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寄情微微敛睫,天佑帝说的是她么?果然天佑帝极能隐忍,却终于爆发,所以他们来这儿,是要做甚么?帝孤鸿恰在此时让她进宫偷甚么“玉髓”真的是巧合?
心中思忖,耳听的天佑帝愤愤说了许多,皇后不住唯唯,最后便跪了下来:“万岁,臣妾只是担心万岁……”
“朕明白,”天佑帝声音略略平静:“这诺大皇宫,也就只有你,心中尚顾念着朕。”
皇后柔声道:“万岁,不若好生同神主说说……神主他只是性情嚣张,其实对万岁并无不敬,五大洲尚要倚仗他的玄法护持,着实少不了他……咱们,咱们又怎能引狼入室……”
天佑帝大怒,猛然拂袖,皇后便摔在了地上,她修为不弱,却是全不抵挡,他怒极加上一脚,皇后悲呜一声,天佑帝怒道:“你还叫他神主!你还敢替他说话!五大洲少不了他,难道朕就是可有可无的么!引狼入室……哼哼,朕便是真的引狼入室,弄到无法收拾,朕也认了!这全是他逼的!”
他霍然踏上几步,已经冲到了神台之前,猛然抬手,只听哗啦啦几声,神像已经碎在了地上,连神台也裂开了一条缝隙。花寄情空自蓄势,却终究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冲出去。下一刻,天佑帝双手齐出,按在那个盒子上,向后看了一眼,皇后只得起身,缓缓的走到他身边,却仍有些迟疑。
天佑帝怒极,咬牙道:“连你也要反了么!”
皇后看了他一眼,抽泣了一声,只得将手按上,两人指尖光芒乍出,流水般罩满这盒子……隔了片刻,只听咯的一声,盒子开了,天佑帝飞快伸手,从里面取出一个形状奇异的玉石,向墙壁上按去,整个墙壁活了似的一震,诡异的扭曲起来……
神像后面还有玄机?花寄情正要抬头,忽觉身下一空,猛然向下坠落,她咬唇抑住尖叫,伸手飞快的攀向洞边……可是一转念间却又放弃,由得身体下落……头顶的石板卡嚓合拢,只留下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天佑帝大喜,拂袖挥开了神台,大踏步上前便要跃下,谁知脚下地面光滑平整,严丝合缝,根本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天佑帝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也是讶然,上前细看几眼:“怎会这样?古卷上早已经注明,每百年会有一次伺神,每次都会容一人献祭,现在明明日期已至,为何天门不开?”她喃喃许久,见天佑帝一脸震惊,终于还是柔声劝道:“万岁,也许这是天意,上天不忍万岁以身伺魔……”
天佑帝怒极,一掌挥开:“贱人!还敢胡说,难道朕就该在帝孤鸿面前做小伏低!”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偷做了手脚?连你也看上了帝孤鸿一心帮着他么!”
皇后被她掐的说不出话来,双手巴着他手,满眼泪水。正闹的不可开交,就听哗啦一声,有人踢开门走了进来,金袍玉带,墨发飘拂,正是帝孤鸿。门外正一片漆黑,他金袍的身影,却如阳光一般不可逼视。
天佑帝大吃一惊,手一颤,皇后便跌在了地上,他急转身对上他,却一时不知要说甚么。
帝孤鸿却只扫了他们一眼,眼神迅速走过四周,在触到那碎裂的神像时顿了一顿,天佑帝看在眼里,周身俱冷,颤了声音想解释几句甚么,他的眼神早又转了过去,扫到那奇异的壁画,也仍是一掠而过,细细看了一圈,他双眉深皱,转回天佑帝脸上。
天佑帝咬牙,拼命稳着声音:“神主……为,为何星夜来此?”
帝孤鸿挑了挑眉:“臣见过万岁。”一边极敷衍的弯了弯腰。
天佑帝受他礼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爱卿免礼。唔……咳,神主不必多礼。”
帝孤鸿直入正题:“神殿有个新入的玄术师,顽皮的很,想来瞧瞧皇宫风景,昨天找不到她,必是来瞧了,不知她在哪儿?”
