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应该是像你,一点儿也不爱折腾,我这胃口啊,比先前更好了。”映雪边说边往嘴中扔着山楂片。
“胖些也没什么不好。”尹玉然品着一杯清茶。
“莲微总是让我出去走走,像是管家婆。”映雪抱怨道。
“我倒庆幸你的身边有她。”尹玉然笑道。
“你说是不是得赶紧将其嫁出去?”映雪言之此处不禁一阵心痛。
那一日,在那茶庄一见倾心的男子,一见如故的一瞬竟是人生的诀别,为什么没有早些相遇,是人生的捉弄,还是命中注定错的那个人?
“自那之后,她便笑得不似先那般无忧无虑了。”尹玉然不由轻叹一声。
“是啊,太阳被乌云遮住了一角,虽也明亮,却不似先前了。”映雪抬头望向苍穹。
“小姐,小姐,外面太阳极好,出去走走吧!”莲微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映雪走累了,便坐在花园中翻看着奇案录。
已经是最后一个故事了:一个朝中三品官员的小妾无故失踪,一开始并没有引起过多的重视,接下来陆续有官员的家眷失踪,这才移交大理寺查办。
“然后呢?”莲微听得入迷。
“这些妾氏皆是前朝兰心教人士,渗入朝中官员府邸,仅为那最后一搏。”映雪合起书页,抬眸望向树枝上的鸟巢。
“真是可恶。”莲微愤愤道。
“也不尽然,计划之所以败露,也皆是因为一个‘情’字,若不是如此,有谁愿意背负背叛的名声?”映雪唇边的笑意有些苍白。
身上背负着责任的人,有了牵挂比有了指着自己的刀刃还要恐怖百倍吧?
映雪在家养胎期间,倒是清净,偶尔去宫内走动,只听闻了一些后宫争斗的所谓“风波”罢了。
后宫除了品级高的贵妃、嫔妃争斗自是平常,甚至连五品的才人也尽是使劲手段解数,可谓“精彩纷呈”。
尹皇后故去,后宫的风气不似先前那般,由此,婢女丫头们便更加怀念这位将后宫治理得服服贴贴的女子。
作为安佑宁的发妻,十几岁便嫁与其,家族同是显赫的贵族,同夫君携手相伴,感情日益深厚。
与其反差甚大的是贵妃卫氏。其实带着与前夫的孩子嫁与安氏的,且长安氏一岁,其实世家高门不假,曾祖父是一代名相,祖父是大将军。即使如此,也并不是权重之臣,卫氏十几岁时嫁与吏部尚书戚氏之子为妻,育有一个女儿,后其父去世,其便以“良家子”身份嫁入王府,后诞下一子一女,成为仅次于尹皇后的后宫最高位分的命妇。
德妃殷氏,其出身更是传奇,安原起兵之时,其父将留守的部分安氏家眷全部砍了头,只留下女儿和幼子,倒也奇了,殷氏女后来便嫁与安佑宁,如此一段姻缘可谓爱恨交织,但女人毕竟是女人,动了感情便是真正的失去了报仇的机会,她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河流怎可与海洋同日而语,感恩戴德地活在世上便也是最大的不易,放下,谈何容易,只能宽慰自己,饶恕,有时是为了放过自己。
也许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安佑宁才格外的珍惜尹氏,如此干净难得的女子,只此一人而已。奈何男人往往也是矛盾的,总是拒绝不了角色的美人,有那么一刹那,便不顾一切得疯狂起来,全然忘却自己所许下的诺言,当然,帝王有一个好的理由——开枝散叶。
安佑宁至少是一代明君,其后宫再怎么样的暗藏汹涌,也不至于太过出格,无非是女人间一连串的斗心比狠的闹剧罢了。
映雪进宫也只是去安佑宁处请安,之后便去探望承贤。
“如今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可不能像从前那般逞能了。”安佑宁自是赏赐了一大堆好东西。
“知道了,老了竟还啰嗦了。”映雪有了身孕后似是比先前更任性了。
“如今能这般言语的,怕是唯你一人了。”安佑宁不恼,反而觉得难得,人总是如此。
“如要是映雪生出一个像自己的女儿,恐怕是苦了你的挚友了吧。”映雪道。
“哈哈,朕思索着不会,不仅不会,反而会欢喜得很呢。”安佑宁也是为人父的,自然懂得拥有自己的孩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皇上,尹大人来了。”门外的守卫道。
“看吧,果真如此。”安佑宁眼角掩藏不住的笑意,“宣!”
