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处”?
这一日的夕阳格外的鲜红,像是被鲜血染过一般,让看到的人不自觉地想要逃离,生怕心底的那份悲伤溢出来,染脏了脚下最后的一片净土。
永安,多么美丽祥和的名字,却因为鲜血而让人不由心生恐惧。
“想要演一出什么样的好戏呢?”映雪扭头看着同样手持皮影道具的承晔。
“就演一出烟火盛宴,人们纷纷走上街头的场景吧。”承晔微笑道。
映雪却在听见的瞬间变了表情,那一夜,皇宫之中的烟火晚宴,是承晔第一次见到芸娘的日子。来这里之前,老嬷嬷话语中似乎隐藏着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映雪知晓那是难以启齿,甚至有可能招致祸患的,却没有想到这一层,承晔很聪明的将自己心中挥之不去的场景进行了改编,可到底是个孩子,心思藏得不够深,对于这个年龄的少年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可身在这似海的宫廷之中,这,也许会害了他。
无心储位之争,在映雪眼中便是明智的,可一旦安佑宁意识到了这孩子的心思,恐怕不是牺牲一个芸娘可以挽回的,映雪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姑姑,您的神情简直太像了!”承晔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便借其他话题转移,映雪也只能佯作不知晓的模样,不然,又能如何?爱,本是这世间最美好和令人向往之物,却因为对方是错误的那一个,便注定了之后的波折和坎坷。
映雪回到府中,去查看了两个孩子的功课,便回到房中,靠在榻上,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安佑津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在脑海中萦绕不散,映雪微微蹙眉,面上的表情看上去悲伤,无奈,却又无法忘怀。
莲微进屋看见主子的模样,便将安神香点燃,这是御赐的稀罕物,有个好听的名字唤作“忘尘”。忘记尘世间的一切烦恼忧伤,多么美好的愿望,现在看来,竟也是奢侈的。
许是燃香的缘故,映雪的梦境一转,来到了一片繁花如锦的草地,立于一角,仿佛原本沉闷的心情得到了放松和舒缓,回眸瞧去,尹玉然在花海的另一端微笑着望着自己,映雪会心地笑了,笑容是那样的安心,动人。
映雪醒来已是夕阳西垂之时,被门外莲微来回走动的声响惊醒,映雪是了解那丫头的,没有到一定的地步,是万不会如此的。
映雪踏出房门,便瞧见莲微刷白的脸色。
那句为何还未问出口,便听见对方道“小姐,东宫出事了。”
“怎么会?当朝第一谏臣是太子的师傅,怎么可能不拦着他?”映雪跑出了两步,扭头问了句“大公子呢?”映雪的当务之急便是自己儿子的安危,万不要卷入这无休止,亦无对错的战争之中才是好的。
“大公子还未回来……”莲微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可想后果是何等的不可料之。
映雪头也不回地乘轿向宫内进发,却被守卫拦住,无论如何都不得入宫,说是皇上下了严旨,如此一来,映雪更是焦虑,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不常见的忧虑。
作者有话要说:
☆、未见浮生
那一夜,映雪是在看到儿子毫发未伤之后,才回了府邸。
“母亲,父亲他。。。”
“别说了,为娘都知道了。。。”映雪说这句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不敢面对,微微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被世人杜撰了无数的版本,只知道皇帝下令血洗了东宫,除了太子,其余皆丧了命,而那替陛下清理门户的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安承贤的亲舅舅—尹玉然。
