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狠的心!”瞪着血红的双眼皇后怒道,回头又看向蕙子,“你主事尚宫是怎么当的?选宫人的时候怎么不多上点心。让这样恶毒的女子成为乳母?!差点要了公主的命!”
“臣有罪,”蕙子忙合手跪下,心中哀叹,人的异心岂是在采选时看得出的,何况乳母明明是皇后自己亲选的。
来回急躁的踱着步,回头看到跪地不起的蕙子,心中亦明白与她无关,无奈挥了挥袖示意她起来,“罢了,审的怎么样了?好好的她毒害公主作甚?枉费公主那么依赖她!背后指使的人呢?会不会是四妃哪起子人起了歪心?”
“知道公主生命垂危,兼经受不住讯问,她才说出真相。”蕙子静静补充道。
“且乳母要毒害的并非公主殿下。”
皇后盯住她,不针对公主难道是皇帝?不对。
果然。“她针对的是皇后您。娘娘忘了,为了让公主长得壮实,最近一阵您总陪着她一起喝热牛乳,公主每次都要您先喝,她才跟着喝。偏偏昨日娘娘未陪在她身边,与皇上在御书房商量要事,牛乳送来后,公主淘气,撞翻了一盏,乳娘拿绢巾正欲收拾狼籍,公主却抢下剩下的那盏牛乳喝了一大口。”蕙子唉了声,“听宫正司的负责审讯的宫人讲,乳娘后悔不迭,只怪自己动作太慢,没能拦得住她。”
手撑着案面,大袖无意中划落了细巧的双耳梅瓶,皇后摇摇立起身,胸脯剧烈起伏着,蕙子接下来说的,她已不难想到,能在她身边安插人手,阖宫中有这个本事的,会这样作的,唯有那一人了。
里应外合,果然好手段!
有来有还,当她齐浚是善类么,这宫中也该清肃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5 章
侍女伺候她洗漱后便静静退下,蕙子熄了灯烛,盖着温暖的锦被却一丝睡意都没有。
当年她还只是个司言女官,也有幸见过这位玉人几次,除了出挑的美貌,不难看出天真无邪的本性,曾家大难后,几年过去,摇身一变,竟成了晋王侧妃重新出现在宫内,而且作起狠辣的事一点不手软。
蕙子叹息之余,难掩对她的恨意。苦难可以令人迅速的成长,但成长为天使还是恶魔就不得而知了。
曾侧妃,暗地叫人扣押了姐姐梅子!她简直没法把这种事和这位楚楚可怜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亏姐姐还叮嘱她协助她。
除夕那天收到的姐姐信件,本来令她欣喜若狂,对着窗含泪一遍遍的翻看,渐渐瞧出不对来,背后似有书写痕迹。她曾作司言,对文房一类了解颇多,也见过写密信常用的药水,可以掩去字迹,用火微烤便可显形。
果然,她双手颤抖着从熏笼上撤下信纸,信是姐姐写的没错,只是背面曾侧妃同样留了信给她,笔迹秀美飘逸,不缓不急的吐露可怕的胁迫,指导她应如何去做。。。。。。
她烧了信,紧闭着双目,再恨再恼,却无法抗拒信中的诱惑,或者说她甚至在祈盼这个机会。
她是皇后亲自提拔上来的女官,自然被视为皇帝一派,未来晋王夺得大位之时,她会如何,太后、池家会如何对待她们这些曾经为皇后出谋划策的仆从。
作为眼观六路的首席女官,她根本不看好当今皇帝与池家对抗的举动。从军功,到声名,晋王都胜于皇帝,晋王护卫这位皇兄登基、几年来皇帝平庸的作为,近期晋王平波不动的表现,她所搜得的一些情报,更让她担忧皇帝的胜算。
曾经的玉人果非徒有其表,她准确的捕捉到了她的不安,分析了利弊。她是晋王最爱的女人,晋王定会保得她平安无事,有了她的保证,未来的尚宫局还是她蕙子的。
曾浣瑜扣押梅子,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好听的由头,为了姐姐能得以活命,她无奈投靠了她,背叛了皇后。对于这样体贴的曾浣瑜,蕙子佩服的无话可说。
