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正拥有大智慧的女子,是善于将生活中的点滴化作不可或缺的力量,一丝一点地融入此生挚爱男子的心底,绝非因嫉妒便变得面目可憎,尹玉婉便是如此。
留守之时,尹玉婉所为之中,最为人称颂的便是出资修筑感怀寺。
“少夫人为何要花如此多的银子去修建?”丫头梨蕊不解道。
“那是要让安家的声望和尹氏的仁德也随着感怀寺钟声传扬,平和地在百姓心中扎下根。”说此言的是尹氏身边的丫头宜宣,一个丫头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其主子将是怀有何样的胸怀。
安氏一族迎来了家族崭新的时代,映雪便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再次回到了故人的身边,来到了永安。
“丫头…回来便好。”安老夫人再次看到映雪,早已老泪纵横,激动地攥住她的手,几近哽咽。
映雪没有接受册封郡主之事,只向安原请了个五品尚仪之职。
内廷设女官六尚,即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各三人。所谓尚仪,即掌礼仪教学之人,管司乐三人,掌音律之事;典赞三人,掌导引内外命妇朝见。
映雪并未放弃本家的技艺,夜深人静之时,还是会仔细研读医书典籍。
“我派出了那么多人手,竟没有寻到那丫头的一丝音信,当时只觉得纳闷,原来竟是…”安佑宁再见到映雪心中难免不是滋味,毕竟此番她是以自己挚友未婚妻的身份回来的。
“所以,你怨我了吗?”尹玉然发丝在风中纷飞。
“你是有意的。”
“人生来便是自私的。”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兴许映雪再早些时日回来,自己便会不惜一切同尹玉然一较高下,然而,岁月竟真真是良药,改变了众人的模样,包括——心。如今纵使有不甘,却再也没有了欲要去挽留的勇气,或许,自己如今又有什么资格?亦或是,一开始便爱慕得不够深刻?
问鼎皇权,除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便是随之而来的红颜无数的后宫。
每个朝代都有一套独特的选妃制度,全朝亦是。
礼聘,采选,进献皆是全朝的选妃方式。
所谓礼聘,即豪门大族的女子和士宦人家美名远播的女子朝廷进行挑选,然后礼聘入宫。这些礼聘入宫的女子大多出身高贵,气质高雅。她们有的来自亲国戚,有的来自权门贵族。其他以德、才、美色闻名而礼聘入宫的则是士宦人家的女子。
采选便是选良家女充实后宫和太子东宫以及诸王王府,再从入选的良家女中选取更好的册为嫔妃、太子妃、王妃。
进献似乎是历代皆有的,一些醉心天仕途的官吏往往将色、艺俱佳的女儿和治下才、色双绝的女子进献给皇上,送入后宫。
“伊尚仪,您看此次新进的这些个才人,御女的礼仪教导…”一个长相水灵的女官道。
“我也只是初来,王尚仪是这尚仪局的老人了,一切还得由她定夺,我也好从中受教。”映雪回应时面带从容之色,仿佛她并未瞧见站在窗户外之人一般。
“伊尚仪言重了,我俩如今于这尚仪局共事,还要相互学习才是呢。”王尚仪笑言。
映雪从中听出了其十分满意的意味,继而道,“理当如此,今后映雪有做得不周全之处,还望姐姐指教。”
王尚仪闻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一早便听闻这伊氏是太后视作孙女的女子,先前还担心其会因此而目中无人,如今见了,果真是心思缜密,冰雪聪明之人。
“那便按照规矩对司乐司,司宾司逐一检查,看还有哪里有遗漏的。之后的晚宴也不能松懈,虽说只是家宴,可皇家的家宴自然不能失了气派。”
“姐姐考虑如此周全,映雪佩服。”映雪应道。
“妹妹过奖了,一早便听闻妹妹对那音律舞蹈颇为精通,那便有劳妹妹多操心了。”
“映雪定当尽心尽力。”
“玉然,你会怪我吗?”映雪与尹玉然并肩立于尚仪局前的花树之下。
“傻丫头,百善孝为先,我又岂会不知?”尹玉然柔声道。
映雪的父亲于半年前去世,尹玉然掩护其归家奔丧,竟没有透出一丝风头去。
母亲见到自己的女儿再次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自是喜极而泣。
“女儿不孝。。”映雪哭着跪在母亲面前。
“傻姑娘,你能让为娘再次摸到你的小脸,便是最大的孝顺了!”母亲抽泣道。
映雪在父亲灵前长跪,尹玉然便作陪跪着。
人生至悲之时,陪伴在身边的,怕是今生再也无法忘却之人吧?
