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哀怨地瞥了他两一眼,这是完全把我当透明人的节奏啊。
好在,杜衡和柯子清并没有在我面前表演天书奇谭的打算,二人互相深看了一眼,然后各自撤开目光。
“叶思思,”杜衡说,“跟我去一个地方。”
“叶思思,”柯子清说。“别去。”
我望着我分别被扯住的左手和右手,叹息一声,梦中才出现过的景象啊。我一脚把柯子清踢开,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有多远滚多远。
柯子清捧住半片衣袖夸张地瞪着我,那眼神哀怨悠长,堪比弃妇,几乎是咬牙切齿:“叶思思,你会后悔的。”
我哪里有空理他,急忙跟上杜衡的步伐往外走。
虽然按照杜衡的性子不至于偷偷摸摸,但是!!!杜大少爷,您在我家这么大摇大摆进进出出也太嚣张了一点吧。
路过的奴仆小厮无不用一种“小姐好样的”眼神瞧着我,甚至还有几个大胆些的家伙在杜衡看不见的角落里给我摆手,示意我要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
为什么我有一种不是一种人不进一家门的感觉。
我爹选小厮的眼光可还真统一,一律都是脸厚皮厚胆子厚。
杜衡家和我家都是统一规制的官家府邸,庭院之内格局相似,他轻门熟路我不奇怪,但是,他顺道拐进我家厨房还从炉灶里抛出来两个我中午埋着的烤红薯就让我惊呆了。
“喏——”他递给我一颗,“很好吃。”
我知道,要趁热吃才最好。(这一点请大家带入彭于晏的脸)
我哪里敢接,只眼馋地瞧着他姿势优雅的吃完了烤红薯,心里琢磨着,总该去承郡王府了吧,可他脚步一转,又绕去了前院。
XX心,海底针的升级版?
我跟着杜衡绕进前院,路过我爹的书房,往里瞄了一眼,看见我爹正望着他书房里挂着的一幅字,唉声叹气。
我也哎了一声,想说,爹,字不好看不是你的错,挂这么高就是你的不对了。更何况,我挪了几步脚,相挡住杜衡的目光,不能让他觉得我家不仅玩权弄势还一点文化都没有,简直就是个官场土匪。
他绕过我,像是对那副丑到不忍直视的字有了莫大的兴趣。
我脑中警铃大作!!!瞬间脑补了不下五千字的武侠奇怪小说《他爹的死敌和他的儿子二三事》狗血剧情,若是一会儿打起来,我是先救人还是先自杀来的比较痛快。为了避免我血溅当场,还是先拉走杜衡比较妥当。
只可惜,我的动作快不过他的声音:“小侄杜衡,见过叶伯父。”
完蛋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简直比杜衡对我笑更让我惊悚。
号称杜家没一个好东西,要见一个宰一双的叶某人——我爹缓缓回头,看见杜衡不但没扔鞋子甩茶杯,反而带着一丝笑脉脉地望着他,然后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如果有一面镜子,我一定能看到自己这样的表情:o(╯□╰)o
杜衡却只是站着,保持着拱手的姿势。
我爹叹了口气,“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杜衡这才未再坚持,只不过,他是夸张地一撩衣袍,屈膝跪下,“求叶伯父成全小侄。”男儿膝下有黄金,屈膝下跪本是折了风骨,他做起来却依旧是铮铮傲然,不减气度。
只是。。。。。。你这么做,你爹知道吗?
我差点脱口而出,余光瞥见杜衡略带一丝警告的眼神,赶忙一咬牙,结果不慎咬到舌头,捂着嘴差点没飙泪。
痛痛痛。
鼻尖闻到袅袅茶香,我爹递给我一杯茶,恨铁不成钢地说:“早说了女孩子要矜持矜持!”
且先不说你什么时候教过我要矜持,爹。。。。。咬到舌头这种人生不能忍之剧痛,你矜持一个给我看看。
“叶伯父,小侄。。。”
我爹打断他,“你先等会儿。”然后贴过来,悄声问:“你说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对你女儿我的智商未免太高估了吧。
“我怎么知道?哎哟,爹你干嘛打我!”
我爹嫌弃极了:“你就不能稍微动一下脑子?”
我晃了晃脑袋,舌头疼的令我说话开始有点困难,随口说:“莫非是要放你女儿的血,先来给你打声招呼?”
喂,就算我猜的不对,你也没必要用一种“娘子我对不起你”的眼神瞧着我吧。他伸手替我捋了捋耳畔的碎发,略心疼略欣慰略心酸略心寒?地望着我,轻声说:“傻闺女,你一会儿可千万得稳住。”
啊?稳住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一拍桌子,怒道:“杜衡,你好大的胆子。”
杜衡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晃动一分:“小侄不知叶伯父所言何意?”
“不知我所言何意?”我爹凉凉地上上下下扫视着杜衡,“我家思思虽然不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但好歹也是个身家清白的大姑娘,你就想这么不清不楚就想娶回家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礼六聘呢?”
