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边有画颜陪伴……一切美梦瞬间破碎,他还在愣怔间就看见不远处的画颜孤身一人立在那里。
几个步法间移到画颜身边,百里锦担心地上下打量她,发现她无恙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问道:“你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吗?为何这阵不攻自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画颜却是目光呆滞,仿佛完全听不到他的话,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她手里依旧捏着那把剑,定睛瞧去上面还在往下滴血,殷红的血。
兀自一人喃喃:“为什么不抵抗……”
那一剑,她挥下去的那一剑,根本就毫无章法,凭他的能耐,自然是能轻轻松松就挡下,可是为何,他却了无生息地倒在了她面前……
她以为自己是恨他的,恨之入骨,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可是当那一剑刺进去之后,感受到病态的快意的同时,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以及,厚重的压抑。
为什么他死了,她这么恨的人死了,死在了她的剑下,她却没有感到解脱……
百里锦这才注意到画颜的脚下,花丛里躺着两个人。
这时武林众人已经赶到了,峨眉的首席弟子秀准走到离她最近的那个人身边,翻过她瘦削的肩膀,看到那张苍白的毫无生机的脸后,百里锦率先皱起了眉——是涵儿,她怎会在这里?
“涵儿为救我而死……”
画颜这才恍恍惚惚回过神,她手中长剑掉落在地,然而却并没有人注意。她直直地看着涵儿——因作了男子打扮,她瞎了的眼睛用一块黑布蒙着,然而尽管如此却没有损她半点容颜。
“等等,”秀准就在收回放在涵儿身体上的手时,突然蹙了秀眉,眼中精光一闪,她翻手成扣,覆上涵儿手腕,片刻后惊喜道,“脉息尚存,薄弱却并无消散的迹象,还有救。”
“一箭穿心,怎可能……”南若弦凑上前,然而看清涵儿的伤势后说了一半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剑偏了一寸,没有伤动心脉,只是伤了皮肉。”
“快将她扶下去治疗!”
百里锦吩咐完,突然手一紧,他低头看去,就见画颜魂不守舍地看着他,她问他,却更像是自问:
“他惊华剑法精湛娴熟,出手必伤,怎可能偏了一寸……”
百里锦本来还不明白她话中的这个“他”是谁,然而就在有人翻过地上的另一具身体之后,这才恍然。
或许,正是剑法精湛,才会恰恰好偏了一寸……
旁观者清,他瞬间有些想明白了,只是怎么也不会与画颜说的。
“这是惊华公子?”青阳子一拂拂尘,看清地上那人震惊道。
“他是听雁楼楼主,”百里锦先将画颜放在一边,他稳了心神,沉声向大家宣布,“起初我查到了惊华公子尹寻榕的身世,他是听雁楼老楼主的外孙,还有些不信,然而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信了。”
“盟主这是什么话,还劳烦说清楚了!”
“尹寻榕乃是尹庄主九年前从山下救回来的,他原名封华明,乃是京城封家的后人,父亲是封家族长的长子,母亲是听雁楼故楼主君十九的独女君止。想来是自从君十九死后,他便回来接手听雁楼了。”
听雁楼的消息并不好打听,这一番消息是百里锦好不容易从封家入手打听出的,还有些连猜带蒙的成分。所以,他并不怎么清楚君成这段事情,以为寻榕就是直接接的君十九的位置。
然而尽管消息并不确定,他说出的口气却十分笃定,众人顿时相信了七成。
剩下的那三成有人质疑:“依盟主这么说,红庄尹庄主救了他还收养他,他为何会灭了红庄?京城封家是他的祖家,他又为何专门去灭了封家?”
“这些我便不知道了,”百里锦不留余力地黑化寻榕,冷笑道,“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六亲不认,这不就是邪教那些人的特性吗。”
“他一死,这反五行花树阵就破了,说明此阵乃是他主持。不用做他想,他必定是听雁楼主无疑。”
最后这句话一出,寻榕原本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顿时消失贻尽。
“身为堂堂武林正道子弟,不想却是个如此白面黑心的人!”
“就是,先前老夫还夸过他年少有为,如今看来却是老夫当年瞎了眼了。”
“这次多亏了尹姑娘了。”
“依我看,不如将这听雁楼主的尸体挂在高处挑着去听雁楼,看他们还怎么威风!”
“这主意不错,以往……”
“等一等!”
突然,一道娇叱在人群上方想起,喧哗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坐在一只大雕的背上飞扑而来。她声音清脆身材婀娜,然而脸上却覆了一层面纱,谁也瞧不见那张隐藏在面纱之后的脸,只留一双美目任众人遐想联翩。
“你是谁?!”
南若弦冷声问她。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子将眼光转向呆立一边的画颜,问她,“当初你曾答应我,打下听雁楼之后为我保下一人,是也不是?”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巫仙欧阳水。
画颜已经回过了神,除了面色发白,她并无其他表现。抿抿唇,她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那如今,我要向你保的,便是这个人。”
欧阳水话音一落,纤纤素指就指向倒在地上的寻榕。
“不行!”
想也不想,画颜几乎是下意识喊出来。
“尹姑娘,且让我问你几个问题,”欧阳水眸色透出几分冷意,她冷笑一声,咄咄逼人,“封公子与你一起长大,他的为人,你是否真的清楚?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又是爱了几成才会轻易怀疑猜忌?观他面相便可知他丹田尽毁,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对你出手?他的丹田又是因何而毁?”
