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摆摆手,“瞧瞧就瞧瞧。”那婆子解开包袱大喊一声不好,瞧着两个小丫头厉声道,“这是你们两个谁藏的东西?”说着话疾步奔向乔湘银,唤一声二姑奶奶,乔湘银看一眼变了脸色,指着麦穗道,““好你个眼皮子浅的村姑,竟敢从乔府偷银子回娘家去,若你娘家缺银子,你只需跟爹娘禀报一声,又何须做这样下三滥的勾当。”
麦穗瞧着她手中捏着的一锭银子,冲过去夺回来包袱,大声说道,“这银子是我逮住人贩子,县太爷赏的,何来偷字?”乔湘银一声冷笑,“你也编个好听些的理由,逮人贩子?你是谁啊?你是捕快还是豪侠?”说着话又过来夺包袱,麦穗紧抱着不让,“你们不信,找车夫王大来,他就是见证。”
乔湘银笑笑,“什么王大王二,人赃俱获,你还敢抵赖?果真是老天有眼,若不是我一早丢了东西子,你还现不了原形,严妈妈你说,这在婆家盗窃,算不算七出之条?”方婆子忙道,“算的算的,七出最后一条。”乔湘银眉毛一挑,“还愣着做什么?去找人写了休书,让她摁下手指,今日一走,可就不用回来了。”
这时上房中走出几个人来,乔湘金和乔湘灵,几个婆子丫头簇拥着乔太太,乔太太冷眼瞧着麦穗不说话,乔湘金看到乔湘银手中的银锭子,夸张喊一声,“天哪,这,这也太过了些,太见钱眼开了些,就这样明目张胆放在包袱中拿回娘家,过个几年,乔家还不得被掏空了。”乔湘灵扶着腰笑道,“要不说见识见识,缺少见识多么可怕,往长了说,乔家万贯家产,早晚都是乔安的,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麦穗气得肺都要炸了,手指甲紧紧掐在掌心,对着乔太太道,“母亲,我再说一次,这银子原有二百两,一共十锭,每锭二十两,我赏了墨砚一个,剩了九个。这二百两银子的来处,是县太爷赏的,回门那日,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男子叫做胡春生,他之前在白水村诱拐一个姑娘,叫做柳叶,我瞧见他过去将他擒住,乔安和墨砚送到的衙门,县太爷说,这个胡春生乃是庆州府通缉的要犯,是以赏银二百两。我想着带回去给我爹娘,让我弟弟读书用。”
乔太太依然拉着脸不说话,乔湘金又是一声天哪,“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擒住的人贩?”麦穗道,“听起来许是不可信,不过当日车夫王大亲眼瞧见,可以喊他前来对质。”乔湘灵道,“就算你凑巧捉住了人,你既嫁到乔家,县太爷的赏赐,那就都是乔家的,不禀报了父母亲就带回娘家去,也是于理不合。”
这时乔太太发话了,“我们府上不缺几百两银子,人既是她擒的,她拿到娘家就是,权当接济了。”麦穗愤怒得眼睛都红了,就听乔湘灵道,“既有随意往娘家拿东西的习惯,上次回门也不知拿的什么……”
严婆子拿着两张纸过来,吹着墨迹递给了乔湘银,乔湘银冷笑道,“争来争去也说不清楚,总之她手脚不干净就是,今日就以盗窃将她休了。”麦穗瞧瞧眼前这些人,咬牙说道,“看来我今日是百嘴莫辩了,也好……”说着话挨个指了过去,昂首挺胸说道,“在你们这府里,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巴不得你们家休了我,休书拿来,我摁指印就是。”
麦穗说话间抢过严婆子手中朱砂印盒,右手食指用力一摁,血红的手指举到乔湘银脸前,乔湘银后退一步,麦穗笑道,“乔家二姑奶奶,烦劳你为我撑着那两纸休书,我这就摁。”严婆子殷切跑了过来一弯腰,“二姑奶奶,在老奴背上摁就是。”
麦穗此时也没了恼怒,只觉好笑,这场亲事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我没有损失,反而涨了见识,我将嫁到乔府的桩桩件件说于我爹娘,想来他们也不会怨我,此处,这些人,就当是一场梦罢了。
瞧着那休书食指伸了过去,就听身后有人说声等等,麦穗回过头去,淑娴瞧着她道,“走也得清清白白的,别妄担了罪名。”麦穗食指狠狠摁了上去,笑说道,“三婶娘,我自然不会妄担这偷盗的罪名,离了此处我就去县衙击鼓鸣冤,这银子是县太爷赏的,县太爷就是证人,还怕讨不回清白吗?”
