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晞苧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连忙走了过来。二姐本就早她几年出嫁,出嫁前两人见面便少,出嫁后更是一年中只有家族聚会上的寥寥数次可以见上一面,待到她出嫁,两人自然是一面也见不了了。所以晞苧之前根本没认出眼前这个头发因长时间没有洗过已经打结,衣衫沾满了尘土,脸色发黄并且不知是什么黑色的东西,一块一块沾满脸颊的人是她以前那个总是高贵骄傲的二姐。
来人正是晞萱和她的贴身侍婢绿云。晞萱自得知宋裕被俘之后,食不下咽,终日以泪洗面,想着若是他去了,自己也就这样随着他去吧。谁知在几天后竟得知宋裕倒戈了。
消息传回来,她整日不敢出门,因为总是有百姓朝她的轿子仍东西,朝中那些御史大夫更是纷纷进言要杀掉她和两个孩子以儆效尤,防止以后再有人临阵倒戈,虽然最后在她大姐和父亲的力保之下只是撤去了她身上的四品诰命,并勒令两个孩子从此以后不可入仕,她还是特别悲伤。
她难以置信地想的不是庆幸他还好还活着,而是,自己和孩子都被抛弃了吗?最后她将两个孩子送回了自己娘家,带了一个忠心的仆人和自己的贴身侍婢以要到城外庄子上散心为由,逃出了京城向建州府奔去,中途得知宋裕被押送到了蜀州府,他们又改变方向向蜀州府行来,她要当面问他个清楚,当然其中不仅仅是他投降这一件事。
一路上他们一行三人装成因战争流离失所的人,倒也没有受到多大的为难,只是在途经靖州府时,仆人染了重病,不治而亡了,只剩下她们两个弱女子前往蜀州府。一路的艰难从她们到达宋裕府邸时的装扮可窥一斑。是以,晞萱在见到宋裕的那一刻,心情激动得只想紧紧地抱住他,全然没想到自己在他人眼中的不堪形象。
晞萱在晞苧带来的侍婢的服饰下整整梳洗了一个时辰,才清清爽爽地出来见他们。
此时的晞萱穿着晞苧趁她在梳洗时派人出去成衣店买回的纱裙,虽在大致估计了晞萱的身形后让人买了最小码,此时穿在晞萱身上却仍有些空荡荡的。
晞萱讲了她一路来遇到的状况,让一直对这个姐姐没什么感情的晞苧有些敬佩起来。只是天色实在不早了,晞苧在嘱咐了晞萱好生休息,以后有空自己会来看望她之后,便走了。走前因着担心晞萱只有那个与她一同吃了那么多苦头的侍婢服侍不够,而留下了梨语。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
坐在回府的马车中,晞苧闭目养神,想着,也许宋裕是真的倒向他们一方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只是坏消息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仅仅在晞萱来到蜀州府的第二日,晞苧命人围了宋裕的府邸,将宋裕与阮晞萱一同下了大牢。
晞苧走后的当天晚上,晞萱自然是与宋裕同一房间,只是这个夜晚却不是小别胜新婚之后的夜晚。
宋裕洗漱后灭掉烛火上了床,晞萱真坐在床帐里直直地对着他,他把她抱进怀里,柔声道:“怎么还没睡?这一路赶来,你受苦了。”
“你是不是不想我过来?”晞萱一反在晞苧面前时的温柔贤良,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高兴。
“我确实不想你来。”宋裕道
“你!”晞萱生气地打了他一下。
“好了,如今世道不安,你这样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半个护卫没带,我怎么放心得下,比起这样,我宁愿你平平安安地待在京城里,带着小海小洋一起过安稳富足的生活。”宋裕抓住她打他的手,轻声道。
“那你呢?”晞萱被感动了。
“我只要你们过得好好的就足够,原本我的打算就是,如果能寻到机会,我一定回去看你们的。”宋裕看着她道。
“撒谎。”晞萱小声道:“你不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不会回来的,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回来。”
“阿萱?”宋裕唤了她一声。
“我知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我什么都知道。”说着说着,晞萱眼泪滑落出来。“你为了她连命的可以不要,又怎么会想回来看我们呢。你不要为她卖命了好不好?我们就好好待在这里,小海和小洋我已经拜托我娘了,娘会好好把他们养育成人的,我们就去寻一处山林,你耕田我织布相伴到老,不要理会这些世间杂事好不好?”
