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太子殿下不会是诓她诓上瘾了吧。
憋不住的秦袅袅决定问一问太子殿下,于是她便直接问出了口,简洁明了,“殿下您是不是又诓了臣妾一回,杜侧妃真的可以回去么?”
李存之敛目挑眉,道:“自然。”
“那杜侧妃怎么如此淡定,这出宫又不是一件芝麻大的事情。”她若有所思,又恍然大悟一般,与李存之笑了笑,道:“像杜侧妃如此淡定的女子,殿下应该好好把握才是。”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着,声音浅浅的,似一片飘飞的柳叶拂过别人的耳朵。秦袅袅眼睫扇了扇,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听他应得如此爽快,总觉得不大正常。正想着,这人俯身而下,温热的双唇在她的脸颊轻轻的啄了一口,似蜻蜓点水。
她愣了愣,那人却是笑岑岑的,弯月般的眼睛清晰的印出她娇俏的模样。他道:“下回再提及类似的话题,我也会这么做。”
秦袅袅被他一句话给憋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道:“殿下……您英明,臣妾佩服。”
虽说秦侧妃吃了个闷亏,但太子殿下的话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八月十四那日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出宫了。
是以在前一日的晚上,秦侧妃兴奋的有些难以入眠。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闹得李存之也没法子安稳入睡。他瞪着她,神态略显疲倦,暗哑着嗓音道:“再不安稳些,我就吻你了。”
她蓦地安稳了,不敢动弹半分,僵硬着身子侧睡于榻上。
李存之的手臂搭在她的腰身,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温暖的脸颊靠在她的头顶,鼻尖是她的发香,是那股子熟悉的蜜桃味道。他嗅了嗅,嗓音低低的伴了几分嘶哑,“最近太忙碌了些,有些倦了,你别闹。”
秦袅袅觉得自己十分委屈,喃喃道:“臣妾没闹啊。”
“那你怎么僵着身子。”
窘之!
她朝床幔翻了一记白眼,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又往被窝里缩了缩,窝在李存之的怀里,暖暖的,好像蹲在火炉的旁边。
清冽的檀香包裹着淡淡的果香,窜入她的心肺,惹得她一阵脸红。
她愈发觉得最近的自己有点不同。她常常会因为李存之的一个动作而失了神,哪怕他只是与她眨了眨眼,她都会落入一方深潭,稳稳的陷进去,却难以出来。这种感觉,她蒙蒙中是有些明白的,可她并不想拥有。一旦感情成真,会很糟糕。
夜色渐沉,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她听着李存之平缓的呼吸声,亦渐渐入了梦。
第二日一早,秦袅袅欢天喜地的将自己收拾妥帖。出于太子殿下曾说与她一起回府,她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问了之后她更高兴了些,因为太子殿下说:他暂时不出宫。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眉飞色舞、眉开眼笑,简直就是乐不思蜀。李存之默不作声的立在一旁,看着她收拾东西,脸上神采奕奕,那双眸子熠熠生辉。似乎只要他不在她身边,就是这世界上最让她开心的事。他清了清嗓子,温润道:“苏喜,你陪着秦侧妃一同回去。”
苏喜弓着身子应下,余光瞥着嘴角抽搐的秦侧妃,不知是该为太子殿下默哀,还是该为秦侧妃默哀。
不多时,秦袅袅坐上轿撵,领着菱花和苏喜一道出宫了去。
狭长的青石板路走了一段距离,忽有一阵敲锣打鼓声自皇宫的一侧传来。秦袅袅掀开车帘,抬眼瞧过去,一方轿撵自右侧的甬道走出来,轿撵的侧旁跟着一个丫头。这个人,秦袅袅看着挺眼熟的,她是惠妃身边的绿柳。她停下轿撵看了会儿,那只轿子摇摇晃晃的拐过宫墙,直直的往前走。她跟在后头走了一会儿,发现它的方向竟是宫门。
惠妃娘娘如此大张旗鼓的出宫,难道是皇上恩准的?秦袅袅疑惑之。惠妃娘娘出宫是为了何事呢?难道也是回去探亲?这事儿看着有点蹊跷啊!估摸着是李存之的安排,真不知这人打的是个什么算盘。
