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儿想要说什么,然而画颜抢在她前面又开了口。她盯着涵儿,笑了笑:“过去的总归是过去了,以后总该是要好好去走的。”
“老庄主他……”涵儿沉默了会,开了一个头,然而自己却似乎说不下去了,又沉默了下去。画颜轻声将话接了过来:“一个山庄的人连着爹爹都惨死,我知你也是难过的。不过没关系,死了的人不能再活过来,活着的人却是要心心念念着死去的人的,我们可以报仇,总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去。”
“我这一生也没其他念想了,只想要报仇。”
“小姐……”涵儿声音低低的,“你变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总觉得心里有什么是不一样了。”画颜眨眨眼,闷闷道,“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恨着你的。你的作为总归是让我寒心……可是爹爹死后,我才知道这一生总归是要一件一件地去遇见那些令人难过的事,一个一个人要去诀别。所有的事都不要轻言爱恨,总归在以后的日子里会遇上一个‘更’字。”
“爹爹死后,我也没有想太多……我在这世上本就没有多少可以挂心的人了。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他白白死去,爹爹或许以前与听雁楼有过瓜葛……冤有没有头我不知道,但是爹爹的这个冤,就算没有头我也是会去找个头出来。”
画颜说着,抬头冲涵儿笑了笑:“我的过去活得乱七八糟,什么小事也要窝在心里。经此一事我总算是想通了,你的事和爹爹比起来,对我已经着实没有任何影响了。人不过就活这短短的几十年,若什么小事也要细细追究的话,太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爆发了一下,两更~
☆、路上(二)
“武林盟一事僵持着,我无所事事,便赶了过来……之前各门派掌门聚在了无音山庄,商讨武林盟之事。有不少人对你当盟主持反对态度,但初尘方丈却力压众议,竭力推举你。然而就在前不久,他却突然变了口风,对你当盟主一事再缄其口,似有反悔意。”南若弦立在悬崖边,与百里锦并肩而立。衣衫在山风的吹动下猎猎作响。他注视着天边的几颗星星,慢慢说着,“你可知是为何?”
“依我之见,他原是要拿我做踏脚板的,”百里锦一袭紫衣,气势从容,贵气逼人,“然这些天来我着紧了护卫,也加强探查,周边却是一丝风吹草动也没有。”
“你以为初尘方丈会派人来刺杀你?”南若弦不赞同地皱起眉,“可你也说了,并未发现他的人马。”
“怕是有人先我一步将那些人提前杀了。”百里锦拇指摩挲着手中折扇的扇坠,笑意冷冷。
“你又何必总是对方丈持有意见,”南若弦沉默了片刻,还是劝道,“要我说,方丈本就不曾派人前来刺杀你。他一向行为光明磊落,怎会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百里锦笑容不变,斜睨他一眼,问道:“那你说说,为何他态度突然变化,前后不一?”
南若弦想了半晌,摇摇头,却依旧是不苟同于他的观点:“方丈若想当那个武林盟主,说一句便是,谅这武林里怕是不会有反对的,何必如此大费波折先要提携与你?”
百里锦嗤笑:“他是为了维持假清高的形象罢。这样不仅能落个提携武林新秀的好名声,还能得到武林上下一致的尊崇,何乐而不为?”
“那退一步来说,若是要来刺杀于你,必不会派武功籍籍无名之辈,你且说说,这武林里有什么门派是能够不引起你的注意就将他们杀死,不留痕迹?”
百里锦扇子在手中打了个转,笑道:“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
“你是说……”南若弦看着他,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听雁楼?!怎么可能?”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听雁楼有这个可能。我猜……”百里锦顿了顿,面色如常继续道,“他们是为了让我当上武林盟主。在他们看来,初尘方丈当上盟主后怕是会很难对付,毕竟是久经风浪的长者,不管怎么说我掌控着这个武林对他们来说要好对付得多。”
南若弦沉默了,半晌后才静静道:“但你势必是要当这个盟主的。”
男子自信从容的声音在悬崖上飘荡开来:“是,我有信心会让听雁楼后悔。”
一时两人均沉寂了下去,无人说话。晚间的秋风带着些白日里没有的寒意,有些刺骨。
南若弦低下头,温柔地摸了摸怀里抱着的剑,察觉到身后林间偷听的那人脚步渐渐远去,才又开口:“有什么话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听雁楼的人三日前才在洛阳出现,伏击了五崂掌门的师弟青云道长,且手段狠辣,竟是毁了整个青云流派的人,如今的五崂却是因祸得福,百年来真正统一了起来。”
“你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南若弦勾一勾唇角,“此事我本也要与你说的,却不想你自己却已经探知了。”
“既然在洛阳一带兴风作浪,又怎会将注意力放在我这边,”百里锦捏着扇柄,拇指依旧在摩挲那块扇坠,笑得优雅从容,“听雁楼内部,怕是要乱了。”
“你知是何人派人前来你这里替你扫除障碍?”