“阿萱,你到底在说什么?”宋裕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你在京中听到什么传言了?”
晞萱含泪摇头不说话。
“别乱想,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不顾你。”宋裕安抚她道,不管她是不是知道什么,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了,剩下的那一半,晞萱的到来倒是说不定可以让他加快完成了。
“不是乱想,我看到了。”晞萱听到那一句‘夫妻这么多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天进宫,我看到了一封信,写信者道‘。。。。。。为不负所托,将假意投降,以不费一兵一卒之力灭敌军之主帅’虽然没有留下姓名,但你的字迹就算有故意的改动我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当年你写给我的信,一封封都还在。你到底对秦家人做了什么?不,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走吧。”晞萱抬头看着他道。
“不行。”宋裕转过头,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平躺在床上,望着床顶道。“这些乱臣贼子,不忠不义,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护着这大燕江山,除去那些犯上作乱之人。”
“你不是为护大燕江山!你是为护着阮皇后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就知道不是我的,我再怎么珍惜爱护也没有用!你还是要向着她的。”晞萱似乎被碰触到了哪根敏感的神经,瞬间崩溃了一般。
“你在胡说些什么!”一贯有耐心的宋裕也不禁有些生气。近段时间来既要费尽心思地应付秦明铮,又在看到蜀地百姓安居乐业对比一路行来大燕所辖的州府百姓面黄肌瘦的情形,自我纠结自己到底选的是否是正确的路。心特别累,只是在外人面前他能将用温文尔雅的表象将这些情绪掩藏地好好的。现在在相伴近七年的伴侣面前,却忍不住要撕下那层伪装。
“我没有胡说!你敢说那封信不是你写的?你敢说你没有通阮皇后暗中往来?”晞萱把他的话当做是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更加崩溃。
“算了,随你怎么想!”说了大半天的话,宋裕早就很是疲惫了,现在看着自己妻子如此无理取闹,已经完全不想解释了,他心中的大义,他心中的抱负,这个枕边人从来没有懂过,她永远只是嘴上说着爱他,每天事无巨细地操心他的衣食住行,对他的内心却从来不曾了解过。
而她的姐姐那个倾国倾城又聪明睿智的女子,在短短的几次政事交谈中,就已经能够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两人的思想十分默契,那是一种晞萱从未给过他的感觉。他把阮晞菲引为红颜知己,就如同士为知己者死一般,所以他才愿意亲身入蜀来为她办这件事。可是晞萱什么都不懂,只一味地吵闹怀疑他。他实在是有些倦了。他翻过身去,背对着晞萱,不再理她。
晞萱哭了几乎一整晚。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他们不说话之后,窗外一个黑色人影闪过。
梨语紧紧咬着下唇,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往自己府邸跑去。
她顾不得此时正是半夜,好梦正酣的时候,直接叫醒正在值夜的细语,让其叫醒了晞苧。
不多会儿,主屋里亮起了有些昏沉的灯光,晞苧穿戴整齐出了屋后,灭了烛光,留下细语在屋里照顾孩子。匆匆随梨语去了书房。
梨语将她今夜在宋裕房外听到的话全部复述了一遍。晞苧听完后紧紧皱着眉,她不过是不放心,试探般地留下了身边侍婢中身手最好的梨语,没想到宋裕果然还是不安好心的投降的。晞苧心中叹一口气,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的姐夫啊,况且今日姐姐也来到了这里。
只是宋裕都到这里这么多天了,也没有见到他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啊,整日里,有叔父传召便去见叔父,没有传召就足不出户地待在府中侍花弄草。忽然,她浑身一冷,‘灭敌军之主帅’!如果说敌军就是蜀军的话,那主帅岂不就是秦子竣,想到这个可能,她几乎立马地吩咐梨语磨墨,找纸笔给秦子竣去信。
她在信上刚手微微抖着写下‘见信安’三个字,秦子竣之前来信说,宋裕在营地时根本没有待上两天就被送到了蜀州府,与他也不过是见过一面而已,而蜀军中到现在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那秦子竣应是无碍的。宋裕这些天来接触的最多的人除了自家府中的奴仆,只有她叔翁了!