三人聊至深夜,本要把酒畅谈,却因映雪的原因,皆以茶水替代。
不知多久没有这样了,三人皆是敞开心扉,颇具自己的年少岁月致敬之意。
谈天论地以映雪眼神迷离终止,尹玉然终是抱着自己的爱妻和孩子离开了皇宫。
安佑宁立在门口许久,似是想起了当年自己听说玉婉有了孩子的消息时那份喜悦,却没有逐渐离去的二人那般自在,身不由己,似是与帝王分割不开的命运。
“皇上,夜风伤身。”内侍小心地提醒着。
“进去吧。”安佑宁有些许的不舍,也许是年纪越来越大的缘故,伤怀之感似是轻易便能被勾起。
菊花盛开时节,映雪诞下了尹家的第一个孩子。
因映雪也不是最佳的适孕年纪,生产过程并不是十分顺利,却因为其特殊的能力成功躲过了这一大劫,竟也奇了,这孩子似乎继承了母亲的能力,虽只是个孩子。看到不同人的眼神似乎是不全相同的。
“活脱脱的。。。”尹玉然低头在孩子粉嘟嘟的小脸上印上一吻;“眼睛和你太像了!”
“男孩子如此长相是不是…显得不太英气?”映雪若有所思的模样。
“孩子啊,你的母亲以为自己长得很符合咱们永安百姓的审美呢!”尹玉然摸了摸孩子的小脸道。
“国公大人,几日后待我能下地乱跑了,便是您为方才所言付出代价之时了!”映雪白了夫君一眼。
“好了好了,都是为人母之人了,竟还如此孩子气。”尹玉然将孩子递交给奶娘,坐在塌边,抚着妻子的肩膀笑盈盈道。
“现在才求饶吗?”映雪伸手掐了掐尹玉然的右脸颊。
“依莲微看来啊,小姐和姑爷都很是孩子气呢,不相上下。”莲微端着补汤走进屋来。
“呦呵,丫头,你是也觉得我的战斗力下降了吗?”映雪一脸坏笑地瞪着莲微。
“姑爷,救命!”莲微吓得不敢靠近半步。
“好了,我来吧。”尹玉然接过瓷碗,舀起一勺,吹了吹,方才递给映雪。
此刻的映雪倒也较方才安静了许多,她只想快些养好身子,才有力气伺候那位由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小少爷,这就是母亲啊,世间最无私,专情之人。
岁月静好,心安然。花开无声,静默温情。
尹府因为新成员的到来,每个人都变得忙碌了许多,但各个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家争抢着欲要同这位小少爷多相处一些时间,映雪总是觉得不公平,孩子是自己生的,为什么就因为自己的力气没有那帮奶妈丫头大,便被剥夺去了如此之多与儿子相处的机会,就连那整天忙碌的尹玉然每天竟都比先前回府早了半个时辰。
尹府上下因为新生命的降临彼此之间的关系也都近了不少,看来这孩子也不仅仅是夫妻间的纽带,对于身边的每个人皆是如此啊!