天佑帝鼻子都快气歪了,瞧瞧皇宫风景!皇宫是你想瞧就能瞧的么!可是看看帝孤鸿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咬牙,还真的是想瞧就可以瞧……于是天佑帝缓缓的道:“神殿中人竟对皇宫这种浮华俗地感兴趣,朕倒荣幸的很。只是今天晚上,朕的皇后犯了些小错,朕正与她理论,倒不曾留意有哪位到来。”
帝孤鸿双眉深皱,本来还不到约定的时辰,他对她也有十足的信心,随便找了个檐角坐等,隔了一会儿,一眼便见到这儿有奇异的光芒直冲天宇。虽然这光芒不像斗法的光芒,可是他仍旧留上了心,放出神识扫了一圈,竟失了花寄情的踪迹,这才真的急了。
天佑帝应该不会说谎,可是若他不曾见到,还会在哪儿?帝孤鸿重又在室中转了一圈,甚至亲手拂开碎石,察看地面墙壁。天佑帝也不敢走,只站在原处瞧着,竟有些震惊,心说帝孤鸿几时对人这般在意了?这人若有机会见到,倒要好生收买收买,想这世上之人,也不是人人都像帝孤鸿那般油盐不进的。
这边帝孤鸿转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想了一想,走过来一指点出,昏迷不醒的皇后登时便醒了过来,一见两人都站在面前,便是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帝孤鸿也不废话,直接道:“皇后娘娘可见过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小姑娘?”
皇后一愣,看了天佑帝一眼:“没有。本宫一直在佛堂念经祈福……不曾见有外人到来。”
“怎么可能!”帝孤鸿难得的现出了焦燥:“她就在这宫里,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天佑帝忽然身子一僵,脸上的笑都消失了……他终于知道为何天门未开,原来不是没开,而是一开之后,把这误打误撞进来的小丫头放了进去!一时恨极,双拳紧捏,可是瞪了他许久,忽然又心头一动。帝孤鸿显然对这小姑娘十分在意,那这小姑娘如果进了天门,必定不能全身而退……到那时,一定很有趣呢……
…………
三人对恃,各怀心思,落入地下的花寄情却全然不知。
眼前一片黑暗,她试探着一步步前行,却似乎永无尽头。这儿像一间地下宫殿,回廊曲折,甚至还有小桥流水,绿树繁花,只是全部都在黑暗之中。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一亮,花寄情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就见眼前是一片大花园,开满了从来没见过的奇花异卉,脚下五彩石子砌成小路,旁边远远近近的房屋雕梁画栋,处处美伦美奂。
美的过份,便透了虚幻,但既来之,则安之,花寄情一路观赏,信步而行,却听一个声音道:“小姑娘。”
花寄情脚下一顿,居然不觉得意外:“嗯?”
那声音宜男宜女,却显得十分沧桑,“你来了……本座等了百年,终于又有人来了……好,好,好,你有何所求?本座全都可以帮你办到。”
何所求?花寄情微微皱眉,慢慢转身四顾,“你是谁,你在哪儿?”
他呵呵一笑:“你不必管本座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本座可以帮你达成你的所有心愿。”
花寄情笑道:“那就先谢了。只是我从来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帮我达成心愿同时,你想要我的什么?”
那声音失笑:“好个机伶的小姑娘。不错,本座既然帮你,自然也要收一些报酬……你这小姑娘甚合本座心意,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花寄情昂然而立,淡淡的道:“我不跟藏头露尾的人说话。”
他呵了一声:“你可知……”
“我知道,我知道这整间地宫都在你神念笼罩之下,我也知这亭台楼阁,绿树丛花皆你神念所化,但你等了百年,方等来一个我,总不想随便杀了,所以,我当然可以跟你谈价钱,也当然有底气跟你提要求。”
他沉默了一下:“好厉害的小姑娘。好,你推开身边的门,便看到我了。”
花寄情定了定神,随手推开了旁边的房门。
☆、第036章 尽管放马过来!
