李存之叹息,脚下往前探了两步,站在她的跟前,二人之间不过咫尺的距离。他魆地抬手,温热的手掌从她的发髻慢慢的游离到她冰凉却柔软的面颊。遂,他又抬起另一只手覆在她的另一边面颊,宽大的手掌心传来阵阵温热,捂暖了她的整张脸。
那人用世间最最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深情款款的情谊似漫了金山寺的水,将秦袅袅整颗心、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真没想到你吃起醋来,味道这么大,好在我与她没什么,若真有什么,你岂不是要打翻醋缸子。”他笑着,似暖阳下的一朵白云,落在她的心上,格外熨贴。“她惹了风寒,我叫安御医给她瞧一瞧,别拖久了落下病根。母后近日动作愈发频繁,待新春之后,我便送她出去。以后这宫里,也就你我两个了。”
秦袅袅稍稍撇开脸,双颊生出一阵阵热意,“不是还有子熙姐和其他两位良娣么。殿下,您是当她们不存在的么。”
那人挑眉,“换作她们你就不吃醋了?”
她学着他挑眉,“是了,臣妾就是不吃她们的醋,臣妾就是只吃她的醋。”她回的坦然,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完全没有女儿家的羞赧。却是这副怨嗔与娇怒惹得太子粲然,他松开双手,薄凉的双唇在她的眉弯落下浅浅一吻,“我以后与她保持着距离就是了。”
秦袅袅娇哼,没吃这一套,转身便往慈心殿里走。身后那人却忽然来了句,“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她过问了他的行踪,他便也礼尚往来的查问她的行事么。秦袅袅回过头去,与他盈盈一笑,“这事儿吧,是秘密。所谓秘密,则曰不可说不可说也。”
李存之心生不满,颇有些怨念,“怎么好像我对你不能有秘密,你却有秘密不愿告诉我呢。
”
“事情不是这样说的。”秦袅袅指出他观点的不正确,一副夫子的模样,“你跟那谁是暧昧,瞒着我的话是不对的。可我没告诉你的跟别人并没有关系,也不会让人有误会,所以……你懂得。”
话音方落,她便叫人弄些吃得来,实在是天色已晚,她又禁不住饿。魆地,她想到杜子熙给肚子里的小东西取的名字,又与那人道:“殿下,我请子熙给这个小东西取了个名字,叫做世安。若是父皇与母后要给他赐名,还请殿下出来说句话。”
那人轻轻应了声,走到她的边上,轻描淡写道:“你也就这时候会想着我了。”
“殿下您错了,臣妾时时刻刻都念着您呢。您想想,您每次来的时候臣妾都在殿外坐着,那是臣妾思念成疾,坐那儿等您呢。”秦袅袅油嘴滑舌,说得好不认真,偏偏听的人觉得她在闹他。
可秦袅袅这话也不全是假的,她不过是用了特别的语气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罢了,至于这人会不会信,信了又能信多少,那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不过这慈心殿住了也有好些日子了,再过个七八日她就可以回自己的长乐宫窝着了,光想着就觉得挺乐呵的。是以,太子殿下也跟着乐呵了,虽然他不明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三章
大清早的,太子殿下去上朝,秦袅袅拖着身子慢吞吞的离开暖暖的被窝里。寒冷的北风窜进来,外头却是雪亮雪亮,她一阵欣喜,裹紧了衣服,透过轩窗望出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
她立时兴高采烈的蹦达到慈心殿的殿门口,喜出望外。
外头一片皑皑白雪,羽毛般的雪花一瓣接着一瓣轻轻悠悠的落下来,在地面铺成了一条厚厚的素净的白色地毯。宁静的皇宫现下异常岑寂,好像东方仙境里一片神圣的境地,格外肃穆庄严,让人心生庄重。
可秦袅袅却不这么认为,她乐呵呵的跑出去,平整的雪地里立时留下一片小脚印子,很深。
她随手捏起一只小雪球往身边最近的那个人砸过去,小枣子被砸了个准,愣愣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晓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他怨念的看向满是得意之色的秦侧妃,哀怨着脸,“侧妃,不带您这样的,也不告诉奴才一声。”