乔太太脸色就是一变,麦穗看着乔湘银那张得意的脸笑了一笑,心想反正以后再无瓜葛,我又何必客气?想着转到乔湘银身后,猛然扑了过去,将乔湘银扑倒在地,乔湘银比那胡春生好对付得多,又不用避男女之嫌,麦穗往她腰间一坐,乔湘银一挣扎,麦穗两手摁住她头,胡乱扒拉着她的头发顺手拍打着她的脸,笑说道,“乔家二姑奶奶既不信我,我就给乔家二姑奶奶做个示范,那日我膝盖往那人贩后背一顶,两手将这样摁着他头,下死劲往土里摁,他吃了一嘴的土,叫都叫不出来,这下乔家二姑奶奶可信了?”
乔湘银半天方回过神来,尖声叫道,“好你个村姑,竟然打人,再不放开,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麦穗手下用力了些,“我只不过是给你示范,并没有用力,若我用力,你少不了掉几颗牙,这张脸再留几道疤痕,你若说信我,我就放手。”
乔湘银尖声叫起来,“都是死的吗?还不给我打这个贱人。”麦穗抬头瞧着围拢过来的人一声冷笑,“我打人有个习惯,男子踢下身,踢得残废断子绝孙。女子打脸,打到花了为止。不想让你们的二姑奶奶毁容的话,都给我老实站着。”
这时严婆子拿着麦穗包袱一声大叫,“快,大家快来瞧,二姑奶奶的金镯子就在她的包袱里,她就是那个窃贼,这下坐实了罪名,看你还有什么话说?”麦穗摁着乔湘银,看着这一帮不要脸的人,空出一只手指着严婆子道,“好你个老婆子,敢栽赃陷害,过会儿一起到衙门里说个清楚,拔甲炮烙黥面膑刑,看你招是不招。”
那严婆子嘿嘿一笑,“你以为老婆子是被吓大的?”就听三太太厉声喝道,“乔安还没有摁指印,这休书做不得数,她还是乔府里的大奶奶,轮不到你这婆子放肆。”那严婆子脖子一缩,就听乔湘银又大喊起来,“放开我,先放开我。”麦穗坐得更用力了些,手依然摁着她头,“你还没说信我呢?”
湘金就喊着快去救人,那湘灵怕打起来冲撞了自己,躲回了屋中,隔着门往外观瞧,乔太太发话了,“麦穗,此事不用闹到衙门里去,我信你,那银子是县太爷赏的,这对金镯子,就算闹到衙门里也说不清楚,我们今日就写下休书,以不顺父母和多口舌是非休掉你,日后两不相干。”
麦穗说一声好,顺手在乔湘银脸上拍了几下,站起身来夺过包袱往门外冲去,淑娴一把拉住了,对乔太太道,“二嫂再仔细想想。”乔太太摇头,“不用想了,这门亲事我本就不情愿,是老爷坚持,且她过门后一再让我失望,你的嫁妆你自拿走,我们家的聘礼就当是扔了。”麦穗接嘴道,“聘礼会还回来,分文不少,嫁妆嘛,就当喂狗了。”
淑娴喝声麦穗,“休要口无遮拦,再怎么,太太还是你的长辈。”乔太太道,“淑娴也不用想着转圜,强扭的瓜不甜,你跟仁弘当年情投意合,尚闹到如今地步,她与乔安的情形,不如早散早了。”
这时乔湘银从地下爬起来,钗散发乱脸上沾满了尘土,疯婆子一般,嘴里大声嚷嚷着道,“她打了人,不能就这么算了。”乔太太喝一声闭嘴,乔湘银喊道,“从来只有我打人,没有……”乔太太来到她面前,“再惹是生非,就滚回许家,日后别再来了。”乔湘银住了口,怒瞪着麦穗,麦穗不理她,只当不认识一般,挣开淑娴的手福身下去道,“多谢三婶娘这些日子对麦穗的照拂,麦穗不会忘的,愿三婶娘福寿安康。”淑娴一声叹息红了眼圈,摆了摆手却说不出话来。
麦穗挺直脊背出了乔府大门,迎面一人蹬蹬蹬往石阶上而来,二人险些撞在一起,麦穗避让开疾步往石阶下冲去,那人一把攥住她手臂,笑嘻嘻说道,“麦穗,急什么,我陪着你回白水村去,我跟阿清说好了,今日教他骑马。”另一手扬起,手中是一个大纸包,“米花还有蜜饯,刚买来的,回去见过爹娘,我们就启程。”