又唤了侍女即刻去熬点助眠的安神药膏送来,一柱香后,侍女将药端到房中,见蕙子已近睡着了,便悄悄放下药碗,正欲退出,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梦呓,“。。。。。。她定是疯了。”
可以自由在宫中行走的浣瑜有空就会让玉画陪着四处走走,说是散心,更多的是为了感受宫中气氛变化、借此了解些消息。
非常时期,各宫妃的殿门平时都禁闭着,天街、小巷有宫人经过亦是神情肃穆,行色匆匆。所以她们这对悠闲的孕妇加侍女显得特别突兀。
远远的长宁宫门前依然有太监出处,只是体格过于强壮,不需细看就知道是士兵装扮。
无视般轻扶着腰缓缓经过长宁宫朱门,再走一段拐过御花园,便是儿时常去玩耍的白玫瑰花圃了,这个季节,加上何家的覆灭,不晓得还在不在,会不会被铲平了。
和其他宫室不同,花圃外围都是覆着灰瓦的低矮白墙,有扇对开圆月门是入口,门半敞着,应该有人在。也是,虽被贵妃姨母占为已有,毕竟曾是钱策的园子,太后也不会眼看着爱子的花圃被遗忘。
打春了,到了疏松花土的时候,玉画推开门,浣瑜悄悄往里看去,果然见两个宫女背对着她们,弯着腰一边说笑着,一边用铁锨翻着土,看身形,年纪也有三十多岁了。
有些似田间的垄沟,大片新鲜带着水汽的暗色土壤刚刚被翻了出来,其中一位宫女似耳朵有些背,另一个宫女必须跟她大吼,她才听得见。
园子很大,因为静,她们的谈话也传了过来。
“哎哟,本来守个园子天天打个小牌多滋润,自打晋王一回京,咱们就来活喽。月霜你说,还有谁用白玫瑰香露啊,贵妃都死四年了,谁会用啊,多不吉利,真是。”
旁边叫月霜的宫女显然没听见接着撅土。
“唉,当年贵妃啊,真漂亮啊,有回,哎听着,”她轻推了下身边的月霜,让她集中精神,月霜无奈转过头盯着她,“月芽儿,我耳朵背也被你说烦了!”
“是么,你啥时候耳朵好使了?你说说我说啥了?”
可能也是有点累了,丢下铁锨,月霜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当年贵妃啊,真漂亮啊,有回,站在开满白玫瑰的园子里,我还以为花神下凡了呢!亮得我眼睛都不敢睁了,满园子玫瑰花加起来都抵不过娘娘一个小脚趾头啊,哎我说月芽,啥时候贵妃脱绣鞋让你看脚丫了?”
因耳背,月霜嗓门特别大,玉画扑哧一声,立即被浣瑜扯出门来,恼恨的瞪了她一眼,触景伤情的时候,她就会破坏情绪。
本能回下头,见没人,月芽朝伙伴撇下嘴,“你就记得这几句了吧,明明是聋子非和我装,”
被叫聋子的月霜有些火了,“哼,我是聋子,除了耳朵你哪比我强,我知道的可不比你少,脑袋更不笨,碰巧遇过一次贵妃就被你显摆这么多年,切!了不起么?”向四周望了一眼,见没人,嗓音更高了,“我还知道晋王喜欢贵妃娘娘呢,哼,谁都以为因为太后当时不受宠,二皇子恨她,只要有她在的场合,就别想找到二皇子。谁知道,是因为他喜欢上自己的庶母又觉得不好意思才故意避开的呢。哼!”
“我的娘啊,你不要命了,不会小点声儿!满口胡浸个啥?”月芽去掩她的嘴。
拍开她的脏手,月霜眼睛一立,“我胡浸?我亲眼看到好几次呢,二皇子躺在花丛中睡觉,眯着眼拿着根凤钗亲嘴呢!就在被派往边关前一年的事儿!”月霜不甘示弱,见月芽目瞪口呆,又有几分得意,“哼,不知道了吧,这花圃子本就是二皇子的,贵妃娘娘虽大了他十几岁,可人好看,看起来不比他大多少。我估计之前二皇子故意避开她不假,也因此不知道她的长相,无意中看到真人,没认出来,当成哪家贵族小姐一下子喜欢上人家了。”
月芽眼睛定住了,“说的跟真的似的,前言不搭后语的,那凤钗怎么回事呢?”
