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茶盏重重落在桌子上的声音,顷刻而至,似乎也预示着,方才喝茶之人,此刻的心情极度愤怒。
张公公一个惊颤,没看宁白妤的神色,条件反射直接跪倒在地,根本不敢抬头。
“忠心!就是皇上打算让眉贵妃孕育第一位龙嗣时,你不在殿外伺候,更没安排好其他的奴才在殿外伺候。”宁白妤一敢方才的温宛,凌厉之声跃然响起。
“娘娘,你冤枉奴才了,不是奴才不伺候,更不是奴才不让人在殿外伺候,这都是太后的命令,说是,说是,……”张公公说着倏然抬头朝宁白妤看去,似乎更是为了表明他所说不假,句句肺腑。
“太后说什么?”宁白妤心中也暗自紧张,若真如她所猜想那般,那太后殿当日没听清的阴谋不用挑明就已昭然若显,她也紧张,但不能暴露,她要以镇定得到更多有利的线索。
“太后说,孕育龙嗣是大事,不容马虎,怕奴才们晦气这才不让奴才们伺候。”
话到后半句,似乎有着些身为太监,被人说为晦气之人的伤痛,目光黯淡,语气也跟着低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翻手为云覆为雨(三)
宁白妤脑中却有些混乱,不由闭目沉思,屏退所有的奴才,她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不打扰到龙,精,这借口不仅荒谬还漏洞百出。
“娘娘,奴才能否先行告退,皇上那里还需奴才伺候的。”
直到耳边传来张公公特有的细锐声,宁白妤才恍然回神,黯然朝他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等等,你是说当夜皇上先走,你晚走,你最后还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太后?!”
本闭目的宁白妤霍然睁眼,眸间的清澈被冷凝代替,横眉朝已退到殿门口的张公公扫去,脸宇间是前所未有的慎重。
“回娘娘,是的,可能太后太想要龙孙了,奴才恍惚间看到太后身后还有个人,只是当时光线太暗了,奴才又急着去伺候皇上,也没看清那人是不是太后请去的太医……”
张公公一个冷颤,方才才缓和下的神经,一下又紧绷起来,
“好了,你先退下吧,今日之事,他人,尤其是皇上与太后问起来,你……”
张公公为奴又不是一两日,而且伺候的一直是至尊之人,他岂会不懂皇后话内的意思,皇上与太后问起,他若如将今日的对话如实相只怕皇后会得个妒名,这于他也不利。
他圆滑一笑,弯腰行礼,“娘娘,您放心,今日你召奴才来,只是为叮嘱奴才好生伺候好皇上,再无其他。”
宁白妤露出颇为满意的一笑,缓缓朝张公公走去,摘下手上的玉镯递给他,这是后宫不成文的规定,即便她此刻是堂皇的皇后亦不能免这俗套。
宫中的奴才大都阳奉阴违,可以面上恭谨背地咒骂,宁白妤倒不怕背后的咒骂,她怕他将今日所问的话告诉太后,当日那句“论放肆,太后称了第二谁人敢称第一!”虽如期的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太后,让她不再置疑,更是惹恼了太后,也将她推到了太后的仇恨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翻手为云覆为雨(四)
自宁白妤被封为皇后以来,已过两个月之久,季节也徐徐由晚春到了初夏,空气中已能嗅到丝丝暑气,不燥却也闷。
晚春不散香满院,早荷初吐若盈碧。
两月不算久,却也发生了不少事,最重要的当属,“明宸皇后”真正冠宠后宫一事。
朝野上下都知,皇上除了答应眉贵妃那十日,其他所有的时间皇上都去“畅音宫”与皇后同眠。
帝后同枕龙凤鸳鸯枕,不知羡煞了多少后宫佳丽。
龙韵朱门,凤祥宫阙,雪肤花容,只道,倾国只当凄凄,倾城只当萧萧。
纵然倾国倾城又如何;纵然风华绝代又怎样,照样比不上明宸皇后红唇暖玉下的俯耳一言。
渐渐的因皇帝雨露分沾不均,引起的怨愤欲来欲大,而顶着四年前贤惠之名的宁白妤,却置若罔闻,依旧独享帝宠,不为他人怒所动,更没如四年前传说中那般温宛贤惠,甚至于连太后,也极少去请安。
太后自上次在“畅音宫”无利而返,除了面若冰霜,终日寡言少语外,已鲜少管后宫之事,一时间,民间已有传唱,“明宸皇后,宠冠后宫,媚君害国!”