“三年之后,我们便成亲吧。”映雪似不是在询问,听上去更像是在承诺。
“一言为定。”玉然牵起映雪的手,任由花瓣坠落在肩头。
“尚仪大人,不知本宫是否可以进来一绪?”
映雪正忙着准备几日后新入宫佳丽的礼仪教导一事,闻声抬眸望去,只见太子妃乾氏立于门边。
“映雪见过太子妃。”映雪迅速起身,行礼道。
“快快请起,何须如此见外。”乾氏连忙搀扶起映雪,唇边漾着温柔可人的笑容,其端庄大气的气度丝毫不输于尹氏玉婉。
乾氏嫁与太子佑津已是三年前之事了,当时的情形也是映雪听闻身边的丫头所述。
数十里红妆,迎亲的马车连成一条长龙,秩序井然,道路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竟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满树挂满了丝绸彩带,炮仗鼓乐齐鸣,响彻天地。
“总是听闻承宗念叨他的映雪姑姑,本宫一直思索着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一个孩子记挂如此之久。”乾氏稍作停顿,唇边微笑未改,继而道,“自那日于太后宫中见到映雪姑娘的那一眼,便知晓了。”
“太子妃过奖了,映雪惶恐。”映雪低眸一笑,最是动人的模样,内心却在思忖着其来尚仪局的原因。
自安原登基,册封安佑津为太子的那一日,宫中便不乏传言,晋王安佑宁与其兄长已不如从前那般和睦,安佑宁少年时在民间结交了大量的江湖人士,早已暗中谋划争储之事。
这本便是皇室自古不变的戏码,上演的早晚与否,又有什么差别。只是每每承宗唤着映雪姑姑,嚷着要让其吃桂花糕之时,映雪便会想到有朝一日当这孩子的父亲和叔叔兵戎相见,将会是怎样让人心痛的一幕,到那时,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竭尽所能护其周全。
那夜家宴,映雪在康宁宫侧面的连廊角落见到迎风独立的安佑宁。
“王爷为何一人在此?”
安佑宁回头瞧见一袭女官服的映雪。
“你不也是如此?”安佑宁眼神有些迷离。
映雪笑而不语,走到安佑宁身边,抬头望着苍穹之中的皓月。
“不知为何,今夜的月亮似乎比这些年的哪一晚都要圆,都要亮,可知为何?”安佑宁回首看向映雪。
映雪佯作没有瞧见身边人看向自己时眸中不同往日的光芒,欲要交谈几句便离开。
映雪转身的一刻,安佑宁将其胳膊攥住,强行搂入怀中,“那年花灯庙会,本王忘不了”。
“王爷喝醉了。”映雪决然地推开安佑宁,眸中笑意不再。
“当真再也回不去了吗?”安佑宁的言语中带着一抹深深的无奈与心痛之意。
映雪脚步微顿,继而朝着康宁宫走去,视线有些模糊。
谁也没瞧见,此刻墙角处立着的人瞧见这一幕,不禁攥紧了拳头。
映雪回到殿内,迅速整理好思绪,余光瞥见身旁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雪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来人将右手攥在手心。
尹玉然只是淡淡地微笑,佯作看不见映雪正望着自己傻傻地笑着。
映雪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只要是这个人站在身边,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自己也不再害怕。
“我是不是得负荆请罪?”映雪眼睛望向前方舞台之上的歌舞表演。
“与其那样,还是以身相许更佳。”尹玉然将对方的手攥得更紧了。
方才尹玉婉没有瞧见身后不远处,同自己一起看着的,还有自己的哥哥。
“你竟如此信我?”映雪玩笑道,心底确是欣喜的,信任才是这世间最深沉的爱恋。
“没办法,已经放不了手了。”尹玉然抬起二人紧紧相握的手掌,微微笑道。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映雪低吟道。
远处的安佑宁瞧见这一幕,不似先前那般忧伤,竟笑了,把人生中那般在意之人托付给玉然这般的男子,便也能放心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山雨欲来
“尚仪大人近来可好?”
