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是怕自己忌讳不敢朝她言明她姐姐之事,所以才会想到了这个办法,以指当笔,以水当墨,以桌当纸,这样她能知道她想知道的事,而自己并没开口道宫内的忌讳,她的确比三年前要聪慧了许多。
她姐姐之事本就是她知道之事,为何此刻却要一脸真诚的反问起来,难道失忆了不好吗,至少她的入宫为婢的确是因她姐姐所至。
看了看她殷切的眼神,钟子梦终究还是心软了,看了下她写在桌面上的字,“我当真是宁白洁吗?”
这并不是什么忌讳,钟子梦直接开口回道:“是的。”
宁白洁继续写道,“我姐姐是谁,为何被人称为罪后?”
钟子梦一看这也不是什么大忌,嫌话长也懒的写,直接压低了嗓音直接回道:“你姐姐叫宁白妤,四年前的皇后,不过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别人称她为罪后,我的确不知道,三年前,我与你一样也才十二岁,而且我爹又不让我出门。”
宁白洁眼中露出一丝失望,本以为遇到了个故人能将失忆前的事,尤其是姐姐的事弄个清楚,却不想原来她也不知道,失落后,也不想再问其他的。
其实她这般殷切,为此还想出写这个办法,为得无非是想弄清楚当年之事,为姐姐昭雪,安抚自己的心痛!
端起桌上的铜盆转身将它放回床边,正当起身时,本坐在圆桌前的钟子梦猛然出现在了她身边,与她同样半蹲着,仔细的盯着她眼神看会,才犹豫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宁白洁脸再次微微泛红,难过的摇了摇头,可接下来钟子梦的一番话却让她浑身打了个冷颤,虽是阳春三月,但也禁不起话内的惊恐,微微轻颤起来。
钟子梦说道:“你姐姐其他的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皇上却是因为痛恨你姐姐才会在三年前杀光了,除了兰贵妃外,宫内所有的嫔妃子!”
第十六章:春悲恫泪湿香馥(七)
“喂,宁白洁在想什么呢?”钟子梦伸手在盯着自己裙角发愣的宁白洁眼前晃了下,才叫道。
宁白洁收回心中的疑惑,脸上泛出淡淡的微笑,“没想什么?”
钟子梦拉宁白洁起身,朝桌边走去后才卟哧笑出声,取笑道:“我还以为这三年皇宫为婢的磨练真让你变了呢,原来你还是一样的有心计!也对若没心计在这深宫中,怎么能安然活到现在!”
宁白洁恍若未闻她话内的讥讽,听她话后,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眸一转朝她反问道:“难道你是故意装病的,为的就是不成为皇上的嫔妃?”
钟子梦惊慌的从凳上一跃而起,用手捂在她嘴上,失措的干笑后才说道:“知道了也别说出来,这是欺君大罪,是要……”
见宁白洁一脸的茫然,她轻叹了口气,才放心的将手拿开,顺势朝自己脖颈处做了个杀头的姿势。
“可是……”
“洁婕妤,您的厢房奴婢已经帮您准备好了,请您前去沐浴更衣。”
门外传来的通报声,打断了宁白洁的欲问之言,为免若人生疑,宁白洁没再追问什么,只看了眼,早在听到门外传来的第一个字时,就躺回到床榻上的钟子梦一眼,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宁白洁打门,一片灼灼的日光传来,霁色刺得她睁不开眼,微微眯了会眼才适应外面的光亮。
心中暗叹,原来*亦能伤人,春来愁愁,夏至拂拂,秋归瑟瑟,冬到萧萧,只是不知如画的江山,是否不为季节所动,依旧水蓝天碧,秀丽如常!
自己怎么突然会关心起他人的江山,委实是大不逆之举,轻甩了下满脑的乱绪,跨出房门,顺手关门时最后朝床榻上一望,只看到钟子梦白皙如莲藕的手露在锦被外,一副无力的耷拉样。
不禁觉得一阵好笑,如果她知道皇上温润如月般的相貌,只怕她会忘了三年前的传说,断然不会将和煦如春风的皇上与暴虐联系到一起。
毕竟那只是据说,又没经当事人的证实!