室中是真正的空空如也,桌椅家具一概都无,甚至随着她走进来的动作,连房门都消失了,整间房前小后大,边角方正,处处冰冷诡异,安静到极至,好像一具……棺材,已经深埋土中,不见天日。
花寄情环顾四周,抽了抽嘴角。其实她坐在供桌下面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忐忑的,可真到了这一步,面对神秘未知的敌人,她反而一点都不怕了,还颇有几分“尽管放马过来”的坦然无畏。心说搞甚么呀!但凡有点儿本事的早就逃出去了,都已经被关在地宫了,还要装模做样学人家玩儿下马威,俗不俗啊!不过本着客随主便的原则,她姑且打量了几眼。
隐伏在暗中的某只,正在坐等她的惊惶失措,却迟迟没有等到,娇嫩美貌的小姑娘起先颇有几分“这棺材一点都不精致”的嫌弃,然后又礼貌的收敛了神情,悠闲的走到房子中央……
怎会这样?他不能置信的盯着她,室中一片安静,然后花寄情秀眉一皱:“看够了没有?”
呃……他轻咳一声,多少透了些尴尬,可随即,他便扬声道:“见笑了。”
花寄情微讶,这次居然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随即她眼前一花,房中陈设焕然一新,处处素雅,一个身着月牙白儒衫的男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长身玉立,齐眉勒着抹额,愈衬的肌理如玉,目如清泉:“姑娘请坐。”
这是……美男计么?只可惜前有帝孤鸿,后又见过圣麒,他这般姿色着实有些不够瞧,花寄情八风不动,淡淡一笑:“多谢。”
预想中的惊艳又没能等到,他僵了一僵,然后颇不甘心的取过茶壶,一手牵了另一手的袖角,慢慢的斟出一杯清茶,动作优雅,书卷气十足,一举一动宛似画中人。然后他徐徐抬头,她果然在看着他,目光却无波无澜。他暗中咬了咬牙根,双手将茶杯移过,茶香扑鼻,茶色清澄:“姑娘请用茶。”
花寄情道:“谢茶。”接过喝了一口,满意的弯弯唇,再喝一口,才道:“如何称呼?”
他神情中微露了些伤感,忧郁的眼神份外迷人,他随即敛了睫,斯斯文文道:“身在此处,原本的名字又有甚么意义……如果姑娘要强求一个称呼,可以叫我‘隐’。”
“哦!”她点点头,自然而然的:“原来是隐公子。”
他不易察觉的皱眉,竟觉得无可着手。此时,他假做款款待客的主人,她就扮做彬彬有礼的客人,她的反应太正常,所以反而显的不正常了。其实,自从进了这房间,她每一步的反应,都跟他预想中大不一样,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所以他竟不知要怎么接招了。
他迟疑的空儿,她已经喝了半盏茶,将茶杯举到他手边,他愣了愣,下意识帮她斟上,忍不住道:“……你喜欢这茶?”
她礼貌的答:“还不错。”
他细看她,确认她完全没有故示从容,而是真的不在意,于是诧异了:“你真的不怕这茶有问题?”
“会有甚么问题?”花寄情放下茶碗,微微一笑:“我常听人说一句话,‘境由心生,景由心造’,所以此时此刻,我想它是茶,它就是茶。”她指一下室中:“善者所见皆善,恶者所见皆恶,我想你是这般,你便予我这般,我看到的既然是玉树临风,何必管背后是否白骨嶙峋?”
道理虽然很简单,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种时候讲道理的,也不是每个人在面对他时都能讲的出道理的。他看了她半晌,缓缓的敛了笑,向后一倚,好像一页纸刷的翻过,一个儒雅文弱的女生,转眼便成了杀伐果断的枭雄:“你知道我是谁?”