院子里的菊花迎着春风竞相开放,菊花姹紫嫣红、流光溢彩。红得像一团火,黄得像一堆金,白得像银丝。在花丛中有一些含苞待放的花蕾,花瓣一层赶着一层,向外涌去。一朵朵菊花想用象牙雕刻成的球,在阳光的照耀下,傲然挺立。风一来,醉醺醺的,坐在庭院的映雪仿佛也是刚刚品尝过佳酿一般,左摇右晃的。“喳喳”的鸟鸣声“沙沙”的树木声,天地间陡然多了几分异样的情调与灵气。
“岁月静好,愿得红尘无忧。 岁月静好,念起便是温暖。”映雪低声吟道。一阵清风袭来,映雪闭紧双目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连那心底深处的角落皆瞬间明朗;耳边下人们爽朗的笑声,竟没有半分的聒噪,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催人老
“近来宫中可发生了什么新鲜的事情?”映雪看望过正在熟睡的儿子,便漫无目的地步于花园之中。
“小姐真是神了,倒真有一件!”
“哦?”
“皇上请了道士为太子殿下祈福。”莲微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倒真是奇了,这从不信奉鬼神的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倒也肯了。”映雪轻轻摇了摇头,想起那日丞相病了,安佑宁竟派承贤前去探望,朝中流言骤起,看那安佑宁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大臣们的态度,在那孩子身上,寄托的仅仅只是望子成龙的期望吗?那孩子的微笑竟和已故的母亲愈发相像了,淡然,高贵。
想起那日进宫,安佑宁竟提出了当尹家的长孙年岁再大些的时候,便要去做那太子的伴读呢,这听上去似乎更像是命令,而不是商量的口气。
“姑姑!”不知为何,承贤看映雪的眼神与以前相较似乎多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映雪没有深思,似乎是并没有敢往深处思考。
虽说是成日里围着孩子转,但映雪并没有放弃自己天生的察人观物的能力,阅读书籍,听丈夫带回家的消息,穿梭于市井之中,那里似乎是能够得到一手资料的地方,有时,映雪自己也会感到自己不去那大理寺谋职真真是亏待了自己。
“小姐,这是门口送来的,说是姑爷命人带回来的。”
“哦?”映雪有些迫不及待,心中暗想:真是了解我。
灰色的包袱中是在这永安城中也难寻的各地奇闻,原来自己成了黄脸婆也还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嘛,映雪不禁笑出了声。
莲微见状,连忙行了个借口逃离了,生怕身边的大小姐进一步动作,自己便遭了殃,不是都说“一孕傻三年”吗?怎么觉得自家的小姐愈发聪明精明了呢,从不买菜之人,竟连白菜多少钱一斤都说得清清楚楚,怕是成精了。
映雪此时哪有功夫去揪莲微的耳朵,拿起一本便不肯放下,不知不觉便接近黄昏了,光线越来越暗,这才微微抬头,瞧见逐渐西下的太阳,咕咕乱叫的肚子提醒着自己该歇歇了。
“今日朝中可有要事发生?”
“没有。”
“可是有什么人宴请大人?”
“也没有。”
“那为何这个时辰才回到家中?”