要害主帅,这么多天他却没有下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潜伏着,等待行刺的最好时机;二是他已经下手了,只是大家都还没有察觉而已,也许是某种慢性毒药。
晞苧道出这两种可能,不管哪一种都要提前告诉秦明铮早准备才行。而且她心中隐隐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用第二种方式,他成功后全身而退的几率更大。
晞苧等不及第二天了,连夜地前往了秦明铮的住处,半道又派人去请来陈仕,让他到时候替秦明铮把把脉。
来到皇宫,这座皇宫可比燕京城里的那座小太多了,实质上就是将军府改建而来。只不过换了个名头而已。
深夜,侍卫都很诧异,王妃居然晚上过来,是什么紧急军情?
不过还是疾步进去禀报给了秦明铮。
作者有话要说:
☆、中毒
“这么晚,有什么事?”秦明铮没有让他们在书房等太久。
“臣媳发现宋裕确是心怀不轨。梨语,你来说。”晞苧让梨语将之前对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道:“臣媳怀疑,宋裕已经出手,所以,特请陈太医过来一趟。”
陈仕听了这些话也立刻反应过来,看来是担心宋裕在与秦明铮的接触中给他下了毒。想到这一点,他神色一凛:“将军,让臣为您探一探脉吧!”他们这些一直追随秦明铮的老人,在他登帝后,私底下偶尔还是会叫他将军。见秦明铮点头后,他小跑着上前,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垫子放在桌上。把过左手的脉后,陈仕又要求把右手之脉。
晞苧提心吊胆地看着陈仕的眉头越皱越紧。陈仕起身,晞苧以为他得出结果了,却是说,可否到内室去仔细诊断。
两刻钟后,室内之人还未出来,晞苧在外面上虽然是一派平稳,绞紧的双手显示出了她紧张的内心。陈仕进去了那么久,若是没有问题的话,肯定是不会问诊这么长时间的,她已经在考虑最坏的结果。
终于等到陈仕打开门唤他们进去。秦明铮斜躺在软榻上,容色淡淡,看不出悲喜。晞苧看陈仕一眼,发现他双眼通红,像是将要落泪的样子,心中一凉,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坐。”秦明铮淡淡道:“让陈仕给你也瞧瞧。”
晞苧有些疑惑地伸出手,搭在陈仕早已备好的软垫上,梨语在其上附上一块丝帕。陈仕同样小心谨慎地把完她双手的脉象。
“如何?”秦明铮问道。
“王妃娘娘脉象平稳,不见虚弱,应是无事,不过宋裕下毒若是小剂量地下,一时之间有可能体内潜伏了钩吻之毒也探查不出,王妃还是要尽快煎服荠苠草,去体内残毒。”陈仕收回手道。
“好,梨语是吧,你现在去寻荠苠煎好后端来服侍侄媳服下。”秦明铮对梨语道。
“叔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龙体无恙吧?钩吻是什么?”晞苧听着这对话很是疑惑不安。
“王妃娘娘,皇上中了钩吻之毒!”秦明铮示意陈仕告诉晞苧。
“什么?那还不快替皇上解毒!”心中不详的预感成了真,晞苧急道。
“没时间了,娘娘,皇上体内的毒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如今皇上脉象虚弱,经脉麻痹,痛觉渐失,已是毒性即将爆发的时候,臣只有以几味药暂时压下毒性,为皇上,再。。。。。。拖延几日。”话到最后,陈仕终是有些哽咽了。
虽然料到了一些结果,但真正最坏的结果摆在她面前时,她还是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是宋裕不是?”她问道。
