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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新后》
云深无迹
文案:
大婚之夜,梅霜从人人景仰的皇后变成人人唾弃的荡妇。皇上厌弃、后位被夺、冷宫赐药。。。。。。如此惊险种种,人人皆道她咎由自取。这前身造的孽,却要毫不相干的她来承担。
一把匕首,撕开姐妹情深,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世上最动听的话却不过是一场旷世阴谋。
她说她压根不想当皇后,人道她矫情;
她说她什么都不懂,却有人飘洋过海来寻她当救世主;
她灰心的时候,那人说:人生海海,总有一盏灯为你亮着。
她纠结的时候,那人说:爱情,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那是太难得的缘份。
第一章
天武元年,元月十五。
是夜,满月高悬。
金碧辉煌的大秦国紫朔城皇宫内,张灯结彩,欢歌笑语,礼乐丝竹声连绵不绝,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里,五彩绚烂的焰火照亮了皇宫上方的天空,将偌大的皇宫渲染的如同白昼。
唯有皇宫西南角一隅,却是一片死寂。
清冷的月光透过一间屋顶的破口,照亮了里面狭小的空间。
一个衣衫单薄的白衣女子静静躺在地上,满头乌黑的长发散乱地铺满身旁。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白皙细腻的肌肤,弯弯的柳眉下,双眸紧闭,小巧微翘的鼻尖,如玫瑰般的双唇虽然诱人却如失了水的花瓣。月光照在她的面上,更显得容颜苍白如雪。
忽然,天窗破口的光线暗了下来,似乎被什么挡住了。
一双锐利的眸子透过破口望进来,凝神听了一会,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对着苍白的容颜上微张的樱唇准确滴入几滴。
不多会,女子眉间微蹙,眼皮微动……
漫天烟火持续不断的轰鸣声里,终于,地上的女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头痛,胸口也痛,浑身都痛,痛得简直要死掉了。
醒来的时候,梅霜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无力地晃晃头,仿佛这样便能驱散眼前大团的黑暗,还有那浓重的晕眩感。
头顶狭小的天窗处,忽明忽灭间,让梅霜觉得那巴掌大的地方漏下来的光线十分刺眼。
她眯起眼睛,她这是在哪里?她死了吗?
彼时,她的手正覆在胸口,来自胸腔内的跳动让她慢慢恢复了意识,她还活着。
蓦地,随着烟花独有的尖锐哨音再次划破长空,漫天巨大的爆炸声里,头上巴掌大的天窗里又开始明灭不定,更加刺眼。
梅霜再次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她能想象得到,这个夜晚的紫朔城内外该有多么热闹喧腾。如幕布一般的漆黑夜空里,那漫天烟火盛开的时候该是多么绚烂夺目……
呵呵……
今日,大秦国新帝登基,同时行册后大典,天下大赦!举国欢腾!
梅霜在心里不可遏抑地大笑。
天下大赦啊……
可是,她这刚受册封大典、万民景仰的大秦国皇后,此刻却在哪里?
仅能容身的空间里,房粱上灰土沉积,蛛网重重。方才那漫天烟火的映照下,她甚至能看到透风的墙角处,偶尔有老鼠穿梭。而身下,糟烂的稻草和身侧一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棉被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梅霜一阵不寒而栗。
而比起眼前的腌臜,让她更不寒而栗的则是方才的一幕幕,未央宫的突然变故,她的皇帝夫君毫不留情赏赐的一巴掌……
阵阵冷风从四壁的破口吹来,她冻得浑身哆嗦,垂眸看看身上,厚重繁琐的凤冠华服早被一众面目狰狞的嬷嬷们粗暴扒下,只剩身上的衣衫,单薄且肮脏不堪。
她自嘲地扯起唇角,却又痛得止不住“嘶”地出声。
想起进宫前的风光无限,她都有些怀疑,她真的是左相之女吗?
