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突然混在人群之中一个面覆面纱身材矮小的男子钻了出来,她趁无人反应过来之际,几步疾跑,也一下子消失在阵法中。
百里锦这才反应过来,不由问道:“那是何人?”
人群中也有人窃窃私语:“莫不是奸细?”
“好了,大家安静,”百里锦心里莫名不安,他甩开南若弦的手,以内力逼声,清朗的声音飘荡在人群上方,“由佩剑公子南若弦带你们先行撤回营地,我身为盟主,自当一马当先,前去一探此阵虚实。”
“阿珩,你!”
“我是盟主,听我调令。”百里锦不听他劝告,话音一落,也冲入了反五行花树阵之中,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写的文真的有人看咩……因为至今都木人冒泡0 0
☆、终结(捉虫)
陶渊明曾有《桃花源记》记载:“夹岸数百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画颜目视着眼前这一切——三月草长,茅屋散立,屋前屋后环绕着几株梨花树,不知是什么季节,梨花落落开满了所有的枝桠。和煦的暖风吹过,带来阵阵醉人的花香。
这里是哪儿?
眼前的一切让她有些目不暇接,温暖宁静的氛围使她略感眩晕,但同时也忍不住深深地困惑——
她记得,她是在天山的……
可是,她去天山是做什么来着?好像……
“颜儿,怎的愣在那里?”
突然,一声流水溅玉般的男声响在耳畔。她回过神,抬起头,看见一名年轻清隽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名婴儿,挑开门帘走了出来。
男子穿一身白衫,一头青丝只拿丝带草草绑在发尾垂在脑后,更给他添了几分洒脱不羁。她一时不由看痴了去……尽管成婚多年……是的,他们已经成婚许多年了,可她每每看到他,都会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不由被他分走了心神。
男子瞧见她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弯了唇角,清亮的眸光软和下来,带了几分笑意。他腾出一只手轻轻点在画颜额头,笑着戏谑道:“在想什么呢?”
“我想起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画颜回过神,脸忍不住红了起来。然而多年的磨练终使她脸皮之厚已是今非昔比,目光不躲不闪直直看向男子,“那时你第一次到山庄,我坐在树下看你,你就是现在这幅模样。”
说着,她竟隐隐有些嫉妒起来:“……时光待你不薄,居然没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哪像我,这里都有皱纹了!”
她指指眼角根本不错在的皱纹,嘟起嘴,似是生气。
男子将孩子放在一边的摇椅上,直起身,清朗的脸上是哭笑不得的宠溺。他伸手环过画颜的肩,目光温柔深远,仿佛也在追忆着过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眉目柔和,低下头触了触画颜的唇角,“我第一次见你,也是被惊艳到了。你不知道,那时你坐在树上,在漫天的雪色的映衬下,仿佛误入凡间的小仙子。”
“是嘛……”画颜一向很好哄,方才还鼓着的脸此刻却是充满了愉悦,还有一点点理所当然的得意,“我就说嘛,我堂堂红庄大小姐怎么可能不人见人爱。”
这时,屋里突然又走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粉雕玉琢,他睡眼惺忪走出来,边走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唤了两声:“爹爹,娘亲。”
“哎——”
画颜立刻抛开身边的丈夫,走过去揉着小男孩柔软的头发,笑着问:“景儿睡醒啦?”
“嗯,”小男孩乖巧地点点头,四处张望了一番,“妹妹呢?”
“在这呢,你轻点,莫要吵醒了你妹妹。”
画颜领着他来到摇篮边上,温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趴在摇篮边上观察他的妹妹。
“你也有好久没回去看看了,”男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这边,眉眼温柔,“师父必定想你想得紧。不如过段时间带着景儿和舒儿一起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嗯,好,”画颜听了这番话顿时笑弯了眉眼,“我还要将那张火狐皮带给涵儿,她的孩子过不久就要满月了,这个正好送去做贺礼……呀,厨房的刘嫂一直有风湿,我那里还有以前留下的……”
她说着,就风风火火赶回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
“阿榕,我收拾好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
画颜喜笑颜开拨开帘子走出来,然而看清院中的情况后,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眼神转眼便变成了惊愕与不可思议。
“啪!”
手中装着火狐皮和名贵药材的包裹就这样掉落在地,然而没有人再去关注这个。
“你,你是谁?!”画颜指着院中立着的另一名白衣男子,看着两人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分差的眉眼,由不得她不震惊。双目瞪圆,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另一名男子也是一袭白衣,然而衣角却灰尘扑扑,明显是赶了路还没来得及换下。他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头发不曾束起,发丝在空中随风轻轻飘荡。眉眼清冷,如墨的眼睛深处却有着一抹不亚于画颜的震惊,还有难以忽略的动容。
看着她时这般清冷的眉眼——不会是她的阿榕!