“劳烦公子挂心,一切安好。”映雪此话一出,二人便笑了,眼角眉梢的笑意竟是愈来愈相像了。
“承宗已然是个大孩子了。”尹玉然望向承宗离开的方向道。
“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的。”映雪不由心上一痛,“可是自古国无二君,我们只能选择同自己更亲近的一方罢。”
“有时候就是因为看得太通透了,才会更痛。”尹玉然将泡好的香茗递与对方。
“最近同佑宁走动的那位大人可是姓齐?”映雪问道。
“齐文彦。”尹玉然低头品了一口香茶道。
“竟来得这样快。”映雪眉头微蹙道。
二人所述之人,便是那日后与邱寂共列一传的开国功臣。
此人引起安氏父子注意还是在起兵之时。
据说齐氏一早便瞧出了安佑宁的非常之处,将其与前代有所作为的帝王相提并论,在决议起兵之前,齐文彦更是向安佑宁直言“天下之乱,非高祖之才,不能定也。”
对于起兵策略,其又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认为当前天下形势,旸帝已避难南移,中原地区又有起义军不断,相对而言较为空虚,安氏可以乘虚而入。太州一带也并不太平,自己在此地为县令也有些时日了,因此可以帮助招揽人物,加上安氏手中的兵马,很快便能实现所谓大业。
齐文彦之所以如此,也因其与邱寂不同,邱寂与安佑宁早有私交,安氏到了太州之后,二人经常一起喝酒博弈,通宵达旦,二人私交甚笃,亦不可完全看作酒肉之交。他们二人年龄相近,经历也有相通之处。
“世人皆言‘宁为牛马,不为老大’,如今看来,极是。”映雪苦笑道。
“身为大哥,身上的担子自然重些,顾虑也会更多,便也失去了好的发挥空间。”尹玉然回道。
“如此说,你我二人也是权衡了之后,选择了一个把握更大的注押了?”映雪玩笑道,似是如此嘲讽自己便能稍稍安心些。
“看来是呢,我一开始便说自己不是那心地善良之人,你跟我在一起待的日子久了,便也受了影响罢了。”尹玉然浅笑道。
“明日便是选妃之日了,尚仪大人怕是要赶紧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了。”映雪笑言。
尹玉然却看出了其中的无奈与苍白,最终也只是道了句,“如此一来,那尹某便改日再来叨扰罢。”
继而,相视一笑。
映雪去太后宫中回禀之时,恰巧遇到了同样来请安的安佑宁。
二人皆似忘记了那日之事一般,大方地打了招呼。
“玉王妃的身子可好?”
“今日似是害喜现象又严重了些。”
“是喜欢食酸吗?”映雪进一步询问道。
“是比平日里偏爱了些。”安佑宁笑言,眉眼中是身为人父的慈爱之色,映雪见了不禁暗自感慨,昔日里没心没肺的大孩子也长大了。
“我这里有一副方子,能缓解妊娠期间的头晕呕吐症状,王爷若信得过,不妨一试。”映雪玩笑道。
“是你给的吧,自然信。”安佑宁笑应道。
“此乃映雪之荣幸。”
二人并肩利于这宁静却也冰冷的宫廷之中,却因为是旧友间的重逢而变得温暖了许多,桃花应景得飘落着,落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一切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春天。
“你比从前细心了许多。”映雪感慨道。
“哦?”