走了大半个时辰,轿撵外的喧哗声愈发大了。她喊了声停轿,乐呵呵的出了轿撵,在这街上悠哉的逛了起来。
苏喜与菱花见她在这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走着,都悬着一颗心,生怕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会有个什么闪失,丝毫不敢懈怠的跟着她乱窜。
流窜到最后,秦袅袅在一个小摊贩的跟前停了下来。
这位摊主卖的东西就一个,是一只羽色鲜艳纷呈的鹦鹉。它那双小小的眼睛像两只黑色的小圆球,在秦袅袅的身上溜来溜去,鸟喙一翕一张,竟说起了话来,“上午好,上午好。”
秦袅袅魆地眉开眼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耳,小耳。”
“小耳,你说我该用多少银两把你买回去呢?”秦袅袅笑嘻嘻的,一本正经的与一只鹦鹉对话,看得苏喜和菱花目瞪口呆。
那小东西的小脑袋转了转,“肉,肉……”
她不禁捧腹,给一直没插上话的摊主一些铜板,也不等他搭话,直接将这只鹦鹉给拿走了。她边走还边哄着这只鹦鹉,道:“跟我走,保准你天天大鱼大肉,吃喝不愁。”
就这么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秦府。
秦多多早就自太子殿下的口中得知自家女儿会回来的消息,便差人在门口候着。那小厮在门口候来候去,总候不到小姐回来,却来来回回被秦老爷叫了好几趟,总问他小姐回来了没。
他又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估摸着秦老爷又得差人来问他,他便很自觉的准备回去通报。孰知刚一转身便被小姐给叫住了,他惊喜的回过神,乐呵呵的换了声小姐,小跑着进去给秦老爷子通报这个大喜讯。
秦多多一喜,携秦夫人一道迎出去,“微臣见过秦侧妃,秦侧妃吉祥。”
“免礼!”
鹦鹉声音清脆,代秦袅袅回了话,颇有几分滑稽。秦袅袅眉语目笑,道:“爹,我不过就是回来与自家人一起吃顿饭,你和娘跟我行这礼,可是折煞女儿了。”
这话说得还算中规中矩,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秦多多心底高兴,夸赞道:“规矩还是要守的。”顿了顿,他又道:“秦侧妃到底是进了宫的,比以前懂事多了。”
秦夫人在一旁笑容可掬,与秦多多嗔怒道:“我们女儿原本就懂事,就你总是不满意。”
“娘说得正是女儿的心里话。”她与秦多多挑了挑眉,根本就还是未出阁时的样子,调皮的很。秦多多剜了眼秦夫人,碎嘴了句多嘴,便将秦袅袅请了里厅歇息。
一大家子欢天喜地的在里头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总担心秦袅袅在宫里过得不舒坦。夸张的是秦夫人说着说着竟落了泪,满是心疼,秦袅袅好说歹说保证了好几回才止住了秦夫人的哭泣。她受不住这些叨叨絮絮,借口有些倦了,回闺房歇着去了。
她走的时候,秦多多小声喊住苏喜,鬓间藏着的银丝清晰可见。他垂着脸,附在苏喜的耳边,道:“侧妃自小骄纵惯了,还望公公平日里多照应着些。”
苏喜笑了笑,道:“是奴才需要秦侧妃多照应些才是。侧妃在宫里可得殿下的欢心,平日里也是常常到侧妃的宫里歇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是沾了秦侧妃不少的光。奴才还想感谢秦侧妃,也恭喜秦大人能有秦侧妃这样的女儿。”
苏喜这话多少真假,他是不知道,但他确实听说了秦袅袅在太子宫里挺受宠。正是因为此,他才更加担心。
秦家的祖上也曾有位入宫的妃子,长得虽算不得倾国倾城,但容貌姣好,性情恬淡,进宫不过一个月便提到了嫔位,再一月又升为妃子。当时她正得圣恩,宠冠六宫,明明是深得皇上的心意,却招了嫉妒,最终落了个冤死的下场。
这一直是秦家的一根刺,自然也是秦多多心里的一根刺。是以,他不盼秦袅袅多么得宠,只盼她在后宫过得安稳些。
他给苏喜塞了些银子,道:“不论如何,还请公公多费费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五章
秦袅袅出宫不多久,李存之便搁下手里的政务,提脚去了春华宫。他是准了杜子熙可以回府探亲,却一直未将此事说与她听,算是他给杜淮与惠妃的一道惊喜。
此刻的春华宫正是陷入思家的情思。