“照皇上中毒时间往前推算,确实与宋裕来到蜀州府的时间吻合!况且皇上的饮食哪一倒不是经过试毒之后才呈上来。”陈仕咬牙切齿道,想到自从宋裕来到蜀州府后,秦明铮对宋裕的优待信任,他们这些老人皆认为宋裕是千里马遇到了伯乐,必将感其知遇之恩,结果没想到,人以仁义待君,君以毒药待人。
“所以,毒是下在茶里的?今日,我去见他,他也给我下毒了?”她感到一阵阵心寒,前一刻还在推杯换盏,她就快要相信他的诚意了,结果,他连自己妻子的妹妹也是可以下得了手的,在他心里,看来自己只有叛军首领之妻这一个身份吧。
“宋裕用毒小心,所用都是慢性毒药,娘娘与他接触时间过短,应是无碍,为防万一,还是服用一些解毒药为上。”陈仕道。
“宋裕是不是会有解毒的药!我派人去将他捉来!”晞苧想到茶两人都喝了的,没道理只有一方中毒,宋裕必定有解药。
“没有的,宋裕狗贼定是每次在服下少量毒药后,回府喝一些草药便自行解了!皇上体内的毒却是已经到了破坏脏器的地步了。”陈仕道。
“晞苧,陈仕,好了,事已至此,下一步的计划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是那等求长生的皇帝。不过,当下我却是还不能死的。陈仕,你开的药能抑住这毒几日?”秦明铮还是那样淡然,听着他们说他无法再活太久,也没有生气逃避,彷佛生死对他来说已经置之度外,没有什么好在乎的。
“短则十天,长。。。。。。”陈仕一咬牙:“半月!”其实这毒什么时候会发作起来谁也说不准,所以半月到底能不能办到,他只能竭尽全力。
“半月,有些短啊。”秦明铮心中不知想到些什么,轻声叹道。
“臣,臣。。。。。。”陈仕想再说一个长一点的日子来,但这些不是能随意说的,秦明铮必定是会根据他所说的时间去安排事物。
“半月便半月。”秦明铮看出陈仕的为难,挥手止住他的话道,“此事暂且不要外泄,明日只暗中捕了宋裕来。”想起最新的军报,朝廷的援助军已经到了,不过晚了,建州府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现在双方看似相距不下,朝廷军用他们用过的法子围住了建州府,实质上,守城容易攻城难,他们的军队又不像建州府原驻军一般腐败散乱,秦子竣只是在等待走出下一步的时机,在等着阮后的动作,因此对每天前来骂阵的朝廷军充耳不闻。所以秦明铮现在不能把自己中毒的消息公布出去,一旦公布,军心必乱。
“是。”晞苧轻声道,秦明铮平静的声音让她和陈仕的情绪也平定了许多。“可是,是否要写信告知夫君?”显然看秦明铮的样子是打算除了已知的几人外,不打算再让别人知晓了,她还是要问一句,如果秦明铮什么也不告诉她夫君,一旦从小养育他长大他的叔父发生了什么事她夫君接受得了吗。
“嗯。”秦明铮闭了闭眼,应了一声道:“此时告诉他,只会让他心有不安,除此之外,并无他用。不必告诉他了。”
之后,几人商定了将这件事瞒下来,只愿秦明铮能撑到秦子竣攻破大燕京城那一刻。第二日,秦明铮便下旨以弑君未遂的罪名将宋裕以及受到牵连的晞萱下了死牢。众人问及龙体安康时,只道是中了毒,幸而及早发现,已由陈仕太医解毒,暂无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
秦子竣收到其叔父被宋裕下毒的消息心惊不已,虽然紧接着便得知其已经及时得救,还是暗恨自己太大意了,明明怀疑宋裕却还是把他送到秦明铮身边。
秦子竣将大燕降臣暗害皇帝的消息甫一公布,三军激愤,恨不得立刻冲到燕京城中把他们的皇帝也给害了。
趁着这股士气,秦子竣带人冲出建州府与朝廷的军队战了一个上午,果然王家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