“贵妃头回来时像个小姑娘似的高兴的大叫,扯着百花裙子转了好多圈,切,怎么样,我知道的比你多吧。”
月芽推她一下,对着她耳朵,“别卖关子,快说!”
清了清嗓子,月霜一脸陶醉,“那时候二皇子性子孤傲,喜欢独处,偶尔园子里来人,他都装看不到。贵妃来时,他在园子里为花剪枝,就在跟前,只是到处高高低低的花木还有其他吊兰啥的密密遮住了,从外面是看不到他的,但从他那边,看美人是一清二楚呐,贵妃自然没发现他,高兴的转了半天圈,估计有些晕了,一下子倒在刚剪下的玫瑰花堆儿上了,哎哟,我正搬花盆走过来,仙女似的贵妃娘娘,加身下的白玫瑰花海,跟画似的。”
“后来呢!”跟比赛嗓门似的,月芽大声问。
“我忙过去施礼啊,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但看装束,还有这无拘无束的劲头,定是个有来头的贵人。”
“她就那样躺着,摘下的一朵玫瑰挡着眼睛,笑着问我,“这园子谁的?””
“我如实答了。贵妃眯着眼,也不吭声竟似要睡着了,我都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懒洋洋的起身抖了抖一身玫瑰花瓣出了园子门。”月霜缓了口气,“第二天有个青鸾殿的宫女特意跑来问我有无拾到贵妃娘娘的凤钗,我说没有,还和她找了半天呢。我才知道这美人就是何贵妃。之后你都知道了,晋王手中那只钗正是她头上的。”
“当时晋王十四了吧,喜欢个女人也正常。好看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切,说白了,你不也才见过贵妃一面吗,了不起呀。”月芽故意打击她,又想起了什么,“哎,后来这园子不是归贵妃了吗?”
“是啊,半月后就有内侍过来宣了先帝爷的口谕。我在这儿当差,见过晋王小时候那倔脾气,明知道是害他母后失宠的祸首,还要夺去他的心爱之物,换在过去,就算不能抗旨,不得拎剑将花草砍个稀巴烂,结果晋王只应了句遵旨,随手折下一朵白玫瑰大摇大摆的出了园子门,再也没回来过。”月霜惆怅的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裙子,不再言语了。
二月的春风已带着暖意,身披大氅的浣瑜却觉得如赤身立在冰天雪地之中,无处逃避的寒冷与羞耻。
身边玉画尴尬的低着头并不看她,“娘娘,别听这些老宫女嚼舌头,天不早了,咱们回去。”
“走罢,”立在门外的浣瑜,几乎用尽所有努力才吐出这两个字。
心头疑云终于得到完满解释,她所用的不论胭脂、香粉、香膏、连带的衣服熏香,都是有着独特的白玫瑰香,很久以前她就想问他来着,作为太后的情敌,贵妃姨母的专用香氛正是白玫瑰香,给她用,他不忌讳吗?因不愿提起两家的世仇,加上得知花圃被贵妃所夺,原本一园白玫瑰就是他所植,谁说晋王不能和贵妃有一样的爱好呢?她只当自己太爱多想。
那册再也寻不到的半旧《大荒经》,扉页上暧昧的情诗,早在提醒她了。
她多么可怜,仰仗她走到今天的感情竟有这样不堪的过去。
四年前,大营中她脱衣诱惑他,真的是被她的美貌迷惑,还是联想到她与贵妃姨母血脉相连,令这位冷血将军动了恻隐之心?
在未遇到她之前,他有多少夜晚入眠前是在思念这位美丽的庶母?
即便遇到她之后呢,“策只爱瑜儿”的情话中,有多少爱源于另一个女人?
