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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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颜辞-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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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斜侧着从涵儿身后射来,她俯视着画颜的目光如黑夜里最浓重的墨色,复杂难懂。明明是温暖的春日,画颜却觉得只需一瞬阳光便刺目地可怖,直直射入心底,冰寒刺骨,四肢也冷得无助。
  那一次,若后来不是百里锦及时出现,画颜就会死于毒药千日红。
  虽然事后查出毒不是涵儿下的,但自那以后,她们就再也没独处过,也再也没好好说过话。
  “原本我还不明白当初你为何要那么做,”画颜突然背对着她开了口,手中拨弄着一根刚刚拔下来的草茎,“现在我也没能明白。”
  涵儿也没有看她,手下慢条斯理地顺着马背上的毛,一声不吭,却无人能察觉到她手指细微的颤抖。连她自己都没能。
  画颜却不在意,她知道她在听。她以前就是这样,明明是很在意的时候,却故作漫不经心。她总能隐藏得很好,三年前画颜就知道了。
  “百里很优秀,不止在武林里,朝堂上也有许多人家的姑娘暗许芳心。我却是不知,你竟也对他上了心……但你又何必那样做,我心里有没有他,再没人比你清楚了。”
  走得好好的两个人,忽然就成了这般模样,又何尝不是造化弄人?
  “我知晓,你这三年里心里定然也是不好过的。”画颜又道,“我们这又是何必?兜兜转转纠缠不清,可曾有谁好过?”
  原来,她一直都比任何人看得清楚。
  涵儿眼里渐渐蕴了泪水,她咬住下唇,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画颜回头走了两步,突然间,涵儿神色陡变,飞身扑向她。
  “小心——”
  当寻榕和百里锦回到路边时,看到的就是满地的狼藉,像是打斗过一场,系在树上的四匹马只剩下了一匹,是追炎,它缰绳也脱落,却并没有离开。
  寻榕扔下手中的野兔,快步走上前,捡起地上的一个包裹——那是画颜背着的。干粮之类的掉了满地。他却只瞧见包裹上洒落的点点血迹。
  百里锦却在另一处俯身捡起一方绣帕,帕子一角绣着一朵黑色的牡丹,小巧别致。他将帕子放在鼻尖闻了闻,面色凝重。
  “是百芳谷。”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哦~阿书我最虚心了(???‘?)

  ☆、百芳谷(二)

  寻榕背着我回山庄。
  “你那个丫鬟掩饰得太好了,师父今早才发现你不见,派我们下山找你……我在半路上的林子里看见有猛虎的尸体,伤口很多,每一道都切的很浅,没有一道毙命,就算死恐怕也是失血过多而亡。想着会不会是你,就循着血腥一路找过来了。”
  在回山庄的路上,寻榕淡淡说着话。他不是个话多的,至少我和他相处的时候,似乎也从未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
  我“嗯”了一声,那些虎确实是我杀的。
  “师父不许你学武,可是我见那些虎身上的伤痕,是出自我们山庄的‘伊人剑法’。”他又说道。
  这次我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我从爹爹书房偷来剑谱自己学的。”
  他不再说话,我也没力气再说话,将头慢慢搁在他背上。将我背在背上,他每一步都踏得很稳,稳到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这样走下去,可以走到永远。
  就在我胡思乱想间,豆大的雨点突然迎面砸下,背着我的脚步一顿,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们回不去了。”
  就近找了个山洞,将我背到山洞里放下,我眼前一片发黑,好像有许多小星星围着我转。不得不虚弱地靠在身后的山壁上。此次出来,我贪凉只穿了一件薄衫,可是方才后背才淋了雨,秋初的天气冷起来也很要命,此番再触到冰冷的山壁,只觉后背一片冰凉刺骨。
  走出去转了一圈探查情况的寻榕回来,看见的就是我惨白着一张脸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情景。
  皱皱眉,扔下手里湿漉漉的兔子,疾步走到我身前,他问道:“可是觉得冷……”
  我摇摇头打断他的话,努力张开发紫的嘴唇,哆嗦着告诉他:“……有,有毒蛇!”
