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流年不负卿(出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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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负流年不负卿(出版书)-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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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怪一直被母亲拿来嘲笑父亲少有的看走眼。
我十五岁那年,父亲升了一品,人称许相,那年我的及笄礼颇为隆重,穿着母亲亲自缝制刺绣的华服跪在祖庙之中,当朝皇后为正宾,三品以上京城官员正室均为观礼者。皇后亲手为我簪上了一枝翡翠茶花喜鹊暗纹发笄,那根发笄仿佛是许家荣耀巅峰时候的象征。
一天一夜的大火,烧毁了许家的宅子,烧掉了许家的荣耀,烧掉了我的那根发笄,一默拽着我匆忙逃离,西关街上火光冲天,人影憧憧之中,站着身着黑色大氅用玉扣束起长发的宁王,那位王爷隔着人群观了我许家大火,那位王爷见证了我和一默最狼狈的惨境,那位王爷正是我许一诺的未婚夫……
宁王的容貌我完全没有印象,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偶尔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痛恨这样的梦魇,如同诅咒般提醒着我鲜为人知的过去。我恨不能那场大火一并烧了那些人对许家的记忆。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又做了关于过去的梦,支离破碎甚至有些颠三倒四。呈现在眼前的是当时和洛城花住的那间客栈,还有……华应言。
我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迅速从床上坐起来,没有检查自己衣物是否完整,而是惊恐万分地问道:“你……是怎么把我弄出来的?”洛城花和司城长空离开的时候,我以为是殿中慢慢黑了下去,现在才晓得是我自己的眼前一黑。
华应言见我已经醒来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从一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我道:“我办事出来,见着你晕倒在冷宫外头。”这话看似完整,其实很不完整。我嗫嚅了一下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如果对方是易平生我想我会问一堆问题—“你跑魏国皇宫里面乱晃悠什么?”“你是怎么带我出宫的?”“我睡了几天你怎么带我到这个客栈的?”之类的,一想到对方是华应言,这些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咽了下去,因为我们实在是……很不熟。
“现在可好些了?”我喝光了华应言倒来的茶水,听见他这样问,连连点头,正要道谢,他却继续问道,“许姑娘不是平安镇的人吧?”
虽然华应言风度翩翩且十分有礼貌,并在不久前救了我,但这并不代表他有知道我过去的权利,所以我将茶杯搁在了一旁,抬头冲他礼貌地笑了笑:“我现在是平安镇的人。”自觉这话说得真漂亮,心中忍不住给自己鼓个掌。
华应言的眼里暗了暗,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到窗户边,用木杆支起窗户,久久才道:“姑娘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我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了。”
华应言微微一笑递给我一件红色斗篷道:“夜里凉,顺路给你买的。”停了一停,“在下事情也办完了,一同回去吧。”
华应言实在是一个周到细心又体贴大方的好男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是长安人氏。不过凡事皆有重点,此刻我要面临的选择是和他一同回去,或者跟在他身后一同回去?我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华应言,看得他有些不自在,自己低头看了看反问:“怎么?”我思忖华应言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男子,怎么着也不会让女子付车马费吧,三思过后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华公子了。”华应言的笑容里写着如释重负。
稍作整理后,便下楼与华应言会合,小二倒也客气,让我随便走走,只说那位公子去找马车,暂且稍等。
我拢了拢斗篷走出客栈,看见似曾相识的银杏林,想之前路过这里却因为着急赶路,没有好好观赏体会,如今闲了正好走一遭,不同于平安镇温柔内敛的花树,银杏与我看来像是不屈的战士,那种倔强之美像极了洛城花。我无法亲见那叶落漫天的秋日午后,却能体会那难以名状的物是人非。
我站在洛城花的记忆里,却不敢想自己的过去。我可以很容易地开解陌生人,却沉溺于自己的过往不可自拔。从头到尾,我的遗忘只能代表我的无助和懦弱,因为到如今我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呵气成白烟的冬季,天空湛蓝的发透,身后响起马车声,想必是华应言找到了马车。
转身定睛一看后,感慨了一下造化弄人,眼前的正是易平生,只见他斜坐在马车上,一手拿着马鞭,一只脚曲着,嘴巴里还叼了一根稻草,吊儿郎当四个字真是恨不得写在脑门上。“嘿!一诺,这儿呢这儿呢!”易平生见我转身,兴奋地一口吐掉嘴里的稻草,张牙舞爪地对我挥手示意。
我将头偏向一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才挤出笑容说了一句久别重逢的话:“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我的软绵绵怎么办?!”
