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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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颜辞-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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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太残忍血腥了……”
  寻榕一时找不到话说,想来想去才想出一句:“那也与我们无关。”
  “百里说的对,”画颜将头埋在他脖子上,闷声道,“南百花北听雁果然都是邪魔歪教,是该除之而后快。”
  这句话本是无心,听者却留了意。
  这次过了更长的时间寻榕才应了一声。
  “嗯。”
  一路走到谷外,青葱树林边系着两匹马。一匹是寻榕的追炎,还有一匹是……
  “百里!”画颜从寻榕背上跳下,跑到那匹马身边,看清果然是他常骑的那匹踏雪,猛地回头,“百里也来了吗?对了,还有涵儿,他们还在谷里!”
  寻榕面无表情:“你的脚。”
  画颜这才想起方才装作脚扭了,不由讪讪摸了摸鼻子:“……已经好……”
  不等她说完,寻榕已经冷冷转了话题:“我刚才与百里锦入了谷就分作了两路,我先寻到了你,想来他应该是找到了涵儿,我们且等上一等。”
  然而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百里锦就走了出来。三人相视片刻,画颜先开了口:“……我们还要再入一趟谷,涵儿还在里面。”
  “我记得芳主说过,她命人将涵儿关在了沼地里。”
  服下了可以清心明神抵御瘴气的药丸,三人一同再次入了谷。本来寻榕和百里锦二人都觉得谷里太危险,想将画颜留在谷外,可是又不放心她一人,于是最终就三人一起入了谷。因他们两人进过一次谷,这一路走起来要容易许多。
  “我刚才经过了沼地,”百里锦说道,“正想进去一探究竟时有谷中弟子前来告诉我,你们已经出了谷,我以为涵儿也和你们一起,就直接出来了。”
  一路上竟没遇到一名百芳谷的弟子。
  百里锦带路的脚步一顿:“就在这。”
  举目看去,前面是一片空旷的湿地,泥土上遍开着一种浅淡紫的小花,一簇簇,像天上的星星,零零碎碎洒了满地。白色的雾气低低地飘浮在空中,浓郁得快凝固起来,十步开外就看不清了。
  “醉七星,没想到这种花居然还存在于世间,”百里锦忍不住感慨,“难怪这谷里的瘴气历久不散。”
  醉七星,这种花画颜小时曾在爹爹书房里读到过。喜湿,易繁衍,生长力顽强,常年花开,会释放一种瘴气,因这种瘴气闻者会产生幻觉,如临仙境,沉湎于其中,死的无痛无觉。所以这种瘴气又被称为“梦三生”。
  当年因为邪教大量使用这种花,所以武林正派合力将所有醉七星都给烧毁,本以为在世间已是绝迹,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
  画颜面色一沉:“这百花谷的人真是歹毒,不愧是邪教。涵儿在里面被困了那么久,不知此刻是死是活。”                    
作者有话要说:  

  ☆、百芳谷(五)

  阿榕去参加试英大会,夺得魁首,红庄的惊华剑法和他一起名扬天下。
  我心里欢喜,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回来。
  等他回来,我要嫁给他。
  可是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
  爹爹和我说,阿榕不是普通人,他是京城望族封家流落在外的直系后辈。他是贵公子,是属于朝廷的人物,他和我,不会有以后。
  爹爹说,他回到了封家。
  爹爹还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笑着说不,不会的。我的阿榕,那个第一眼就倾了我的天下的阿榕,那个一袭白衫一把剑的阿榕,那个不爱说话不会笑孤独地背负着血海深仇的阿榕,那个救我于虎口深一脚浅一脚把我背回红庄的阿榕,他不会不要我的。