☆、第11章 以手为枕
麦穗甩开他手,“你们家已写下休书,我也摁了指印,从此再无瓜葛,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乔安愣了愣,又来抓她的手,“说什么?再说一遍?”麦穗一躲,“前因后果不用问我,问你娘和三个好姐姐去。”
乔安跑过来拦在她面前,又来抓她的手,麦穗又躲,二人拉扯中,有人唤一声麦穗,淑娴从府门里走了出来,依然红着眼圈,“你这孩子,急什么,三婶娘派马车送你回去。刚刚一伤心没了主张,回过神来你就跑了。”
过来拉住麦穗的手,看着乔安脸就是一板,“你还知道回来?”乔安陪着笑脸,“三婶娘,麦穗她是不是受委屈了?”淑娴大声道,“不错,最大的委屈就是你给她受的,我来问你,成亲一个月了,她见过你几次?只怕连你的长相都记不清楚。”乔安挠头道,“三婶娘,我不是忙吗?我一直想着回来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她呢,知道她今日回娘家,不就赶回来了吗?”
麦穗握一下淑娴的手,“三婶娘,这些话就不再提了,我瞧着三婶娘大不了我几岁,不如认我做个妹妹,日后我们常走动,三婶娘在这府里厌烦了,就去白水村住几日,我也会常来探望,只是再不进这乔府,我们约个地方相见。”
说着话就唤一声贤姐姐,淑娴噗嗤一笑,“你这孩子。”乔安见她们两个亲亲热热说话,麦穗眼里更是没他这个人,唤一声墨砚道,“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墨砚答应着去了,这时门里又出来几个人,正是乔太太身旁最得力的方婆子,身后几个小丫头抬着箱笼,过来笑对麦穗道,“这是麦姑娘的嫁妆,还请一起带走。”
乔安喝一声方妈妈,瞪着她道,“麦姑娘?嫁妆?谁发的话?”方婆子忙回道,“大爷,她已被休离,不再是我们府上的大奶奶了。”乔安一撸袖子,“放屁,大爷我在这儿呢,谁写的休书?”方婆子回道,“账房写的,她已经摁指印了。”乔安呸了一口,“账房?账房是她的男人吗?他凭什么写休书?再说了,大爷我摁指印了吗?一个人摁指印,这休书能作数吗?”
淑娴在旁就是一笑,麦穗拉了她手道,“我们离这乔家远些,也好说话。”乔安依然堵在她面前,“不许走,将这破事儿了了再走,我还没摁指印呢,方婆子,回去拿来,大爷我摁了指印再说。”方婆子急忙去了,麦穗冷笑道,“也好,你摁了指印,也给我一份,两清。”
乔安说声你等着,不大一会儿方婆子颠颠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将两张纸递给乔安,陪笑说道,“太太和三位姑奶奶听说大爷要摁指印,都十分高兴呢。”乔安拿在手中扬了扬,对麦穗道,“且看着啊。”说着话刺啦一声,将纸撕成两半,麦穗扑过来要抢,又听刺啦刺啦刺啦,乔安连撕几下,两纸休书成了碎片,乔安扔在地上狠劲踩了又踩,“当初成亲的时候,我说不愿意,哭着喊着寻死上吊逼迫我,这成亲了,又说休就休,小孩子过家家呢,可笑之极。”
麦穗呆愣瞧着地上的碎片,一旁淑娴道,“小孩子过家家的是乔安,乔安就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你可知,为人夫君需要做什么?怎么做?”乔安嘟囔道,“三婶娘,我打小样样都跟三叔父学,这为人夫君的事,没处学去……”说话间见淑娴不愉,挠头笑嘻嘻道,“三婶娘,是乔安说了不该说的话,三叔父近来不住醉仙楼了,听说每日回家,不是好了许多?”