“畅声宫”也早在“明宸皇后”被正式册封那日起,随着皇帝的一道圣旨,大肆动工,动用上万名能工巧匠,日夜开工,一月竣工。
此刻的“畅音宫”,汉白玉为梁,紫水晶为墙,东海夜明珠为灯,黄金筑廊,才是真正的物尽繁华,奢华富贵之地。
当然这只是外界传说而已,尤其是那些得不到帝宠的宫妃私下所传唱,根本不足为信,双儿今日又听到这些谣言,忿忿不平的跑去告诉宁白妤,谁知她只淡淡一笑,并没多话,依旧伏案写她的毛笔字。
第一百二十九章:翻手为云覆为雨(五)
谁知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谁也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如此痛恨一个已经死了的,还是亲兄弟的人,如今连他的尸首都不愿放过,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皇上闻到御书房外那声人撞粱的巨响,只下了道旨,将淑太妃安葬皇陵,平王爷照旧挫骨扬灰,再无其他,阴冷一如既往。
等宁白妤从双儿口中听到消息已是淑太妃出事的第二日,当时她刚起床,正在梳妆,听到消息,霍然起身,丢下面目惊讶不解的双儿,赤脚朝御书房跑去。
春风吹散她的发鬓,萧叶兼上她的肩头,等站到那扇朱色大门前,她倒没了方才一推而进,大声质问的勇气,而是赤脚站在冰凉的青石地砖上踌躇徘徊。
那日,她设计让自己入狱那日,当淑太妃冲上前打她那一瞬间她就看到了,面对这样一位年迈的老妇,那一巴掌,她其实只要头稍微一偏就可闪开,那日她却不仅没躲,反而为迎合她的一掌将下颌微微上仰了些。
这其实是为了弥补心中对赫连城的愧疚,多年前的那焚身之夜,过了也就过了,那一巴掌算是陷害他的补偿,如今他已死,为何还要挫骨扬灰,难道皇上当真如此恨他吗。
推门进去是容易,但劝阻的理由呢,她现在在赫连羿的心目中只是个连自己妹妹都能出卖的不屑之人,如何去劝说,又以何理由去劝说。
这“明宸皇后”背后的意义她才看得最清楚,这只是皇帝与太后置气所得,还有就是皇帝为迷惑将“宁白妤”送进宫那幕后人所施的迷雾阵,若她猜得没错,皇帝夜夜专宠皇后,修筑“畅音宫”,也是皇帝散布出去。
他,如此睿智之人,早在第一眼看到“宁白妤”就知道她是假的,至于现在这真不真,假不假的“宁白妤”,他早反手将她当成了一枚棋子,就如当初连续五日到“锦瑟皇后”那里一样,给了她独宠,再利用他人之手将她除掉。
当然“锦瑟”是个意外,或者说,一切从“宁白妤”有了重生后,都变得意外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翻手为云覆为雨(六)
宁白妤一惊,忙收回盯注过去的眼神,略现慌乱的矗在原地,过了良久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又是沉默,良久的沉默,唯听见风吹帷幔的娑娑声,为这寂静蒙上了一层悲凉,至少在宁白妤看是这样,相见却不能相认,相亲却不能相近。
惆怅万千,不由叹息一声。
“皇后,今日如此妆容,可让朕大失所望啊!”戏谑声顷刻而至,当中还带着浅笑,似乎觉得眼前人很有意思。
“皇上,臣妾今日来不是听您嘲笑的,臣妾是,”宁白妤理了理早乱作一团的发丝,红唇紧咬,骤然鼓起勇气,朝眼前的男子白了一眼睛,“我是来问你关于平王爷一事。”
“哦,送皇后来的人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学得不错,的确很像!”赫连羿眼底泛出丝丝冷光,骤然起身朝案前的女子走去,步伐坚硬,声声入耳,宁白妤一阵紧张。
“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将平王爷挫骨扬灰吗?”落寞悲痛声从耳侧传来,宁白妤一阵心痛,原因她怎能不知。
她不再多言,而是借着垂目的机会将眼中泛出的清泪吞咽了下去,再抬头已是眸带浅笑,笑靥如花,“与半月前臣妾在‘畅音宫’朝皇上俯耳那一言有关!”