映雪明白丈夫的立场,可人在面对情感的时候是无法那般理智无情的,映雪为此事大概有三个月没有认真地搭理过尹玉然,玉然自是明白妻子所为何事,也能理解她,好在是保住了太子的性命,将其贬为了庶人。
宣读诏书的那一日,映雪躺在榻上直到正午,她并未起身去送那孩子最后一程,那天天气微凉,下起了蒙蒙细雨,雨声总是能让人深陷沉睡之中,映雪是醒着的,玉然也是知道的,他选择了尊重,即使妻子在某些事情上不会百分比认同自己,尹玉然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爱侣。
世间有一份这样的感情,不求百分之百认同,只要能够理解,便足矣,映雪和玉然便是如此,无关相识的岁月。
那一日是承贤永生难忘的,一步一步向城门外走去的过程,似乎比自己已经度过的生命还要漫长,路边依旧立着不在少数的百姓,承贤明白,这是父亲对自己的惩罚,自己此刻似乎有些许的后悔,脑海中想到了故去的母亲,母亲握着自己的手要自己答应她这一辈子都陪伴着父皇时的种种,终究是错付了。
自己五岁那年,父亲将自己举过肩头开怀大笑,十五岁那年,父亲带自己出去围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降生的时刻,父亲唇边欣慰的笑意,然而这一切却因辰倒下的那一场景全部失去了光彩,原本价值连城的东西变得一钱不值,只因出现了更加珍贵之物。辰对自己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似乎只有他能参悟自己每一举动背后的意味,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心有灵犀的感受,当你意外发现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你便无可救药地陷了进去,为了那个人可以不再是原本的自己,这种倾其所有甚至是一种可以超越性别、年龄的存在。
当安佑宁的那把利刃直指承贤的那一刻,父子之间的情分便被生生扯断了,安佑宁不得不相信太子是有谋逆之心的,只是父母毕竟是父母啊,安佑宁并没有治他于死地,那一刻脑海之中结发之妻的模样闪现,到底是将利剑扔在了地上,之后赔上的却是整个东宫人的性命,有人道天子都是心狠的,如此看来到也不为过,事实可以掩盖,但不能抹掉所有,包括它的发生。
守卫的将领并未落井下石,反而一如往日地恭敬,让这位王子带着皇家最后的尊严悄然却不失体面的离去,这与平日里承贤礼贤下士是密不可分的,所谓“人走茶凉”,不过是你的人格魅力不够让人念念不忘的体现罢了。没有人知道,安佑宁一直伫立于城楼之上,目送了自己的儿子最后一程,眸色镇定,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中作何感想,身后的太监总管看了亦觉得悲凉,有谁人能了解此刻安佑宁心中的苦痛,下决定之时他是皇上,可此刻,他只是个孩子的父亲罢了。
安承贤的废黜,便为其他皇子带来了机会,那个位置是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之地。谁也没有想到尹玉然向陛下推荐的竟是平日里瞧不出什么大智慧的安承晔。不少人私下议论尹玉然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可那时的尹氏手中并未握有决定性地力量,只是人言可畏,面对此般状况,安佑宁也是深思了很长一段日子才下了决定。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承晔不是嫡出,可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孩子,便也是命中注定要拥有的吧。
宫中渐渐兴起了这样的传闻:芸娘已经完全取代了已故皇后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魅惑君主”诸如此类的评价比比皆是。映雪略有耳闻,到不完全认同。
芸娘所拥有的不仅仅是能够使自己受宠不衰的本事,她的身上拥有的是一种大智慧,往往这样的人也会特别的决绝,这也就造成了世人对她的偏见。当然,此般的分析是作为旁观者所言的,倘若自己便是那当事者,怕便也难以免俗了吧。安佑宁睿智如斯,又怎会不知晓这样的议论,却依旧不动声色,怕是随自己的能力还是相信的。
