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照常举行。然而今日大家的兴致似乎都并不怎么高,想是早就知晓了最后的压轴物非同寻常的事情,敛着财想要看看能不能买下。在包间内解决了侍女送来的午饭,又昏昏欲睡熬过了约两个时辰,最后拍卖会终于迎来了此次的重头戏。
在介绍完大厅里侍女手中的最后一个宝物之后,方大小姐就退了场,取而代之登场的那位中年人则是无音山庄庄主。
画颜神色一凛,有些雀跃地盯着无音庄主,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大厅的氛围在无音庄主登场后顿时严肃凝重起来,无音山庄庄主巡视了四周,神色里流露出几分满意。他静静站立了一会,拍拍手,笑道:“此次这件宝物可是方某花了大工夫才得到,方某知晓众位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这件宝物。废话不多说,现在就请看——”
有侍从从里屋捧来一个匣子,匣子约有半人高,以乳白色的玉石制成。无音山庄示意侍从将盒子揭开。画颜屏住呼吸看着那侍从的动作,期待着是什么样的宝物这般兴师动众。然而下一瞬,当她看清盒内的东西之时,却震惊地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般若
佛缘众生皆般若,落魄红尘曰婆娑。
这世间,相传有两朵奇花,曾生于菩提树下,受佛光普度千载。两朵花一朵洁白如雪,一朵漆黑如夜,同根而生,如鸳鸯交颈,相缠相绵。后误入凡尘,传说能达成所拥有的人的一个愿望,不论是什么愿望,哪怕改轮回、逆天命,都可以达成,于是为世人所追求。只是千百年来传说不少,这两朵奇花却从未真正现于世间。
这传说中的两朵花,一为“般若”,一为“婆娑”。
“众位,方某以经多方考证,这一株正是传说中的‘般若’。”无音山庄庄主站在大厅中央,他身前摆着那个打开了的玉盒,一株碗口大小纯白如皎皎明月的花绽开在盒中。花瓣层层叠叠,雍容如绝世的牡丹,又优雅如出水的芙蓉。
不仅仅是画颜震惊在原地,另一个包厢里,百里锦双眼盯着大厅中央。手里用力地捏着扇柄,指节泛白,那力气仿佛要生生将扇子折断。
“不会错,”寻榕静静地端详着那株花半晌,才轻声道,“这株花与在百芳谷看到的那株黑牡丹一模一样。”
“若这真是般若,那一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婆娑了……难怪能起死回生……”百里锦看着那株在众人的注视下依旧高雅绽放的花朵,唇畔勾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他轻摇折扇,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垂涎与渴望。再次张口却是问的一旁的鹰八,“若是你得到了这两株奇花的其中一株,你会许下什么愿望?”
他似乎并不想要真正听他的答案,自己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会要这天下。”
“我只想能够解决所有的恩怨,与她一起共度此生。”寻榕放下茶盏,静静道。
“楼主此举莫不是太过自私了些?”君不语以袖掩唇,似笑非笑,用那一双仿佛永远化不开的朦胧的眼睛盯着他看,“您怎能一丝一毫都不为我们这些属下着想?您怎能将听雁楼放在个人利益之后?”
“若是所有的恩怨解决了,我自不会留在听雁楼,”寻榕淡淡道,“听雁楼仍旧会是你们的听雁楼。”
“楼主!”这次出声的是宿惜,他将听雁楼看做自己的信仰,听到这句话,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
寻榕在面具下的声音不辨喜怒,却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那时,我们才能都解放。”
“在大局面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要做的是这天下的英雄。玉南笙最后落得那般下场,真是大材小用了,白白浪费了一株奇花,”百里锦叹道,“有了天下,还怕所爱的那个人不在身边吗?枉他看不透。”
“不管怎么说,”寻榕又提壶倒了一杯茶,淡淡道,“不论如何,也要先将这株花拿下。”
“尹姑娘?怎么了?”侍女见画颜长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没,没事。”画颜回过神,冲她笑了笑,“只是方才想到了一些事……”
如果是她,得到了这株花,会怎样做?
大概,有些明白那时的玉南笙了。
大厅在一阵寂静之后,终于有人回过神来,也不顾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大声问道:“方庄主,其他的话不要啰嗦了,不管是真是假,总归要买回去才能知道。你说吧,低价是多少?”
无音庄主却依旧是不紧不慢道:“方某可是将话放在这里了,并不能完全保证这正是奇花般若。若是以天价买回之后发现是假的,也请自己负责。”
“没问题!方庄主尽管开口就是,走江湖的人,总不能连这点义气和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人附和着他的话。
“就是,方庄主尽管开价便是。今儿有大家作证,买下这株花全是出于自愿,以后赖不到您身上!”
“开价吧,方庄主!”
……
整个大厅在一瞬间就沸腾了起来,无音庄主面含微笑,直到周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才朗声道:“这可是无价之宝,今天不拍金钱。只可用宝物以物易物。各位在心中自己衡量它的价值,尽管报价便是。”
此话一出,大厅瞬间又安静了下来。无音庄主并不着急,悠悠地捋着自己的胡须慢慢等着。这一次,过了许久才有人开口试探:“斩月宝刀,庄主看怎么样?”
