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不过是好奇心罢了,我不会泄露出去的。”
寻榕依旧沉默着,过了不知多久,就在欧阳水以为他不愿拿下面具心里正淡淡失望之时,他突然抬起手,轻轻揭下了脸上的面具。出现在她眼里的,是一张清俊的脸庞。
她目光几乎是贪婪地仔仔细细看过他的脸庞,无需用心,也都记在了心里。瘦削的脸庞,□□的鼻梁,薄而冷冽的嘴唇,清冷深邃的双眼。她想,这张脸,她这一生都忘不了。
“原来,不是每一张遮掩着的脸都是像我一样不堪的,”欧阳水垂下眸,自嘲道。
“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
寻榕戴回面具,问她。
“还有一个啊,”欧阳水从袖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盒子放在桌上,淡淡道,“这里面有一只我饲养的蛊。种下它,可护你心脉一段时间。虽然不可能还使你的心脉如往昔那般健康,但总归能替你续半年的命。”
寻榕定定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你放心,我没那个闲情害你,”欧阳水撇开脸,站起了身,“再说,又何须我加害与你?你的身子,你自是比我清楚。还能活多久,你想必也是明白的。”
……怕是撑不过今年冬了。
“多谢姑娘此番相助。”寻榕真诚地道谢。他取过白玉盒,打开盒盖,当着欧阳水的面在手指处割了一道小口子将蛊虫种了进去。
欧阳水在面纱下的脸似乎笑了。她站在那里,似乎是准备走了,可踌躇着又好像有什么尚未说出口舍不得离开。过了一会,她终于是开口,问他:“你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不多陪陪她?”
“正是因为只剩下了半年的时间,才不能在她身边,”寻榕垂着眼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盒子,低声道,“我若在她身边,会放不下心离开。”
“那现在你就舍得离开了?”
寻榕语意带笑,缓缓答道:“至少这样,最后分别只会有我一人舍不得。她恨我还来不及,又怎会想念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天知道这一章我纠结了多久T T
……不知道会不会被锁
☆、诱惑
第三日清晨,鹰八禀明:“公子,夜里有人潜入房中,已被属下率人捉住。不知该如何处置?”
百里锦挑一挑眉毛,讶然:“是何人?”
“听雁楼镜花阁主,美人渡宿惜。”
“哦?”百里锦饶有兴致抬了抬下颌,“带来一见。”
宿惜双手负在身后,在两名暗卫的看护下淡然地进了屋子。百里锦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后笑道:“听雁楼果然人才济济。”
“我是来找解药的。”
宿惜抬着眼皮冷冷的看着他,并不多言。他的眼神清澈却又冷冽,像一柄薄如蝉翼的刀锋,可以直直刺入人的心底,尽管身为阶下囚,气势却不减分毫。
“解药?”百里锦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大概,他悠悠然道,“无有。”
宿惜抿了抿嘴唇,似是不信。
“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百里锦轻声笑着,“下毒的人不是我的人,我已将人放回去了。解药并没有留下。”
“那是何人?”
百里锦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他,薄唇轻启,笑容玩味:“无可奉告。”
“如此,”宿惜不闪不退,依旧沉静,“可否借般若一用。”
宿惜能找到这里,相信他是必定已经知晓了的,故而百里锦并不掩饰般若花已被他所得:“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帮你?”
“公子有何要求?”
百里锦略一思索,转身吩咐立在他身后的鹰八:“去将般若取来。”
“公子……”
鹰八神色一凛,正要说什么,就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快去!”
“是。”
鹰八垂了头不再言语,退到内室。过不多久,他捧着一个半人高的蒙着黑布的盒子走了出来。
百里锦示意他将般若就放在屋子中央,突然温和一笑:“般若花就在这里。”说着他一顿,观察着宿惜的神色又慢慢笑道,“我百里锦珩公子自是个乐于助人之人。这花可借你一用,但须知凡事有所易,有所得,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事。你若想用它,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公子但说无妨。”
“我要你,”百里锦笑容深邃悠长,“在武林面前承认杀害了初尘方丈一事。”
“公子为何不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堂堂正道之人,还要邪道替你做背黑锅这等事?”
“你若应下,那便不是我做的了。不是我做的事,为何要去承认?”百里锦悠悠反问,“你且好好想一想,听雁楼如今总归也是声名狼藉,何来在乎再多这么一件事。更何况,你且放心,我针对的不是你,也不是听雁楼。”
宿惜目光落在了盒子上,面无表情。
旭日东升,南善水经过后山之时,看见空地上一人提着一把剑舞得正酣。剑光凌然,身姿轻捷,惊若游龙。她不禁看得入迷,等那人停下舞剑,这才发现不是画颜还有谁。
“颜儿……”她正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就见女子腰身一折,眉目凛冽,杀气如刀,剑锋直冲面而来。不由神色大变,匆忙间闪身躲过,顺手取下腰间别着的长鞭用柄手抵住剑锋,骇然道,“你疯了?”