“魔。”她答的出奇直截,一边抬眼看他,双瞳宛如月色,一清到底:“只有魔才会在第一眼予人仙境般的美好,下一刻却立刻把美好变为恐怖;只有魔习惯与人订立契约,又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所以你说可以助我达成一切心愿,所以你要与我做交易……我猜的可对?”
她太坦然,太无畏,所以他竟无法拍案而起,“那你为何不怕?”
她挑眉:“我为何要怕?我怕,你就会手下留情?仗义援手?不计回报?”
他竟哑然。魔残忍嗜杀无恶不作,本来就令人谈之色变,她居然不怕?可是她说的也有道理,就算她怕的不得了,也完全不会改变他的任何决定。他忽然觉得事情有些脱出控制,不由得一阵烦燥,眼神骤冷,花寄情看在眼中,下巴微抬,正色道:“听说魔擅长把握人心,所以,不必现原形,那对我无用。”
隐:“……”
花寄情站起负手,在室中走来走去,夜行衣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好不娇小玲珑,她的模样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其实我知道,魔不是有耐心的生灵,你在等了百年之后,总有些着急,不管我是好是坏,都是你唯一的选择,所以你不会放弃。可是,我还是想让你明白,我虽然只是一阶玄术师,但并不是一无是处,我想让你看到我的价值……我想证明,我有可以跟你谈判的资格。”
她说的十分坦白,他沉默了一下,耐心渐渐消失,俊雅的眉目戾气渐生:“那你想怎样?”
花寄情柔缓的道:“隐公子,我只想要一个机会。”他微微眯起眼睛,杀机迸现,她却坦然迎视他的目光,半步不让:“我猜,你会给我你的一部分力量,让我迅速晋阶,甚至让我天下无敌,做为交换,我需要供你驭使,为你或者为魔族做事情……但是我不愿意,因为你能给我的这些,假以时日,我本来就可以做到,所以,我不愿为此与你订立契约。”
他看着她一动不动,俊面上黑气隐隐,花寄情暗自戒备,口中却仍不疾不徐:“我知道地宫之内你是主宰,我知道我的力量完全不能与你抗衡,你要强订契约我无法反抗,但强迫并不是最好的方式,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玉石俱焚。所以,在我们谈魔契之前,我想先跟你谈一点别的。”
他冷笑一声:“如果本座不想谈呢?”
花寄情退后一步,一本正经道:“我不喜欢被人强迫,若不能谈,那就打吧!”
她横剑当胸,眼神凛然。可是这样子,就好像小蚂蚁对大象说,来,我们比划两下!虽然完全没有比的意义,可这样明显的挑衅对一个固守地宫数百年的魔来说,的确无法拒绝。于是飓风起处,一道隐约的黑色巨掌向她当头拍击而来,她却身子一扭避了开去,黑色巨掌拍在地上,轰的一声巨响。
他忽然咦了一声。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她刚才装模作样的走来走去,竟是在用她微弱不堪的灵力,铸出了一个气息的“替身”。魔之力号称附骨之蛆不死不休,本来就不注重眼识耳识,而更注重气息的追索。虽然她的灵力约等于无,但仗着对魔的了解和别出心裁的巧思,在相距只有三步的情形下,居然顺利避开了他这一击,这实在有些难得。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的对,你也不是一无是处,那就谈谈吧!”
她弯唇笑:“好,请你给我三天时间,让我闯闯这地宫,若我能闯出去,那你就再等一百年,自有旁人前来……若我闯不出去,那我就与你订立契约。”
他毫不犹豫的:“不成!”
花寄情咬了咬唇,她这个交换,对他来说当然没有任何好处,因为他本来就可以轻而易举与她订立契约……可是通常因为实力太过悬殊,一般人都会乐的大方,换她个心甘情愿。但魔就不会,魔本来就不讲道理更不会吃亏,于是她只好道:“甚么地方不成?”
他冷冷的道:“一天时间,你若出的去,就送十个人来代替你,全都要未到双十的处子。若你没能出去,那便与我立契,供我驭使,其间我想不想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