易平生从马车上灵敏地跳了下来,冲我嘿嘿笑了两声,让我浑身发毛,然后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身子一侧掀开了车帘子。
这是易平生家的专用马车,最妙的是车内冬暖夏凉,一般易平生有事情去集市才会坐这个车。易平生掀起这帘子的动作像极了要请出什么重要人物一般,他摆好自以为很有型的姿势,但是身后的马车内纹丝不动,我双手抱臂在胸前冷眼旁观他尴尬的笑容,易平生咂了咂嘴,不知道是他现在新发明的解围招数还是想转移我注意力,只是他身后的马车仍旧是黑乎乎的一片没有动静,终于易平生忍不住转过半个身子钻进这个马车内,双腿悬在外头呈扑打状,随即传来一声惨叫,易平生往后重重倒了下去,一只黑白相间的动物趴在他的身上,随他一起往车外倒了下来。
这动物闷哼一声,但是扑倒在地上后,发现并未有什么危险,低下头迷糊地看了看被自己当成了垫背的易平生,无辜地将视线上移停在了不远处的我身上,嗷的一声这动物便冲我很努力地奔来,易平生刚刚要抬起的脸迅速被踩了下去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但是它步履凌乱,爬了三四步就倒了下去,然后起来又继续努力地爬。
我的软绵绵呀,在这段日子里你到底吃了什么,难道你就是用这圆滚滚的身姿来表达对我的思念吗?软绵绵抱着我的腿蹭来蹭去,易平生从地上勉强地爬起道:“它有点晕马车,所以走路不稳,并非我养得不好。”
看见生龙活虎的易平生和矮胖馋呆的软绵绵,我松了口气,日子就这样活生生的扑面而来着实让人欣慰,洛城花的故事在我的记忆中终于成为了过去,我一把抱住软绵绵,搂住的是生活给我的真实和安全感。
等到我们人兽二人见面唏嘘完毕,我才想起华应言来,抬头向易平生打听道:“你来的时候见着华公子了吗?”
易平生的脸往下拉了拉看起来很是不快,半晌他才酸溜溜地道:“来的路上的确遇见了,见我来了,他就说有事情先行一步了。”
心中有种莫名的落寞,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呵了呵手,若无其事地冲着易平生点点头:“也好。”
易平生打起了笑容,弯腰使劲将软绵绵又搬回车上,搬运期间他想我搭把手,我一眼看穿他的企图,对着天空揉了揉脖子说道:“风挺大的嘛。”
经过长安城外的时候,软绵绵的头正搁在我的腿上,考虑到它十分暖和,所以没有将其推开,我挑开帘子,又看见了那块长安城外的石碑:长治久安,天下大同。和许一默离开长安的那个夜晚,我们也经过这块石碑,太仓促只匆匆一瞥。所以我是敬佩洛城花的,她在碑前的那一拜,是对过去的尊重和勇敢,而我如今见着这一块石碑都不敢深想。
易平生突然停了马车,掀开帘子对我激动地说道:“你知道长安城吧,那里面的锅贴好吃的很,外脆里嫩!”