  他目光一寒,电光火石间,长剑出鞘又回鞘,一条黑底红斑的小蛇就一动不动地掉在我面前,蛇血染红了周边小小的土地。
  我松了口气:“是赤练蛇,毒性不大。”
  他摇头,面色凝重:“不对,是乌子蛇。”
  乌子蛇,外形与赤练蛇极为相像,只是唇边是白色,毒性巨大,会慢慢氤氲在人体内,腐蚀五脏而亡。
  我突然痛苦地蜷缩起身子,脸色苍白的不成人样。这果然是乌子蛇,现在我只觉身体里仿佛有无数虫子在慢慢啃噬内脏,疼得无以复加。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我狠狠咬住下唇,才没有叫出声来。
  寻榕握住我肩膀的手用了力,似乎有些发抖,手指几乎掐到我肉里。不再迟疑扳过我身子,耳边传来一声“得罪了”,他褪开我肩头的衣服,低头吮吸毒血。
  我身子冰凉,所以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唇触碰在我身上,带着火热的温度。身子轻颤,体内的痛楚一瞬间都远离,所有感知仿佛都集中在左肩胛后面。从他唇触碰到的地方开始,滚烫的温度袭遍全身。
  吸尽毒血,他脱下自己的外裳用内力烘干裹在我身上。我神志已然有些不清,只用力拽着他袖口不让他离开,喃喃着开口:“如果我死了,我不后悔……”
  “爹爹痛恨着这个武林,我一直都能感觉到,因为娘亲死在这个武林里,所以他恨着这个武林……从不许我练武,为我请尽老师教我琴棋书画,想将我培养成一名普通的大家闺秀……可是他不知道,我不喜欢那种被束缚的生活,在山庄里,我最羡慕的就是风,无拘无束……于是我偷偷练武,终于找着机会跑了出来……”
  “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依旧会溜出山庄……不会后悔……”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每说出一个字都在发颤。
  我知道,我现在浑身都在发烧,是饿着淋了雨又遭了毒蛇的缘故……其实,我还能撑到现在没有晕过去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小到我自己都不怎么听得清:“其实,我很胆小,我怕死,怕得要命……你说,我会不会死?”
  他叹息一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发出这样的叹息,仿佛一直被蓄在一起的水流终于破开一个小口,流动着少许我听不懂的情绪。他将我搂紧,身体紧贴的地方隔着衣料传来令我安心的温度。
  他说:“别怕,会有办法的。”
  别怕,会有办法的。这句话,由他说出来便重得仿若一个承诺。我知道,他从来不会说谎,也从来不会失信。
  所以,放松全身,终于让自己沉沉昏睡了过去。
  “等回山,我教你武功……”
  沉入黑暗前,似乎听到了这一句话,不知是不是错觉。
  *
  慢悠悠睁开眼,入目的是雕花的床顶,样式精巧别致,身上的被褥有淡淡的牡丹香传来,似是女子的闺房。
  “吱呀——”门被推开了,画颜想转头去看,这才发现全身都动不了,连脖子也是僵着的。
  不由心生警惕:“何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何人。”一道有些稚嫩的嗓音传来,清清脆脆,却带着股娇媚,“你只要知道,马上会有人来救你就对了。”
  “这里是哪?”话才问出口,画颜就觉得是白问了,这人明显是不想透露丝毫消息。
  果然没错,女孩的声音又响起:“都说你不需要知道了。”
  “那我就问个我需要知道的吧,”画颜老老实实转口,“还有一个人哪去了?”
  “谁?”