秦侧妃回了一句,格外理所当然,“告诉你就不是惊喜了啊。”
小枣子又被噎了一下,他皱巴巴着脸,哀怨的望着秦侧妃,半晌都没蹦出一个字来。一旁的菱花等人看了,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脆盈盈的一片。
秦袅袅连着砸了几个雪球出去,各个都准得很,却是忽然收了手,众人颇有些不明所以。
她是个有身孕的人,如今八个多月的身子极重,平时走路都得慢悠悠的闲庭信步般的走着,恨不得连脚底下的蚂蚁都一只一只避开。方才蹲下几次已是费了好大劲,哪能继续这样下去。
果然有了身孕的人都不能好好快乐的玩耍了。她双手抚着隆起的肚子,感受着里面那只鲜活的小生命,笑着感叹。
那些个奴仆们这才记起秦侧妃身子并不允许她做玩雪的运动,他们不禁在心里深深地感谢秦侧妃的自觉,也给他们省了不少事情。
虽说玩不了打雪仗、堆不了可爱的大雪人,但是赏雪还是可以的。
秦袅袅命人陪着她到延辉亭坐着去,那里虽是一片池塘,可池塘那边是一座小高山,还是可以让她附庸风雅一番的。
什么万径人踪灭,独钓寒江雪;什么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都是极好的。这么一说,望春阁也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是以,秦侧妃乐悠悠的去了。
可苏云犯难了,他是听命于皇后看守秦侧妃的总管太监,如今秦侧妃要去御花园,他是给过还是不给过。这一门学问,挺深奥的。
然则秦侧妃是什么人,她鬼点子极多,当下叫小梨子过去解决此事。小梨子得令,笑呵呵的走到苏云的跟前,道:“公公,我们侧妃想吃紫薯羹,杨御厨早上请了假不在这里,还劳烦公公走一趟。”
苏云依旧犯难,方想说长乐宫这么多人都可以,他还是守着秦侧妃比较好。可小梨子又立马接着道:“侧妃还念着富贵鸡,您知道,我们侧妃要吃富贵鸡必定先去庆丰司帮那些鸡活络活络筋骨。可是天这么冷,还下着雪,总不能叫菱花她们走一趟。是以我等要去庆丰司,所以还劳烦公公您去御膳房跟御厨说一声。”
小梨子说的头头是道,信口拈来,似乎还极其在理。苏云听得晕了头,可他又十分清楚秦侧妃是在诓她。然则小梨子这话又没什么漏洞,他又不能不从。思忖片刻,他心一横,拔腿去了御膳房。
秦袅袅忽然对小梨子刮目相待,“表现的不错,富贵鸡来了之后,赏你只整的。”
小杏子等人不禁腹诽,小梨子简直幸福了,短短几句话就得了一整只富贵鸡,早知道他们该主动去与苏云攀谈的。亏大发了。
大半个时辰后,苏云拎着装有紫薯羹的锦盒跑回慈心殿,果然不见了秦侧妃。他的心,哐的一下往底下一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被留守的小枣子见苏云来了,乐呵呵的迎上去,打他手里接过锦盒,道:“公公您终于来了,秦侧妃等的可急了,劳驾您跑一趟,真是太感谢了。”
于是,还没等苏云答话,小枣子已经拎着锦盒不见了。
而此时,秦侧妃已悠然自得的坐在延辉亭里头,安静的赏雪了。
赏雪这事儿吧,挺高端的,不是你往个风景秀丽、银妆素裹的地方一坐,附庸风雅的看着它鹅毛般的大雪落下覆盖了整个地面就是赏雪的。至少需要像文人雅士那样,开口说两句诗,然后再自我陶醉一番。
是以,秦侧妃作诗了。她道:一片两片三四片,飞到地面全不见。这片没了再一片,全都悠悠藏起来。
为自己的聪慧鼓掌。
秦袅袅自娱自乐了一番,惹得一干奴才们默默扶额。秦侧妃读过多少书他们是不知道,可这首打油诗从秦侧妃的口中念出来,还是叫他们不敢置信。
她慢吞吞的喝着紫薯羹,滚热的羹汤滑过喉头,连带着一阵温热,将整个身子都捂得暖暖的。
圆润的脸蛋,吹弹乐破的肌肤,白里透红的双颊,闪闪发亮的眼眸,将要为人母的喜悦与幸福,统统都裹着秦袅袅,一眼看过去,好似夜幕里那颗最最明亮的星星,叫人移不开眼。
沈白痴痴的站在秦袅袅侧旁不远处,看得傻了眼,也停住了脚,不敢轻易打扰,怕破坏了这份美好。
天寒地冻的雪地里,沈白就那样傻傻的站着,呆呆地目不转睛的遥望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虽然明知不能,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份心思,也管不住目光。
菱花无意中瞥见傻傻的站在不远处的沈白,俯首在秦袅袅的耳边提醒,“侧妃,您看沈白怎么在这里了?”