自打紫苏看见秦侧妃的轿撵行过甬道,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些愤愤不平。她与紫然一路絮絮叨叨的念着,直到了杜子熙的跟前还不住嘴,甚至念得更厉害了些,“为何殿下只允许秦侧妃出宫,却不让我们也出宫呢?一定是秦侧妃仗着自己有了身孕,才叫殿下如此偏心。小姐,不是奴婢说您,不论怎样,您也该多多用心才是。瞧那秦侧妃嚣张的,都快横着走了。”
这话必然是以下犯上,若是被殿下听见了,少不得挨板子。紫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贴着杜子熙道:“小姐,奴婢觉得您这样下去不太好,不如就听从惠妃娘娘的话,多在殿下的身边用点心。您若是用心了,殿下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
杜子熙恍若未闻,仰着脸,静静地遥望蔚蓝的天空,嘴边挂了一朵霞云般好看的笑靥。
“有些事,有些人,强求不得。”
紫然若有所思,剜了眼满脸愤懑的紫苏,将她肚子里的话尽数卡在喉咙。她有些担忧的看着杜子熙,劝慰道:“可是小姐,您这样也许会一辈子孤独的活在这深宫的。”
“就算会孤独,我也不想变成满腹心机的女人。”杜子熙与她笑了笑,面上容光焕发。她似乎明白了秦袅袅为何对天空如此向往,因为她们都是井底的青蛙、笼里的金丝雀。如果不能飞出去,那至少要让自己在里头活得稍稍自在些。
李存之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如此的杜子熙。
不得不说,此刻的杜子熙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光芒,在阳光下愈发的夺目。他定睛凝望了片刻,才又提脚走过去。
紫然欲给杜子熙沏壶茶来,回身瞧见李存之,忙屈膝行礼,“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吉祥。”杜子熙闻声亦屈了屈膝,温婉道:“臣妾给殿下请安,殿下吉祥。”
李存之在她的面前负手而立,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俨然一位谪仙。他道:“明日中秋节,乃一家团圆的日子。你虽已入宫,但这样重要的日子也可回去尽尽孝道。不过明日宫里有宴席,你便与袅袅一样,今日回去与家人叙叙旧,说说话吧。”
杜子熙愣了愣才道:“臣妾谢殿下恩典。”
她不太明白李存之的用意,但至少这不是一件坏事。她谢了恩,叫紫苏紫然二人收拾些东西,便起身回府了。
杜府距离皇宫莫约一个多时辰的路,正好与秦府隔了两条街,而她回到杜府已是正午。没接到通知的杜淮已备好了午膳,与杜若等一大家子吃得正开心。杜子熙也没让人通传,默不作声的走过中心路,进了前院。
此刻的杜若与杜淮正讨论着一些事情,比如六部里愈来愈没有他的位子了,更遑论整个前朝。再比如杜子熙枉为杜家的儿女,竟连争宠都不会。
杜子熙在门外听得分明,她咽下满肚子的苦涩,只觉得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她平复了心绪,叩响大门。
这突如其来的杜侧妃真是让二人吃惊不少,杜淮与杜若四目相对,前者直起身子,行了礼又问:“子熙,你怎么回来了?”杜子熙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给杜若行礼后才说这是太子殿下恩准她可以回府探亲的。
“皇恩浩荡!”杜淮如此表示,他道:“是我杜家府上积德,更是皇恩浩荡,才让娘娘和侧妃回府与微臣再见上一面。”
紫苏兴冲冲的插嘴道:“是殿下亲自去春华宫告诉小姐,恩准小姐出宫的。”
“秦侧妃回府的消息可是早就通知下去了,怎么子熙你回府的消息直到现在也没个人回来通知?”杜若浅浅的喝了一口鲑鱼汤,口中吐出的字如一根根银针,“真不知是祖上积德,还是皇恩浩荡,才让你临了这时候还有机会回来。”
杜子熙莞尔,施施然道:“许是子熙今日的运气好吧。”
杜若被她气得扔了碗筷,冷冷的哼了一声。房中蓦地充斥着尴尬,杜淮笑着脸,忙道:“先坐下来,坐下再说。”说罢,他叫人添了副碗筷上来。
三人各自沉默,各自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只是杜若与杜淮多了一些眼神上的交流。杜子熙是个聪明,自然是将这些都尽收眼底,却又只当未见。
“子熙,你在宫里可还习惯?”