“莲微啊,快快端上一碗醋来给小姐喝了。”尹玉然笑道。
“这又是为何?”映雪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是日,皇帝为了嘉奖丞相,特赐了几名美妾,岂料,丞相夫人是有名的悍妇,死活不同意接受恩赐,于是安佑宁便赐下一壶毒酒,岂料那妇人竟毫不犹豫得一饮而尽,这才发现酒壶之中盛满的是食醋,安佑宁见状,只好作罢,此事一出,人口相传,竟成了永安今年的流行语之一。
“哦,原来夫君认为映雪是悍妇啊。”映雪也不生气,淡淡地道。
“夫人想到哪里去了,尹某感受到的是夫人对鄙人的深深爱意啊!”尹玉然伸手捏了捏映雪的脸蛋。
“恩,这还差不多。”映雪满意地递给玉然已被刚刚沏好的玫瑰香茶。
“对了,听说皇上下了特令,赦了一大批宫女?”映雪好奇地问道。
“夫人真可谓两脚不出门,闻遍天下事啊!”尹玉然唇边的笑容漾起,很是温和的模样。
“那是自然。”映雪做了个先干为敬的动作。
尹玉然自是回了一礼。
“南方的旱情严重了许多,因此放出了三千人。”
“三千?”显然有些出乎映雪所料。
自上次大赦宫女,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安氏刚刚登上王位。
在中国历史上,宫女制度始终与后宫制度紧密联系在一起。它是帝王制度、封建专制制度的衍生物,只要有君主后妃,就必然会有宫女。历代后宫,除皇后外,宫女一般可分为两类:上层宫女,主要指妃嫔等级的宫女;下层宫女,主要指无位号、地位较卑贱的宫女。历代王朝遴选宫女为求多多益善,在形式上都不拘一格,一般包括正式的规范化的采选,和非程序化的籍没、劫夺等等。采选,顾名思义,是从民间挑选貌美色丽、素质上乘的女子入宫。
荒淫无惮,对后宫毫无节制。巡游江都时,从行宫掖,常十万人,由此可见,旸帝采选宫女数量之多。
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宫莺百啭悉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今日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小头鞋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
细细读来,便能感受到宫女—入宫时离别亲友的悲伤及一生的不幸。
由此看来,安佑宁的做法还是颇具明君风范的,百姓如何不歌颂,似乎已经逐渐忘却他的宝座是如何而来的,对于百姓来说,丰衣足食才是最基本的愿望,至于当朝者是谁,似乎便不那么在意了。
“不知不觉,竟发现你的眼角也多了几丝岁月的痕迹。”映雪说得倒也直白。
“岁月催人老,又岂是你我能奈何得了的。”安佑宁轻叹道。
映雪听后轻点了点头,又轻摇了摇头。
“映雪又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尹玉然从侧殿走出。
“还以为你躲到哪里去了。”映雪佯作生气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金屋藏了娇。”
“越发离谱了。”尹玉然走到映雪身旁坐下。
“我同他的断袖之嫌似乎从未避免过,便由他们去说罢。”安佑宁轻抚额头道。
“修史书这样的任务,应该由我这痴迷之人为之,而且随时都可以。”映雪是发自内心地嫉妒丈夫可以接触到皇家所藏的史书。
“那后人还会觉得有可信度吗?”安佑宁不禁笑出声来。
“你们就是瞧不起女人!”映雪白了二人一眼,走到窗前赏起花来。
剩下的二人相视一笑,倒也拿她没有办法。
“我想念我的儿子了,想要出宫了。”映雪理直气壮地道。
“好好好,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有个聪慧的好儿子。”安佑宁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引领他们夫妇二人出去。
映雪似乎十分享受沉溺于孩子单纯的唤着“娘亲”,攥着自己的手时仿若融化般的感觉,还是会关注永安城的变化和事态,却越来越像个沉默的关注者,但还是会每月定期去城头义诊,大概是信了那句“此生所为是在为子孙积德”之说。
每每看见颤颤巍巍的老妇人领着已被病痛折磨得几乎挪不动步的孩童,便会心痛难忍,新如今为人父母,自是体会得更加深刻,病在孩身,同在母心啊。
映雪便会起身,走过去将孩子包在怀中,但愿温热的体温能够暂时温暖这个可怜的孩子,能够减轻他的一些病痛。
百姓善良淳朴,对于映雪的这一举动总是感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只因映雪在他们眼中是那富贵至极的国公夫人。
老百姓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份淳朴,而懂得珍惜和感恩,大富大贵之人未必开怀幸福,因得到的太多,却总认为那些是自己不需要的,熟不知,自己所拥有的,很多时候,恰恰是别人所仰望的幸福。
人们皆道这位菩萨般的妇人曾经在娄芳城如何如何妙手回春,让已死之人重新回到这纠缠了我们一生,却又令我们无比眷恋的世间。
这些自然是人们加工之后的版本,起死回生的本事,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映雪对于这般传闻也只是听听而已,大概没有人不喜欢听到夸赞自己的言语罢。
大概是因为映雪的善良,老天便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