  我傻傻等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一个夜里,我收拾包裹,牵了一匹马,踏上赴京的路途。
  离开山庄前,打开门,涵儿站在我面前,她手上同样有一个收拾好了的包袱,冲我微微一笑。
  “小姐你怎么可以自己走呢?你走了,谁给我首饰换钱买糖吃。”
  “……”
  总之,我们两个女子就这样踏上了赴京的路。
  我是为了阿榕,我心里未来的夫君,千里寻夫。
  她是为了我搜刮的一干二净全部揣怀里的首饰,也因为,放不下我。
  我相信,阿榕定是有什么苦衷的,不管怎样,我要找到他,我要和他说所有事我陪他面对。我要叮嘱他,对自己好一点。
  最后,我要和他说,我想嫁给他。
  长达半个月的颠沛,我们总算风尘仆仆抵达了京城。那个表面上无限繁华却人人冷漠到骨子里的城市,站在城门外抬头仰望着城墙上高挂的匾额,大张的城门仿佛像一张冰冷的大嘴,将我们吞没。
  封家很好找,京城里门面最大的那一户便是。
  封家的人不见我们,阿榕是封家人。
  阿榕不见我。
  我感到了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生生要将我整个人摧毁。
  涵儿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一整天。
  人流涌动,我和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麻木地走着,走着,走到护城河边。天已大黑,河面上漂着一些荷灯,不知是哪家姑娘悄悄放的,许个心愿,与如意郎君百年好合,齐眉举案,白头偕老。
  而能与我共白头的那个人,不在了。
  我以为我是哭了的,可是伸手一抹眼眶,干涩到发疼,没有眼泪。曾经最爱哭,遇到一点小伤就会哭出来的红庄大小姐,伤得太重时,反而没有哭。
  记得婚后百里锦曾和我说过:颜儿你不是怕疼,你是假装自己怕疼,坚强起来,你对自己比谁都狠。
  我没有反驳。
  不知在河边站了多久,吵闹的人潮渐渐散去的时候,河上流突然传来一阵箫声,悠扬低沉,百转千回,仿佛曲折了千山万水,终于细细地流入心底。脸上突然一湿,我愣愣的抬起头,河上流飘来一叶小舟,舟上立着一个人,那人在吹箫。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百里锦。
  也是涵儿第一次遇到百里锦。
  *
  他们找到涵儿的时候,涵儿闭着眼躺在醉七星的花丛中,蔓延开来的紫色小花像坠落凡间的星星,将她温柔地包在中央。她双眼轻闭,脸庞红润,安静地仿佛睡着了一般。走近的画颜甚至忍不住将脚步放轻,不愿将她惊醒。
  寻榕走上前一步,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救。”
  百里锦也上前,眉头紧蹙,随后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踏向山谷的深处,沉着吩咐:“去找谷主。”
  百花扫地,红紫践为尘。别有烟红露绿,嫣然笑、管领东君。还知否,天香国色,独步殿馀春。
  牡丹向来贵为百花之首的,自能独领风骚。
  而此时,在百花众星捧月之下怒放的黑牡丹,真真是艳丽到了极致,娇媚到了荼蘼。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那一株牡丹,而是牡丹花下相依相偎的两道素白的身影。男子白衣黑发,端坐在轮椅上,指尖轻轻梳着伏在他膝盖上的女孩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又慢又细致地梳着,眼里温柔浅浅。女孩似是睡着了,也换了一件素白色的衣裙,衬得她肤色如雪,眉目如画。
  看到走来的画颜等人,男子露出一个春风淡雨一般温润的笑容,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小声点”的动作。
  “他是谁?”