画颜听着,抿着唇说不出一句话,眼里流露出几分迷茫,几分沉痛,几分震惊。
“他丹田确实已毁,”洪婵师太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寻榕的手腕上,探寻片刻后道,“应是自己触动天冲穴,强行提用内力,导致丹田空虚而毁。”
“最后,我再告诉你,”欧阳水哈哈笑了两声,目光直视画颜,吐出的话直刺她的心房,“我能解百蛊,唯有赤心蛊,此次尝试之后才明了,我解不了。”
“你解不了?你解不了那是何人帮我……”画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她原本就是个何其聪慧的女子,想到那晚产缠绵前寻榕对她说的话,已经大致猜出了一些原由,脚步踉跄了下,她后退两步,连连摇头,“是他救我的?他救了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误会他……”
——只是,不论怎样,你都会恨上我的。
“让我误会他,只是为了让我恨上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她心神大乱,这片刻间的功夫已经经历了太多,精神几近崩溃,终于在这时快忍不住了。
“颜儿!”百里锦握住画颜手腕,厉声将她喝醒。
画颜全身僵硬,她目光飘忽了一会,慢慢在寻榕倒在地上的尸体上聚焦,脑海中划过许许多多片段……
——他的叹息,他眼里的无奈,他的不舍,他在最后死在她剑下时眼里流出的欣慰。
“封公子替你解蛊,自己只剩下半年不到的寿命,他是怕你自责,怕你此后的余生都活在伤心回忆里。所以,他想替你解脱。”
原来,他让她恨上他,只是为了让她不自责。
原来,他设计了这一切让她亲手杀了他,只是为了让她能够解脱。
原来……
已经没有那么多原来了,所有的是是非非,她已无从分辨。究竟是谁的错?谁也没有错,然而,谁都是错。
画颜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寻榕身边,她颤抖着双手去握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抓不牢。
这一生,她执着了对错,执着了恩怨,执着了爱恨,终于要来执着于生死。
他死了,为她而死。
她却还活着,因他而活。
这场戏,究竟要怎么,才能唱下去?这条路,究竟要怎样,才能走完整?
作者有话要说:
☆、终章
“我有办法救他。”
此话一出,画颜整个人都怔在原地。她看向欧阳水,眼里是微弱的希翼。
“他断气还未有一个时辰,魂魄尚未离体,”欧阳水在面纱下的脸似乎是笑了笑,然后,她认真地看着画颜道,“我可以将我的命蛊种到他体内,护住心脉固魂巩魄。但是,只有四年时间,我能护住他,只有四年。四年里,你需找到这样几个东西,才能救他,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不仅他再无回天之术,连我,也会因命蛊死而神魂俱灭。”
画颜一震,随后看着欧阳水,认真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我不需要你的道谢,”欧阳水摆摆手,看向寻榕的俊颜,轻笑道,“不过,是看不下去他这样折磨自己罢了。”
*
“你真的要走?”
涵儿卧在床上,她今早才醒,看着十分虚弱。
“听雁楼如今由临安和南宫暂管,当年君成做下的错事也已和中原武林解释清楚,这边的事,几乎已经解决了……阿榕的身体暂时被欧阳姑娘带去苗疆,这四年里,我要找到霜迟花、无根骨、红颜老、相思玉这四样东西才能救他。我必须救他!”画颜走上前,安抚性地笑了笑:“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有的是时间和阿珩在一起。”
涵儿沉默着点点头。
画颜紧了紧身上的行囊,转身准备出门。就在她拉开房门一只脚准备踏出去时,涵儿突然轻声唤住她:
“小姐。”
这是暌违了四年的称呼。
画颜不曾转身,轻声问道:“何事?”
“当年,对不起。”
“不要道歉了,”画颜稍稍侧过头,露出一个涵儿再熟悉不过的笑容,“这世间,谁没有错?”
所幸知道犯了错,那便好。
每个人,都有被原谅的资格。被他人原谅,被自己原谅,然后,被命运原谅。
她走出府,只留了一封书信给百里锦。信中写的什么无人知晓,只是,百里锦不再派人追查她的消息。
尹画颜,尹寻榕,自那次围剿听雁楼的事件过后,武林里再无他们两人的消息。
有传言,尹画颜并未找到那四件根本就莫须有的东西,惊华公子死后,她找了个无人的清幽山谷,将他葬在了河边。此后,再未出过山谷。
亦有传闻说,后来曾有人见过这两人,轻装简从,装扮朴素,相携着策马同游。
从此青山绿水共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写完了这本小说。这是我第一次写完一本小说,在最后的时候好几次撑不下去想要弃文,然而由于多方面的鼓励我又坚持了下来。我知道这本小说里有许多不足,希望看的人能够指出来,我一定会认真修改。毕竟,这本小说是倾注了我许多精力的。
原本是打算写一篇武侠小说,可是毕竟笔法稚嫩,侠气不足。在这里,为我这本不伦不类的小说表示歉意。我相信,经过锻炼,我一定能写出很好看的小说,到时候,我想我也许会回来修改这篇小说的,因为,我其实真的很喜欢这篇小说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