  “就是那个和我在一起的女子,”画颜想着涵儿的模样描述道,“长得很漂亮……”
  “我没见到,”女孩的声音带了一丝不耐烦,“长得比我好看的人他们都不会带到我面前。”
  自动忽略“长得比我好看”这几个字,画颜继续问:“那哪里去了?”
  “估计是被当做花肥了。”女孩漫不经心说道。
  “什么?!”画颜大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和我无关。”
  “把她放了。”
  “凭什么你说放人就放?”女孩反问道,声音里有着好奇,只是单纯的好奇。
  想起刚刚那句“你只要知道,马上会有人来救你就对了”,画颜突然说道:“你们若不放人,我就自杀。”
  “这可不行!”女孩果然急了,“你若死了,他就不会来了。”
  他们果然是要用她威胁一个人,是谁?阿榕还是百里锦?
  心里思绪急速流转,画颜表面却不露分毫,她猜这只是一名涉世不深的小女孩,赌她的单纯:“若是不想我自杀,那就把人放了。”
  “好,我答应你,”女孩急声道,末了又加了句,“真烦人。”
  女孩果然出了门去吩咐人放人,不一会又回到房间:“我可命人将她放了,也是运气好,他们才挖了她一只眼睛。却也不能放走,关在了沼地里。”
  挖了一只眼睛?!
  画颜失色,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一个地方:“这里是百芳谷!”
  这已经不是疑问的口吻。
  相传武林有两大最神秘的门派,一是位于中原以北的听雁楼,一是位于中原以南的百芳谷。这两大势力从不轻易在中原现身,一旦现身,也必定会伴随着血雨腥风。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方位在哪里,但凡进去的人,据说就再也没有出来。
  听雁楼在江湖的传闻比较模糊,行事干净利落却低调,相比较而言,百芳谷的传言要多许多。据说百芳谷行事亦正亦邪,谷中盛开百花,以误入的人为花肥,首先会挖去他们的眼睛,因为据说人的眼睛上沾着邪气,不能滋润鲜花。
  并且,百芳谷的人善毒,谷内瘴气遍地,纵使侥幸逃了出去,最长也会在一周内毒发身亡。
  “咦,你怎么知道的?”女孩好奇地凑了过来,画颜这才瞧清她模样,约莫十三四岁,许是从小就活在瘴气丛生的百芳谷的原因,肤色有些发白,但五官精致,冰雪可爱,长大必定为倾国倾城的美人。
  嗯……她没说错,我确实没她好看。
  心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你在看什么?”女孩又问,眼睛里黑白分明,看不出恶意或善意,只有单纯的好奇。
  “我要喝水。”
  “哎呀,你事情可真多。”女孩皱眉,把头缩离了她的视线,不一会听到身边传来茶壶和杯子碰撞的声音,然后她又出现在她视线里。
  “喏,水在这。”
  “我可动不了,”画颜眨眨眼,“要不你把我穴道解了吧。”
  “不行,那样你会逃跑的。你逃了,玉哥哥就会死。”
  不明白她嘴里的玉哥哥是谁,画颜皱了眉头,一副很是老实的模样:“我武功又不高,跑不掉的。再说,你不帮我解了穴,我就什么事都要麻烦你了。”
  “好吧。”认真想了好久,女孩这才上前,“说好了,你可不能跑,你若跑了,就把你做成花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画颜笑得纯良。
  可惜她不是君子。
  穴道刚解开,画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擒向小女孩……再然后……她穴道又被点住了……
  “你骗我。”女孩撩了撩刘海,漆黑的眸子里流露着不满。
  然而就在这一瞬,画颜看清了她额心的一朵漆黑的牡丹,不由张口结舌:“黑牡丹……你,你是谷主?!”