淑娴闻听捏紧了手中帕子,麦穗这时回过神来,一把揪住乔安衣领,“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你怎么就给撕了?怎么就给撕了?你再写一份给我。”说着话用力摇晃着,乔安任由她摇着,连声说休想休想,麦穗咬了牙抬脚要踢上去,身后有个严厉的声音说道,“怎么闹成了这样?”
麦穗一回头,是乔仁泽,想起乔仁泽待她一直很好,就松开了手。乔仁泽下了马又问一声,“今日初八,麦穗不是该回白水村去吗?”再一瞧地上的箱笼,脸色一变,喝问道,“这是做什么?”
方婆子刚要说话,墨砚打府门内跑了出来,抢在前头说道,“老爷,大爷,都问清楚了,今日一早二姑奶奶丢了一对金镯子,就在府中大肆搜查,搜到了要回娘家的大奶奶/头上,大奶奶包袱中呢,正好有九锭银子,每锭二十两,二姑奶奶一口咬定大奶奶偷银子回去接济娘家,其实这银子是大奶奶捉住人贩子胡春生,县太爷赏的,大奶奶捉住人贩子这事听起来是假,其实是真,大爷和王大亲眼瞧见,是吧大爷?”
乔安说不错,正等着驾车的王大赶过来,一脸崇拜道,“没错,当日大奶奶好生威风厉害,大奶奶是女中豪杰。”
墨砚接着说道,“那日大爷亲自押着那胡春生来到县府东门外,小的就候在那儿,然后和大爷去了县衙,原来那胡春生是庆州府通缉捉拿的要犯,知府大人亲自下令,捉住交送官府者,赏银二百两,银锭子底下有官府库银的印,再不信还可以去县衙,县太爷自会作证。”
乔安摆摆手,“这银子是大爷我领回来,嘱咐你交给麦穗的,不会有错,说重点。”墨砚点点头,“大奶奶说过了,可没人相信,双方僵持的时候,严婆子又翻开大奶奶包袱,说是找到了金镯子,二姑奶奶说要以盗窃休了大奶奶,账房就写了休书,大奶奶一气之下就摁了手指印……”
乔仁泽喝一声混账,大怒道,“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有随意休妻的道理,儿媳妇分明是受了冤枉,县太爷赏她英勇,银子自然由她处置,那对金镯子不用说,定是那严婆子栽赃,给我往死里打,不信她不说实话。这些箱笼都仔细抬回去放在原处,大奶奶回娘家要备的礼都备好了,不许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乔仁泽吩咐过,来到麦穗面前,温和说道,“麦穗啊,是我治家无方,让你受委屈了,你二姐姐性子乖张,以后不许她来。你婆母也有不到之处,夜里回来让她跟麦穗赔不是。”麦穗见公爹如此回护,不由红了眼圈,乔安看着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弦然欲泣却又硬生生忍着的倔强模样,心紧紧缩了一下,仿佛被利爪挠过,又酸又涨又疼,滋味复杂十分难受。
乔仁泽又道,“今日是麦穗回娘家的好日子,快些回去吧,免得亲家亲家母惦记,今日之事,就别提起了,省得亲家亲家母伤心,改日我和你母亲登门拜访,向他们赔不是。”麦穗鼻头一酸,“我也有鲁莽之处……”乔仁泽截住她话头,“麦穗没有错,是旁人有些偏见,麦穗,今日的事,就过去了,就忘了,可好?”
麦穗点了点头,乔仁泽笑道,“这就好这就好。”回头吩咐一声乔安,“陪着你媳妇,赶紧回白水村去吧。见到你岳丈岳母,老实些。”又不放心叮嘱麦穗,“麦穗啊,夜里且放心回来,有爹为你做主,不怕啊,可能答应吗?”
麦穗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一个老人家如此慈和谦卑,忙福身说道,“父亲,我知道了。”乔仁泽又说,“这就好这就好,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乔仁泽转身往府门里去,嘴里大声说道,“阖府上下都召集到庭院中训话。”
乔安看着父亲进了府门,笑对麦穗说声走吧,看麦穗不动,在她耳边道,“再不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将你拦腰抱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