梅霜,当朝左相嫡出,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女儿,大秦新帝丹书铁卷册封的正宫皇后,在头戴凤冠,华服加身,与那天底下最高位置的男人一起受百官叩拜之后,刚在皇后寝宫坐下,便突然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狭小囚牢中……
这过程说起来是如梦似幻,但终归是黄粱一梦啊……
梅霜悲叹,勉力抬手抚上肿胀麻木的腮帮子,嘴里一片清苦。
的确,这巴掌虽然肉痛,但比起她亲妹妹的做派,那真是轻多了。
她肋下的刀伤,便是拜她的妹妹梅茹所赐。
彼时,她那姿容俏丽、满眼关怀的庶出妹妹梅茹来到天牢,对她而言,简直就是黑暗中的一盏灯,就在梅霜热泪盈眶之际,梅茹的甜甜笑语让她顿时如坠冰窖中。
“姐姐不必伤心,这皇后的位置原本也不该属于你。出了这等丑事,姐姐已无颜见人,就算太后再宠爱你,碍于悠悠众口,也已无法保全姐姐;而且,皇上本就不喜欢姐姐,只是姐姐一厢情愿罢了。更何况姐姐为当皇后,坏事做绝,如今害得楚小姐更是连宫门也入不得,所以,就算姐姐没有这等丑事,皇上也是断断不会容你的……唉,姐姐活着只会连累梅家,从此以后,我会代姐姐侍候皇上,姐姐只管安心去就好了……”
随后,她袖底的一抹雪亮映出梅霜惊恐的面容。
梅茹步步逼近,望着已经吓傻的梅霜,唇角嗤笑之余凝着满意的笑容,“姐姐别怕,我还得谢谢你争来的后位。姐妹一场,也不枉我白白受姐姐这些年的欺负,我会让姐姐走的时候痛苦少些……”
梅霜登时瞠目结舌,还来不及喊“救命”,一阵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再然后,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梅茹焦急和痛哭的声音,“快来人啊!姐姐她——想不开了!”
…
梅霜垂眸看到肋下,手轻轻抚向伤口处,隔着衣服,也能摸到那草草包扎的绷带,白色的衣服上血迹尽显。
怔怔望着头顶月光,还是活着好,至少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如今静下心来一想,悲剧的根源是宫中嬷嬷在她的妆奁盒里发现了她与人私通的书信。
如果这事是真的,身为左相之女,她不仅道德败坏,且智商也低地吓人;想起当时吓傻的侍女糖儿急地摇晃着她,“小姐,你说话啊!你和昭王——这怎么可能!”
她倒是想辩解,可脑子空白之下,根本不知如何开口,而匆匆而来的皇上更是不由分说,一个巴掌下去直接将她发配来了天牢。更悲催的是,当时隔着厚厚的大红盖头,就连传说中天下无敌的夫君什么模样她都没有看清……
如今,再琢磨着梅茹给她一刀前说的话,那么,信息量就很大了。说实在的,她宁愿相信她的侍女糖儿,既然不可能,那就是有人栽赃陷害。
想了半天,只能叹息,就算黄粱一梦,这梦醒得也太快了!
就如同方才漫天的烟火,盛开时满目绚烂,繁华耀眼,终是昙花一现……
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哪怕成了这人人唾弃的阶下囚,也还是活着。
梅霜自嘲地笑了。
放眼古今历史,还有比她更悲催的皇后吗?自册封到发配,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可谓开创了历史上任期最短的皇后的先河。
冷风持续从墙角的破口吹来,梅霜打了个寒颤,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再抬头望望巴掌大的天窗,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朦胧的月光流泄而下,清澈明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花炮竹的火药气息。
她的心里竟然有了小小的雀跃,她总算是没有死。
是啊,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事情呢?
