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霜张口结舌,心中却是在腹诽着,你妹,该来的时候你不来,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她垂眸,无话可说。
内心想的是,这皇上导演了这一出惊悚大戏到底有什么秘密还是想从自己身上验证什么呢?他的话就是简单问问还是蕴藏着什么玄机呢?
答案是无解。
她自然不能轻易回答,索性装迷糊装天真吧,于是,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指指桌上摆放整齐的蝇头小楷,“希望啊,皇上来了,我是不是就算完成任务了?”
萧洛审视着梅霜,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凌厉之色,但是,再怎么看,他都没有看到预期中会出现的破绽。
而她抄写的经文,字迹工整,却偏偏是另外的字体。
而他的袖口里,还装着一张梅霜原先抄写的经文,截然不同的字体。
是的,她果然不是梅霜,不是之前梅府的嫡女千金,她真的是变成了另外的女人!
这个人,仍然是梅霜的身体,而她的灵魂却的确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当然,若是梅霜知道这个皇上今晚将她软禁到此处,打着为太后抄写经文的名义出其不意地导演这一出惊悚恐怖剧情片就是为了验证她到底是不是之前的梅霜的时候,还会不会如此轻松。
实际上,自从在未央宫偶尔发现皇后梅茹胳膊的异常的时候,萧洛异于常人的敏感就让他对皇后梅茹的一举一动上了心。
再查了一下当天晚上之前皇宫里的出入记录,发现有个未央宫的太监曾经拿着未央宫的腰牌出入宫中。
而那个太监,据守城的卫士讲却是面生的很,他只道是新来未央宫当差的。守城的卫士碍着未央宫的面子亦未详细盘问。
而事后李公公查遍宫中所有的宫人记档,根本没有此人的记录。如此一来,说皇后自己偷梁换柱,假扮太监出宫,就有了出处……
得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萧洛可谓大吃一惊!
同一天晚上,他和他的皇后,都分别出了皇宫。
他是为了见一个神秘的客人,而皇后梅茹,目标则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梅霜。所以,南宫诺说梅霜当晚遇到刺客,绝不是撒谎。
他从来没有也绝难想到,他的皇后,那个温婉如水、雍容得体的女子竟然会是一个心狠手辣、武功高强的杀手!
如此一来,梅霜几番死里逃生,南宫诺的保护是显而易见的,但可谓侥幸。
但若不是东来国人发来的密函,他哪里会想到这个叫梅霜的女人居然预言对了如此大如此绝密的宫廷争斗并且在东来国的久让家族最风雨飘摇的时候及时稳住了大局避免了一场恶战?
所以,他现在可以相信,这个如今眼睛红肿、腮边还犹挂泪滴的女人如假包换,绝对不是为了逃避梅府的罪责而故意装成别人!毕竟,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情景,就算心理素质再好,装也是装不出来的。
殊不知,如今的梅府已然是今非昔比,就皇后梅茹的罪过足以让整个梅府株连九族。只可惜,聪明如斯的女人嗅到了大难临头的味道,而今,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所以,若是此梅霜非彼梅霜,他自然另有对待方式!
至少太后那里他得有个切实的交待。
见皇上凝眸自己沉思良久,梅霜心中不免有些发毛。这个皇上的心思她从来就猜不透,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
刚才那一遭过去后,她受过惊吓不假,但于生命并无碍。其实,这世上,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
好在萧洛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他认为有价值的信息的时候,他挥挥手让梅霜回了行宫。
黎明时分,躺在行宫软硬适度的床上,梅霜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的她竟然失眠了。
因为,此时此刻,若是光以为是由于她先前提到楚惜若又对楚惜若的行踪保密而遭到这个喜怒不辩的皇上的惩罚才引致如此的诡异惊悚场景的话,恐怕是低估了这个皇上。
确实,惩罚她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个“活佛”到底是什么人呢?他居然都怀疑自己不是梅霜?
还有梅茹,死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及她莫名其妙的消失,再就是黑暗中的一双仿佛在哪儿见过的眼睛……
梅霜深深叹口气,这尼玛成了一团乱麻了,剪不断理更乱……
第六十四章
深居后宫心情憋闷的嫔妃们为太后祈福完毕一入住行宫都如同入水之鱼、脱了牢笼的鸟儿,从午后到夜晚,嫔妃们吃喝玩乐,好不热闹,只是唯独不见皇后。
不过,皇后不在,倒省却了那些繁琐的礼制,嫔妃们玩得更不亦乐乎。
辰妃瞧着嫔妃们的得瑟样冷笑着不以为然道,“一个个不去想着如何讨好皇上,倒在这里自娱自乐,本宫看啊,你们的苦日子在后头呢!”