“究竟是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赫连羿勃然大怒,仿佛心最深处被人刺了下,满目痛怆,手再次掐上粉嫩的脖颈。
“羿,放下吧,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谁对谁错早说不清。”宁白妤轻描淡写的低哼了句,泪终究没控制住,滂沱而出,顺着脸颊落到赫连羿手上,恍若清雨碧丝,凄切断肠!
“娘娘,娘娘……”双儿不明方才还好端端的宁白妤怎么转眼,眼眶就蓄满泪,心中一急,现在她已经彻底成为宁白妤的心腹之人,自从宸皇妃被封为皇后之后,皇上好象将她忽略了,从不要求她去向他禀告皇后的行踪,渐渐的她真的成了宁白妤最贴身那人。
宁白妤在双儿的轻呼声中收回思绪,轻挥起衣袖擦掉眼角的泪渍,朝身侧满目担忧的双儿挤出一丝淡笑,闭目虚弱无力道:“本宫没事,你先出去吧。”
双儿依旧有些担忧的看着宁白妤,见她双眸紧闭,整个身子都躺到贵妃椅上,偷偷吐了口气,那件薄衫帮她披上后,才有些不放心的开门出去。
听到耳边的开门关门声,本紧闭双眼的宁白妤倏然睁开眼,半坐起身,踱步走到窗前,正是黄昏时候。
第一百三十一章:翻手为云覆为雨(七)
“皇后娘娘,”双儿隔着翡翠屏风小声通报,“宫将军到了,在正殿等您。”
宁白妤敛眉一笑,“是他?”眸光清冷,“叫他在正殿等着,本宫马上去。”
另外一名奴才小步朝正殿跑去通报,宁白妤起身理了理凤裙,莲步轻移,缓缓走出屏风,双儿迎上前搀扶上她胳膊,不紧不慢朝正殿走去。
晚霞映入朱墙粉檐,冉冉如烛花,盈盈若满月。
照得檐下莲步轻移的女子身上一层灿烂的金黄色,隐隐浮动,绯色华裙,璀璨夺目,眸似朝霞,面似芙蓉,宛如画中仙。
“皇后娘娘,臣等你好久了。”殿门口正昂首站着一玄色衣袍的男子,眼中的疑惑在看清凤衣女子时,转瞬既失,面色一贯俊冷。
宁白妤循声缓缓看去,朝那人凝睇了会,嘴角一抿轻笑,却没笑到了眼眸深处,饶过门口的男子,裙摆逶迤遁地,肤香淡雅沁鼻,“原来是宫将军,好久不见,还好吗?”
“臣无恙,即将要去边关与西周开战,特来向皇后娘娘辞行。”
宫卫铭看着宁白妤淡然的饶过他朝殿内走去,尾随上去,却在看了宁白妤身侧的双儿一言后,骤然欲言又止。
宁白妤没回头,却也感受到此刻寂静的原因,华袖一挥,示意殿内所有的奴才包括双儿都退了下去,等门关声传来,才转身注视着眼前人,双靥淡笑,“宫将军有何话不妨与本宫直说。”
宫卫铭眼中疑惑尽散,冷俊的面容顷刻覆上一层柔色,有些失态的上前一步,满目激动,“妤儿,果真是你吗?你果然没随蓝临枫去西周?”
“我本来就是宁白妤,皇上的‘明宸皇后’,我为何要与他人去他国!”宁白妤决绝傲然打断他,看似镇定自若到最后竟也带着丝丝颤抖在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翻手为云覆为雨(八)
宁白妤缓缓轻吐了口气,似乎在压抑心中的悸动,“平王爷与兰贵妃之事,属皇家家丑,怎么样也不会被外人知道,何况是他国,这两件事都有一个相同的知情者在,那人就是你,宫将军!”
宫卫铭听罢一愣,没急着接话,而是反手踱步到窗前,仔细聆听聪慧女子的灼灼之言,过了良久才侧过身子朝宁白妤看了眼,满目伤痛,“既然妤儿都想起来了,也知道宁有光没死,为何不去皇上那里揭发我?”