第二章
说白了,她梅霜不过是一个二十一世纪整日游荡在各种旅游景点的稚嫩驴友,只因大学暑假期间无所事事,一时兴起,结伴旅游时,在悬崖边为欣赏并拍摄一副美景,一脚踩空,结果睁开眼就在披金带银的马车上,说是要进宫接受皇后册封。
而现在的遭遇不知道是不是应了当时身边的丫鬟糖儿的话。
彼时,她不过是掀开盖头望了望外面,以确定是不是在做梦,就被大惊失色的糖儿连声制止,说盖头必须在拜堂后由她的夫君亲手挑起,自行掀开可是大不吉利。
唉,如今看来,岂止是不吉利,简直就是悲催到家了,在现代活了二十二年她连个男友也没谈过,到这里十九岁却背个“”的美名。
望着四壁透风的天牢,这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忽然间,余光所及之处,地上一道黑影肆无忌惮地飞快爬过,梅霜吓得登时尖叫出声。
半天后不得不抖抖嗦嗦地安慰自己,不过一只觅食的老鼠而已。
她不敢继续躺着了,生怕老鼠饥不择食,拿自己当了晚餐。于是竭力撑起身子,从糟烂的稻草堆里坐起来。
冰冷的地面上尘土厚积,刚一起身,带动发霉稻草上的尘土,呛得她鼻腔难受,咳嗽连连,而每一声咳嗽,又牵动胸前的疼痛。
痛不欲生原来是这样。
外面寒风凛冽,牢房又四壁透风,不多会,她就手脚冰凉,浑身哆嗦。
外面更漏声声,这才三更而已。且不说这漫漫长夜难熬,难道这一辈子她都要在这里度过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未知的恐惧袭来,梅霜忍不住呜咽出声。
——
漫天烟火过后,天空重归平静。
虽是深夜,但普天同庆新帝登基及大婚之喜,又是元夕佳节,整个皇宫内依然烛火通明。
含元殿上隆重的集体酒宴散了后,因皇上大婚不似民间可以闹洞房,所以,各宫各殿便想着法儿自找乐子。
一时间,整个紫朔城皇宫内处处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皇上专门处理政务的勤政殿里,烛火通明。
自古“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是人生两大最得意之事!
可今对于今日普天之下都为之欢庆的男主角——大秦国新登基皇帝萧洛来说,他不仅没有得意,反而觉得极其讽刺。
就连此刻站在他后面的太监李公公也是瞧着此刻负手站在雕花长窗前的皇上心里亦不是滋味,纵然皇上贵为天子,手握天下,亦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既不能与喜欢的女人结发,大婚之日皇后娘娘又出了这等丑事!如今为顾全天家颜面,遮人耳目,只能遵照太后意愿,让梅相的庶女梅茹代姐姐进宫为后……
当今皇上是何曾骄傲的一个人!驻守边关,金戈铁马,气吞山河!
而今——
小李子瞄着桌上已经摆了许久的御制合卺酒,再看看外面的夜色,只能心里干着急。
此刻,萧洛长身玉立,负手站在雕花长窗前,望着天际如玉盘般的明月,一时思绪纷飞。
“人找到了吗?”他低沉道。
小李子目光从合卺酒上挪开,慌忙答道,“回皇上,奴才一直都吩咐着,没有消息……”
可心里却说,这都什么时候回来了,您还这么长情!
萧洛心底苦笑,自多日前他接到圣旨从边关匆匆而回,就一直没有她的消息。看来,今晚又要失望了。
“小李子,把门关上,吵地朕头痛。”
李公公哪里敢怠慢,慌忙将拂尘往腰间一插,小跑着上前准备关勤政殿的大门,忽而犹豫一下,回头小心翼翼道,“皇上,这、这一会,是不是要去,呃……皇后娘娘那里?”
按照宫规,皇上大婚之夜,为显天家恩宠与帝后琴瑟和谐,皇上必然是要在未央宫与皇后娘娘一起度过的,可皇上从含元殿回来后,一直在这里发呆。
太后差人送来的合卺酒就在眼前,这不就等于催着皇上赶紧去皇后娘娘那里吗?可都三更了,皇上依然没有动身的意思,难道要新皇后娘娘今晚独守空房吗?