第十七章:春悲恫泪湿香馥(八)
玉林只当是她因激动才会无语,依旧独自满心欢喜的在一旁边往大木通里倒温水,一边絮叨着,叨念了许久才发现宁白洁依旧只是呆矗在梳妆桌前,目视着铜镜,根本不理她丝毫,不免起了一丝担忧。
满脸忧虑的走到宁白洁身边,边帮她褪去身上的外衣边小声问道:“洁婕妤可是还在为方才冯小主的话难过?”
见宁白洁依旧没理会她,想到宁白洁进门时,自己正在伺候讥笑她的其余五位秀女,不免略显尴尬,清了下嗓子后才继续说道:“您不用与她一般见识的,她只是仗着自己是兰贵妃的妹妹,太后的侄女才会如此目中无人!”
说着帮宁白洁将随意散落在肩上的发丝绾了起来,用一支珍珠玉簪别牢后,才搀扶着她朝放满花瓣的木桶走去。
宁白洁虽然一直在对着铜镜发呆,但对她说的话却也听得丝毫不差,原来皇上当真娶了“娥皇女英”,而且不是一对,是两对,真的享了齐人之福!
不知为何心又一痛,将眼神从打量铜镜内女子容貌上收了回来,嘴角微微上翘,方才她之所以无语倒不是因为在意其他人的侮辱或咒骂,而是对镜中出现的容貌陌生万分,这难道真的是自己吗?
怎么自己倒会对自己没了丝毫的印象,第一次她开始怀疑这唇红眸清的绝美女子是否为自己,又或者说自己是否为众人口中的宁白洁!
收回讶然的失神,直到外衣被褪去,一股飕飕寒意入肤,她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确很粘瘩,眼下也正是要去沐浴,不禁面露羞红的对一旁搀扶她的玉林柔声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
玉林虽满腹不解,宁白洁已经贵为婕妤,而且今夜就将侍寝,为何还不习惯让人在边上伺候,但转眼也被宁白洁眼中的淡然与清澈所征服,能跟上这么个好脾气的主子,只怕以后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想着心中莫明的雀跃了起来,应声关门退了下去。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宁白洁才褪去白色的裘衣,缓缓步入漂满花瓣的木桶内。
本以为里面只有玫瑰花瓣,等她真正坐下去,温水没过她的胸口,在凝脂般的肌肤上点点划圈成水珠落下时,她才闻到了栀子花的香甜,海棠的淡雅以及玫瑰的高香。
伸手随便捧起一捧水,等温润的水顺着指缝流掉后,满掌只留下各色各样散发着各种浓郁香味的花瓣。
放到鼻间一闻,果然芳香肆意,温温袅袅的雾气中,真的仿佛到了翠竹幽香的古苑,莺在耳边轻唱,燕在眉间轻舞。
长亭旁,一明目皓齿的俊美少年正朝满脸污浊蹲坐在地上的小女孩轻然一笑,拂起自己白净的衣袖帮她擦拭起了满脸的晦土。
小女孩就这般安静的享受着,他指间无意触碰下带来的温暖。
“温暖”那是她几乎早忘了的感觉,就这样盯着华衣少年看了半天。
剑眉星眸,丰姿飒爽,堇色发带束发,还有那淡然的清香与高洁!
第十七章:翩然红烛冷衾寒(一)
因为顾忌到宁白洁起初沐浴时的吩咐,也顾忌到宁白洁“婕妤”的身份,以及顾虑到她今夜侍寝的恩宠,所以玉林虽是听了宁白洁的惊叫直接推门入内,但只是看了她一眼后,立刻退到了离木桶三四步远的地方站着,而这位置也刚好只能看到宁白洁被珍珠玉簪别成的小半个发髻。
见她许久都没理会自己,想到方才看到的面色苍白,满头是汗,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沐浴水中的宁白洁,玉林不禁心起一丝担忧,也不好直接催促她起身,只得找了眼下最恰当的话题而问,“洁婕妤,可是水冷了,要不要奴婢再帮您加点温水。”
因为她根本没看到宁白洁随着那声惊呼曾睁开过眼睛,此刻见她依旧不理会自己,全当以为木桶内的宁白洁睡着了。
也担心半个时辰过去了,水约摸着早已变凉,若因为这让宁白洁着了凉,今晚的侍寝无法如期而行,只怕这后果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所能担待的!
