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竟然杀了老大!”高个子站起来,惊恐地望向身后之人。
那是一个衣着极尽奢华的公子,浅金色的锦衣能同那月争辉,简单却不失优雅的象牙簪插在发端,面如冠玉,唇若抹朱,一派风流仪态毕现。只是此刻,他的表情并不好看。
“我想你不必知道了。”锦衣公子隔空取回折扇,身姿翩翩,动若脱兔。那高个子还未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龙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无法想象,一向豁达大度,宽以待人的睿迁竟然会杀人。在她的记忆里,睿迁从来不会取人性命。他生在富商之家,习惯与身边人周旋,凡事总会留有余地,从不做这种极端的事情。
然而,她不知道,睿迁从不杀人,只是因为那些人没有触及他的底线。她更不知道,睿迁平日不离身的洒金折扇里,原来还暗藏玄机。
睿迁不屑地看着地上那两具尸体,敢动他的女人,当真是活腻了。他慢慢地移动脚步朝龙鸯走来,脱下外衣帮她盖上,想要拉她起来。
谁知龙鸯却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推开,苦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何脸面见人?”
睿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脸上没有表情,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严肃。
“枕殊走了,惊翎不在了,现在连沧鹤也抛弃了我!”龙鸯吼得声嘶力竭,“如今我竟沦落到被人欺侮的地步,水舞轻尘回不去了,我什么都没了……你也走罢……”
“你把我睿迁当成什么人?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睿迁闻言,后退两步,他气得发笑,“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全都是废话!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夫,是我不够资格与你共患难么?”
从未见过这般生气的睿迁,无论遇到什么他都言笑盈盈,因此龙鸯有点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当初是我厚着脸皮硬要跟你在一起,你若是嫌弃,大可将我休了,但是只要我是的夫君一天,我就绝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睿迁……”
“既然你不想我跟在你身边,那我走就是了。”说罢,睿迁欲转身离开,心中想着只需悄悄跟在不远处护她周全,不被发现即可。
龙鸯冲上去抱住睿迁,急道:“不要走!是我错了,如今我只剩下你了,不要离开我……”
“我不走。”睿迁回抱住她,眼里全是疼惜。
☆、第十八章
“你的手怎么了?”细心的龙鸯一眼便发现了睿迁隐藏在袖子下面的右手臂上绑了纱布。
“没事。”睿迁将袖子拉下了一点。
“告诉我!”龙鸯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睿迁无奈,“还不都怪你,叫我爹把我抓回去,他将我关在一间密室,我愣是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没能出去,情非得已,只好将自己弄伤,逼得他打开了门,趁机逃了出来。”
闻言,龙鸯的眼中满是震惊,她抬起睿迁的手腕,轻轻问:“还疼吗?”
睿迁摇摇头,恢复了以往的潇洒笑容,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摇着扇子,作风流状道:“小爷是何等人物,怎会怕这点小伤?”
“是吗?”龙鸯使坏地在他受伤的地方用力一按。
“哎,疼疼疼……”睿迁龇牙咧嘴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龙鸯很好奇,照理说如此偏远的九黎山很难被发现。
睿迁神秘一笑,对着一旁的树丛吹了个口哨。只瞥见一个黑不溜秋几乎与夜融为一体的东西敏捷地窜了出来,它来到龙鸯脚下,乖巧地蹭了蹭她的鞋子。
“碧玺!”龙鸯惊呼,她蹲下去抱起碧玺,亲了又亲。
睿迁有些吃味地看着她,不满地道:“为何我没有奖励?”
龙鸯瞅了他一眼,不予理睬。
睿迁在一边期期艾艾道:“要不是我有先见之明,又怎能顺利地找到你?当初我把碧玺送与你,除了它长相可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它从小经过西域商人的特殊训练,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当它熟悉了你身上的气味后,无论你走到哪里,它都能找到。”
“原来你小子如此用心良苦。”龙鸯对他简直刮目相看,“看来也不只是人傻钱多而已。”
睿迁丝毫不介意龙鸯如何评价自己,他洒脱一笑道:“小爷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人,却没料到此生栽在你这棵树上,真正是煞费苦心还没半点便宜。”
龙鸯忍俊不禁,对于这前半句话,委实不敢苟同。
离开九黎山之后,二人在篱芩边境寻了一座小岛,打算暂时隐居下来。
睿迁有问过龙鸯,想不想找陷害她的人复仇。她却只是摇摇头,这一切不用想便知是叶靖卿的阴谋,除了他没有人会这么做。而叶靖卿如此迫不及待得想要除掉她,无非就是因为她在朝中的地位太高,极有可能动摇他叶相的地位。
她本不是一个记仇之人,能不招惹的,她就一定不去招惹。如今远离了那是非之地,应该也不会有事了。
岛上物资匮乏,平日里两人也只是粗茶淡饭,只有偶尔过节,睿迁才会去周边县城买些新鲜的鱼肉。龙鸯十指不沾阳春水,要她做饭却是不能。为此,原本也是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睿迁少爷,为了她而洗手作羹汤。
一年下来,竟然学会了几十道菜肴。还记得他第一次从厨房出来,整个人灰头土脸好不狼狈。龙鸯替他擦干净脸上的灰,心疼地问他,“你真的甘心跟我隐居在此,过这种平淡的生活?”