画颜不言不语,身子诡异地一转,电光火石间就绕到她右后侧,刀光剑影道道寒气逼人,她不由再次转身想架住,却不想柄手伸出去却落了空。
气势迫人的剑尖在左后方抵在了她的脖子处。
“你!”南善水面色惨白地看着画颜,双目睁圆,充满着惊怒与不可思议。
“噗嗤!”画颜却陡然笑了出来。她收起剑,笑眯眯道,“方才不过是拿你练练手罢了,无需惊诧。”
“对了,你能用内力了?你的身子好了?”南善水突然发现了这件事,惊喜地看着画颜问道。
画颜面有喜色:“昨晚有一人入我房间,她留下这一物并一信笺。”她说着从袖里抽出一个紫黑色的玉石,石头上刻着一只盘着的黝黑的蛊虫。
“是巫仙?!”南善水大惊,继而替画颜欣喜,“巫仙怎的先一步找到了你?”
“她在信里道她知我在找她,于是先一步找上了我。替我解蛊只是有一事想要相求。”
“何事?”
“听雁楼,她对我说她与听雁楼一人有旧,若是真有天下武林群起而攻打听雁楼的那一日,能否由我出面保下那一人。”
“这又有何难,一人,还是救得的,”南善水笑道,“只是,不知是何人?”
画颜摇摇头:“她并未明说,只说若真有那么一天,自会再通知于我。”
南善水神经大条,并未想太多,转眼就将这个话题跳过,又眨着眼问:“方才那是何剑法,怎的如此厉害。”
“我们红庄除了名满天下的惊华剑法,”画颜说到这里时神情一顿,双眼变得幽深莫测,她故作垂下头把玩手中的剑不让南善水瞧见她的神色,语气不变,“还有个与之匹套的剑法,专给女子习用,名为伊人剑法。方才那是剑法的最后一招,春燕惊返。”
南善水兴奋道:“惊华剑法倒是有所耳闻,当年你们红庄的那个大弟子尹寻榕不就凭借这一剑法取得了试英大会第一名吗?”
画颜笑着应和:“是啊。”
“对了,那个尹寻榕据说长的一表人才,他如今在哪?”南善水好奇心上来,拉着画颜问道。
画颜眯了眯双眼,神色里有了一份哀伤:“我哪里知道?当年试英大会一结束没多久我就离开了红庄,到现在都没回去看过一眼。”
“抱歉,红庄覆灭,”南善水这才惊觉话题的不合时宜,她声音低落下来,歉然道,“我一时忘了……”
“没事的,”画颜眸色黯然,但她转瞬又灿烂地笑着,“红庄虽然不在了,但我却依旧好好地活着。我一定不会辜负爹爹的期望,替他报仇雪恨的。”
就在这时,林中突然闪过一道人影,两人具是一惊。想起那匆匆闪过似乎扛着一样东西的湖蓝色背影,南善水脸色一变,猛地跳了起来:“不好,是南若弦,自从方丈出事后他近来一直不怎么正常,这里人烟罕至,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却是想要做什么?!”
画颜握住她手腕,肃然道:“走,跟上去看看。”
两人运起轻功跟上前去。南善水武功不及画颜,大大拖慢了两人的速度,她心里焦急,对画颜道:“你莫要管我,先去看看情况。”
画颜略一想,点头:“好。”
说着,她足尖轻点,身姿轻如鸿雁,转眼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片刻后,南善水到达一处林木密集的地方,视线里失去了两人的踪迹。她心下焦急,四下探索却无果而返,幸而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画颜也跟着回到了两人方才呆的地方。
南善水连忙迎上前问道:“怎的,可曾发现什么?他做了什么?”
画颜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我也跟丢了他。”
“这样啊。”南善水应付着应一声。她怎么都觉得不放心,便匆匆告辞去了南若弦住的院子想等他回去一问究竟。
画颜则在原地停留良久。方才南善水问她,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隐瞒了。她其实方才追上了南若弦,此刻,她就在慢慢回想着方才所见到的那幕——
南若弦肩上扛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劲衣,因为怕被发现她没有靠太近,只隐约看清似乎是个青年人,脸上俱是血迹,面目全非身体僵硬,似乎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南若弦扛着他到了一处悬崖便将那人丢了下去。然而,不知为何,画颜总觉得那人隐隐有些熟悉,似乎是认识的人。
她又立在原地想了许久,突然脑海灵光一闪,一张笑嘻嘻的清秀的脸出现在了她脑海中,那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谢东!
中午时分,画颜回了屋子将门关紧了不许任何人进来,一人呆了一下午。晚间侍女再端饭给她时发现她并无异常,只是不知为何,自从那日清晨她一人在梳妆台前端坐良久后,每次接触到她的眼神,都会无端感到一阵战栗。
那双眼尽管看似清亮,但却仿佛失去了魂魄,只剩下无边的黑暗笼罩。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个原本该欢乐无忧的人?