她放下碗筷,与杜淮笑了笑,温婉道,“多谢爹的关心,女儿一切都好。”
“老爷,请恕奴婢多嘴。”紫苏心底的怨愤被勾了出来,气呼呼的又有些委屈,“小姐在宫里一点都不好。入宫至今,殿下统共才去了两回春华宫。一次是小姐吃坏了肚子,再一次就是这回了。而且那回小姐吃坏肚子,是有人做了手脚。被指使的宫女说是秦侧妃指使的,可是殿下……”
杜若斥责,“紫苏!”
紫苏悻悻的闭了嘴,退出三尺的距离。
“怎么被人欺负到了头上也不说出来!”杜淮皱着眉头,颇有几分怒其不争。他撇眼瞧着杜子熙,却见她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杜若,他忽的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他将丫鬟等人都遣退出去,这才小声道:“你们这事儿有旁人知道么?”
“知道的也死了。哥,你尽管放心。”
杜淮舒出一口浊气,“这就好这就好。宫里头行事可要小心些,万不能被人抓着什么把柄。子熙,你刚进宫,不论做什么事都要谨慎些。”
“她什么事都不做,整日都窝在春华宫,哪有事情需谨慎的。那秦袅袅有了身子,有皇上皇后宠着,眼见着她肚子愈来愈大,我们子熙却是一点都不着急。就是本宫亲自教她如何迎得太子殿下的心,她也未听进去一句。”
“子熙,你这样就不像话了。不论怎样,你都该多多用心……”
是以,这顿午膳的时间全都用来教育杜子熙了。三个人就那样端坐在位置上,杜淮说尽了这些个道理,无非是你抓住了太子殿下的心,才会有一个好的未来,荣华富贵尽在手中,就连娘家也会跟着沾光。杜若则时不时浇点油,让杜淮教训地更起劲儿些。杜子熙偶尔应上几句话,听不出她是应付还是听进去了。
杜淮直说了一个多时辰,说得口干舌燥,却没见有什么效果,终是叹了声气,散了这顿吃了两个多时辰的午膳。膳后,杜子熙歇息了一阵子,赶着太阳未下山便又回了皇宫。
对于杜子熙,春华宫与杜府,或许前者更好呆些。
莫约也是这时分,李存之一身便装领着小柿子到了秦府。事先也没个人通知,守门的两位家仆没见过当今太子殿下,便一横手,将他拦住了,“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小柿子站在他二人的跟前,板着一张脸,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竟连殿下也不认得!”
他这一声斥责,将二人吓了一跳。但二人的心里却说:我们又没见过太子殿下,怎么会认得。虽这么想着,却没敢真说出来,一路小跑着回去通传。
李存之睨眼小柿子,笑道:“小柿子,你方才似乎惹到了秦侧妃。”
小柿子一脸莫名其妙,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秦侧妃。可太子殿下的眼色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看着也不像是拿自己打趣。他愈想愈觉得不解,却莫名的打了个冷颤。他正抱着身子,秦多多已前来迎接,身后跟着姗姗来迟的秦侧妃。而秦侧妃的身边跟着方才那个守门的家仆。朦朦中,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意思了。
秦多多领着一众老小给其行礼,声势颇为浩大。秦袅袅此刻站在秦多多的身侧,向他挑了挑眉,“殿下,您不是说不出宫的么?”
李存之笑岑岑的信步而行,平稳道:“我记得今儿早上我说的是暂时不出宫。”顿了顿,他偏头看着小柿子,问之:“小柿子,我说的对么?”
小柿子觉得这一定是个圈套,可他又不能不答。若是说对的话,那就得罪了秦侧妃,加上方才他得罪的,就是罪上加罪。若是说不对的话,那又拂了殿下的面子,那他是既得罪了秦侧妃,又得罪了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