大氅内的双手轻抚着隆起的腹部,他们爱情的见证。他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他的吻似乎还带着温度印在唇角。
而一切都变了味道。
痴痴惘惘的,浣瑜任玉画扶着慢慢往回走,终于进了武德殿,突然腹中一痛,她弯下腰来,面色痛苦,再眼睛一翻竟昏了过去,吓得玉画一个大力抱起她冲到内室,钵儿和几个宫女看到情况不对也跟了进来,“快去叫太医!”将浣瑜放到床榻上,玉画瞪着手中沾到的血迹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6 章
梦中黑雾团团,她紧张四顾,不知何处是出口,低头发现浑身是血,衣衫破烂似与猛兽撕杀过,渐渐有光亮接近,雾中有清甜笑声传来,一个妖娆的宫妃摇摆着杨柳样的细腰朝她飘然而来。咬着唇浣瑜仇恨的瞪着她,而宫妃似没瞧见她一样,从她身边走过,她一把扯住她的紫罗披帛,宫妃差点被拽了个跟头,她扭头,化着梅花妆的脸上,先是怒气冲天,渐渐变得和煦起来,“瑜儿,我当谁呢?好久不见,想姨母了吧?”
扯着披帛不放,浣瑜扬了扬首,冷哼一声,不发一言。
“咦,这是怎么了,对姨母横眉竖眼的,铮儿惹你生气了?”玉手抚上她的头,像待小女孩一样,和她极为相似的杏目带着让人厌恶的妩媚。
立刻有泪水涌上,退步躲开她的手浣瑜悲愤的问,“姨母,你回来干什么,我讨厌你!”
“你这孩子,怎么了,说话没轻没重的?”
“晋王是我的,是瑜儿的!瑜儿的!”浣瑜又用力扯了扯她的披帛,连声大喊。
被扯了一个趔趄,宫妃稳住身形,很快优雅的立住,理了理披帛,面目冷了下来,“好端端的提晋王作甚,瑜儿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与我何干?”
她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唯有狠狠跺下脚,垂下头使劲绞着手指不看她。
似了然一样,宫妃走近她上下打量一番,语带讥诮,“瑜儿,越发标致了,虽你是我亲妹子生的,可不知多少人,说你仿若我当年。来来,”说着宫妃拉住她的手,一转身,身后竟出现一池湖水,还倒映着一轮圆月“你看,”玉手指向平波如镜的湖面。
两个人像映在水面,一个是美貌宫妃,一个是狼狈不堪的她。
“我才不像你呢,我最像的是母亲,不是姨母你!”浣瑜转身欲走,胳膊却被牵住了,力量大得她无法动弹。
“仔细看,”宫妃声音柔美。
她回过身,重新望向自己,可怕的时刻到了,她的脸像被石子击中的湖面一点点起了涟漪,一圈圈模糊了样貌,渐渐波澜平息,宫妃拍手大笑起来,似对刺耳的笑声无动于衷,浣瑜痴痴望着自己最新的面孔,和身边的女人如出一辙的面孔。
玉画用帕子轻轻拭着泪,钵儿和众宫女正清理着内室,一盆盆血红的水被送出去。
正殿内,钱铭神情沮丧的听着太医向他陈述,“病人体内极为虚寒,血气逆行,造成小产,目前胎儿流出,血已止住,臣开了休养的方子,姑娘年轻,定能早日恢复,陛下放宽心。”
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皇帝疲倦的捋了捋脸,难道他真的做错了,连日来不光他身心疲倦,公主中毒,母后昨天也病倒了,今天浣瑜竟小产了,好好的,宫里的人要遭天谴了吗?
不论父亲是谁,可惜了的,已是成形的男胎。真是命运多舛的女子,皇帝的心越发的疼了,因宫中向来视小产不洁,他今天来探望已是逾矩了,只好吩咐涂一贤为武德殿加了一班宫女伺候,需要什么尽管去各司取,便愁眉不展的离开了。
晨曦微露,窗棂上高丽纸变得莹白明亮,浣瑜缓缓睁开眼,看到守在床前将头伏在她枕边睡得正香的玉画。
全身汗腻非常不舒服,她动了动,却像失了力,疲倦极了,腹部还有些痛,只是不像昨天那样无法忍受。习惯的去抚了一抚肚子,脑袋嗡的一声。
玉画是被浣瑜的尖叫醒的,披头散发的瑜儿见她醒了,一把将她抓住,葱管似的指甲差点陷入袍子里,玉画被抓得痛得大叫,外间宫人闻声也跑了进来,几个人才将她按住。
“我的孩子呢?”浣瑜瞪着玉画尖声问,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