画颜几步跑到她的夫君身边,拽着他袖子问他:“发生什么了?这是谁?”
“这里是反五行花树阵。”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寻榕却先一步回答,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然而不知为何,画颜心里竟诡异地觉得这才是寻榕应有的嗓音。
她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有什么在心里呼之欲出,然而却被她下意识压了回去:“什么反五行花树阵?”
“你所见到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你心里的欲望。你所有的记忆,也只是阵法根据你的执念幻化给你的记忆,这里,是一个彻彻底底虚假的,由你亲手构造的牢笼。”
“什么真的假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画颜手指微微颤抖,她心里竟不可抑制地感到恐慌。隐隐觉得,似乎一切都如这个男人所说,可是却又拼命地平稳自己的心绪。“我现在很好,这一切都很好,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请你回去,不要打扰我和夫君的生活……”
“你动摇了,”男子轻轻一叹,仿佛叹尽了悲欢离合,他看着画颜,眼中露出一丝丝令人窒息的哀伤无奈,“你看。”
画颜下意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立在自己身边的夫君正慢慢变得透明。他温柔地看着她,清隽无双的容颜带着亘古的爱慕与深沉的痛惜。画颜顿时彷徨无比,她用力拽住夫君的袖子,伸手想去拉他的手指,却不想,手指直接从他透明的肌肤里穿了过去。
“不,不要走……”
她声音空洞,带着哭腔,摇着头仿佛要驱赶什么。
“颜儿。”男子轻轻一笑,那笑容是她所有岁月里最温柔的回忆,他的身躯变得越来越透明,“颜儿——”
最后一抹曙光乍现,随即湮于无痕,只留指尖淡淡的温度与点点碎光。
“不——”
“你向来聪明,怎么可能不能看出这一切,所以才没有真正被迷惑,所以才会经我的话一点便动摇。”留下的那个寻榕看着她几近崩溃的模样目露不忍,身体先一步体现出内心的挣扎——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似乎想要拥抱她,然而却生生顿在了空中,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画颜将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只是,我没想到,你的执念居然是……”寻榕轻声说着,那个没有说出来的“我”字两人心知肚明,他顿一顿,声音轻到仿佛可以随时散在风中,“我更没想到,你宁可麻痹自我封闭内心,也要留在这个幻境里。”
画颜浑身都僵住了,过了好久,久到寻榕以为她会一直将头埋在手臂里时,她突然慢慢抬起脸,脸上居然没有泪痕。双眼深不见底,里面是刺痛心肺的嘲讽与绝望:“你既能出现在这里,说明此阵是你主持的。怎么,我们是敌非友,你不由着我沉溺于幻觉中死去特地来将我唤醒,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么?”
寻榕眉眼恢复了沉静,他静静立在原地看着画颜,那专注的模样竟让她心里产生一丝丝悸动,她甚至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想要将她的模样完全刻在心底。
半晌后,就在画颜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再与他对视下去,就快坚持不住时,寻榕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是。”
画颜感到一阵晕眩,以为已经不再幻想,可心里升起的那股股冰凉刺骨的绝望由不得她忽视。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仰着头,是与年少时一般骄傲的模样,还有令人心疼的倔强,几乎是冲动的,她开口问他:“封华明,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问话,寻榕沉默着不说话。
她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深知他是觉得没有必要回答这么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封华明,你不说,那由我来替你说吧,”画颜直视着他,眼里终于露出他期盼已久的恨意,她的声音尖锐,一声一声直刺入他的骨里,“我在你心里,是个年少时期一解烦闷时光的玩伴;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你死心塌地的蠢人;是个任由你玩弄连青楼女子都不如的偶人;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我问你,是也不是?!”
寻榕深深地看着她,眼里竟有着难以察觉的安慰,他居然弯了弯唇角,轻轻点头。
“是。”
“……我问你,”画颜脚步踉跄了两下,却没有跌坐在地——在必要的时候,她可以装得比谁都坚强,“我爹爹,真的是你杀的吗?”
他依旧点头。
“是。”
“纵然我做得不好,我爹爹又有什么错?”画颜双眼发红,是快疯了的那种红,她目眦欲裂,扑上来揪住寻榕的领口,“他救你养你教你,他有什么错?!”
寻榕不曾想过她会突然扑上来,冲力使他脚步虚浮地连连后退了几步,侧过头装作不经意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唇角,掩去上面鲜艳的血迹,悄悄拢入袖中。他不曾推开画颜,因为已经无力推开她。
寻榕低垂了眼角,淡淡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没有错,错就错在听闻他曾经救过当朝天子一命,藏有绝世珍宝。”
“好一个怀璧其罪!”画颜松开了手指,连连后退,她看着寻榕,用审视的目光,仿佛从未见过寻榕一样,那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得寻榕心头刺痛,气血汹涌,忍不住又是一口腥甜的血涌到喉咙口,却被他生生不着痕迹地压了下去。
“那么你呢,你找到那个所谓的绝世珍宝了吗?”
