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她怎能不熟悉,喉咙中酸涩顷刻泛出,心中暗涛汹涌,五味四起,身子僵硬呆立在原地。
只片刻功夫,人已经被他从身后拥入怀中,熟悉的淡香顷然而至,宁白妤不语,再次坦诚相见,她不知如何自处。
“妤儿。”他将下颌放在她的肩头,声音沙哑却藏着温柔,“我终于再次找到你了!”
宁白妤很想反问,“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你的父皇杀了我的父母?”,她咬牙忍住了,许多事听到的未必可信,尤其身后人还是睿智的帝王,他完全有千万种合适的解释或善意的隐瞒,一切还当靠自己。
“羿,”宁白妤微微深吸口气,平息下波澜不平的情绪,转身反抱住身后人,对视上他无暇的双瞳,嫣然轻笑,话题一转,“眉贵妃产下之子,可是……”
“妤儿,管他人之事干吗,五年前你不见那刻起,我就已下定了决心,我的子嗣唯有你才可以孕育!”赫连羿截下她的话,眸光闪动,半是柔情半是淡漠。
宁白妤感觉到他眼底难以掩盖的孤寂与惆怅,心一软,当真没再追问,他话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多问,他定然早知道太后安排眉贵妃与人私通苟且,自己的计划其实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才是万事的主导者,自己的多此一举,在他看来无非是班门弄斧的小把戏,委实讽刺得很!
她没再多问,她也已没话可问,再次相见,前尘事不都明了了吗,他与她的关系是夫妻也好,是命令者与执行者也罢,都随着真正宁白妤的磬亡了断了。
如今的他(她)们,她也不知道是何关系,或许会成为敌人吧……
不再多想,安然闭上双眸,温顺的依偎到他怀中,再次听着熟悉的心跳,闻着宜人的气息,她迷茫,若他当真是自己的仇人之子,她真能下得了手吗?!
“妤儿,你为何不与我相认?”赫连羿睇了眼怀中安然静恬的女子,眸光是失而复得的珍惜与怜惜。
横腰将她抱起,大步朝轿辇走去,“宫卫铭真是大胆,居然敢用一句‘重生’来迷惑朕!”真的是帝王心易变,方才的温柔转眼已是阴冷冰鸷,“害我差点伤了你!”话到后半句,已是喃喃之言,夹杂着丝丝后怕。
宁白妤听着他的动情之言,心有感动也有温暖,却不曾开口回他,依旧紧闭双眸,换了种心境与身份,她已不敢去看那张熟悉的容颜。
赫连羿以为她疲乏睡了去,正当想俯身亲怀中女子一口,她倒朱唇悠悠轻启,“当年之事皇上都知道了吗?”
这其实是她的试探之言,她并没指明当年事确切指的是哪一件,若赫连羿心虚也许会将和帝与尚书宁有光之事全部告诉她。
可惜,赫连羿终究是赫连羿,也许是因为他不知,也许是因为他故意回避,反正他并没如她所愿。
“我的傻妤儿。”赫连羿嘶哑着,也加重了手上的力,将怀中女子狠狠贴心而靠,仿佛想让她听清楚他的肺腑之言,“只要你是你,我都一样珍爱如宝,在我心中,唯有你最重要!”
原来他当她问的是那件事,宁白妤心中淡淡失望,却依然睁眼浅笑,“多谢皇上厚爱!”
暗叹,若有一日,你我要兵戎相见,或有一日我要祸害你江山,你会为今日的凿凿之言后悔吗?!
手不禁握成拳,心骤然剧痛,喉间酸涩顷刻而至,脸上沁凉,手抚过,原来她落泪了……
“妤儿……”微凉的唇顷刻覆上她的红唇,细吻绵柔,舌齿缠绵,分外仔细,仿佛要吻的是身躯内的那颗灵魂。
……………………
蓝临枫一直不快不慢的尾随着宁白妤,将他(她)们的一切,尽受眼底,望着赫连羿将她抱走,眉梢微颦,脚朝他们去的方向才将迈出一步,迟疑片刻便又收了回去。
望着壁人如玉的背影,只清然一笑,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颓败的沧痛,殷红灿烂的晨曦淡淡照在他身上,熠熠霞光更显他那张天嫉人妒的俊脸苍白似雪,无比沧桑憔悴。
第一百六十章:漠漠浅盈溯身世(六)
“奴才早说过了,即便她知道赫连羿与她有杀父弑母之仇,她也依然不会爱上你?一直尾随蓝临枫身后的黑衣蒙面人,如幽灵般猛然出声,冷淡且冰漠,“你却依然要试!”