萧洛闻言霍然回眸,本就凛冽的面部线条更加如刀锋般凌厉,深邃的眼底此刻霜色尽染,吓得小李子当即“扑通”跪下,“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也好!去告知皇后,朕要与她同去天牢——探望她的姐姐!”萧洛冷硬道。说实在的,他二十七年的人生里,还从未有过如此的奇耻大辱。此刻,比起令他更加讨厌的洞房,他还不如去看看,太后下旨非梅家不娶的“皇后”是何等的三头六臂——一面费尽心思想当皇后,一面又和他的皇叔!
小李子得令连忙去了未央宫。
——
梅霜正抱头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悚然一惊,顿时止住哭泣,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便忍着剧痛扶着冰冷的木栅栏颤颤站了起来。
刚起身,脚步声已临近,伴着钗环清脆的撞击声,是低声下气的说话声,“这冰天雪地的,如此腌臜地方,可别污了圣上龙目才好,皇后娘娘,请仔细着脚下……”
圣上?
皇后娘娘?
梅霜愣住。
这深更半夜,他们来做什么?
来不及多想,转角处,随着几个擎着水红绢灯内侍的出现,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内侍脚步匆匆,挟着一阵刺骨的冷风在离梅霜不过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住后,然后分站在两旁,垂首默立。
本就着衣单薄的梅霜不禁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一个着明黄龙袍外罩玄色大氅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头戴凤冠、身着正红宫装的女子一前一后出现在眼前。
她摒住呼吸,瞪大眼睛,在这如天神般降临的年轻男人面前,目光竟然有些晕眩。
碧玺金冠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五官如雕刻般立体生动,眉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分明,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恰如暗夜寒星。
不用说,眼前这个耀眼夺目的男人就是她前一刻刚拜过天地的大秦国新君萧洛,也是丫鬟糖儿口中镇守边关数年、战无不胜、令周边小国闻风丧胆的洛王爷。
此刻,他站在梅霜前丈许的地方,负手而立,姿态倨傲,强大气场及凛冽神情,如千年冰川,让梅霜立时觉得寒气扑面。
有道是好男不和女斗!一看到眼前的男人梅霜就想起自己肿痛的脸庞,心里腹诽的同时也不免看轻眼前的男人。
但对方强大的气场让她不敢继续对视下去,目光移向旁边的正红色宫装的女人身上,正是方才一把匕首险些要她命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梅茹。此刻她站在萧洛身侧,一身盛装,姿态雍容。
第三章
乌黑如墨的秀发束在金色凤冠之下,各种金玉珠钗挂满发间,几乎不留一丝缝隙,目光所及之处,金光闪闪,夺人心神。项间赤金盘螭巊珞圈,与正红色金银丝线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相得益彰,配上那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端的是雍容华贵、皇后范十足。
这身大红的行头梅霜并不陌生,也就是在几个时辰前,她还穿着如此一模一样的华服和眼前的男人拜过天地呢。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华服易人,中宫易主,天地变色。
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相比之下,梅霜再看看自己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说不自卑那是假的。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还不快跪下叩见!”
这新帝新后已来了些许功夫,可牢房里的女人不跪反站,毫不避讳,内侍心底厌恶,忍不住对着面色痴愣的梅霜低声喝斥道。看来,这梅相之女和传闻中的知书达理完全不相符,她大约还以为自己是之前的皇后娘娘呢!也是,人生大起大落至此,不疯才怪!
内侍的喝斥让梅霜猛然回过神,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事事还是顺从为好。
垂眸,居然也熟练地跪下去,可动作太大,直接牵动肋下伤口,顿时痛得她闷哼一声,眉峰蹙起的同时,细细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