这是个好问题,秦袅袅表示同意。她转首抬眼,朝着沈白望过去,只见那人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冻死了呢。
许是察觉到了秦袅袅的目光,沈白走过去,到了延辉亭,到她的跟前作揖行礼,“草民见过秦侧妃。”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袅袅开门见山的问。
沈白抬起脸来,一脸纠结,“今儿一早天未亮便有位姑娘但草民府上,说是秦侧妃想学裁衣绣花,特叫草民进宫稍作指点。”
裁衣绣花,是个什么东西?秦袅袅不禁送出一记白眼,心道这人的脑子这么不好使真的能经营好那么大一间瑞祥布庄么。她掀开茶壶盖子感知了一下,道:“换一壶新茶来,到九华宫去换,请太子一起来赏雪。”
遂,她抬眼望着沈白,带了几分审视,“那位姑娘是谁,她可有说,你可有问?”
沈白依旧一脸纠结,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难不成她根本就没让人给他带过话?他道:“姑娘自称是樱桃。那时候天还未完全亮起来,有没有月亮,草民没看清姑娘的模样。”
樱桃顿觉无辜极了,她站到秦侧妃的跟前,看上去十分委屈,“侧妃,奴婢今晨没有出宫,巡夜的官兵和守门的将军可以为奴婢作证的。”
秦袅袅压根就没怀疑樱桃,只觉得像沈白这样单纯的男子已是世间少见,是个稀有动物。恰巧樱桃方才说了话,秦袅袅又问,“方才她的声音你也听见了,跟你早上听到的姑娘的声音一样么?”
沈白细细回想了一番,当时就顾着听秦袅袅让他进宫了,哪里会注意到那姑娘的声音,是粗是细,与他又没有关系。
他还思考中,秦袅袅便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不必说了。”
这是有人设下的圈套,沈白说第一句话时她便知道了,知道了也就意味着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尽量跟沈白撇开关系,二是将计就计,遂了那人的意。对于这两个选择,秦袅袅挺纠结的,她是该逗逗大伙儿呢,还是逗逗大伙儿呢。
那就逗逗大伙儿吧。
这么想着,她便也开始吩咐了。她招招手,将小杏子招到跟前,耳语道:“你立刻去九华宫,告诉殿下避开旁人,走小径到望春阁,然后在能看到这里的藏起来,不到最精彩最关键的时刻千万别冒出来。”
临了,秦袅袅一脸严肃,一本正经,道:“快,一定要快,是特别快的那种,飞奔过去,不准有半点耽误。”
于是,小杏子撒丫子狂奔去了九华宫。然后他在路上遇见了与小梨子同行的太子殿下,将秦侧妃的话悉数转达。遂,李存之换了条小路走着了。
吩咐完了小杏子,秦袅袅开始派遣其他人。
望春阁这么多人待着,必然不利于那人计划的实施。是以,她真的叫小枣子、小橘子二人去庆丰司给鸡仔子们活络筋骨。至于菱花等五名宫女,除了樱桃,其他人都被遣去御膳房,说是要吃玫瑰卷等点心。最后,望春阁一下子就剩下她自己、沈白和樱桃三个人了。
沈白不明所以,不知所措。秦袅袅看出他的情绪,连忙宽慰,“你放心,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待会儿有人来了你该怎么做怎么做,不必忧虑。”
樱桃心里怕怕的,有些担心,“侧妃……”
“你也别忧虑,我知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秦袅袅又一次大方宽慰,“来事儿的时候你只要一个劲儿的表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眼泪鼻涕尽管流,事后不会笑话你的。”
秦侧妃关注的点是不是不对?樱桃窘之。
等了会儿,秦袅袅没等到该来的人,有些着急,她不禁怀疑戏码是不是不对。再一想,可能是她跟沈白看起来不像有什么的样子,所以那人还没豁出去。