“哦。”
易平生见我反应如此不热烈,有点意外,但随即补充道:“你知道长安城吧,那抱月楼的说书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带喝水的。”
“哦。”
易平生咽了咽口水,不死心地说道:“你知道长安城吧,那里的牡丹阁可不是平安镇的牡丹阁,那里的花魁层出不穷穷凶极恶,不不,穷尽奢华啊。”说到这里他终于打住了,有些抱歉地解释,“我忘了你是个女人了。”
“哦。”
易平生有些摸不着脑袋地看着我道:“你知道长安城吧,只有你想不到,那里没有你找不到的。”
我从他手里扯出帘子,缓缓放了下来,车厢中光线暗了下来,软绵绵懒洋洋地抬头斜看了一眼帘子,我将它换了个方向继续搁在了我的腿上。“我不知道长安城,我现在只想回平安镇。”我对着一帘之外的易平生说道。
易平生的声音有些落寞:“哦。”
我要的长安城给不起,我的双亲、我的家族、我的爱情葬送在那,再鼎沸再繁华的华夏都城,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空城一座。19。6%

第二章 你我来生不相见

柳絮飞了散了,荷花开了谢了,
桂子香了散了,乌篷船来了又去了,
十年了,
唯一不变只有她一年一度的寻仇对弈以及她对王易之的恨意。
许一默还在睡着,我同他讲了洛城花的故事,说到了大半夜也不觉得渴,末了提到华应言时,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我握着许一默的手,心有余悸地说道:“一默,我觉得我与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却也想不起来。一默,他是那里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害我们的意思,也算是个不坏的人。一默,如果你不帮我挡下那支箭……算了,不提也罢。”
“不提也罢?”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男声,带着一丝好奇。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虽然成日里与这些异客打交道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三更半夜突然在身后冒出个陌生的声音,不管是谁也招架不住,更别说我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这个男人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倒是温文尔雅和善的样子,怎么好端端的学吓人?他见我一脸惊恐也意识到自己的“恶作剧”显然不大讨喜,微微作了个揖:“王易之,让掌柜的受惊了,抱歉。”
我冲他点点头,反倒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住店还是?”
王易之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看了看躺着的许一默道:“这位是令弟?”
我移了移位置,用身子将一默挡住了,他向来讨厌别人打量他。我走到门口伸手引了引楼下的方向:“王公子,这边请。”
王易之站在我身后却没有移动的意思:“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说话吧。”
我将目光猛地移到地板上,屋外透进薄薄的一层月光纱,客栈外头有打更的声音,视线微微偏移就可见华应言的茶馆,黑魆魆早已打烊,这位夜晚突临慈悲客栈的男子,没有影子。
半夜三更客栈中只有我和这位有着浓郁文化气息的男子,其实是很有意境的,但对方若不是人,这感觉就微妙得紧了。我执起几案上的青纱灯,关上了一默的房门,这一刻我只关心一个问题:他能为我贡献出多少曼陀罗的眼泪?
