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姑福泽,想必十六嫂定能如愿以偿。”秋曳澜嘴上说着凑趣的话,心里却想着回去之后这句话要能掐还是掐掉告诉盛逝水的好,不然万一过些日子断出来是个女胎,盛逝水的压力可想而知!
两人说了几句,皇后见她还不告退,心里有数:“既然如此,那咱们娘儿两个单独说会话罢!”
把宫人打发下去,秋曳澜又重复了一遍可以让七皇子去主持常平公主下降之仪,如此令太后党束手束脚难以放手拆台,自可延续七皇子的能干聪慧之名。
这个主意江崖霜跟陶老夫人都觉得不错,但皇后听完却蹙起眉。
见状秋曳澜心头微微凛然……半晌后,皇后才道:“这样本宫倒确实不必替维桑担心了,但,这岂非意味着常平的下降之仪会花团锦簇?”
秋曳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皇后不愿意常平公主的婚礼太好看。
“常平公主殿下的下降之态再花团锦簇,成就的也是七皇子的名声,七皇子聪慧能干,成就的,岂非是四姑您的慧眼识材?”秋曳澜思索片刻,斟酌着语气与措辞道。
又想常平公主的婚礼冷清落魄、又想给七皇子找个能露脸还让太后党心存忌惮不敢可着劲捣乱的差事……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两全其美?
尤其太后党又不是什么软柿子,薛畅这枚暗子没有发生作用之前,这可是皇后党拼尽手段也只能维持平局的对手。
江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之前蹙眉,也是因为她想到为了常平公主下降之事,自己跟谷太后斗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免不了要好好的给常平一个体面下降之仪……哪怕算起来拿到大头好处的是自己,也觉得不大痛快。
但皇后到底不糊涂,考虑了会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算常平运气好吧!”
这事答应下来,皇后话锋一转,果然问起辛馥冰:“她昨天跑你屋里去了?如今怎么样?”
“……她说愿意听长辈安排,而且昨天还让侄妇代为向祖母请罪。”秋曳澜思索了下,才道,“辛表妹……也是一时犯糊涂才会……”
“事情既然过去那就不要再提了!”皇后打断她的说情,淡淡的道,“给本宫带句话给她:让她安心调养身体,预备大喜之日……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秋曳澜正要答应,外面宫人咳嗽一声皇后抬起头,扬声问:“何事?”
一个小宫女轻手轻脚进来,恭敬道:“娘娘,常平公主殿下求见!”
秋曳澜露出意外之色:这还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该不会常平公主这么快得到消息了吧?
“她不在泰时殿里讨好,跑到本宫这儿来做什么?!”江皇后面色也有些狐疑,双眉一扬,冷哼,“宣!”
第十七章 家里出事了?!
片刻后常平公主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在丹墀下盈盈下拜:“儿臣叩请母后万福金安!”
秋曳澜在去年万寿节上远远望见过她的,只是当时没太注意,这会细一打量,见她眉如翠羽,面似芙蓉;绾了双环望仙髻,头戴花冠;穿杏子红的对襟窄袖上襦,胸前露出内里鹅黄绣海棠花的肚兜,臂挽锦帛,腰束彩绦,下系葱绿与荼白间色裙,裙角暗系金铃,行走时有铃声相和,于优雅从容中透出几分少女的娇俏活泼。
“到底是谷太后亲自栽培出来的人。”论容貌其实常平不如永福精致,但论气度,娴雅雍容的常平公主,却比跳脱的永福公主更符合常人想象中的帝女风范。秋曳澜收回目光,心想,“当然这也是因为谷太后养她是指望她能派上用场,自然不肯像江皇后养永福公主,可着劲儿疼,永福公主喜欢怎样就怎样。”
却听皇后神情淡漠的问:“你过来有什么事?”
“回母后的话,女儿是奉皇祖母之命来给您报喜的!”常平公主恭恭敬敬的说着让皇后与秋曳澜都惊讶不已的话,“方才二嫂给皇祖母请安时有些失仪,皇祖母命人传了太医,诊出二嫂已有月余身孕!”