“……风大了。”百里锦眸色微闪,拢一拢领口准备回去。就听得南若弦在他身后缓缓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是封华明。”
百里锦脚步一顿,唇边笑意渐淡。
“这世上,要你躲着她说的人又有几个?”南若弦叹一声,说不出是感慨还是替好友不值,“若非这些日子的眼见为实,我不曾想到,你竟认真至此……情之一物本就是毒药,你当年不听我劝教你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沾染上了。”
他说着,低头温和地盯着怀中的报剑,笑容淡淡:“幸亏我这一生,只要有剑便足够了。”
百里锦不曾回头,轻笑一声:“在和尚庙里长大,纵使不曾剃度,你也与和尚没甚区别了。江湖流传你爱剑成痴,是真正的剑客,要我说,不过是什么也不懂罢了。”
南若弦不可置否。百里锦侧过头,俊雅的面容似笑非笑:“你是还不曾遇上,若遇上了,便是怎么逃也逃不掉了。”
*
百里锦和南若弦回到驻马的地方,远远的就能闻见一股焦香味。
“阿珩。”涵儿歪在一旁似乎又昏睡了过去,身上盖着画颜的一件大衣。画颜抬眼看见他们回来,伸手招呼百里锦,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了?”百里锦一撩衣摆坐在她旁边,笑着问。
画颜将手中的大鱼塞到他手里,“这个给你吃。”
“……”百里锦闻了闻,焦香里还有着腥臭味,诡异的很,他纠结片刻,抬眼,正对上画颜那双贼亮的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于是毅然决然地咬了下去。
“好吃吗?”画颜凑上前饶有兴致地问。
“……好吃。”百里锦在画颜目光的逼迫下言不由衷。
“好吃你就多吃点。”画颜笑眯眯地示意他再吃点。
“……”
百里锦被逼无奈,面不改色地又咬了一口,强迫自己咽下后想了想真诚地对画颜建议:“若是在烤之前能将内脏去了那就更好吃了。”
“烤完后闻着味涵儿和鹰八就不肯吃了,”画颜兴致勃勃地盯着百里锦,“我自己闻着味也不想吃。没想到你居然喜欢吃,只可惜我以后估计是没兴致再做给你吃了。”
“……”幸好没兴致……
南若弦在一旁看着这边的互动,唇角的笑容淡淡,眼里却藏着几分戏谑。见百里锦的目光瞅了过来,他连忙严肃了脸庞,去拉站在不远处的鹰八:“八叔,听说你将落云剑法练到了第七重,不如和我去空地上切磋几招?”
百里锦低下头,认真地端详手里的大鱼。忽然,他站起身,将鱼扔在一边,拉过画颜护在了身后,一手拔剑,厉声喝道:“谁?”
一行蒙面黑衣人从林中轻飘飘的跳出,团团将他们包围住。画颜不满地看了眼扔在地上的那条大鱼,然后怨念地盯着面前的黑衣人。
南若弦和鹰八也停下了切磋,和百里锦站到了一起。面前的黑衣人握着剑挽了个剑花,南若弦眯了眯眼,突然出声道:“阿珩,你且护着尹小姐和淑妃,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百里锦也认出了这些黑衣人的剑法并不是传统武林上常见的剑法,倒是朝廷中的一些高官的家臣护卫们常见的。他点点头,护着画颜退在一边,竟收了剑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南若弦挑剑先发制人,和鹰八两人在黑衣人群中战了起来。围在他身边的一共有五人,然而他似乎丝毫也不费力。一手不知是什么的剑法舞起来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他一个人行吗?你不去帮他?”画颜目光依旧盯着地上的那条鱼,拉拉百里锦的袖子问他。
“这些人只是投石问路,武功并不属上乘。若弦自小痴迷于剑道,苦练剑术已有二十余载,这些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说话间,南若弦身姿矫健轻盈,电光火石间已放倒了两人。
他的剑术并不花哨,每一分似乎都用在了该用得地方,精简而又流畅。画颜愣愣看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他练的是什么剑法?这么厉害的剑法为何从未见过?”
“是他自己创出的剑法,”百里锦笑了笑,目光里也有着赞许,“当年他被天刹寺方丈收养了近七年,在天刹寺的那段日子枯燥而又无味,他又对天刹一派的棍法不感兴趣,整天便自己琢磨一些剑法。后来渐渐也成了形。踏上江湖后他最爱找江湖里的剑士比武,从其他人的剑法和切磋里寻找自己的不足,一柄不知从哪得来的‘段玉’更是从不离身,于是江湖上渐渐也有了他爱剑成痴的传闻。”
“这样啊……”画颜了然地点点头,眼见前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小跑着溜上前。鹰八手下的四人全部死了,一剑封喉。而南若弦这边却留了一个活口。
扯下面上的黑布,从袖里掏出一方帕子,熟练地塞到那人嘴里防止他咬舌自尽,南若弦这才将捏着他下巴的手松开。画颜凑上前,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那个刺客,“是不是要审他?”
