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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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妻(良人无情之一)-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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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就是做不到。

  现在常君哥哥也只剩下她了,如果连她都走了,眼下还有谁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谁来替他添茶递水,帮他收拾书案?

  秋风习习,孤坟无语。

  而她此刻有的,也只有一颗惶惶不安的心罢了。

  刘惜秀的坟畔坐了很久很久,眼见天近黄昏,她还得赶着回去做晚饭给夫君吃,这才收拾了祭品,挽着沉重的篮子一步步走回家。

  待做好了饭,她小心翼翼地端到了书房门外。

  为了节省,刘常君只在屋里燃了一盏油灯,隔着窗,越发显得黯淡孤寂。

  刘惜秀心疼地望着在小小油灯下,努力苦读的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扬起微笑,推门而入。

  “吃饭了,歇会儿吧。”

  他恍若未闻,依然故我地翻过一页书卷,在纸上写下重点。

  “人是铁,饭是钢,吃饭了饭才有精神继续读书呀!”她小声劝着,却不敢太理直气壮,生恐他又生她的气。

  刘常君终于搁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眉心。

  她将饭菜端到一旁老旧却擦拭得干净的桌上,瞥了油灯一眼,再忍不住道:“回头我再多拿几支蜡烛,屋子亮此,看起书来也较不吃力。”

  “不用了。”他端起粗瓷大碗,看也不看她地自顾吃起来。

  她咬着下唇,还是转身出去,迳自去取了烛台来,一一点亮了。

  “我说了不用了。”他浓眉倏蹙,脸色微沈。

  “夫君,是你的眼睛值钱还是这区区灯烛值钱?”一向温婉柔顺的刘惜秀也难得执拗起来,盯着他道:“人家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男儿,有鸿鹄之志,将来是要为君上效力、为百姓造福的,像这种柴米油盐的小事,只要交给我就好了,你就不要担心也不要管了!”

  他持箸的手一顿,有些愕然诧异地抬眼盯着她。

  已经很久很久不见她这般大声说话了。这些日子来,她若不是唯唯诺诺,就是战战兢兢的小媳妇样,可是在这一瞬间,他有种恍惚的错觉,好似流光又回到了过去。

  好似,眼前的她还是当初跑去大闹他的画摊,哭得泪汪汪,却又固执得像头牛似地硬要把他拖回家的那个傻姑娘。

  他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些许,嘴角也些微上扬,“你好大的火气。”

  “我--”刘惜秀才惊觉到自己刚刚的“出言不逊”,心慌地低下头去,结巴道:“我、我是认真的。”

  尽管仍对她是满心满胸的愤怒和怨怼,这一刻,刘常君却不由自主地回答:“我说不用,也是认真的。这样的油灯,看字是足够了。”

  刘惜秀呼吸一窒,他话里的平静认命,像是生生在她心上浇下了一勺滚沸的热油,烧灼得她心痛欲死。

  这还是昔日意气风发、养尊处优的刘大公子吗?

  想起当年,他带着小雪球快乐地大啖红烧肉,和友伴兴致高昂的追逐、玩着蹴鞠的景象……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其实……”热泪涌上眼眶,她迅速别过头去,匆匆地用袖子胡乱拭去了,强笑道:“夫君也不用太担心,我有在做绣件挣钱,虽不能锦衣玉食,可家里会越来越好的,况且不就区区几支蜡烛,费不了几个钱的。”

  “我刘常君还好算是男子?”他声音沈了下去,眼神有着掩不住的自嘲。“功名未得,白食白住。倘若连这点节省的心思都没有,我还是个人吗?”

  她心口细细痛拧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挤出一丝平静。

  “夫君这么说,是要折煞我吗?别忘了日后能为刘家重振家声、光耀门楣的是你,我只是略尽身为妻子和儿媳的棉薄之力罢了。”

  刘常君仿佛捱了一鞭般,身子一颤,神智刹那间又回复到了令人心痛无比的清明现实里。

  “不用提醒我,你只是在报恩。”

  刘惜秀愣住了。

  “我不想亏欠你那么多。”他语气森冷而苦涩。

  “不,不是的。”她急急道:“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我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冷冷地看着她,“对吗?”