“花门主莫不是在开玩笑?”无音庄主尚未开口,就有人认出了这是罗刹门的门主的声音,出声嘲讽道,“你那把破刀摆出去谁要?也就你们罗刹门的人当个宝。”
“休得侮辱我们一代门主留下的宝刀!”花门主显然是真的气愤了,声音瞬间升高了几个层次。
“好了,若在我们无音山庄的地盘上惹是生非,莫要怪我不客气,”无音庄主等他们吵完了,这才开口劝阻道。他环顾四周,用内力放大了自己的声音:“花门主出价斩月宝刀,还有人要竞价吗?这是拍卖会,若是无人竞价这株般若可就归花门主所有了!”
“十盒金风玉露丸!”这次开口的是镜水阁的阁主。一出口便是江湖千金难求的独门秘药金风玉露丸,绝对比罗刹门出的那把宝刀要值钱的多——至少在江湖人眼中要比斩月值钱。且一出手就是十盒。
画颜听到“金风玉露丸”这几个字时双眼一亮,但很快就想到怕是不好拿到手,眼里又黯了下去。
“好,镜水阁主出价十盒金风玉露丸。”方庄主在大厅中央大声道,“还有人要竞价吗?”
“我出……”
……半个时辰过后,拍卖会还未结束,且场面愈加火热不受控制。现在不仅是那株般若吸引人的眼球,就连在座竞价的各位所喊出的那些价码,每一样都令人为之侧目。
“……归语宫的心法以及镇宫之宝国色天香!”
归语宫素来只收女子,且心法独特,修习之后可调理阴阳,有长生不老之功效,一直为江湖众人所垂涎。而镇宫之宝国色天香乃是一个水生夜明珠,不仅可以解百毒,甚至传说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眼见归语宫是出了血本,众人虽急却找不出比这更为贵重的宝物,也是无计可施。
无音庄主等了一会,眼见确实无人再要开口,便敲了敲玉盒,开口问道:“还有人要竞价吗?”
“公子,还不动手吗?”眼见再不出价就要被人买走了,鹰八终于沉不住气,忍不住问道。
百里锦环顾了下包间,问候在屋内的侍女:“有笔墨吗?”
“有的。”侍女走到百宝格边,拉开其中一格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套笔墨纸砚。
百里锦接过笔墨纸砚,以笔沾墨,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悉心折好后交给侍女吩咐道:“将这个给你们庄主送去。”
“是。”侍女接过纸张,打开门走了出去。
无音庄主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便有些惊喜地笑道:“北斗的客人出价一块玄黄之血。还有人能够出价更高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玄黄之血据说乃是当年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之时不小心割破手指流出的一滴血,从此流传在人世间。后被皇家所收藏。
此宝的用处也一直被皇家保密,但据传若是带着此物在身上,修炼之时可日进千里,且内力纯净深厚,可谓是习武之人的至宝。
但凡习武之人,没有哪个是不会为此心动的。
百里锦自信无音庄主不会拒绝这份诱惑,事实也证明了,他确实心动了。
“若是无人竞价,既如此,这株般若就……”无音庄主又等了一会,眼见是再不会有人出得起更高价的东西了,于是开口准备宣布般若的归属。
“且慢!”
就在此时,一声娇俏的喝声从一间包间里传来,接着响起的是男子清冽的嗓音:“我们楼主同样出价一块玄黄之血,外加一颗蜃珠。”
全场鸦雀无声。
百里锦一拍桌子,倏地站起身,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天下总共只此一块玄黄之血,他那是哪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巫仙
“楼主,般若已经送到。”
从大厅回来后不久,方庄主就亲自上门,将那一株传闻中的奇花送了过来。他不足半百,是个外貌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普通到在茫茫人海中绝对不会被注意到,然而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绝对不能小觑这个男人。
“有劳方庄主。”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引着方怀金入屋,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抬着那个曾在拍卖会上露过面的白玉盒。
“分内之事。”方怀金呵呵笑着,眼睛本来就小,这样一来几乎是看不到了。他看着侍女将白玉盒放下,这才慢悠悠转过身来问楼主:“那个,玄黄之血,不知能否一见?”