我太想念一默了。
街道上突然吵闹了起来。
我将青纱灯搁到一边的王易之手中,往楼下去。在平安镇的西南方冒着烟,看样子是走水了。有不少男子提水往那边去救火,慈悲客栈门口有一个白天用的木桶,我赶紧抄起就要往那着火的方向奔去。谁知手腕被人握住道:“已经有人去了,你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在家好好待着。”不由分说生生扯过了我的木桶,往那着火的方向去了。华应言作为一个邻居,对我真是照顾。 
人群的脚步对话声逐渐走远,客栈内的大堂安静了下来,我的心境却没来由地好了起来。或许日子过着过着就会出现好的转机,那年我许家走水,也不见有人来救,如今我去救火,就有人照顾我,看来天色虽暗老天却也看得见。
这世上有一种珍贵的液体,喝下能让人忘却烦恼事情,遗憾的是你终有醒过来的时候,世间并无完美事,能让人忘却烦恼又不用醒的,那是黄泉路上的孟婆汤。
而我的离人笑每每喝上一碗,我总能想起一些过去的快乐的事情,日子久了我便只记得从前的乐事。
我看着还透着亮光的茶楼,自己满了一碗,一大口咽了下去,眼泪就被辣了出来。
客栈的门突然被推开,软绵绵十分激动地从地上滚了过去,我和它的想法一致,这个时候不敲门就来的,除了易平生别无他人,而这个时候来,一定是有求于我,既然有求于人便没有空手的道理。软绵绵兴奋之余摔了一跤也不气馁地继续向门口滚去,但是定睛一看发现只是带了个水桶来的华应言,震惊得呆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揉了揉眼睛,抬头又仔细地盯了华应言一刻,闷哼了一声表示了不满便按原路滚了回来。
华应言看着软绵绵的背影道:“掌柜的,你养的这只猪倒是挺可爱的。”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软绵绵滚歪了,随即啪的一声坐在了地上,懊恼失落地看着我,我冷哼一声用脚尖顶了顶它的肚子挑眉道:“看我作甚?你要知道,胖子是没有人喜欢的。”又听悲惨闷哼一声,软绵绵滚向了柜台处,那弧度略微有些忧伤,嗯,此刻它是一只忧伤的胖子。
我又多放了一只碗,问道:“那边的火势可被控制住了?”
华应言擦了擦额头的汗,点头道:“去的时候,已经控制住了,刘大妈已经安排好了救火的对策,现在牡丹阁的人手都在打扫了,我过来把水桶还你。”
这样一说,不知不觉我们的关系似乎也不再那样礼貌疏远。
华应言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对面的位置上,我便往他的碗里添了些酒,他看着酒碗道:“这离人笑的名字是你取的?”
我冲他点头笑笑:“自古离别多伤感,我却不这样想。”
“哦?”华应言笑道,“你怎样想?”
“离别,或许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我喝了一口离人笑,搁下碗道,“又或许,离别是种了断,既然是了断,便没有什么可伤感的。”
华应言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的视线越过华应言略有些僵硬笑容的脸,尽管如此,他的脸还是那么的好看,门口的街上有些忙完的居民路过。牡丹阁的这一茬便让我想起了一默的一件趣事。
那会子爹爹娘亲都还健在,一默去学堂读书,我在家学女工,我学的烦了,便扮作男儿样去街上溜达,那时候并不知道芙蓉楼是个什么地方,起初以为是卖花的,想一个卖花的能盖座挺漂亮的楼,一定是卖了这长安城里最好的花。于是手执纸扇便晃悠了进去。谁知里面虽确是满楼繁花,但姑娘们的衣裳料子都极少,想来收益还是不够好,但她们对我热情相迎,我想这卖花之人真是卖命吆喝不由得心生敬佩,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出血买一朵最漂亮的回去。
“公子怎么称呼?”迎上来的姑娘挽着我的臂膀道。
没有想到这里买花还要报名号。我连忙客气地回道:“小生姓许,名一默。”
话音刚落,就见前头一群人回过头来,其中一人与我对视一眼,那眼神十分熟悉—疑惑、不解、愤怒、怨念,随即这人冲到我面前,扯我到一边颤抖地说道:“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抬起扇子毫不客气地敲了他脑袋一下:“我许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娘娘腔?!若是不喜欢舞文弄墨想躲开,我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如今你竟然如此不争气地逃学来来来买花?!”
许一默哎呀一声捂着脑门,刚要辩解,我这扇柄就被人握住,轻轻一挑,芙蓉楼里花开好,暖风十里是丽人天,一个声音响起:“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条真汉子,又认得我同窗,这花酒,我请。”
那人姓甚名谁是何样貌我再也记不起,回忆中我仿佛能闻到那春天的味道,如今只记得让我愉快的段落,是放纵的逃避还是坚强的乐观?
醉了,就没法再想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觉得脚步不稳,身后突然被人扶了一扶,果然是华应言。我努力地回想着从前见花魁牡丹喝醉时似有似无的微笑,想要模仿地笑一笑,心口却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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