  “夫君……”

  “我要看书了,你走吧!”他下逐客令。

  她看了桌上还剩下大半的饭菜,迟疑开口,“可你饭还没吃完--”

  “我没胃口了!”他自顾自回到书案前,抽出一卷“战国策”。

  刘惜秀怅然地望着他,心底有千言万语翻腾着,唇瓣嗫嚅着,努力了好几次想开口,可最终还是只能默默地、难过地离开。

  一如既往。

  光阴总不理会人们是欢喜是悲伤,一迳自顾自地来了又去。

  而他和她,仿佛像是陷入了同一张蛛网中的虫子般,绝望地遥望着,不管愿与不愿,每次的挣扎,却都只是将彼此越推越远。

  于是刘惜秀越发默默地守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敢再多奢求、多贪恋妄前一步。

  他则是不知从何时起,像是褪去了身上最后一丝的年少轻狂……情感不再浓烈冲动,喜怒不再形于色,而是越发冷静淡然理智,沉着得像个她不再熟悉的陌生人。

  刘惜秀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正在失去他。

  可悲的是,其实她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他。

  饶是如此,她依然小心翼翼地、一点一滴地试图牵着他衣摆的一角般,只求能够为他打理三餐、为他添饭递茶,在他生命里有着小小的角落立足着,就已心满足了。

  这一日,刘惜秀为了赴得七天一回的赶集,一大早便匆匆忙忙在灶下帮他熬稠了浓浓的一大碗梗米粥,并煎了只荷包蛋,悄悄地送到了他书房桌上,这才出门赶集。

  她挽了满篮子新捡的鸡蛋到市集去,卖得的几钱银子买了条活鱼,在热闹的镇上走走逛逛,经过纸铺时,忍不住帮刘常君买了几刀裁好的绢纸。

  他虽然不说,可总节省着文房四宝用,常常见他写满了一面的纸,又翻过面来在透着墨迹的反面上,继续练字。

  刘惜秀在整理纸篓时,每每想掉泪。

  居然让常君哥哥过着这么苦的日子,她算什么好妻子?

  刘惜秀左手拎着活鱼,一手抱着折迭齐整的绢纸在胸前,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咬牙自荷包里挖出了积存的一点碎银子,帮他买了双新鞋、新袍子。

  常君哥哥身量修长挺拔,虽然青衣布衫也丰神俊朗,有说不尽地好看,可若是换上这簇新的一身月牙绸袍子,想必更加风采翩翩。

  不过算算离应考还有近半年辰光,她还是得量入为出才行。

  刘惜秀叹了一口气。

  真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或是有陶朱公之才,能够将银子钱滚钱、利生利,好教常君哥哥一生衣食无虞。

  揣抱着满满的“战利品”,翻过了小山头,顾不得脚酸口渴,她尽快赶路回家,迫不及待想让刘常君换上新衣衫。

  才拐过小山路,她气喘吁吁地一抬头,蓦地愣住了。

  咦?她家门前怎么停了辆华丽敞丽的马车,旁边还有两个威风凛凛的长随守着?

  刘惜秀心下微感困惑不安,放缓了脚步。

  “慢着!”其中一名长随见了她,立刻伸臂挡道。

  “两位大哥好。请问两位到我家来,有什么贵事吗?”她客气问道。

  “你家?”两名长随相觑了一眼,面色稍缓。

  其中一人开口问:“我们是陪我家大人前来,寻访故人之子,刘家的大少爷的,敢问姑娘是?”