“从方才起本就是庄主的,何来此言?”寻榕淡淡寒暄着,“只是此番前来不曾想过会用到那个东西,故而不曾带来。不知庄主能否宽容两天,本座方才已经写了书信送了出去,过不多久便会送来。”
“这……”方怀金面露犹豫之色。
“庄主可是在担心,本座故意骗取这株般若?”男子着一身白色锦衣,气度雍容,说的话不缓不急,却无端让人有一丝畏惧信服。然而方怀金亦不是等闲之辈,他面不改色和煦笑道:“楼主哪里的话,像楼主这般英雄,自然不屑做这等苟且之事。只是……方才有属下听珩公子说,这玄黄之血天下本只一块。据方某所知,这一块玄黄之血历年由皇室收藏,珩公子的身份其他人不知晓想必您也是该知道的,故而……”
“庄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寻榕在椅子上坐下,对方庄主用手势做了个“请”的姿势,“这玄黄之血天下却是只有一块。”
“那……”
“只是,当年太祖打下天下,封氏一族功不可没。为了以示嘉奖,亦为了表示同甘共苦之意,太祖将玄黄之血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就赏给了当年的封氏族长。后来,几经转折,如今却是到了我手上。”
“原来如此——”方怀金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恍然笑道,“太祖真是赏罚分明一心为民,不禁没有因封氏功高盖主而打压,反而做出这等……”
“不过是为了安民心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寻榕却是一手点着桌面,冷笑着打断他,“私下他对那些手下做的事,又怎会让外人知晓!”
“哦?竟有此事?不知是什么……”方怀金一惊,看着寻榕问道。
“方庄主也是外人,自然不会知晓。”寻榕却是不冷不淡地将他堵了回来。
“那……既然般若已经送到,方某也不便叨扰,夜深露重,楼主还是早些休息吧。”方怀金识趣地准备告别。
“且慢,”寻榕突然在他即将出门之时唤住他,“本座也有一事想要想问。”
“楼主且说。”
“既然这般若可逆天命改轮回,却不知庄主为何不收为己用,反而这般大费波折卖出去。若是许个愿,想必不论多少玄黄之血也可以得到吧?”
“哈哈哈,楼主不愧是个聪明人,”方怀金听到他这话居然笑了出来,继而正色道“不错,不瞒您说,方某得到这般若之时确实动过收为己用的心思。可惜这世间不论什么都不会是白送的,无论什么都需要代价。这般若,方某自问用不起,也请楼主使用时三思才行!”
“多谢庄主提醒。”寻榕立在原地,不知是否将这段话听了进去,脸上银色的面具在皎白的月光下散着幽幽地光芒,宛如夜空中最神秘的星辰,遮掩了所有不为人所知的情绪。他转过身,淡淡吩咐道:“宿惜,送客。”
“楼主,这花?”宿惜送方怀金出门,临安走到寻榕身边,看着那个白玉盒问道。
寻榕伸手揭开了盒盖,注视着里面开得国色无双的花朵,沉思片刻淡淡道:“且先收着吧。”
“楼主。”恰在这时,君不语推门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名白衣女子,面覆轻纱,正是和山庄中众位侍女一般的打扮。君不语挽着她手臂,笑盈盈道:“楼主,这位正是白日里和你提起过的那位形迹可疑之人。”
“我不是叫你审问过后将人放了,怎的带了过来?”寻榕只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就缓缓问道。
女子转身将房门关好,然后抬手摘下了面上的轻纱。
“嘶——”
进了里屋的临安一出来,就看见女子的那张不忍直视的脸,错愕之下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密密麻麻的刀伤剑伤刻在细嫩的皮肤上,纵横交错惨不忍睹,唯有那双清澈晶莹的双眼可以看出主人当年的美貌。
“你是谁?来找我又有何事?”寻榕却是毫不动容。站在背着烛光的阴影里,静静看着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冷冽的气息,有些逼人。
女子重又带上面纱,轻笑道:“我知道你在找我,我也确实有事前来。这样好了,我们不妨来做个交易。”
“我从不轻易与人做交易。”
“你会的,”女子毫不在意笑道,“我是巫仙。”
“尹姑娘。”
侍女推门进来的时候,画颜正洗完澡坐在床边擦头发。屋里蜡烛只点了一盏,明明灭灭的很是昏暗。
“什么事?”画颜笑着放下毛巾,看着她问道。
“这是今日的一脉香。”
侍女说着打开了手心的一个檀木盒,里面躺着一截半寸见长的乳白色的熏香。画颜凑上前闻了闻,立时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对了,方才在路上遇到姑娘的同伴,她让我把这个带给姑娘。”侍女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说是捡的。”
画颜接过帕子,手指触感柔软,是旧了的帕子。帕子面上十分干净,唯有角落里绣了一朵花,笔法稚嫩,但是一针一针却是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她垂着头,表情不甚清楚,接过帕子的那一瞬神情似乎有点恍惚。侍女并未注意这些,她点完了香,直起身正准备退出去,却不防突然被喊住了。
“你看,这帕子上绣的像是什么?”
“是……水仙?”侍女瞧了瞧,有些不确定道。
“原来是水仙啊……”画颜眉眼弯弯,“都说是水仙,估计现在连绣这个帕子的人都分辨不出来了。她是想绣个并蒂荷花的,没能绣成功,只绣了一个,可惜也成了水仙。”
“……尹姑娘?”侍女小心翼翼看着画颜的面色唤了声。
画颜回过神,将帕子收到袖子里,问她:“这帕子是谁让你送来的?”
“是一名姑娘,瞎了一只眼……”侍女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