一句话说的众嫔妃们面面相觑,扫兴至极。
皇后娘娘不在,辰妃位分最高,她这么一盆冷水泼下来,众嫔妃们意兴阑珊,纷纷告退各自回了行宫。
只是早晨的时候,有个嫔妃的鞋子不见了,还有两个嫔妃的鞋子竟然在住处外面,弄得大家人心惶惶,亦没有了玩下去的兴致。
用过早膳后,为太后祈福完毕的后宫嫔妃们便在皇上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回了宫,中途都对皇后的行踪表示了关注,却没有人知道。
——
等梅霜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沉。
大昭寺里早就没有了皇上和众嫔妃的影子。她醒来出门的时候,在院子里碰上一个正在扫地的小沙弥,告诉她会有人来接她,让她安心等着。
小沙弥年龄不大,看样子不过十几岁,面相透着实诚。
想了想,梅霜搭讪道,“小师父,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沙弥见梅霜问话,忙放下笤帚,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后垂眸道,“有半载了。”
“哦,每天祈福大殿里的供果都要更换吗?”
小沙弥不知道梅霜怎么突然问起大殿里的供果,有些意外,挑眉道,“自然要换的。”
“哦,我只是问问,今早祈福的时候看见一颗苹果有点烂了。”梅霜煞有介事道。
“是吗?”小沙弥愕然道,“那我赶紧去回师父去。”
见小沙弥着急转身要走,梅霜忙叫住他,建议道,“哎哎,小师父,不要着急,万一我看错了呢?这样吧,我们一起去瞧瞧,若是真不好了你再去回一声也不迟啊。”
小沙弥停下步子,想了想,“好吧。”
师父素来都不喜欢冒冒失失,若是自己冒然去禀报,万一弄错了就真丢人了。
于是,梅霜和小沙弥一起来到大殿。
站住大殿门口,梅霜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了一下心跳,然后冲小沙弥微笑了下,“进去看看吧。”
这微笑令小沙弥怔忪一下,随即红了脸,忙双手合十低头匆忙进了大殿,直奔大殿佛祖前的供果而去。
看着小沙弥仔细地一个个检查着供果,梅霜唇角的微笑渐渐凝固。
她确实不敢一个人进来,但如今有个小伙伴作伴,怎么着比她一个人强。
昨夜的一切,绝对不是她的幻觉,她确实想弄明白,这大殿里的佛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自己收到的纸条画着的那惟妙惟肖的佛像,以及昨夜佛像复活,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定是和她有关,或者说和之前的她有关。
夕阳渐渐西沉,日落前的光芒透过长窗照进大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隐约可见光柱里的灰尘飞舞。
有的光柱落在大殿里的鎏金法器上,光芒耀眼,梅霜侧侧身子,避开那刺目的光线,眯起眸子看着那一尊熟悉的佛像。
佛像姿势未变,依然是那副尊容,不喜不怒的模样,梅霜凝视佛像许久,那佛像没有一点变化。
只是,看上起和周围的佛像外观上没有什么区别,再宝相庄严,栩栩如生,依然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施主在看什么呢?”
耳边传来小沙弥困惑的声音,梅霜收回心神,摇摇头,“没什么。”
转眸却发现小沙弥手中果然多了一盘供果,他感激地冲梅霜道,“多谢施主慧眼。这供果果然有几枚已经坏了,想来是被那馋嘴的老猫给偷吃了,这就去换。”
见梅霜没有动,他有些奇怪,顺着梅霜的视线看过去,问道,“施主在看什么?”
梅霜双手合十,淡淡道,“小师父,我虽不是佛门中人,却一心向佛。素日为太后抄写佛经,亦学到不少知识。只是,你看,佛祖身侧的药师佛、观音菩萨、弥勒佛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眼前的这尊佛像,从前不曾见过。敢问小师父此佛如何称呼?有何寓意?”
小沙弥仔细看了看,忽而脸上一红,摇摇头,“这个不清楚……之前不曾在此列的。”
梅霜心里一动,“什么时候才在此的?”
“有一段时间了。”小沙弥忽然记起什么般,神色一变,掩饰道,“施主,我得去换供果了,您还是请回吧,一会该有人来接你了。”
梅霜还想再观察一会,奈何小沙弥催着梅霜快走,还非要和梅霜同行将她送到行宫。
梅霜无奈,只得离开。只可惜,离开前那佛像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
梅霜回来的时候,住的地方已经站了一个人,正坐在桌前仔细翻看梅霜为太后抄写的佛经。
落日的余晖隔着长窗照在他的脸上,为他那近乎妖孽的脸庞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状态极佳。
但就在那一刻,梅霜忽然间觉得这个人可恶极了。
遂沉着脸大步走过去。
此刻,南宫诺正微微眯起眸子,修长的手指手执一页蝇头小楷,一边看还一边小声读着,浑然进入忘我境界。
直到梅霜大步走过去,没好气地夺过他手里的佛经,这才仿佛发现梅霜般桃花眸子里带着微微的愕然,“回来了?……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一边起身体贴地伸手抚上梅霜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烫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这么明显的关心。
梅霜着实被南宫诺这种刻意装糊涂偏还装得叫你发不出火的劲头给弄得明明心里的火“噌噌”往上蹿却不得不压抑着虚弱道,“我没病。”
随即推开南宫诺的咸猪手转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动手开始整理桌上被南宫诺弄乱的佛经。
表面上的淡定不代表内心不波动。
此刻,梅霜只觉得心底有座马上要喷发的火山正在横冲直撞地到处找出口。只要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敢多说一句没用的屁话,她就毫不客气地将愤怒的岩浆喷向他。
好吧,方才她还在猜测谁会来接她。虽然最先想到的是这个妖孽,但很快否定了,之后想了几个人,甚至连宜婕妤都考虑进来了,愣是没有想到居然最后还是他来了。
这不等于是说皇上其实一直以为她就是这个妖孽的人,来前跟这厮打个招呼,用完立即通知他来领人嘛!