南若弦点点头,百里锦吩咐鹰八将他捆起来。鹰八应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捆粗麻绳,手法熟练地缠在那人的四肢上。
“谁派你来的?”南若弦站在他面前,笑容虽是温和,却让人无端察觉一阵寒意。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面容也很普通,五官凑在一起却总让人忽视不了。
黑衣人扭过头,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股腥臭味飘了过来,百里锦等人侧头,神情顿时古怪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突变
“临安死了,”君不语一身纱裙似火,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晃动着一双白生生的小脚,脚踝上一只镂空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笑着问路过的那人,“是不是你干的?”
宿惜淡淡看了她一眼,“是。”
远远的有几个听雁楼的小弟子走过,看见回廊这边的情形都忍不住驻足。这二人,一人如火一人似雪,容貌都是妩媚娇艳,单单是凑到一起便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眼见宿惜目光移了过来,小弟子吓得回过神,行了礼,“参见两名阁主。”
君不语只用余光看了他们一眼,不在意地挥挥手示意他们走开。又盯向面前的男子:“听雪楼左右护法自新楼主登位后就被分了秘密任务,至今不知所踪。五大阁主里面,你和南宫钰站在了少楼主那边,越姬还有临安算是新楼主的心腹,如今临安被你们杀了,那位,”她指一指听雪楼的主楼,“怕是要坐不住了。”
“锦瑟阁主这是说什么话?”宿惜目光清冽,不闪不避,唇角轻轻勾起一个极淡的笑容,“宿某愚钝,不曾听得明白。”
“你放心,我谁也不说,”君不语笑着跳到地上,雪白的小脚宛如白玉雕琢,精致万分。她舒展手臂在地上转了个圈,腰肢柔软,妩媚动人,然后顺势靠在了宿惜胸前,用只有二人才听得清的话低声耳语,“我谁也不帮,只是这平静日子过得烦了,你们闹得越凶才越好。许久不曾看戏了,烦闷得紧。”
宿惜低下头,正好看到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仿佛含了万种风情,然而若不细看,那双眼底的冷情孤寂便是谁也不能看清。
他轻叹一声,将君不语推开,低声道:“他毕竟是你父亲。”
“父亲?”君不语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举袖捂唇曼声笑了起来,“父亲也是男人,在我眼里,这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说完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她话语一顿,又加了句,“不对,还是有个不同的。那就是少楼主……要说起来,我还是希望你们赢,这样,至少这世间还能有趣一点。”
她的笑容似真似假,捉摸不透。宿惜若有所思看了她。她一直都是旁观者,所以才能将这小小楼里的风起云涌看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想着想着,他竟感到了心里的一丝悲悯之情。
另一边,南宫钰正半跪在寻榕面前,低着头,额上发丝垂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临安是我派人去杀的。”寻榕背对着他立在窗前。昨晚下了雪,屋外一片银装素裹……其实,听雁楼常年都是在这一片银装素裹里,屹立了这么多年。
这时,突然有人在门外说道:“少楼主,楼主有事请你前去商量。”
寻榕转过身,看了眼地上倔强的少年,然后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南宫钰一人在屋里又跪了会,咬咬牙站起来,从窗户跳了出去。
宿惜刚刚准备与君不语分开,就见南宫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他们面前。南宫钰正准备说什么,就看见一旁的君不语,顿时住了嘴。
“有什么你便说吧。”宿惜看了一眼一旁饶有兴致的君不语,想了想径直对南宫钰道。
南宫钰有些诧异,然而也并未多想,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完全湮没了这份诧异:“宿大哥,临安大哥是你去杀的吗?”
宿惜点点头。
“那……”南宫钰抿抿唇,低头问道,“他的坟在哪里?我想去拜拜。”
宿惜露出一个有些惋惜的表情:“尸首我没能带回来。”
南宫钰猛地抬起头,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流露了太多的情绪,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他不发一言地转头就走。
“他这是怎么了?”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幕的君不语好奇问道。
“他是从试炼堂拼上来的,”宿惜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声,“你也是知道试炼堂那个地方的,自那位上台后,试炼堂就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地狱。”
准确来说,试炼堂是一座塔,每一届的新生弟子都会被在里面关十天十夜,没有食物。而和他们关在一起的,则是一群饿了许久的狼。这些狼是他们的敌人,也是他们的食物。十天后,若是能够安然存活下来,才是这听雁楼真正的一份子。
“临安比他大六岁,当年他们是同一届试炼弟子。临安是那一批弟子里最大的,南宫则是最小的那个。最后开了塔,活着的只剩下他们两个。许是看他们在这楼里没有根基,就一同被那位提了上来。南宫后来说起过,当时若是没有临安护着,他怕是根本就活不下来。”
君不语眼珠一转,又问:“那他为何不随临安跟了新楼主?”
“他们两人都被灌了药,每月可从那位手上拿一粒解药缓解毒性。临安为他效命也是被迫之举,而南宫则私下得了少楼主的解药,故而才会跟了少楼主。他每月依旧会去领解药,那位并不知情,”眼见君不语又要问什么,宿惜淡淡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