“是吗?”江皇后听完这番话,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贝阙殿中一时间静可闻针,坐在下首的秋曳澜固然平心静气默不作声,眼角处,瞥见常平公主的额角,赫然渗出点点冷汗,可见这位看似从容的金枝玉叶此刻心中之惶恐。
秋曳澜不是很清楚江皇后少年时候曾被谷太后坑过,所以子嗣艰难,因而对于谷太后那方的添丁这类事情,向来深恶痛绝。只以为皇后才为了七皇子能继续压倒周王、答应给常平公主一个体面的下降礼,结果常平公主马上跑来禀告燕王妃汤心瑶怀了身孕……要知道皇后的亲侄女江绮筠比汤心瑶先嫁,到现在还没动静哪!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常平公主这会可都是在打脸了。”秋曳澜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一气之下,拼着不给七皇子铺路,也要给她好看?不过皇后再霸道,在这种正事上应该不会任性吧?”
她这儿装鹌鹑等皇后恢复平静,但常平公主却很明白皇后这会根本不是简单的不忿或恼怒,恐怕是被勾起了心底最遗憾之事,所以眼观鼻鼻观心,乖得不得了!
良久之后,江皇后才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着规矩办吧。”说完看了眼殿门口的小宫女,“去告诉林氏。”
林氏就是皇后的心腹女官,也是代皇后打理六宫的那位。
常平公主小心翼翼的代汤心瑶叩谢皇后之恩皇后到这会才淡声道:“起来说话吧。”
已经跪得腿有点麻的常平公主到此刻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又磕了个头才敢爬起来,努力维持着仪态不暴露出关节的麻木:“儿臣谢母后!”
“常平你也该下降了。”江皇后似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常平公主脸色顿时就是一变,“这满朝文武,还有新科进士,你可有看得上的?”
常平公主勉强笑道:“儿臣谢母后关怀!只是儿臣受皇祖母养育栽培之恩,如今还舍不得离开皇祖母,所以……”
“你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也到议婚的岁数了,你不下降,难道要挡了他们的好日子?”皇后冷冰冰的打断了她的话。
常平公主几欲吐血,这个理由让她根本没法再推脱敷衍,只好道:“母后今日忽然提这事,儿臣实在茫然无头绪,恳请母后给儿臣几日细思!”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说“一切都由母后做主、儿臣惟母后之命”这类话,既顺应了这时代“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的主流思想,又显得自己矜持纯洁根本就不想男人但江皇后这种嫡母,谁知道会不会她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就被皇后飞快的许给个乱七八糟……哪怕不乱七八糟,也是可有可无的人?
因此公主权衡之下,也顾不得传出去被人暗中取笑了,直接表示“既然母后您给我机会自己挑,那我就要好好想想挑个好的”。
“也是,你是母后养大的,是要回去跟母后商量商量。”江皇后眯起眼,玩味的看着她,“那你就回去吧,过两日给本宫个准信。”
“……儿臣谢母后体贴!”没想到这么好过关,常平公主不由大喜,赶紧磕头谢恩。
等常平公主走了,秋曳澜也提出告退。
江皇后从听了汤心瑶有孕就脸色不大好,这会也没留她,只道:“你进门后的那份见面礼,本宫是早就备好了的。至于十六媳妇,一会让人从库里拿点滋补之物,你带回去,就说本宫赏她的吧。”
“是!”秋曳澜应下,见皇后没了其他话,便躬身告退,随宫人出了门。
到了外头看到皇后赏她的见面礼,一溜儿的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我今儿进宫来就乘了一驾马车……”就算我肯走路回去也装不下呀!
“您不要担心,婢子方才已经打发人去御林军中寻江八公子去了,请八公子给您找驾宫车、再找几个人送一下就好。”比较熟悉的宫女霓锦上来道,“以前娘娘赏赐多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秋曳澜忙谢了她,摘了个玉镯相送她现在身份不比从前,朝野谁不知道皇后最疼江崖霜这侄子?霓锦此刻就不肯收:“往常已经拿了少夫人您许多好处,如今怎么还能再要您这样珍贵的东西?不过是打发人去跑个腿而已。”
“你要不收就是跟我见外了,这镯子可是我今儿专门带进宫来给你的,你看多衬你的手腕?”秋曳澜故作不喜,霓锦见她是真想给,这才欢喜收下,少不得投桃报李的给她说两句悄悄话:“虽然说每位少夫人进门,头次来见娘娘时,娘娘都有赏赐。但谁那儿的也没您这份多、更没这份好!足见娘娘有多喜欢少夫人!”
