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又转头看着负手而立,风华倾世的宸王爷……几次三番错疑是梦……
场中无人敢抬头,自然也不曾看到蝶儿栖花的一幕,隔了许久许久,蓝袍玄术师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帝孤鸿本是为花寄情出关,原本不耐烦与众人敷衍,却在这当口忽然改了主意,向他微一示意,他愣了一下,急转头道:“度玄馆会先选出十人,十日后,至天地玄黄阁由天道指定最终人选。”
少倾,名单便送到了他手中。度玄部洲本有八大家族,再加上近年兴盛的金家与谢家,刚好十位,场中少男少女俱屏息以待,帝孤鸿接过扫了一眼,忽微微一笑,取过笔来,将陈玉婵划去,亲笔添上花寄情三字,含笑道:“就这样罢。”蓝袍玄术师急接过宣读。
花寄情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一时竟是惊疑不定,做神殿之主宸王爷的关门弟子,这是无上的荣光,天大的诱惑,且又是十分之一的机会……而且,他偏偏还划去了陈家的名字换上她……他一定知道他们是托庇于陈家生存的,他安心要让他们没有栖身之处!
记忆中,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宸王爷,方才他对她态度如此暧昧,可现在,他分明不怀好意,想把整个花家推上绝路!眼看宸王爷翩然转身,花寄情当机立断,追上去,拉了拉他的袖子,他略停步,她便低声道:“王爷,多谢您垂青。”
帝孤鸿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其实这时候她说甚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众人都看到了他们在说悄悄话……这仍旧是在借他的势,可是他却不想让她借了。于是他徐徐道:“这十人机会均等,一切全在机缘,本王不会干预。”
这话几乎是明说各凭手段生死不计……
花寄情脸色一白,帝孤鸿已飘飘走远,一众玄术师迅速随入,神殿大门呛然合拢。她缓缓回身,不必抬头也知四处眼神如刀,欲杀她而后快……只是碍于在神殿之前,一时不敢造次。
华服少年犹豫的凑过来,低声道:“对不起。”她心事重重的摇头,少年又问:“你跟王爷说了甚么?”
☆、第004章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花寄情心头一动,抬起头来,哀怨道:“我今天真的不想来,可爹爹硬要我来,我怎么学的会啊……我到现在连凝气都不会啊!”她取过腰间的玉佩给他看,少年一愣,众人也是一静,许多人顿时面露鄙夷之色。
其实花寄情这句话说的很取巧,她不是学不会,是压根儿就没机会学,但物证在手,别人就不会这么想了……她腰间的玉佩,是度玄部洲每个孩童从婴儿时就带在身上的,类似罗盘的形状,每完成一项那一项就会变为红色,而凝气只能算入门的小把戏,许多人五六岁就能学会,她到现在这一格还未变红,资质的确太差了。
忽有个少女冷笑一声,对身边人耳语道:“这人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本小姐怎么没见过?”
这是洪家大小姐洪华娇,洪家势大,洪华娇也极是骄纵,这姿势虽像耳语,声音却恰好够在场诸人听的清清楚楚,另一人回道:“宸王爷好像叫她花寄情?”
“哦!姓花啊!”洪华娇笑道:“我道是谁,原来那个老药匠的女儿,啧啧……你不知道吧,当初她爹爹到处磕头求人,脸都不要了……”她声音有意转小,却边说边笑,笑中透着十足的不屑之意。
花父花怀仁是药师,但度玄部洲重玄轻药,药师一向不得尊重……花寄情微微抿唇,看了那华服少年一眼,忽压低声音:“对了,我要请教你,‘红花还要绿叶衬’,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啊?谁是红花啊?”
“嗯?”华服少年一怔:“这是宸王爷说的?红花?嗯……难道是?”他忽然想到甚么,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旁边人并没听清他们的交谈,少年这一说话一抬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去,看着洪华娇。
洪华娇正在肆无忌惮的取笑,见状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得意洋洋的笑道:“宸王爷学纵天人,眼光见识自然是极好的。不选我们八大家族的人,难道还会选个粗鄙不堪的野丫头?呵呵……”
她娇笑一声,扶摇的转了身:“我们走,回去向爹爹报喜!”言下已将神殿弟子之位视为囊中之物。
旁边众人神色各异,花寄情却是一派从容,只眼神中透出几许冷意……说起来,花家之所以如此寥落,被逼的不得不托庇于陈家生存,还是拜洪家所赐,当日他们趁火打劫,逼得花家人死的死散的散,今日父债子偿,她祸水东引借刀杀人,她却毫无察觉,甚至如此配合引颈就戮……若当真有甚么不测,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
整个神殿都在帝孤鸿神识笼罩下,当然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由唇角微勾,这一手移祸江东玩的真是风过无痕呢……前世她出身显赫修为卓绝,极擅临敌制胜,今生她毫无倚仗,却学会了弱势求生……很好,他的小姑娘,果然没让他失望。
花寄情却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警醒。虽不知宸王爷用意,但绝不能坐以待毙。这一番表演,最多能给她多争取一点点时间,度玄部洲的百姓对玄术的向往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就算只有一线可能,他们也不会容许她有机会出现在天地玄黄阁!