要知道,睿迁从前可是挥金如土,丢了钱也不眨眼的豪门公子,曾经有一次出去玩,他随身的钱袋被人顺走了,那里头的银子,可足够平常人家吃穿用度好几年。然后他却只是展开他那把折扇,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
可是,自从他学会持家以后,也变得精打细算起来,不再大手大脚,反而将自己所有的钱都交于龙鸯保管。
睿迁反问道:“假如我一贫如洗,不再是那个出手阔绰的贵公子,你还会嫁给我吗?”
龙鸯笑问:“不是你嫁给我吗?”
“一样,都一样。”睿迁笑着转身继续研究他的菜式。
龙鸯答道:“与你在一起,即使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也好过成天在那如履薄冰,尔虞我诈的朝堂庙宇上周旋。”
睿迁欣喜,也不管自己手中全是面粉,就揽了龙鸯的腰。
龙鸯也不嫌弃,就势躺在他怀里道:“除了你,我不知道还可以再相信谁,依靠谁。就让我当一回小鸟依人的弱女子罢,我累了。”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睿迁放开龙鸯,开始在面团里面放入豆沙馅儿,再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整齐地放在盘子上。看着这样勤奋踏实,愿意为她改变的睿迁,龙鸯心里美滋滋的。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龙鸯看着他,深情款款道:“你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像街角那个卖糖人的。”
睿迁的笑容瞬间垮下去,他愤愤道:“你有见过像我这么英俊的小贩?”
岛上的日子过得甜蜜又温馨,两个人白天在海边垂钓、捕鱼,夜晚在海滩旁边燃起篝火,数着漫天的繁星,尽管大多数时候,数着数着就到了榻上去。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季,小岛上到处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龙鸯挎了一个篮子,从附近林子里摘了好些野果,那些野果的味道简直能酸掉牙,睿迁吃了半个就发誓不再碰,只有龙鸯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喜欢吃这个。”龙鸯吐出一个果核,丝毫不理会睿迁不解的眼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结果第二日清晨,她刚起床就吐得没完没了,差点没把肚子里的酸水给吐完。
睿迁拍拍她的背,心疼道:“都叫你不要吃那么多了。”
龙鸯瞟他一眼,虽然她没有过经验,但是平日里也有留心过枕殊房里的一些医书,约摸着也该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估计明年咱们家里要多一个人住了。”龙鸯坐在床沿上,静静地道。
“什么?”睿迁一脸委屈,他抿唇道:“你有了我还不够?”
龙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没好气道:“没有你哪来的他?”遂拉了睿迁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温柔地道:“你大概,能当上爹爹了。”
睿迁怔了许久,半晌之后才小心地用自己的手缓缓地在那上面摸了摸,笑道:“会比碧玺还机灵吗?”
“要像碧玺那样还得了?它那么笨,隔三差五就会从高处摔下来一次。”龙鸯轻笑。
“也是,最好是个女儿,乖巧懂事,像你一样漂亮。”
“这个我可说不准,建议你明个儿去庙里烧烧香吧。”
“要是女儿,我给那寺庙里的佛像镀层金都没问题。”
“……”
龙鸯原本以为,他们会开开心心地在这岛上过下去,却没想到,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一日,龙鸯吐得厉害,睿迁只好去镇上给她买药,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龙鸯在屋里等了半天,甚至还去了周遭山野上寻了几遍,却依旧没有看见他的身影。这时候,她才隐隐地意识到,又一场危机即将来临。
几日后,龙鸯只身回到了泽栎城。繁华的街道依旧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万物都沿着自己的轨迹而向前行进。她先是回了一趟水舞轻尘,不过才一年时间,这里就荒芜成了这番景象。
抚摸着昔日枕殊弹琴下棋的石桌,龙鸯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阿鸯?”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依旧温和亲切,龙鸯回首,看见了一身朝服的游慎之。
“慎之。”龙鸯小跑来到他身边,问道:“那日我逃走以后,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有太子殿下暗中相助,并无大事。”游慎之有些迷恋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我刚下朝,在人群中看见一个身影与你极像,就一路跟了过来,没想到真的是你。只是你为何还要回来,不怕被抓么?”