好吧,那她就牺牲一下,跟沈白表现出“有点什么”的样子吧。然后,她向沈白招了招手,“小白,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一下。”
接着,他把凑过来的沈白晾在一旁,与樱桃道:“你反过来站,背对着我,装出那种帮我放哨的紧张表情。实在装不出来,你就想着殿下来了给你问罪,你怎么办。”
于是,樱桃拧把着秀气的双眉,变成了一张苦瓜脸。她不断的调整自己面部情绪,好半晌才觉得自己做到了秦侧妃所要求的。
又思忖了片会儿,秦袅袅对沈白道,“你就表现出那种欲求不得的神态。千万要生动逼真,可不能让人家一看就是假的。”
欲求不得,这无需练习,他原本就是。沈白痴痴的看着她,那双纯净的眼眸印出她娇丽的模样,又直直的刻在他的心里。遽然间,他的目光又变得闪烁,藏着躲避。这副模样,便真的是秦袅袅要的神态了。
虽说她的心里有些不忍,但事情还是要办的。既然要逗逗大伙儿,那必须要做的认真些,也好以假乱真,不然就没有乐子了。
待所有人都准备就绪,秦袅袅双手抵腰,慢悠悠地站起来,背对着沈白,做出一脸悔恨、眷恋、求而不得、爱而不能的表情。她努力的让眼底氤氲了些些水汽,看着更楚楚动人些。
然后,她由衷的在心底感慨了一句,做戏真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四章
太子殿下由小梨子、小杏子陪着藏在延辉亭四周某处的隐蔽地已有一会儿了。他遥望着秦袅袅变化多端丰富多彩的表情,忍不住发笑。再一看她和沈白表现出来的那副想舍弃一切远走高飞却又不能违背命运逃离皇宫的模样,他又有些膈应。
就在他觉得膈应的时候,延辉亭来人了。
闻得动静,秦袅袅来了精神。她格外精神抖擞,演绎的淋漓尽致,那未语泪先流、欲语还休的神态,好似心里真的憋了一个天大的委屈。她演的很认真,却因为一句话,叫另外两人险些破功。
她委屈着脸,眼底雾蒙蒙的,却道:“我演的像不像,我好尽职,鼓掌。”
樱桃和沈白同时生出一个念头,这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逗乐的秦袅袅了,这货绝对是天下仅此唯一。
来的人是谁呢?是一群雅兴十足的妃嫔,这当中也包括了皇后娘娘。
有人惊奇道:“这不是秦侧妃和沈公子?这下雪天的,两个人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做什么?怎么是一副……”
秦袅袅背对着她们,离得又远,没听见这人说的话,否则肯定要回一句,娘娘,您这断句断得太好了。她眼底氤氲着水汽,“樱桃,你转过身去,假装很惊讶很紧张很害怕,一定要传神生动。”
于是,樱桃转过身去,一见到皇后等人确实惊讶了,同时也很传神生动的表现出了紧张与害怕。她道:“侧妃,奴婢估摸着所有人都来了。”
嗯?秦袅袅疑惑回首,登时被吓了一跳,就算是捉奸也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啊。太子的小老婆们,皇上的大小老婆们,各自还都带着宫女。让秦袅袅最最诧异的是,婉妃的手边居然牵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这一列列的数下去,估计得有四五十个人。这特么是来捉奸,还是看戏呢。延辉亭这么点地方,够这么多人坐么,连站的都不够。
秦袅袅惊愕的脸蛋落在众人的眼睛里,别有一番意味。她慌忙屈膝,“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沈白亦反应了过来,举手作揖,“草民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母妃,这位娘娘好像哭了,为什么哥哥看上去好心疼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