“这是娘娘疼十九,我何德何能?”秋曳澜才不把这话当真,皇后眼里的晚辈,第一肯定是永福公主、第二是江崖霜、第三是纯福公主……再往后其他侄子侄女、外甥甥女……那么多血亲在呢,侄媳妇?天知道排到什么地方?眼下这份格外的荣耀不过是妻以夫贵罢了。
不过作为幼孙媳,见面礼却盖过上头诸嫂子……秋曳澜心里不免怀疑江皇后这么做是不是故意的?
“连皇后也希望,我们这一房跟其他房的矛盾能够更尖锐些吗?”一样是侄媳妇,最小的侄媳妇倒拿了最丰厚的见面礼,正常人家,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秋曳澜,会引起来妯娌的嫉妒与不满。
但……
在眼下,这件事情的影响力可不仅仅是后院!
江皇后在江家某些人眼里已经是准太后了,她对娘家人的态度何等重要?
已经享受惯江家优先资源供应的大房、多年来一直认为以自己嫡长子身份不应该屈居堂哥之下的三房……还有虽然目前未曾透露出明确野心、但也不好忽略过去的六房跟八房……
他们会甘心看着江皇后做了太后还如从前一样偏心江崖霜、偏心四房?
“也是,群起而攻之,才更显得皇后支持的重要。”秋曳澜心中轻嘲,“看来人人都想对我们雪中送炭啊!”
为此不惜先送他们一场大雪吗?
霓锦不知道她心里电转而过的念头,还在笑着说:“娘娘是疼十九公子,但也很喜欢您的。”
说了两句,见离周围人比较远,她压低了嗓子透露,“真没想到燕王妃会先有身孕,这下子齐王妃却是尴尬。”
秋曳澜笑着说:“子女都是缘分,兴许赶明就有十五姐姐的好消息了呢?”
“您说的是。”霓锦若有所思,道,“不过……婢子倒听说了一个消息。”
“能告诉我吗?”秋曳澜嘴上这么问,却知道霓锦肯说这话就是要告诉自己。
果然霓锦声音更低:“您可万万不能告诉旁的人!否则娘娘晓得婢子这样多嘴,必然饶不了婢子!”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害你呢?”秋曳澜轻嗔。
“……听说齐王妃嫌齐王懦弱无能,自成亲以来,鲜少准许齐王进入内室,一直让齐王在书房安置。”霓锦附耳道,“甚至没什么人的时候还对齐王……屡有打骂……娘娘前两日知道,把她召过来训斥了一顿!不过婢子看齐王妃走时的神情,却不像听进去的样子。”
秋曳澜面上诧异:“她这也……也太欺负齐王了吧?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夫君!”心里却一点也不惊讶:“就江绮筠那心高气傲又骄横跋扈的性。子,连嫡亲堂妹比她长得美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母仪天下的美梦一朝破碎?偏偏齐王又软弱平庸,其生母也位卑言轻……哪能不被她迁怒欺负?”
“谁说不是呢?”看得出来霓锦对齐王很同情,“齐王殿下忠厚老实,受了委屈也不敢说什么,听人说,三更半夜老看见齐王殿下在花园里偷偷的哭……这也……也太可怜了……总归是天家血脉啊!”
秋曳澜嘴角抽了抽:“二十来岁的皇长子竟被逼到这地步?江绮筠还真是做事只图自己痛快不顾别人死活啊?不过,她要真把这位皇子逼出个好歹来,她自己能落好?真是蠢材!”
但这话肯定不适合说出来,她只能道:“好在皇后娘娘公正严明,有娘娘怜惜,往后十五姐姐应该会收敛许多的。”
霓锦正要说话,却有宫人过来告诉:“车马跟人手都已经预备好了,少夫人是现在就回去,还是?”