“我也是迫不得已。”龙鸯的面上愁云惨淡,她凄然道:“睿迁不见了,我必须找到他。”
“睿迁公子不见了?”游慎之十分惊讶道:“会不会只是被一些事耽搁了……”
龙鸯摇摇头道:“都已经四五日了,他从来不会离开我那么久。”
“你先别着急,我调动手下,帮你找找。”游慎之安抚道。
“谢谢你,慎之。”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这水舞轻尘肯定是不能待了,不如你先去我府上住几日?”游慎之诚恳道。
“你已成家,我若在府上叨扰太久,只怕嫂子会介怀。”龙鸯摇头。
“夫人不是这般小气之人,你且放心罢。”
“还是不必了,我自有去处。”
见龙鸯心意已决,游慎之也不好勉强,只说了一旦有睿迁的消息就会派人立刻通知她。
游荡在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街上,龙鸯垂首漫步。未免被人发现,她戴了水色面纱。
“听说赫连老爷近日又在自家门口搭棚施粥,接济贫苦百姓。”面摊前,有个正在吃面的人在与人交谈。
“哎,有钱就是好,三天两头做这些事,也不心疼。”另一个人叹气道:“只是为何许久不见那赫连家的大少爷?那不是赫连老爷唯一的儿子吗?”
吃面那人放下筷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听说,因为家中不同意,那少爷就跟一个女人跑了。”
“哎呦,还有这等事儿?”那人抚掌大笑,“那赫连睿迁倒也是个风流人物。”
龙鸯听了,虽然心中有些别扭,但也不能否认他们所言,只是经他们这一提醒,她突然想起,自己还可以去找一人帮忙。
赫连家的府邸,座落在泽栎城最繁华的地段,依山傍水,得天独厚的位置再加上奢华的装修,在外人看来,与皇宫也相差无几。彩色的琉璃瓦折射出绚丽的光芒,左右两尊镇宅石狮威严无比,朱红色的大门敞开,有几个仆人和一个美妇正在施粥。
排成长龙一样的队伍井然有序,为首那个美妇虽然已是中年,却仍然风韵犹存,一身衣着打扮更是华而不俗。更重要的是,她的眉目依稀和睿迁有几分相似。
龙鸯走到队伍前方,正欲开口。谁知那妇人见了她,只是和蔼地笑着,盛了一碗粥送到她手里,温和道:“想必姑娘是饿极了吧,没关系,你先拿去吃,不过下次记得要排队。”
龙鸯愣愣地拿着那碗粥,不知是喜是忧。
“夫人您误会了,小女子是有事想要找您和赫连老爷。”龙鸯将热粥递给下一个人,赶忙表明自己的来意。
☆、第十九章
赫连夫人也怔住了,她有些为难道:“真不巧,老爷刚出门,姑娘若有事,改日再来吧,眼下我也是抽不开身。”
龙鸯有些急了,她从怀里拿出睿迁时常佩戴在腰间的挂饰,递于赫连夫人,道:“睿迁他出事了。”
赫连夫人接过玉佩,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是睿迁的信物后,立刻慌了神,“迁儿他出什么事了?”
“夫人莫着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们待赫连老爷回来之后再说罢。”龙鸯道。
“紫湘,你快去将老爷请回来。”赫连夫人吩咐完后,连忙将龙鸯拉进了屋。
不消片刻,得到了消息的赫连铭便火急火燎地回了府,他一进客厅,便看见了正在与赫连夫人交谈的龙鸯。
赫连铭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做生意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观察力自然也不差,他曾经与龙鸯有过一面之缘,自然记住了她。
“原来是龙姑娘。”赫连铭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晚辈龙鸯见过赫连老爷。”龙鸯以一种对待长辈的恭敬态度,谦逊有礼道:“此番前来打扰您二老,委实是心中没了主意,还请您不要见怪。”
赫连铭点头,对于龙鸯这般态度还是比较满意,他问道:“迁儿他到底怎么了?”
“睿迁先前与我在一座小岛上隐居,本来相安无事,不料几日前,他出门替我买药,却一去不复返。”龙鸯如实道来。
“兴许他只是贪玩,忘了回去罢了。”赫连铭用杯盖拂去水上面的茶叶,悠悠道:“你也知他玩世不恭,把感情当做儿戏,这样的事,他可没少做。”
言下之意是,睿迁极有可能是看上了别家姑娘,故而把龙鸯抛在了脑后。
龙鸯笑得恬淡,“或许他以前是这样,但是自从跟我在一起后,他变了很多。更何况,我有了身孕,他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赫连铭微微一震,在他的印象里,睿迁虽然喜爱玩弄女子,却从未听说有谁怀上过他的孩子,看来这次,他的确是动了真情。
赫连夫人闻言喜出望外,赶忙拉了龙鸯的手,欣慰道:“你竟有了迁儿的骨肉?太好了,这孩子让我操了大半辈子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赫连铭的神色略微复杂,他终是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是迁儿心中所选,我也只能尊重他的意思。”
“是啊,你身份特殊,就暂时在这里住下,有老爷在,没什么人敢贸然惹事。”赫连夫人柔声道:“至于迁儿,我们会派人去找,你也别担心,说不定过几日他就回来了。”
“谢谢夫人,谢谢赫连老爷。”龙鸯作揖道。
“不必如此生疏。”赫连铭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他吩咐道:“紫湘,你去将少爷的房间收拾一下。”
“这……”龙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