这些后宫的传言和前朝之事比起来,便是那芝麻遇到了绿豆,不值一提。
这一年,安佑宁年近四十,不再拥有那年轻的容颜,满腔的热血却似乎丝毫未减,再一次出征丽国仿佛一声惊雷,响彻沉闷了许久的天际,永安城的百姓回忆起许多年前的那场败仗,依旧心有余悸。
此次出征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在少数,却依旧以败收场,人们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当年的那场战役没有如今数不胜数的精英强将,君主也不及此时的百分之一,如今的盛世繁华依然难改败局,人们不禁揣摩,丽国的百姓是如何能让自己的国家在面对如此强大的天朝也能做到固若金汤,是那不可分离的凝聚力还是临危不惧的气概?社会和国家的进步,繁盛的同时也带来了奢靡之风和官僚之气,此次的失败似乎能让安佑宁沉下心思来好好反思,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丞相说了这样的一段话“陛下如今和刚刚登基之时想比显然是不同的,那时的陛下总是反思自己是否哪里做得不够好,面带微笑地听臣下的意见,现如今,每每听闻此言论,虽也会接受,却总是紧皱眉头,似是不那么乐于接受了”。词语一出,引起一片骚动,安佑宁的心脏却似遭到了千斤锤的击打,却也引发了深思,能做到这一点,也便不难解释为何这个朝代会长达五百年之久而未衰了。
芸娘自是个传奇人物,她的一生便注定不会那般平稳安定,一道圣旨将其打入幽庭,那是个让人闻之生畏之地,一旦去了那里,大多数便是要在那里度过余生的,多少女人在听到自己被发配去那里而癫狂?芸娘却面色沉稳地收拾行囊自己走了进去,瞧见她那决然的背影,安佑宁内心深处似是被什么狠狠地触动了一下,那一幕竟让他记了一辈子,敬了一辈子。
在那里,芸娘似乎经历了一辈子的屈辱,每天干不完的粗活重活,每一个宫室的脏衣服,脏被单,全部归到了此处,芸娘是落地的凤凰,自是有了那不如鸡的待遇。面对困境之时的态度和心态,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倘若连这样难的境遇都熬过来了,此生怕是没有什么其他的难处能够让自己低下头,垂下泪的。在那里,芸娘见到了曾经哺育过安佑津和安佑宁的乳娘,芸娘是个聪明之人,自是在那里,芸娘真正握到了安佑宁的软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日后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芸娘自是知道何种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拥有野心之人可怕,拥有野心的女人,便是更甚了。
倘若崇拜一个男人,那这辈子便注定臣服于其脚下,可芸娘不想做那样的人,若要问芸娘对安佑宁是否存在爱慕,答案是肯定的,可那份爱有多深,便要仔细思考了。成为主宰天下之人,往往都是冷血的,到最后,你会发现,他(她)爱的是其本身,那为了美人放弃江山的故事,皆是人们杜撰出来寻求安慰之物,面对权力的诱惑,有几个人会选择即使不拥有也不会丧命的虚幻之物呢?
真心,在这世间是有的,只是那时属于内心无欲无求之人的罕见之物,倘若让尹玉然放弃那得之不易的位置,和映雪归隐深山之中,他还是会有丝毫犹豫的吧,不过倘若映雪希望他那样做,他大概还是会的,只是挣扎犹豫的过程恰恰说明那似神仙般毫无贪恋之人,这世间还是不存在的。只要有过一丝动摇,便足以说明问题所在了。
悠远的钟声回荡在永安城的暮色之中,那是祈福的钟声,最近永安城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和不令人高兴之事,安佑宁下令每日此刻便要撞响那悬于陈楼之上的古钟,仿佛欲要唤醒沉睡了千百年的钟神,祈祷它能睁开眼看一眼,为百姓们带来福音。轻柔的晚风似是回应着期盼之中的众人,大自然总是拥有这样的力量,让人心安,镇静。