其余九人均家世显赫,只有她的家族毫无地位,且他们都有教习自小传授些玄术技能,她却只是个甚么都不会的小姑娘,宸王爷今日偏还与她说了好几句话,直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她打赌她一走出神殿范围,就会被各大家族的人疯狂追杀!连家都回不了!花寄情心中苦笑,终于还是决定暂时利用身边的少年……眼见数个下人簇拥过来,显然他家世非凡,希望不至于连累他吧!
于是她笑道:“我叫花寄情,你叫甚么名字啊?”
少年并未多想:“我叫金诺。”
是金氏家族的小少爷,亦在这次的名单之上……金氏近些年才开始兴盛,乃行商起家,可以说是度玄部洲的首富,虽然从未出过玄术师,却因这个财字,也在这次的十人之列。下人们一直侯在不远处,自然看到了刚才的情形,可是两人正交谈,也没机会嘱咐自家少爷,两人边聊边走,金诺心中愧疚,盛情邀请她上马车:“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罢?”
有个年长的下人试图阻止:“少爷,这只怕不方便……”
花寄情截口笑道:“好啊!”一边就抬手,把手儿放在了金诺手上。
☆、第005章 我要让你们求我去!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上了马车,各怀心思的数人渐渐散去。神殿中,帝孤鸿负手站在巨大的铜镜前,看着眼前的情形……善于利用身边每一点资源,这很好,可是,看着她雪白的小手,按在那少年的掌心,他的眼中,却迅速的滑过一丝杀机……
金府马车转进一条小路,一个小厮跳下了马车,奔进了旁边的糕点铺,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小厮转了个身,就从后门奔出,飞也似的向城外跑去。
这小厮当然就是花寄情。金诺本就是个大少爷,也没甚么心机,几句话之间,就答应借她衣袍,她也就玩儿了一手金蝉脱壳……花怀仁爱药成痴,此时一定在城边的药圃。她几乎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一眼看到父母的身影,她心头一松,急冲了过去,花怀仁一眼看到她,便玩笑道:“咱们的小玄术师回来了……”
花母却是一怔,道:“囡儿,你脸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一言未毕,花寄情不容分说拉着他们就走,一边飞也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花母登时就慌了:“那怎么办?十天,我们去哪儿躲这十天?”
花寄情咬唇思忖,片刻下了决心,“去神殿,只有在神殿周围,他们才会有所顾忌。”
此时,宸王爷出关欲收徒的消息已经传开,梵摩城中一片沸腾。好在花家三人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没几个人认识,就算有人认出,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公然下手,所以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回家收拾东西,正要出门,大门便哗的一声被人推开,陈玉婵尖细的声音划破安静:“花寄情!你给我滚出来!”
还是慢了一步……花寄情微微皱眉,花怀仁急迎了出去,躬身道:“大小姐。”
陈玉婵抬腿就踢了过来,花寄情急冲出去,眼睁睁看着父亲摔落在地,一时间咬碎银牙……就在这时,她便下了决心,她一定要进入神殿,要成为最高明的玄术师,绝不能再让爹娘这么寄人篱下受人欺负!
此时她尚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即使如此,也不能任人宰割!花寄情扶起父亲,小脸上满是悲愤:“大小姐!”
此时,陈玉婵的兄长陈金戈也在她身后,还有数个下人,陈玉婵冷笑道:“没想到你这小贱人还有这一手!当众勾…搭宸王爷!你照照镜子,你这种下贱奴才配去神殿么!你配拜宸王爷为师么!”
花寄情道:“我没有!你明明知道,我……”她欲言又止,眼神瞥了瞥陈金戈,却又迅速别眼,低下了头。
陈金戈是真正的纨绔大少,长的尚算英俊,却是个好…色不要命的货,连有几分姿色的下人都不会放过,何况是貌美如花的花寄情,只是他几次纠缠,都被她巧妙避开,却也一直不敢得罪了他,今日陈玉婵一副撕破脸的模样,她不拖这色…狼下水,更待何时?
果然陈金戈一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就飘飘然,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唬起脸训自家妹子:“有话好好说,骂骂咧咧简直像个泼妇,还有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了!”
陈玉婵险些没气死:“哥!你可知道宸王爷把我名字划了,就是为了这个小贱人,你还让我对她客气?”
陈金戈连看都懒的看她:“明明是你自己没福气,关旁人何事!”他看向花寄情,顿时就换了一副笑脸:“不用怕,有爷给你撑着哪!”
花寄情满脸感激:“大少爷……”
陈玉婵怒道:“混蛋,你居然帮着外人欺负我!”
美人面前,陈金戈哪能丢了面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把自家妹子掴倒在地,“敢对兄长这么说话,不好好教训教训是不行了!”
陈玉婵痛的眼泪都下来了,怒极一掌挥出,她虽然略通玄法,毕竟远不及兄长,陈金戈轻松两下就将她劈落在地,一边不住向花寄情飞眼,陈玉婵气急败坏,又不敢跟兄长对抗,顿时迁怒花寄情,种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情形堪比泼妇骂街,连下人都听的瞠目结舌。
花寄情听不远处脚步匆匆,显然是陈父赶了过来,不由得冷笑一声,袖底的手缓缓捏紧。你们不是不想让我去么,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不配么?好,我偏要你们求我去!