想到这里浑身一个惊颤,见木桶内的人连着两次都没理会她,不禁暗自担忧了起来。
忙从一旁的圆凳上拿起擦拭用的锦布,挽起衣袖就要上前拖拽出她以为睡着了的宁白洁。
就当她指间尖触摸到桶内的水,沁凉的水温,很快随着指尖传到全身,心中骤然一阵惊恐。
正欲再次大声叫醒宁白洁时,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已经印入眼帘,她惊喜万分,“洁婕妤,您可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
宁白洁眼眸微转,并没在意她后半句吞吐之言,而是直接伸出泡得有些泛白起皱的玉手,拿过玉林手中的锦布以极快的速度裹在了自己身上。
很快,快到即便站在她身边的玉林也只看到了她光洁白皙的后背,以及闻到幽然的芳香,再无其他。
“洁婕妤,奴婢帮您梳妆更衣吧。”玉林从眼前白亮的凝脂中,回神过来,边说着边朝已坐在梳妆台前的宁白洁小跑上前。
“不用了,更换的衣服可是在那柜子里?”宁白洁端坐在铜镜前,再度打量起印在镜面内陌生无比的容貌,并没回头,只是手微指了床边上那只柜子问道。
有了沐浴不用她在边上伺候的前车之鉴,再次听到不需她伺候梳妆更衣的吩咐,玉林明显的顺畅了许多,不再左思右想,不再百般顾忌,更不再暗自对比,而是极为乖巧的应声退出房内。
房内,过了良久,宁白洁才站起身,去取更换的衣服。
第十九章:翩然红烛冷衾寒(二)
“洁婕妤,您可好了,依照宫中规矩,再您得到真正册封前,您都得与其他六位小主一起用膳……”
直到门外传来玉林温顺的低禀声,宁白洁才收回满腹诧异与惊慌,撂起白色的床帐,双脚穿上屋内唯一一双顶端镶有硕大珍珠的绣花鞋,走到铜镜前,随意取了根青竹色的普通簪子将发绾了起来,就开门而出。
玉林见宁白洁如此简单的打扮,虽质雅清馨,但也过于朴实无华了些,尤其是发间那根与此刻她“婕妤”身份极为不符的竹簪。
本想问的话,但当看到她在月下清绝的身影,也的确典雅高贵时,只稍微迟疑了下,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只是口形稍微动了下。
虽快,但宁白洁也看懂了,无非是嫌自己的打扮太过于寒酸了些。
对于这,宁白洁只微微一笑,尾随她而走,倒也戳穿着说什么。
晚膳就备在“蛾蝶苑”的偏房内。
一路走去,玉树临夜空,百花斗艳香,到处都笼罩在雾烟氤氲的春风中。‘
美景当前,香气凝重,宁白洁却无心高兴起来,心中依旧踌躇万千,手臂上即将消弭的红印,欲发让她担忧起来。
若自己当真为不洁之人,只怕今夜后,就当真如了兰贵妃所愿,不需她出手,只需皇上的一句话,自己就消失怠尽了!
如果说这深宫内院除了皇上,其他的当真就算不上什么男人,那她还可以稍赌一把,兰贵妃如此嫉恨自己,说不定也与自己早与皇上暗昧了有关所至。
可是想到她今日里见到的平王爷,宫将军,想必还会有许多她不为所知,但却可以在这深宫内院来去自如的一些大臣,她立马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也许毁了自己清白的另有其人。
可是那人究竟是谁呢,突然痛恨起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脑袋,猛然一甩,借此希望真的可以突然想起什么,可是惘然,脑中对过往依旧一片空白。
若早看到手臂上的红印,在御书时她自己就会断然拒绝皇上阴冷的册封,可是,……
“哎……”宁白洁惟有抬头对星空一瞥,轻声一叹,也许这就是命里注定的一些东西吧,也许自己真要为失忆前的不堪付出代价了。
“洁婕妤到了,里面有专门伺候的奴婢,奴婢就在外面侯着您了!”