作者有话要说:
☆、以念卿
自上次争讨丽国战败而反,这一件事便犹如安佑宁的心头刺一般,令其每每忆起皆叹息不已,如今又是一年开春时节,有将领向其提起此事,愤慨不已,誓要一血前耻,此话似是肯定了安佑宁心中所想,于是便有了历史上对于丽国的第二次争讨。
是年三月,鉴于上次东征不胜而返的教训,安佑宁召集大臣商讨对策。朝议认为,丽依山而城,攻之不可猝拔。但经前次征讨后,丽国的农田水利遭到大面积破坏,土地未曾耕种;所攻克的城市,粮秣物资也被没收殆尽;再加上其旱灾严重,丽国国民大都处于半饥饿状态。此时若数遣偏师,更迭择其疆场,使其疲于奔命,意在误其农时,数年之间丽便会因粮荒而土崩瓦解,如此可不战而胜。
经朝议后,安佑宁决定对丽采取长期扰乱与破坏之战法,令名将薛营率陆军三千人,会合应州都督府兵,水陆两军都编配有习水善战的士卒。率军渡水,焚毁数城,丽国守城者多背城拒战,全乃进行破坏战,于五月而还。历经大小战斗百余次,皆战无不捷。七月,攻破识城,深入攻之,丽兵万余出战,全斩首敌军约两千余而还。八月,安佑宁敕令造大船数百艘以备扩充水军征用。此间西部边境发生了战事。再加上十二月,丽王使其子来全谢罪,安佑宁许之。就这样在毫无战略重心的情况下,随遇而战,第二次东征又不胜而返,由此一来举国振奋,皆夹道欢迎其凯旋而归。
此时的安佑宁已不似力壮之时,此番胜利足以令其扬眉吐气,大兴宴会以贺之,映雪听闻不由一愣,继而无奈地一笑,道“岁月的确是把利剑呐,好啊。。。”安佑宁的性情似乎不像先前那般洒脱,竟有了岁月的固执之意,身边的侍从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世人皆道人一旦上了岁数便会变得不可以情理晓之,总是习惯了用自己固有的思维去衡量和决策。
因其种种,第三次讨伐如期而至,此番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胜利,信心满满,却没有料想到竟会是那般结局。
丽国国王的病逝,令安佑宁觉得是个发兵的大好时机,于是来年命三十万大军一举进攻。为了此事,其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大臣们认为大规模进军需要充足的粮草弹药,仅是以后牲畜之力满足不了需求,必须打造战船。安佑宁闻之,遂命人打造海船及双舫千余艘,向东出海。对于此次战役,在病榻上的丞相抱病上书道“陛下之威名,亦可足矣”,然而安佑宁并没有听从,执意而行。
翌年春,安佑宁病,五月而崩,时年50岁,第三次东征未竟遂罢。
当映雪瞧见安佑宁的灵位之时,脚下竟已不能站稳,被莲微搀扶着,不知为何,看到画像之上的他竟没有一丝眼泪,只觉得心上的某处被利刃一刀一刀地割着,剜着。
脑海之中尽是那个傍晚三人策马奔腾在乡野之间的画面,那句“映雪,小心点,别逞强了,你是追不上我们二人的!”唇边那般明媚的笑容灿若星辉,如今望着沉静的面容,似有几分哀伤,“一点儿也不像他了。。。”映雪喃喃道。
此刻的尹玉然安静地站在棺墩旁,眼圈微红,一阵风吹进来,衣角飞扬,映雪抬眸望去,竟是个眉目如画的少年立在那里,似乎还是那个每次无论从安佑宁口中说出多么出格不着调之言皆微笑而过的翩翩公子,这一刻,映雪似是接受了时光和命运的力量,晶莹却也悲痛的泪水夺眶而出,重重地砸了下来,砸在了洁白如雪的丧服之上,浸湿了一片,又一片。
此刻,映雪身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芸娘。
她终究还是活了下来,映雪不由佩服,却也有了几分畏惧,芸娘在政治方面强烈的欲望和惊人的天分,让因为年龄越来越大而变得多疑的安佑宁起了杀心,甚至召了尹玉然秘密商议此事,新如今其竟安然立于此,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
芸娘在安佑宁病重之时衣不解带地侍奉在侧,不分昼夜,在安佑宁迷离之际,不禁感慨“我大全怕是要。。。罢了,罢了。”。当然,不仅仅因为这一个理由,此刻已是太子的承晔对于芸娘的私心早已到了刻骨铭心之境,安佑宁何其精明之人,竟也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