  “我……”她小脸微红,“我是他的妻子。”

  两名长随闻言愕然,下意识上下打量了一身粗布衣,面容清秀,毫不出色的她。

  “你?”其中一名长随冒失地冲口而出,“怎么可能--呃……”

  刘惜秀心下有些难过,面上还是努力挤出了笑容。“两位大哥站了很久吗?想必口也渴了,我进去帮你们倒两杯茶来吧。”

  “少夫人,奴才们不渴,请少夫人不用客气。”另一名长随礼貌地道。

  被这么“少夫人长”、“少夫人短”地叫着,刘惜秀有些不自在。

  “那么……外头有椅子,两位不嫌弃的话就坐着等吧。”她还是努力招呼着。

  “奴才们站着就好。”

  她点点头,一时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只得尴尬地朝两人笑了笑,默默进屋去。

  刘惜秀想着有贵客来,她先将鱼和一干杂物放在灶房桌上,洗净了手,在出门前才烧热了柴火的灶也里,用铁夹子捡出了几块烧红的木炭塞进红泥小火炉里,取来了一只粗陶茶壶,注入清水烧开了,再加了两钱茶叶,待茶叶清香飘散而出,细细斟在两只朴拙的茶碗内。

  她举止细缓温柔地捧着茶,轻移莲步,在大厅门口处稍停了一下,略略犹豫了起来。

  这茶,端得上台面吗?

  “唉,谁料想得到世态演变,命运弄人啊!”里头浑厚苍老声音感慨道。

  刘惜秀一愣,寻思着这声音怎么好生熟悉……

  “伯伯远调岭南五年之久,苦无机会回京,幸得老天垂怜,日前终于受命返京复职,我兴冲冲赶回京,想着要和老友把酒叙旧,可万万没想到……”岭南布政使孙伯玉感伤尽显,说着说着不禁哽咽了。“还记得老夫五年前远行,还是你爹为我饯别的。”

  “孙伯伯。”刘常君眼神掠过一抹哀伤,语所却是很平静,“我爹生前知己唯您一人,有您这般惦记悼念,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足感安慰。孙伯伯风尘仆仆赶回京,正该好好歇息才是,怎好劳您亲自查该到此,这倒是侄儿的不是了。”

  现在的他,在经过两年间家变更叠的打击之后,往昔明显流露于形容之外的情感已渐渐被埋葬,取而代之的是饱尝世情冷暖沧桑之后的觉悟,人也变得一日比一日更沉默内敛。

  所以此番见到久违的长辈,他心底翻腾的激动与喜悦只在初初会面的那一刹那,随即又生生地克制了回去。

  因为如今的刘常君,已不再是以前的刘常君了。

  “你这孩子,和伯伯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孙伯玉拍了拍他的肩,眼圈儿又红了。

  刘常君嘴角微一牵动后复又消失,默然无言。

  心疼地看着这一切的刘惜秀不禁泪水盈眶,急忙抬袖拭去了,振作了精神举步而进,恭敬地奉上清茶,柔声道:“秀儿拜见伯伯,给伯伯请安。”

  “你是……”孙伯玉想了想恍然大悟,微微一笑。“秀丫头这般大了,伯伯眼拙,一时竟没瞧出来。”

  “伯伯言重。您请用茶。”她奉妥了茶,静静垂手侍立在一旁。

  孙伯玉抚着胡须,点点头,道:“嗯,果然越发秀气了。对了,秀丫头今年多大啦?许了婆家没有?要不要伯伯作主,帮你打听门好亲事,也好全了你爹娘的心事。”

  “谢谢伯伯关心。”她悄悄瞥了面无表情的刘常群一眼,心下有些惶然,却还是难掩一丝羞涩,低声道:“娘在过世前已作主,让秀儿和常君哥哥完婚了。”

  “什么!完婚?!”孙伯玉闻言愕然,神情有一丝惊疑不定。“你和君儿不是兄妹吗?”