秋曳澜当然现在就回去,虽然她还想看看霓锦有没有其他消息告诉自己了,但皇后又没留饭,她在这里耽搁久了难免显得不识趣。
霓锦照例送她到宫门外,两人寒暄了一番才告别马车离了宫前的广场,转入街道,秋曳澜觉得有点热,让苏合把车帘揭起一角吹点风,正拿帕子按着额角,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滚滚而过!
苏合顿时惊呼一声,同车的沉水取笑她:“区区蹄声你也怕?”
“刚才过去的好像是八公子!”向来伶牙俐齿的苏合这会却顾不上跟她斗嘴,急急拉着秋曳澜的袖子道,“他身上还穿着御林军中的服饰……看方向正是回国公府!”
“家里出事了?!”秋曳澜心头一沉,沉声吩咐车夫,“快!先不管后面车上的东西,先快点回去!!!”
第十八章 阴毒的陶家
秋曳澜紧赶慢赶回到秦国公府,果然一下车就听说了个噩耗:“八哥膝下的子嗣有人夭折了?!”
难怪江崖丹在路上那么匆忙!
“怎么会这样?前两天我去八嫂那里时,不是都还活泼得很?”她一边朝后院走,一边急急问在下车处等待的夏染那会,某两个熊孩子可是活泼到了强抢嫡母腕上玉镯的地步啊!也不知道这次出事的是不是他们?
“是落水。”夏染低头跟她身后,语速飞快的低声道,“十六少夫人昨天查出来有了身孕,老夫人叮嘱八少夫人多照顾些。所以八少夫人今儿起早就到了十六少夫人房里……结果刚才八少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去禀告,道是十一孙小姐跟九孙公子在假山上玩耍时打了起来,不小心一起掉进湖里去了!”
秋曳澜一下站住,吃惊的问:“两个掉了湖里?那两个都?”
“九孙公子没了,十一孙小姐被救起来了。”夏染迟疑道,“只是……”
“只是什么?”秋曳澜平静了下心绪,继续举步,问。
夏染看了下四周才道:“听说下人救人时,本来九孙公子离得近,又是男嗣,是想先救九孙公子的。但十一孙小姐的生母栾氏先赶到池边,硬逼着先救十一孙小姐……九孙公子的生母冯氏后一步到,再督促人把九孙公子拉起来后已经……”
“那现在栾氏跟冯氏?”秋曳澜皱了下眉,心想小陶氏恐怕有麻烦了死了一个庶子不说,姬妾还闹出这种事,小陶氏很难不被责问她是怎么管后院的?
这就是这时候女子的悲哀庶出子女及姬妾都要受正妻节制,当然他们出了差错正妻也要相应的承担督促管教不力之责。
放在确实有权管束后院的正妻身上,老实说被牵累也不算很冤枉;但像小陶氏这种因为种种缘故根本没法管、出了事还逃不脱被追究责任的正妻,那真是没法过了!
现在夏染就苦笑:“老夫人一知道,就命人把栾氏拖出去灌药送乱葬岗了但那冯氏,天知道是不是失心疯了!她本来躺榻上哭着,八少夫人她们在旁边安慰,结果八公子一回去,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居然跳起来抱着八公子就告状,说自己跟栾氏同为姬妾,下人怎么敢放着男嗣不救先去救女孩子?肯定是八少夫人记恨前两天九孙公子当着您去拜访的面抢了腕上镯子,私下叮嘱了下人,下人这才故意听了栾氏的话……老夫人现在快气疯了!!!”
秋曳澜脸色难看无比,冷笑:“我也快气疯了有这样的生母,难怪那九孙公子那么没规矩!”之前她还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被庶母坑死了真是可怜。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了,就凭冯氏此举,这小子平安长大,天知道母子两个会不会把小陶氏活活逼死!
定了定神,问,“那八哥相信没有?”
夏染叹了口气:“八公子虽然没相信冯氏的话,但也埋怨八少夫人连小孩子都看不住……这下好了,十六少夫人知道后赶紧派人去喊十六公子,打算一起去给八公子赔罪呢!”
“虽然凉薄,但还算他有点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