蓝临枫并没转身,他无需转身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即便他放下已得来的皇位,他依然阴魂不散跟着自己,浑身立刻笼罩在阴鸷中。
“你在跟踪我!”蓝临枫淡掉眸中的失落,语调高昂,俨然的王者霸气,还带着丝丝警告。
“奴才不敢,奴才是怕您为情所困,迷了方向,忘了祖宗训导!”黑衣蒙面人看似卑微的朝盛怒的蓝临枫行了个礼,眼底却是萧穆的不服与阴冷,“奴才已经查清宁白妤的尸身在何处?是否……”
眶“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蓝临枫阴戾气又加重几分,话落拂袖径直朝着西郊而去,带起灰尘嘈乱。
黑衣人朝着赫连羿与蓝临枫走的方向来回看了看,嘴角带上诡秘之笑,眼底的阴穆昭然若显。
他如今的不男不女,都是伴他们的先辈所赐,他也已由单纯的尽忠变为歇斯的报复!他们等着他掀起的腥风血雨,满城屠杀,三山动摇,五岳震撼的时日快来了。
澡他得意仰天长啸,邪狞阴霾展显无疑!
烟渺渺,雾濛濛,日昽昽下的“畅音宫”,一如既往的辉煌气派,风景秀丽,柳叶青青抽条,碧草芳芳含香,一片春意盎然之景。
朱梁粉墙,花蕊争艳,满宫芙蓉香。
不同的是,这次入住在“畅音宫”的是位相貌很普通的女子,整个后宫除了知道她是皇上亲自带回宫的,再无其他消息可探。
“娘娘,堇妃娘娘在正殿等您。”双儿在屏风外小声禀恭敬却不热情。
宁白妤放下手中古书,起身走出屏风,美眸凝睇垂目看地的双儿,淡然轻笑,一年的相处果然没百费,她当真对宁白妤已经如此忠心。
自己已经回宫三日,她都与自己刻意保持一定距离,只规规矩矩做好她分内之事,再不像以前那般畅所欲言,温顺恭敬却不热情造次。
只因如今的她与数月前的她已非同一张面容,侧身对着鸾镜端详起镜面中的自己,素眉清目,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就连自己看了都有些陌生,难怪她不认得。
红唇微微上扬,露出清澈满意的淡笑……
三日前,在她的提议与坚持下,赫连羿终究答应她,让她以易容的平凡相貌入宫,却是敛眉蹙眉的为难,他的为难她岂能看不出,他怕她觉得委屈。
可惜她此次入宫并非专门为当他的妃子,委不委屈,于她而言都无所谓。浮尘虚名荣华富贵,本就不是她所追求的。
如今容貌平凡的她,随了母姓,姓柳,名为单字“月”。
她想借“柳”姓,从赫连羿眼中看出些倪端,可惜,赫连羿听到她取的这名字时,依旧眉目含情,宠溺微笑,丝毫没惊诧或波澜,他是真的不知道当年之事还是心境深邃,根本不为任何事所波澜。
宁白妤颦眉彷徨!
至于出身自有赫连羿替她担待,如今太后已死,皇帝纳个妃子而已,根本无需遵循任何人的意见,他早已独大!
宁白妤定了定思绪,是时候了,朝身侧的双儿伸出素手,手刚搭上双儿的手,冰凉颤抖随既传到她手心,她朝双儿柔柔笑道:“双儿。”,玉手轻抚上她僵硬的双肩,算是宽慰,“是本宫。”
“皇后娘娘……”双儿蓦然抬头,惊呼一声,脸色由方才的冷漠变为激动,眸间蓄上清泪,“真的是您吗?”
“是我。”宁白妤依旧淡淡微笑,任凭双儿紧紧抱着她。
“娘娘,”双儿潸然泪下,却依旧不肯送手,眼底激动的光彩早盖住惊诧,“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傻丫头,我不回来了吗?”宁白妤被她渲染得眼眶也微微发酸,在深宫能得如此真心的贴心之人,实属不易,她何其幸运,遇到了。
“呜呜……”双儿依旧不罢不休,依旧紧紧抱着宁白妤,眼泪鼻涕沾了她一身,恢复以往的没大没小,对她继续抱怨,“娘娘,您真坏,都过了三天才告诉奴婢。”
“好个主仆情深……”长长的脱声后,娇媚的女子声音顷刻再度飘入殿内,“下贱之人定然与下贱之人相投!”