宁白妤宛尔笑道:“因为两月前,宫将军对我的试探,还有我托宫将军帮忙的那件事不知宫将军可考虑好了!”
话完,走到窗边在宫卫铭耳侧踮脚一言,宫卫铭闻声脸色骤变,思虑了一会,颌首表赞同后没再停留,转身离去。
望着宫卫铭铿锵离去的背影,那日蓝临疯独自离去,落寞孤寂的背影也闪入宁白妤脑中,三月前的那日,她本打算与蓝临枫一同去西周,此生此世不再踏入南晋,也永不见那人。
却骤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冒充西周来使的即便是宁有光,即便他从发配之地逃回了南晋,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当时“桐城”一战的详情,如何能在“月昭殿”说得那么详细,而且基本不差。
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还知道平王爷与兰贵妃“通,奸”之事,只有一个可能,他背后还有人,而这个人必定是两次都在场的人。
那人只能是宫卫铭,他才是隐匿得最深的那人!
他欲意为何,三年“桐城”一战,也许他根本没回南晋寻救兵,也许……太多的也许,宁白妤想到宫卫铭周身的戾气,手握的兵权,不寒而栗。
隐匿最深的那人还在赫连羿身边,而且他的意图她还不知道,这让她如何放得下心,蓝临枫对她的执意回南晋并没多问什么,也许他做到了,也一直在做,好好保护宁白妤,让她不再受伤害。
不伤,就从顺她意开始,良久的沉默后,蓝瞳涣散,“妤儿,我会一直等你!”
宁白妤缓缓回神,想到宫中发生的另外一件事,眸中寒芒闭露,牙关紧咬,她定要在离去前,保赫连羿万全,就如前生一样。
第一百三十三章:纤指一弹定乾坤(一)
感到怀中人的轻颤,赫连羿将头埋入她的发间,嗅着幽雅的芬芳,语气黯然,“为何你要故意恼怒太后?这于你有什么好处?”
宁白妤一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即便事过两月,即便他不曾提起,也不代表他不知道,她那日的确是故意去贵妃殿,故意刺激眉贵妃——当初同为秀女时被她打了一巴掌那冯姓女子。
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太后来“畅音宫”质罪,她要借此让太后知道她宁白妤当真回来了,当年她欠她的,她这次要一并索回。
其实所谓复仇都是她自欺欺人的借口而已,她想恼怒太后,无非是想借一些太后干的不可见人的往事,给太后一击,让她安分些也好,低调点也罢。
太后终究是平静了,暗下的汹涌她却感觉出了,至少宫卫铭就是这两月沉思下的意外所得。
如今得到身后人的一抱,她当真五味四起,原来前生的自己对他当真如此重要,为何熟悉的人都能认出她,惟独他还在怀疑,这样也好,哀怆一人承受不更好吗。
既然没认出,御花园中那句“你相信轮回吗?”,又是何意,难道这也是宫卫铭故意在他面前放的迷雾阵?!
借着自己的真真假假迷惑赫连羿,让他分神,他宫卫铭好乘机开始他的阴谋,虽然至今她都没猜出宫卫铭的阴谋是什么,但西周无故会在“桐城”挑衅,的确非正常之举……
又如两月前在御书房的一见一样,终究是赫连羿拂袖离去,不过却在跨出门槛时,意味悠长的留下一句话,“平王爷已经安葬皇陵,皇后无须再打听!”
宁白妤心中一暖,莫明的,似乎兜兜转转间,即便身份不明,他终究还是听进了自己的肺腑之言,泪夺眶而出,潸然回了句“谢谢”。
回首看去,回廊深深,晚霞交叠,簌静幽深,早空无一人。
“娘娘,堇妃来了。”双儿站在三步之遥似乎怕打扰到依门帘沉思的女子,压低声音禀告着。
“快些请她进来,如今她可是身怀龙嗣之人,切不可有什么闪失!”宁白妤收回远望的眼神,朝另一头看去。
这就是两月来发生的另外一件重要之事,后宫除了眉贵妃外,另外一名妃子也顺利怀上龙嗣,太后即便不满也无理可闹,皇家子嗣本是越多越好,何况眼下皇后极度关心这有了身孕的堇妃,一时倒也风平浪静。
第一百三十四章:纤指一弹定乾坤(二)
宁白妤嫣然一笑,这堇妃果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