  画颜拉了拉寻榕的袖子。她认出了那个睡着的女孩正是芳主,可是这个如兰如玉的温雅男子,她却是没有见过。
  “玉南笙,”寻榕低声道,“百芳谷前谷主。”
  “前谷主?他不是死了吗?”画颜忍不住惊呼。
  寻榕也不是很清楚,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百芳谷,从来就没有死人。”
  过了会,有人给了答案。开口的正是玉南笙,他低低说着,声音低沉温雅,眼里却渐渐浮起浓浓的悲凉。
  “在这里,没有死人,也没有活人。”
  “此话何意?”百里锦自从进了这百芳谷之后,眉头便一直都没松过。这个百芳谷里处处透着神秘,神秘里渗着诡异。人们对不知的东西总是心怀一份畏惧,他此刻却感到这里给他的感觉不只是畏惧,更多的是毛骨悚然。
  “你们看,她的脸色是不是好了许多?”男子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拂去女孩额头上的碎发,露出一朵黑色的牡丹印记,神色专注而温柔,低低轻喃,“这丫头,若不是以为那药是为了救我,她是决不会费尽心思将你们留到现在……不过无所谓,快好了,她的魂魄,越来越完整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画颜不仅觉得芳主脸色红润了些,并且还觉得她额上的那朵牡丹更加栩栩如生了些。
  寻榕面有所思,眸光闪动。“你这样又是何必?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一直维持着她的生机,但这样下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玉南笙抬头,笑容依旧:“不,我必须要这样做下去。”
  “因为,我已经等了二百年,我的日子还很长,总有一天会把她复活。”
  看到对面三人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的眼光,他唇角上挑,整张干净温润的脸瞬间就带上了无法言说的妖气:“是的,我的阿怜,两百年前就死了。”
  目光有些迷离,恍惚又回到了那一天。
  断崖边,重重人马将他们包围,带着铺天盖地的绝望。他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的女孩宛如断线的纸鸢,轻的好似尘埃,落入他的怀中,曾经生动的眉眼却静止如苍白单调的水墨画,唯有唇畔一抹鲜血,刺痛了他的双眼,染红了他整个世界。
  “怎么可能?!”画颜不信,说出了在场其他人的心声,“除非,你不是人……”
  此话一出,除了寻榕,其他两人都是面色刷白。
  “我当然是人,活死人”他笑容讥讽,“……罢了,这么多年不曾开口,如今与你们说一说也是无妨。”稍稍回过神,玉南笙低头俯身在阿怜额前印下一个吻,唇畔笑容缱绻。
  “我带着阿怜从悬崖上跳下,侥幸被人所救,那人是南疆来的巫师。我眼见是活不了,便用巫术将我变为一名傀儡。后来,我设计杀了他,习得他留下的巫术,建了这个百芳谷。只为了通过盛开的百花搜集魂魄好替她续命。这两百年来,所有已经死的,将要死的,我都将他们聚集在这谷中,取了魂魄,而还未死的,就埋入地下。这百芳谷地下全部是纵横交错的花茎,它们会替我汲取魂魄。”
  “如果……魂魄没了,那个人会怎样?”画颜握紧了拳头,眸中闪动着震惊与愤怒。
  玉南笙轻描淡写:“会灰飞烟灭,再无轮回之机。”
  “你混蛋!”画颜居然忍不住爆了粗口,“你这么做,就不怕天打雷劈,死后入了地狱永不超生吗?”