她做势抽泣,泪珠从雪玉般的小脸上滑下,凄婉动人:“我本来就不喜欢玄法,不想去神殿,可我回来同爹爹说了,爹爹却说,事已至此,不想去也要去!难得宸王爷亲笔添上我的名字,这是在给我机会,我一定要抓住!当年陈伯伯收留我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也算是半个陈家人,若我能入神殿,将来也许有机会报答伯伯的恩情。”
☆、第006章 她只有本王可以欺负
陈父听在耳中,双眉深皱,花家在他眼中的确就是个下人,乍闻得下人抢了主子的机会,怎能不怒火熊熊,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可是花寄情这句话却提醒了他。
事已至此,的确已经无可转圜,陈家已经没了机会,可是花寄情却有十分之一的机会,而且,照方才的情形来看,宸王爷似乎对她十分留意,也许真的会进入神殿,到那时,可就是一步登天了。八大家族所倚仗的本来就是玄术师,而陈家这两代人才凋零,压根就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人物,占八大家族之一已经很勉强,这次更是连边儿也没摸到……就算只有一线可能,也不能得罪了她!
花寄情听脚步声停在门前,声音便愈是柔婉:“可是我这么笨真的学不会啊!再说大小姐才是正儿八经的陈家人,不如十日之后,大小姐顶替我进天地玄黄阁,只要天道择定,宸王爷想也不会拒绝……”
陈父心说真是胡说八道,谁敢在宸王爷眼皮子底下玩儿偷龙转凤?可是却不由得放下心来,他素知花怀仁为人老实诚朴,而且他们毫无玄法修为,也不怕他们捣鬼。于是咳了一声,一步迈入,做势惊讶:“这是怎么了?”
陈玉婵急迎了上来,哭哭啼啼的道:“爹,还不是花寄情那个小贱人!敢抢我的好事!我过来理论几句,哥哥却帮着她打我!”
“真是胡闹!”陈父唬起脸来斥道:“我与花兄弟情同手足,侄女若能得入神殿,我也为她高兴,你这孩子好不懂事!”
陈玉婵哪想到父亲竟也斥责她,顿时又气又急,怒道:“你们一个两个都帮着她,难道我还不如一个下人!”
她抬腿又想踢向花怀仁,陈父一把将女儿拉开,显然打着做戏做全套的主意,一巴掌扇了过去,满脸怒容:“甚么下人!胡言乱语!来人哪,把小姐带回房中,让她闭门思过!”
陈玉婵愕然,被下人强架了下去,陈父走过来拍了拍花怀仁的肩,满脸愧疚道:“花兄弟,女儿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演的真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如此厚待花家!花寄情几乎要冷笑出声,当年他收留花家,是因为花怀仁精通药理,向来对他呼来喝去,比下人还不如,这会儿却来演兄弟情深……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起身福了一福。陈父搭手扶起,含笑道:“我早知你这孩子有出息!”他一脸慈爱的摸她头发,“方才的情形,究竟是怎样,你好生同伯伯说说。”
花寄情于是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只除了帝孤鸿那一句“生辰快乐”,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了,也没人信……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一定是听错了,度玄部洲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的宸王爷对她说生辰快乐?这种事,怎么可能?
陈父却已经被惊到了,传言中,帝孤鸿冷情残忍,又是惜言如金,就连面对当今皇帝时也丝毫不假辞色,可是今日却一反常态,对花寄情这小小女孩儿青眼有加?可是她所说的,跟陈玉婵所说的偏偏又能对上,何况她神情腼腆,吐语软糯,绝不像是在说谎。难道她真的会成为宸王爷的关门弟子?
神殿中,帝孤鸿凤瞳中笑意满满,几乎要为她击掌……她真的很擅长弱势求生,败中求胜,这一手以退为进,轻轻松松就将几个凡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起先主持仪式的蓝袍玄术师匆匆而来,一眼看到他的神情,竟生生被吓到,腿一软便跪伏在地。
帝孤鸿缓缓的收了笑……伸手摸了摸犹弯的唇角,上一次笑,似乎还在十五年前,手挽着子书寄情的纤腰……真也好,戏也罢,他漫长生命中寥寥几点欢喜,似乎,都与这个小姑娘有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帝孤鸿神色渐冷,抬手收了镜中影像,略一示意,那玄术师急步进来,必恭必敬的跪拜下来:“王爷,这十人资料在此请王爷查阅……”
他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招了招手,那玄术师不解,急膝行上前,将文书高举过头,帝孤鸿接了文书,回手时,指尖忽有雪色光芒暴出,只听极轻的嘶的一声,那玄术师一只右手齐根划断,那玄术师张口欲呼,却拼死抑住,一时直痛的脸色惨白。
帝孤鸿取了雪帕,慢条斯理的拭净了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这个人,只有本王可以欺负,你可记住了?”
那玄术师惊骇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