他俩倒是会配合,明显设了个局,把她当皮球来用了,谁用谁拿走!用完是谁的还是谁的!
可是,她呢?傻子似的戴个面具如同戴个驴蒙眼傻啦吧唧地来为太后祈福,全程无人关心无人问,就那样让她傻傻地来去,险些被毒死不说,又险些被各种连环惊吓吓死……
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你妹的,现在你来了。
神采奕奕,心情高兴,可整个过程里谁关心过我在这个局里扮演的什么角色,受了多大的惊吓?就额头上方这个大青包,尼玛我就不信你没看到。
见梅霜脸色不豫,南宫诺自然知道她正在隐忍着什么。实际上,他还真看到了梅霜额头上的红肿,那个速度磕在门槛上,没磕死算福大。
当晚发生的一切他看得非常清楚,梅霜当晚的各种恐惧他在外面看得更是揪心得不得了。但是,他并不确定梅霜现在是不是对那晚上的事情还有记忆,如果没有记忆了,他再贸然提起这个青包,岂不是要引出那晚的惊恐,让梅霜再受二茬罪?更何况,他可是亲眼看到梅霜从地上怔怔间爬起来,再木木地回到原先站在地方,保持着令她惊恐到极致那一幕发生前的姿势。
其实,梅霜忘记了是最好,毕竟那只是一个试验,一个不为人知的试验。他本人并不希望梅霜牵进去太多。
没想到故意忽略的这个额头上的青包倒引发了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大战。
南宫诺丝毫没有意识到梅霜体内蓄积的怒火正在随着他装傻后的沉默而马上要爆发,他绕到梅霜的跟前,唇角含笑,“为太后祈福抄写的佛经很好……”
尼玛!你来就是为了表扬我吗?
梅霜当场就爆发了,她冷着脸子将手里抄写的佛经往桌上一拍,再一抖肩膀,抖掉南宫诺扶住她圆润肩头的手,冷笑道,“是吗?能得昭王夸赞,非常荣幸。”
南宫诺顿时愣住,他盯着梅霜,唇角的微笑缓慢凝滞的同时方才温情脉脉的眸子里也冷了下来。
看得出来,梅霜真是生气了!
此刻,明明对面而立,她却故意望着窗外,微微昂首,神色清冷,毫不掩饰眸子里的冷傲。
南宫诺几时受过如此的冷遇,本能的骄傲也让他瞬间也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分放纵这个女人了。
第六十五章
他喜欢她不假。
就算现在可以肯定,她已然不是之前的金枝玉叶,只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依然喜欢她。
只是,她只不过是承受了她该承受的,否则,她说她不是之前的梅霜就以为能撇清?如今怎就把这笔帐这么扎实地一股脑儿全算到自己的头上来?
而自己自始至终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她难道就不知道吗?
南宫诺脸色冷了下来,梅霜也不甘示弱。
室内气氛沉默了。
落日的余晖照进长窗,照在望着窗外的梅霜瓷白如玉的面庞上,弯翘的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冷,抿起的唇角及微微扇动的鼻翼,似乎在诉说这眼前的女人倔强之外的委屈。
南宫诺凝眸于这个女人,忽然间心里一软,眸子里闪过一丝怜惜,走过去扶住梅霜的肩膀,语气和缓道,“今儿来,只是想告诉你,为太后祈福有功,太后特恩准你出宫一段时间宽心。”
这消息来得有些突然。
方才还以为对南宫诺装糊涂的劲头耿耿于怀的梅霜听到这话后心里一动,再正眼瞧着南宫诺的时候就让南宫诺感觉这个前一刻倔强如驴此刻却有些类似于赧然的意思,显然,这个话题比什么都能让眼前的女人安静下来。
“呃,什么时候走?”梅霜问道,语气不复之前冰冷,听上去满心期待。
“这就可以了。”南宫诺指指床上,“换了再说。”
循着南宫诺的指向,梅霜这才发现床上有个包袱。
她走过去,打开,包袱里面是崭新的衣服和鞋子。
几分钟后,梅霜从内间里出来,一身芽黄色的衣衫已经换上,簇新衣服的梅霜看上去神清气爽,一身芽黄色的衣衫正衬这个季节,愈发显得佳人容颜如雪,看得南宫诺眼前一亮。
梅霜抬眸,望着南宫诺桃花眸子里的灼灼目光,忙低头当没看见,“现在走吗?”
南宫诺点点头,“当然,只是我们还要入宫一趟,别忘了太后允许你出宫,自然要去谢恩。哦,对了,还得拿上你抄写的佛经。”
坐在马车上,梅霜望着窗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脑海里却过电影似的一幕幕放映着大昭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