宁白妤与双儿循声望去,原来是堇妃,她嫌等的时间长了点,正莲步款款朝内殿走来,打扮得雍容华贵,美丽可人,只是高傲的眉宇间少了当初的温宛,多了些冷冽与凛人。
“堇妃娘娘,您怎么可以如此说我们娘娘。”双儿止住哭,对堇妃方才的讥讽颇为忿忿不平。
堇妃盛气凌人的朝椅子上坐下,似乎为显自己高贵的身份,并没计较双儿的喃喃之言,而是将目光凝聚在宁白妤身上,上下仔细打量着。
宁白妤用眼示意双儿给堇妃沏茶,任凭不屑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横扫,依旧缄言不语,从衣袖中掏出锦帕擦了下胸襟处的泪渍,面容依旧淡淡微笑,等着堇妃此次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正题。
“你……”堇妃举止优雅的品下口茶,“就是三日前皇上带回来的女人?”
“是。”宁白妤朱唇轻启,淡然吐出一个字,却是肯定她在皇帝心中分量的一个字。
堇妃眼底扫过不屑与诧异,蹙眉质疑,“你这平庸的相貌,如何能入皇上龙眼?”
宁白妤依然浅笑,原来她只为看看这让皇帝亲自抱回宫中,又被安置在“畅音宫”中的女子究竟长相如何,是否会争她之宠。
将手中半湿的锦帕递给身侧的双儿,手一挥示意她退下,双儿似乎怕自己退下后尚未得到皇上册封的宁白妤吃亏,有些迟疑,小声说道:“娘娘,奴婢就在……”
“退下!”宁白妤截上她的话,异常严厉,双儿微显诧异的睇宁白妤一眼,看到她坦然镇定的目光,心一安,退下了下去并将朱门带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春夜如梦莺惊醒(一)
等门关的声传来,宁白妤才抬头朝堇妃看去,笑容依旧,“这深宫内院,唯一不缺的就是绝色,也许皇上山珍海味吃多了,想换个口味试试,也不一定!”
“你大胆!”随着怒斥而来的还有狠狠的一巴掌,“堇妃请注意你的身份!”宁白妤伸手接住突如其来的一把掌,将她的玉手用力抓在手中,面容依旧微笑。
堇妃显然没想到,眼前这看似相貌平凡的女子会不惧怕她,更没想到没品级的她敢抓住自己的手不放,抽了下,无果,骤然大怒,“你什么身份,敢抓住本宫的手不放!”
宁白妤收回嘴角的淡笑,清澈眸光瞬间阴穆,正色说道:“我什么身份自有皇上定夺,还轮不到堇妃来操心!”
眶话落,直接松开本紧拽的手,堇妃搓揉着疼痛不已的手腕,过了半晌才回神,不知是手腕的疼痛还是恼因眼前女子的放肆,她浑身轻颤,兰花指在宁白妤鼻前来回戳点,却因为顾及方才的一抓,即便她是想指鼻而骂,也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你只是个来路不明的丑丫头,皇上即便此刻宠爱你,也只是一时新鲜……”
“我是宠是弃,这就不劳堇妃操心了!”宁白妤断然接下她话,悠然走到窗边,闭上双眸,深吸口气,鼻间满是芙蓉的香甜,有些腻,她却喜欢。
殿内寂静一片,唯能听见风吹帷幔的簌簌声,声声入耳,特别阴萧。
澡“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堇妃打破沉寂,初次交锋她明显为败者,恼怒起身,朝宁白妤背影狠狠白了眼,将翡翠茶盏用力朝紫檀木桌上砘下,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华衣微摆遁然出门。
“娘娘,”一直守在殿门外的双儿,急冲冲入殿走到窗边,却只能看到宁白妤她的侧面,有些担忧的追问:“您没事吧?”
“我没事。”宁白妤淡淡回道,却依旧没转身,堇妃所说虽不全对,但也算对了一半,若有一日赫连羿发现她再次回宫的目的,也许是为了媚毁掉他的江山,他还会如此宠溺疼惜自己吗?!