“玉王妃实乃有福之人。”
“可惜是入了这侯门之中。”安佑宁的口气之中竟透着深深的歉疚。
“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安佑宁此话倒是真心的,以映雪的心性,确实不适合生活在这充满争斗与权谋的宫廷之中。
真得摆脱得掉吗?映雪望着安佑宁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映雪啊,你来了便有陪我这老太婆说话之人了。”太后见了映雪竟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知道老祖宗想念映雪,这便来了。”映雪瞧着太后的面色与精神气一日不如一日,便不忍心来,却又担心不知哪一个早晨,她老人家便再也不会笑意盈盈德唤自己放入名字。当初是她老人家将自己从千里之外带入安家,如今算来,竟也数年之久了。
谈话间,老人家给映雪说了那早已讲述了很多遍的故事,十句中有七句便是安氏兄弟孩提时的趣事,映雪听得听的竟不自禁落下泪来。
“禀太后,太子妃来了。”太监禀报。
“快,唤那丫头进来。”太后今日便是“丫头”,“小子”的称呼晚辈们。
太子妃进入宫殿之中的瞬间,映雪瞧见了太子妃头顶之上的凤凰,光芒较上一次又暗淡了许多,相反的,三日前见到尹玉婉之时,那光彩已到了不能直视之境,映雪明白,那是老天在告诉自己,血雨腥风即将上演。
“太后与太子妃慢聊,映雪还要再去做最后的准备,便先退下了。”映雪起身向二人行礼。
“本宫刚一来,妹妹便要走?”太子妃乾氏的话语中相较上一次,明显多了些许的敌意。映雪虽没有直接表明自己在此次争储之战中的立场,可单凭自己是尹玉然的未过门的妻子,便也无需特作说明了。
“这丫头是实在有要事在身,太子妃不要多心。”太后打着圆场,看不出是刻意如此。
“如此一来,妹妹便速速去吧,改日再好好一叙。”乾氏倒也面不改色,笑盈盈地道。
“那是自然的,映雪告退。”行至乾氏身旁,映雪低声道,“妹妹那里有一副安胎的方子,姐姐可愿一试?”
“妹妹有心了。”乾氏语气缓和了不少,毕竟是成年人间的恩怨,孩子总是无辜的。
全朝的后妃制度是相对严格和完善的。
皇后一人;贵妃四人,位居一品;嫔九人;婕妤九人;美人九人;才人九人;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
安佑津与安佑宁的母亲被追封为穆德皇后,自此后位便一直空置,以示哀思。
此番的选妃可谓空前,各地满足条件的官宦女子皆来参选,初次入选的女子便达几十人,映雪和王尚仪一同负责其礼仪教导事务,自是抽不出闲暇,尹玉然也经常同安佑宁一起进行着“黎明前”最后准备。
宫中一派祥和喜庆之色,映雪身在其中却并不安心,她相信尹玉然也同样如此。
“我朝品级低者,无论什么身份,皆需对品级高者使用敬语,称呼妃嫔为封号后缀以娘娘,四贵妃皆称夫人。称呼皇子公主为位分后缀以殿下。”同品级间问候皆回以‘无恙’,品级高者接受问候需回以‘平身’。”王尚仪训导着众人,映雪只眉梢带着笑意,立于一旁,面庞之上的淡然之色却令人无法将其忽视。
“妹妹可还有何嘱托之事?”王尚仪和颜悦色道。
“姐姐已说得十分详尽了。”映雪微笑道,不得不佩服王尚仪对待差事时的严谨认真,除了其本身的些许自傲之外,映雪还是挺喜欢她的。
“津儿,你是否也像为父一样,觉得佑宁那孩子成长的太快了?”安原言毕叹了一口气。
“父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