宁白洁稍微回了回神,走过站在玉林前的五个宫女打扮的侍女,门口刚好立着五个侍侯的宫女,那房内必定也就是早些时候看到的那五位华衣女子。
看来这钟子梦的装病,也的确装出些意境来了,就连这宫内的规矩也都不需守了,想来她也是应该有些背景的。
突然心生一丝懊恼,为何与她独处时,不问清自己以前的家事,以及自己的家人现在如何。
思度间,也为自己的事后诸葛,轻然自讽一笑,独自跨入偏房内。
红木圆桌边,早如猜想的那般坐满了五个打扮各异的美艳女子,因为宁白洁的到来,止住了本来的热闹与寒喧,转而整齐的朝门看去。
等看清来人是打扮得朴素无华的宁白洁时,只能听到一阵唏嘘声,转眼她们已将眼神从宁白洁身上离去,继续左顾右盼的相互攀谈起来。
宁白洁只在门口稍微愣了愣脚步,就神色淡然的走上前去。
这本是供八人坐的大圆桌,除了装病在房内不来与众人共用晚膳的钟子梦外,还剩了三个空位置,本想随便寻了个空座就坐下。
但看见那片莺燕之色,听着那片鸠雀之声,思虑了会,她还是捡了个最偏的位置坐了下去。
左边隔开两张空凳子的地方,坐的正是早些时候还是穿鹅黄色罗裙转眼已经更换成大紫色的百褶萦裙的女子,她本就是二八佳人,楚腰蛾眉、桃色朱唇,却因为顶着兰贵妃妹妹与太后侄女的身份,让她高人一等了些,脸上也比别人要多出几份傲气。
等宁白洁刚坐下,她又开始双唇微动,轻飘飘的传出讥讽之言,“就这寒酸样,也妄想登上皇上的龙榻,只怕……
她话没完,另外四位女子也拿丝帕捂嘴轻笑起来,宁白洁并没理会她们,更没理会其他四人是趋炎附势,为讨好冯姓女子而笑,还当真也是认为自己寒酸而笑。
第二十章:翩然红烛冷衾寒(3)
玉林一个惊颤,直接跪到了地上,惶然回道:“回洁婕妤的话,这个奴婢不知,奴婢三年前进宫时,宫内就已只有兰贵妃一个嫔妃了。”
“起来吧,又没外人,我只是随口一问,不必如此惊慌!”宁白洁宽慰着起身朝门外走去,暗叹,是自己的终究逃不了。
淡然面对,也许才是上上之策。
门外早已有手持八角琉璃宫灯的领路太监在守着,看到宁白洁出门,立刻迎了上去,嗓音尖锐而刺耳,“洁婕妤,请跟奴才走。”
玉林识趣的松开搀扶着宁白洁的手,望着素雅女子淡然桀傲的背影,小声嘀咕着,“愿菩萨保佑,保佑洁婕妤能蒙宠圣恩!”
声音虽小,但却因为这夜过于寂静,显得很为清晰。
宁白洁听了,婉转一笑,朝身后柔声道:“你先回去准备沐浴温水吧。”
一路走去,翠莲轻颤,淡月稀影,芳香入鼻,可惜此刻再美的景,于宁白洁都是惘然,只怕过了今夜,自己已无缘这世间的繁冗风华了!
走了不知多久,太监终于止住了脚步,宁白洁抬头一看,门檐上正挂着块金字大匾“仁和宫”,三个大字在月色下金光熠熠,格外耀眼,这里正是皇帝赫连羿的寝宫。
只是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又涌上了心间,难道自己以前来过这里,可是自己只为兰贵妃身边的宫女,如此尊贵堂皇的地方,岂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可以涉足的,鄙夷的自嘲一下,估计又是自己多疑了!
“洁婕妤到了,您自己进去吧。”太监说着就站到了门的一侧,低头垂目,仿佛木偶般,不动丝毫,不语半分。
宁白洁按捺了狂跳悸乱的胸口,小心推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寝宫中一股熏香之气传来,入鼻,宁白洁感觉万分熟悉。
透过翡翠屏风,借着琉璃宫灯的昏暗光亮,能看到后面那张若隐若现的龙床,明黄色帷幔随风而摆,妖娆妩媚。
只是龙床上缠绵的人,让这安谧的夜,平增了几分扫兴。
宁白洁一时傻愣在那里,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进来!”里面正交缠的男子,似乎早看到了站在朱红色大门处进退不得的宁白洁,也看出了她的迟疑,口气强硬的命令道。
宁白洁虽然通过手臂上淡去的守宫沙可以断定自己已为经过人事之人,但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