真有那一日,自己能与他的锦绣江山比吗?又或者说等他没了对自己的那份愧疚,自己又能在这百花争艳的后宫独得帝宠多久?!
“妤儿,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倏然在耳边响起,人已经被他拥入怀中,温润气息轻拂在耳边,她思绪顿停,浑身不觉轻颤僵硬。
赫连羿感觉到她的僵硬与紧张,眸光清亮,嘴角淡笑,温润的掌心轻抚上玉脸,湿润的薄唇看似无意却实则有意的朝她脖颈吻去,细细绵绵,带尽温柔与疼惜。
前三日,她以身体不适躲避了同床共枕,看来今日她定然再难逃了,何况因他的温存,这具身体起的悸动酥软根本不受她控制。
此刻的她早已浑身无力,软绵的依靠在身后人胸口,感受他的巍峨,听他熟悉的心跳,不觉闭上双眸。
“妤儿!”赫连羿压抑着欲念,声音嘶哑的问道:“可以了吗?”
宁白妤口中传出的早已是细碎的喃喃呻吟,他将她一把反过来,四目相对,她微微睁开的眼中半是痴迷半是彷徨,他心疼的将她横腰抱起,朝帷幔后的那张雕花檀木床走去。
小心翼翼将怀中女子放到枕衾上,挺拔身躯轻然覆盖上去,细吻轻啄身下人的每寸雪肤,喉间哑然的声声唤着“妤儿”。
悠悠醺醺,气息相错,沫缠双唇,风绕凤幔,抵过鸳鸯鸳鸯交颈,戒牒情深。
他手一挑,她的衣衫尽数褪去,她脸上的嫣红,喉间的呻吟都让他难压心头狂热,却依然温存无限,小心合二为一,惟恐弄伤了身下的女子,整个内殿洋溢在爱与情的纠缠中……
幽幽深殿,香蕈氤氲,宫灯微闪。
风入凤帏,流苏微摆,月华透窗而洒,更映床上人的清秀端庄。
“张公公,需不需要奴婢进去将主子唤醒?”
双儿看着守在殿门外等着宣旨的张公公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额头都有些起汗,朝内殿看了眼,都是奴才命,他虽为皇上面前的红人,但实则比她们这些奴才更不易,压低嗓音关心着。
“嘘。”张公公食指放在唇间作噤言样,“不,不需要。”顺起衣袖擦了下冷汗,他就这样一紧张就容易冒汗,能住进这“畅音宫”的主子他可不敢得罪,何况此次皇上还特地叮嘱要等这主子自行起身后才能去宣旨,切不可打扰她清眠。
有皇帝的旨意在,不要说让他等两个时辰,就算等两天两月他也丝毫没怨言。
殿外的声音虽小,殿内人却也听清楚了,她倒不是故意让张公公在外等,只是真的乏了,方才的确睡得重了些。
缓缓睁开眼,半坐起身抓了件衣服披上,才低头却已睇见身上布满的吻痕,双靥羞红,伸手朝另一侧摸去,那里早冰冷,心中淡淡涌起些失落,他原来早已离去了。
也对,他是明君断然不会为美色荒废朝政,拿根丝带将青丝朝后随意拢起,披上薄衫朝殿外唤道:“来人。”
双儿应声入内,满目欢喜,“娘娘,您醒了。”
“外面是何人?”宁白妤起身环顾四周,昏暗一片,窗外似乎起风了,缥缈不见温色。
“回娘娘,是奴才。”殿外的张公公抖擞精神半弓着腰走入殿内。
“你是……”宁白妤不想这深宫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身份,故意上下打量他片刻后才颦眉反问。
“回娘娘,奴才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张公公恭敬而回,虽觉得这“畅音宫”新入住主子的声音很熟悉,却依然不敢贸然抬头看眼前的女子。
“原来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宁白妤伪祥恍然样,顿了顿,才继续问道:“不知这么晚了,张公公来所为何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春夜如梦莺惊醒(二)
张公公猛然想起自己在殿外等了两个时辰的正经事,回了回神,清清嗓子,挺起身子,将手中黄色绸缎打开,语调高昂,“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月德贤皆备,甚得朕心,,今册为南晋之后,封号‘明羿皇后’,为六宫之主,三月初一,举行封后大殿,授金册凤印!……”
跪拜在地的宁白妤惊诧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