  “不许喊我谷主,”女孩更加不满了,“都被喊老了,我让他们喊我芳主,你也要喊我芳主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百芳谷(三)

  昏迷前听到的话果然不是我的错觉。回到山庄后,不知寻榕是怎么和爹爹说的,许是将我这一路因为没有武功吃的苦告诉了爹爹,总之爹爹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之后便不再过问我习武之事。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我觉得他仿佛苍老了许多,步伐蹒跚,再不复我记忆里的那种爽朗模样。
  心里一直清楚着,爹爹不允许我习武的原因。
  因为娘亲就是死在她自己的武功下。
  我小时候有一天夜里睡不着在山庄里乱逛,无意中在后山看见爹爹对着月亮饮酒,月华洒满他头发,仿佛是披上了一层银霜。爹爹喝了好多好多酒,说了好多好多事,最后哭得面目模糊一醉不醒。我那时才知道,那天是娘亲的忌日。爹爹从不许山庄里的下人提到娘亲,可他自己却背着所有的苦痛,在这一天独自祭奠。
  但我不是娘亲,我不会死在我的剑下。
  红庄有两套剑法,一套名为惊华剑法,正是寻榕所练。还有一套伊人剑法,专门给女子习用。我练的,就是这一套剑法。两套剑法出自同宗,也是极为相似。所以有什么不懂的我就直接去问寻榕,寻榕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但讲解起来却是极有耐心。
  清风楼前有一片竹林,风声萧萧,竹叶瑟瑟。每日里,他练剑,我也练剑。然而体力终是不及他的,练累了,便坐在屋前,静静地看他挥剑。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凌空,每一个挥斩,都带着他独有的风格,让我看得着迷。
  时光悠悠,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两年里,寻榕长成了一名清隽出尘的浊世佳公子,一袭白衣一把剑,仿佛就诠释了我心里所有情感付出的意义。我每每看着他,都会越看越心喜。
  那天,我们依旧如往常那般练剑。他突然收住剑,蹙眉走向我:“这里不是这样的,剑尖要再往下压一点才是,不然你整个腹部都是破绽。”
  我眨眼:“你带着我比划一下吧。”
  两年前,我初初练剑时,他为了纠正我动作会从身后环住我,带着我握剑的手练剑。可是只过了不到两个月这难得亲近的机会就没了。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知为何,到了寻榕这里倒知礼守法起来。
  他冷了一张面孔:“不可。”
  我赌气地将剑丢在一边:“那我不练了,反正怎么也练不好。”
  淡淡瞥我一眼:“随你。”
  我咬咬唇,抓住他的佩剑:“也不让你练!”
  他站在原地,垂眼沉沉地看着我,眸子深处仿佛有漆黑的墨色缓缓流动,盛满了星空里淡淡的月华。
  终是拿我没办法,低低叹了一口气,寻榕从身后轻轻环住我,握住我握剑的手比划起来。轻轻浅浅的冷竹香将我环绕,我嘴里虽说得胆大,但身子还是一僵,握剑的胳膊挥得更僵。
  寻榕似是察觉了,不动声色地想放开我的手离开,我却不知哪来的胆量,猛地拽住他后撤的手,一扭头吻了上去。
  触感微凉……然后,牙龈一痛。
  不是很好的经历,因为我心虚过急的原因,用力太大,牙齿磕到了一起。可是感觉到他僵硬的身子,我突然就觉得满足起来。
  他没有将我推开,许是被我吓到了,忘了推开我。也许是被我吓得厉害了,竟慢慢将手臂环绕在我腰间。
  哐啷!
  佩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凉风习习,吹得竹林沙沙作响,扰乱的,不知又是谁的心跳。
  *
  “你们绑了我,是要等谁?”画颜这次被点穴是坐着的姿势,这倒方便了她的视野。问这句话的时候女孩就站在她对面……不对,是芳主,这杀人不眨眼的百芳谷的主人。
  趁着芳主皱眉思索的时候,画颜仔细而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身量不足,有些瘦小,身上穿着一件白底蓝边绣花的裙子,头上扎着寻常人家未及笄小女孩的双垂髻,若是忽略眉目间天生的冰冷苍白,也是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孩。
  听闻上一位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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