寻榕淡淡摇头,仿佛对所做过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不曾。”
“当然不会找到了,我爹爹为人心善,救了人从未贪得回报!”画颜扯出一个惨淡的讥笑,“却不想,他救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回来,最后,死在了你的手上。”
寻榕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心神一动,他悄悄并指毫不犹豫按向自己的天冲穴,一股磅礴的内力从丹田中涌出来,感受着这灵光返照的生机,忽略丹田处的枯竭空虚,他一话不说拔剑就刺向画颜。
剑势狠戾,一招致命。
是画颜熟悉的惊华剑法。
画颜上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剑尖就已到了她眼底,她懵然地睁着眼,眼底还有着没来得及收拾的恨意。
最后一刻,绝望地闭上眼。她从未想过,这一生,会死在他的手里。
“小心!”
一声短促而又激烈的声音兀的响起,紧接而来的,是溅在脸上的一股温热的液体,浓浓的血腥味带着一股诡异的压抑,在空中弥漫开来。
画颜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个瘦小的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她的后背上露出贯穿身体的剑尖。
这一连串的事故弄得她措手不及,她几乎是下意识搂住面前的人缓缓倒下的身体,看清她的面孔后喃喃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涵儿,涵儿,怎么会,你怎么会来这里……”
涵儿最后看了她一眼,唇畔溢起一个满足的笑容,“我私自女扮男装……这样也好,你死了,他会伤心,我死了,至少会让他记住我……记住,我是为救他心爱的女子而死……”
有些时候,有些事,其实不需说明。
那么多年的主仆相伴不是作假,所以,当她扑过来的那一刻,完全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
“……封华明,我杀了你!”
画颜将涵儿不再动弹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她站起身,猛地拔出剑,红了双眼,疯狂地向寻榕刺过来。寻榕举起剑要挡,但在双剑相触的那一刻,他的手承受不了重力一般,手指一松,剑飞落出去,刺入远处的泥地里。
唇畔浮现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转瞬即逝。他看着闪着寒光的剑尖没入胸口,冰凉的剑刺入身体,带来寒冷的刺激。他甚至能感受到锋利的剑边割开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经脉,每一块血肉。
鬼使神差的,他用身体里飞速流逝的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抬起手,将她额前的一绺碎发温柔地拨到耳后。
“……仇已经报了,你该开心了……”
余下的话语尽数消匿在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里,他认命般闭上了眼。
……
爹爹让我见他好不好?颜儿陪着他,让他不难受。
从今以后,我也喊你阿榕好了……你也不要喊我师妹,礼尚往来,本小姐特许你喊我颜儿。
哪里是水仙?!你们哪里看到水仙了?这分明是一朵荷花!……可是我绣的第一个帕子……既然都说不好看,我也不要了,送你好了。
阿榕……我以为我会死了……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那我不练了,反正怎么也练不好……也不让你练!
从今以后,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在临死前的最后时刻,回想起的,居然都是她说过的点点滴滴。
最后,回忆定格在一个梨花雪落的午后,他们站在树下,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温暖了整个时光。
——阿榕,我会一直跟在你的身后,这一生,都不会回头。但若有哪天我走得慢了,你能不能停下来等等我,哪怕只等一小会,我也会拼尽全力追上去。
若是上苍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重回那段时光,他一定不会再吝啬一个笑容。
他会抚过她的眉眼,笑答一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小说写得我心力交瘁……不过就快完结了,大家放心,会是个喜剧哒~
那个,完结了之后会写番外不知道大家想看谁的,如果有想看的,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如果木有人说话,我就自己挑一个0 0。
虽然我造,估计没人会说话,毕竟都是安静的美女子,而且看到这一章的不造能有几个人……
☆、原来
倏地,眼前迷雾散去,曙光顿现,漫天遍野的雪莲开得正好,清晰可见。雪莲丛中央,画颜执剑站在那里,她的背脊僵直,仍由呼啸的寒风吹起猎猎的衣袂发梢,一动也不动。
原本百里锦让南若弦带着众人回营,南若弦却擅作了主张留下来等他,此刻,在阵外等候的众人不曾想这传闻中的反五行花树阵竟如此轻易就解了开来,众人在瞬间的愕然后,纷纷施展轻功围了过去。
“颜儿。”
百里锦是第一个到达画颜身边的,他本就在阵里,方才正见到他将听雁楼铲出,武林黑白两道尽收手下,天下真正统一,身边有画颜陪伴……一切美梦瞬间破碎,他还在愣怔间就看见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