她只是无音山庄一个卑微的侍女,自是想不明白那些人的恩怨情仇。
“等等,”就在侍女将剩下的饭菜收拾了准备端出去时,画颜突然唤住她,一指床边的香龛,吩咐道,“将那个也撤了。”
“是。”
“不是说,这香只点三天的么?”画颜在她捧起香龛时随口问道,“怎的到昨晚都还有?”
“拿香的人吩咐说一直点到姑娘离开山庄。”
“那一脉香,是听雁楼主拿来的,对不对?”画颜突然又冷不丁在她身后问道。
“姑娘,山庄的规矩,不……”
“他身上有一脉香的味道,”画颜低低笑了,笑声却无端让侍女感到一阵寒碜,“从今日起,你也不必再将这香拿来替我点了。他若问起,便道我是死是活,今后由不得他管。”
“对了,再替我加一句,”画颜的声音忽远忽近,语气冷然,“他的死活,却是要落在我手上。我不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取他性命,祭奠我红庄上下!”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有什么看着不舒服的地方能提出来,毕竟是新手写文,肯定会有不足之处。如果有人点出来我一定会认真修改哒~
☆、发展
“阿珩,”画颜推门进屋,百里锦正坐在桌前看着书,她面色淡淡,站在门口不曾进屋,萧条的身影仿佛挡住了身后所有的阳光,“我们来谈谈吧。”
“哦?”百里锦放下书卷,仰起头看着她,温和一笑,“谈什么?”
画颜沉默片刻,轻声道:“初尘方丈是你杀的吧?”
百里锦呼吸一窒,他笑容不变,眸子里的笑意却渐渐淡去,“谁和你说的这话?方丈待我……”
“我在你院子的树干上看见有浮香留下的痕迹,”画颜揉了揉裙角,打断他,“你手上也有浮香,那是你练习的时候留下的吧?”
百里锦脸上的笑容也隐了去:“你既早我杀害了方丈,为何当日不揭发我?又既然当日不曾揭发我,此刻来找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与画颜遥遥相望。不知是什么,仿佛在两人之间建了一堵无形的墙,空气凝滞到极点,隐隐带着几分迫人的气息。
“我是不想说的,”画颜垂下眸,“我知你待我极好,你做事我也不想干预,故而一直由着你不曾想要说出来过。我想,我们是朋友,你如果想要和我说,自然就会对我开口,但若是你不想我知道的事,那我也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那现在,又为何说了?”
“因为我现在想法变了,”画颜抬起头看向百里锦,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她神情坚定且隐隐透出死灰一样的气息,“我知晓封华明就是听雁楼楼主。”
“难怪你那日迫不及待地站出来替听雁楼洗冤。”
“确实,不瞒你说,此前我还一直对封华明心存怀疑。虽然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要报仇,但我总是不忍相信他会是杀父仇人。那日也是不由自主就站出去替他解围。但现在,我要报仇……我不想告诉你原因,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和你说,我要他不好过,这个心愿从未如此强烈过。”
百里锦静思了片刻,看着画颜突然笑了出来:“好,我不问你原因。只是,我还未明白说你要报仇,与当着我的面揭穿我的事又有何干系。”
“我只是想说,你的事情我都清楚。我们好歹也是相处了四年多的朋友,我知晓你只要能够达成目的是不惜使用一切手段的。若你今后再要做什么对付听雁楼、对付封华明的事,你大可不必再避着我,我也可以为你出一份力。”
“好,”百里锦笑着说,“我答应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画颜向门外走到一半的脚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前天我遇到了巫仙,是她来找的我,且替我解了蛊。她说,要以一个要求作为代价交换。”
“是何要求?”
“她想向我保一个人。”
百里锦眯了眯眼睛:“是谁?”
“我不知道,”画颜轻轻摇头,“现在她还未告诉我,她说,时间到了自会让我知晓。”
百里锦低吟道:“但愿不是个为难人的要求。”
“没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你既已来找我,我有一件事确实要告诉你。”
“什么?”
“听雁楼,马上就会迎来武林众人的愤怒,封华明的爱将,将会将他亲手推到风浪尖上。”百里锦垂下头提起桌上的笔,龙飞凤舞在宣纸上落下一个大字——
败!
“我费劲一切,就是要他也尝一尝被背叛的滋味,”百里锦深深地看着纸上遒劲有力的大字,笑意渐浓,“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楼主,属下前来请罪。”
宿惜跪在屋里,身形挺拔,薄唇轻抿,面容中透出了几分坚毅。
寻榕翻过一页书,淡淡问道:“何罪之有?”
“属下为了能得般若一用,已经答应了百里锦在众人面前承认杀害初尘方丈一事。”
“啪嗒!”
寻榕空闲着的那只手下搭着的扶手倏地断成两截掉落在地。鲜血从他手心慢慢氤氲开来,落在了地面。
“如今已过去两日,君不语若是再不醒来,怕是此生都不会再醒来了,”宿惜轻声陈述道,末了,他俯下身,再叩首,“因此,为了不拖累听雁楼,属下恳请楼主此刻将属下赶出听雁楼,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