  刘惜秀心下一紧,勉强笑笑,却也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孙伯伯,是真的。”刘常君淡然回道。

  孙伯玉表情有些古怪懊恼,停顿了一下,这才舒眉展笑道:“也对,你俩名义上是兄妹,实际上毫无血缘之亲,既然成亲是圆了你娘的心愿,是她临终前的托付,伯伯能理解。”

  一提到这桩婚事,他俩谁也不再多说什么,气氛有些僵持。

  孙伯玉敏感地看了面前这对小夫妻一眼,心下微感诧异。

  既是新婚,怎不见有半点蜜里调油的亲昵感?

  “伯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察觉到世伯的眼神,刘常君平静地问。

  “好孩子,伯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倒是没别的什么,如今只记挂着,早早把你们都挪腾回府了才好。”孙伯玉爽朗笑道。

  “回府?”刘惜秀讶然。

  刘常君凝视着世伯,等待下文。

  “是呀。”孙伯玉亲切慈祥地道:“伯伯想把你们接回我府中住,你们意下如何?”

  她忍不住看着刘常君,“这……”

  “多谢世伯。”他平静客气地道:“这儿屋舍虽小,总是栖身之所。伯伯的好意,常君铭感五内,却只能心领了。”

  “君儿,你也太见外了,伯伯又不是旁人,我可是你爹的生死至交。”孙伯玉顿了顿,有些难过地道:“还是你记怪伯伯没有早些回京,眼睁睁看着你们吃了这么多苦……”

  “伯伯这话折煞小侄了。”刘常君摇摇头,语气略显涩然,“遇上这样的变故,是命数使然,并不是任何人的错。若侄儿年轻识浅,说错了话,还请伯伯海涵见谅。常君只求己身发愤图强,早日考取功名在身,为国效力,一来可告慰双亲,二来也好教伯伯为我安心。”

  孙伯玉听得直点头,丝毫不掩饰满眼激赏,含笑看着这个一直以来甚为钟爱疼惜的世侄。

  好小子,果然傲气仍在,志气不改。

  “那么秀丫头你呢?你怎么想?”孙伯玉转而询问刘惜秀。

  她笑意温柔,眼神坚定,回道:“夫君在哪里,秀儿就在哪里。”

  刘常君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她说的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他可以相信她吗?

  孙伯玉叹了口气,“你们夫妻倒是一意同进退,齐心得很。”

  “谢伯伯成全。”

  孙伯玉看着他俩,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你们这清贫的日子想捱到几时呢?”

  “布衣得暖胜丝棉,长也可穿,短也可穿。”刘常君笑着回答。

  “夫君说得是。”她听过爹爹生前常念这首张养浩的“山坡羊”,柔声接吟道:“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刘常君眸光蓦然一亮,心头一热,不由屏息地深深望着她。

  孙伯玉看了看这个,再看了看那个,不禁摇了摇头。“看来,你俩还真甘于这“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的日子了。”

  “伯伯见笑了。”刘常君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嘴角却因心里宽慰释然而微微上扬。

  “也罢。”孙伯玉只得暂时打退堂鼓,却仍旧意味悠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反正伯伯就在京师长住了,往后这事咱们再慢慢儿从长计议吧!”

  刘常君见孙伯玉这般执拗,倒不便又三言两语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好道:“今日不早了,请伯伯先回去歇息,改日侄儿必定亲自登门拜见。”

  “也好。”孙伯玉点点头,抚须而笑。“我就先走了,你们俩这几日好好思量仔细,伯伯等你们的答复。”

  待孙伯玉离去后,刘惜秀边收拾着茶盏,边偷偷地关注起了刘常君的心况举止。

  那么久的时光过去了,期间又饱受丧父失母之痛,吃得也不好,住得也不好,可是能再见到最疼他的孙伯伯,这对常君哥哥来说,定是备感温暖……

  “市集热闹吗?”

  她一愣,“什么?”

  刘常君来到她面前,深邃黑眸凝视着她,“市集好玩吗?”

  “很热闹……”她的心没来由地怦怦跳快了起来。“很好玩。”

  “下回,和我一起去吧。”说完,他转身走出大厅。

  刘惜秀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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