  “不怕,”仿佛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能扰乱玉南笙和风沐雨的笑容,“我不稀罕什么来生。”
  “我有此生,此生有她,就够了。”
  纵使犯下滔天杀孽,纵使死后万劫不复,纵使不能再入轮回,受天谴,灰飞烟灭我也不怕。
  我只要此生,只要她。
  犹记得当初那个被他捡回来的小娃娃慢慢长大,情窦初开之时,她常笑着缠他
  ——玉哥哥,你要等我,等我长大,你娶我。
  那时他只是一笑而过,想着时间还有很长,他们的事可以慢慢商量。却不知,命运弄人,再没有了回应她的机会。
  而这份承诺早已定下,定入了骨,刻骨铭心。
  也许,是前世的姻;也许,是来世的缘;
  却偏偏错在与你今世相遇,徒增一段无果的恩怨。
  不过不要怕,我不要前世,也不期许来生。不论怎样我都会守着诺言,在这里,等着你过来。
  此生,你不来,我不老。
  已经等了二百年。
  “疯子,真是疯子……”画颜怔在原地,喃喃。
  “我要等她。”玉南笙温柔地笑,眸色缱绻。
  “我会等她。”这一句,与其是说给他们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这一切,与你们无关,”玉南笙突然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笑言,“浮生一梦,一梦浮生,从此,世间再无百芳谷。”
  大地突然晃动起来。“是机关术!”百里锦喝一声,抱着涵儿向跳上山崖上悬下的一根树干。寻榕则拉着画颜同时跳上另一棵树。
  谷里,大地从中间陷下去,带着百芳谷曾经的一切,带着那紧紧相偎的两道身影,陷入地底。黑色的牡丹迎风晃动着,黑白相间,强烈的色差刺激着他们的眼球。仿若天地间最素洁简单的水墨画,却又仿佛承载了红尘里最沉重浓厚的无奈。
  回眸三生琥珀色,转身一世琉璃白。
  *
  寻榕伸手接住最后一刻从花丛里抛出的一个细口青花瓷瓶,花纹简单却不失优雅,正如那个男子给人初见时的感觉,澄澈如水,温柔如水,尔雅卓然,立于世间。
  “是瘴气的解药。”
  打开瓶子,闻了一闻,寻榕递给百里锦。转身走向谷口,不忘唤一声:
  “走了。”
  “……你们说,他们去了哪里?”画颜喃喃问道。
  “玉南笙那般人,定是将所有去路都规划好了。他精通巫术和失传已久的大机关术,是少有的鬼才。想要躲起来,便是任谁也找不到。”百里锦叹一声,声音里有着些许钦佩与惋惜。
  画颜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山谷,泉水叮咚,落叶满地——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普通山谷,还有些愣怔。
  明媚一笑说因为我有玉哥哥的阿怜、温柔如水却对这个世间绝情绝义的玉南笙、瘴气弥漫开满醉七星的沼地、怒放在百花丛中的黑牡丹……这些,都仿如一个幻影一场梦。
  南柯一梦?
  不,不是的,不可能三人同时做同一个梦。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所以他们的爱恨情仇她不懂。
  那般浓烈,那般纯粹,不掺一丝一毫的杂质。
  爱成那样,所以结局才会那般惨烈。
  可是,心里是羡慕的……
  罢了,这一切,终归只能是一场梦……
  凝了神,画颜跟上寻榕的步伐离开。
  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南无百花失国色,北有听雁傲江湖。
  只是,从此,江湖上再无百芳谷。
作者有话要说:  

  ☆、压抑

  深夜里,我有些睡不踏实,隐约觉得有一双眼睛藏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盯着我看……
  猛地睁开双眼。
  夜深人静,屋内一片漆黑。窗户半开,皎洁的月光洒进来,衬得窗边一道黑影静止如雕像。
  鼻尖嗅到熟悉的冷竹香,我眨眨眼,开口:“阿榕。”
  人影似乎僵了一下,然后他走到我床边,蹲下。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高挺的鼻尖,一如往昔的清俊容颜。
  他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又似乎没有。压低声音问我:“你怎的来了京城?”
  “我是来找你的,”我忽然感到有些委屈,说话时都带了浓浓的鼻音,“你不回去了,我等不到你,只好来找你……”
  他呼吸有些乱,和着我的呼吸,夹杂着混在我耳朵里。我侧过脸,想更仔细地看清他模样,却终是枉然。
  然而即使看不清,我也是能在心里一笔一画勾勒出他的容颜,分毫不差。
  他一双眼定定地看着我,眸子深处有着情绪涌动。
  然后,他低下头吻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我。他的唇很凉,让我想到遥远的天山之巅常年冰封的白雪,对比之下,我能清晰感到我的唇很热,可以说是滚烫,熨烫着不知是我还是他的情感。
  我搂住他脖子,张开嘴唇用力咬住他的下唇,舌尖钻入他的嘴里,贪婪地席卷每一寸土地,淡淡的冷竹香盈满我们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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