“等一下!”我打断他,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话:“爹,麻烦你再说一次”
“杜衡,你说。”
还好杜衡肯定是正常的。
“小侄杜衡现以青玉为聘,恳请叶伯父同意将叶家女思思嫁与我为妻。”
天!地!崩!裂!
等我能找回我的神志的时候,我爹已经和杜衡友好愉快地讨论起聘礼和嫁妆的数量,并亲切地表达了对杜老爹身体状况以及精神状态的贴心慰问。
“你为什么想要娶我?”我缓缓上前,问杜衡。我知道,答案一定不是我所期待的,可我固执地想要任性这一回。
果然,他的脸色难察地白了一下,目光躲闪着不肯看我,只是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他这两个字犹若巨冰沉沸水,我躁动的心完全平稳下来,意识到这不过又是杜衡为了挽救顾流盼性命的一场交易。
原来我倾尽所有,换回的亦不过是你的一句“交代”。可我不需要你的交代。
叶思思,不要哭,我惨笑:“杜衡,我明白了。”
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叶思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叶思思,”他拉着我的手,试图安抚我,我才发觉双手抑制不住地在颤抖,“你先别激动,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我自嘲地笑了笑,是,的确是没有别的意思,你的意思很明显。
“叶思思!”
杜衡!我对你的情谊不是你能随便拿来轻贱的!我惨白着脸看着他,只觉得近在咫尺的那么好看的眉眼都是对我存在的讽刺,叶思思,从八岁那一年开始,就只活在你杜衡的浅浅一笑里。
然而,现在,梦,该醒了。
生平第一次对杜衡发火,我瞪大了眼睛:“干嘛?!”
杜衡似乎气得不轻,捏住我的手突然发力,一把扯得我差点没跌倒,胳膊都快断了,我哀嚎了一声,杜衡才稍微松了手,改捏为握,有一种不到天荒地老不松手的架势。
我自作多情的地老天荒。
......好痛,哀怨路线不是我的风格啊......
爹,救命!!!我痛苦地扭着脖子回望。
他倒好了,半捧着脸无辜地眨眨眼:“你们打情骂俏的,我做长辈的不好干预。”
你哪里看出来我们是在打情骂俏,难道不是你女儿我单方面被打吗?
“叶思思,”杜衡松开手,摁住我的肩膀,他幽深的双眼定定地看着我:“你就这么怕我?”
不。。。怕。。。
嘤!怎么可能不怕,腿都在哆嗦啦。
作者有话要说:
☆、【棋子】
在一棵树上吊死,是蠢货。在一棵死树上上吊,更不是一个蠢字可以形容。
这一刻,心情其实很难形容。
我眼前的人,是我耗尽了半身心血(此处不是比喻)也要去呵护的人,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尽心心机手段嫁给他,因为不爱我,不是他的错。
“顾流盼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老皇帝的声音在我脑里响起,最初听见他的话,我只是疑惑,然而,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他的意图。顾流盼不过是承郡王府用来拉拢权贵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不一定需要顾流盼,她只要是一个女人,一个能为承郡王府所用的女人。
杜衡求娶我,又何尝不是这个意思?
承郡王府要一枚棋子,而我是大盛皇朝最金贵的一枚,以顾流盼为饵钓杜衡上钩,杜衡再用他自己来引我入局。想想都觉得太委屈了他,我何德何能,值得这么一个男子,以身作饵。
不允许,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你如果是开玩笑的,那么到此为止。”
“若我是认真的呢?”
“也请到此为止。”我侧过头,避开他刀子一样的目光,仿佛要一层一层削开我的脸皮,看一看里面的究竟是血肉还是另一张脸。
哎,这就是情感太容易外露的缺点,明明瞧着他的眼神都恨不得立马拆吃下腹,还要故作一副不怎么在乎,愁,我是真愁。
“叶思思,算你还有点骨气。”侧头的瞬间余光瞟到柯子清竟悄然站在书房窗外,我这个人,心思很容易被另一件事带拐,好奇极了:“你来了多久,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杜衡做任何事,一定都是有目的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所以之前他带着我在府里四处乱窜甚至跑到厨房刨走了我的烤红薯,看来就是为了甩开柯子清。只是他不知道,柯子清对我家的熟悉程度简直到了快令人发指的程度,那几弯几绕的哪里是他的对手。(我知道我也对不住三羊胡子夫子的成语课。)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忌讳什么,只是感觉怪怪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柯子清笑眯眯地看着我,对我拒绝杜衡的要求很是赞赏,啧叹道:“还不算蠢得太彻底,尚有调|||教余地。”
请不要用那么淫|||荡的表情说那两个字好么?没瞧见杜衡的脸色像是要杀人,想想他杜家秉身持正的教育理念和迂腐落后的家风,说这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简直比在和尚面前喝肉汤更过分。
不过,都说好了要醒过来了,还那么在乎杜衡的表情做什么。
我愣神了一会儿,又问,“爹,你又在做什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一边把杜衡的生辰玉佩往怀里塞,叹了口气,“傻孩子,还是要委屈你了,爹也舍不得你啊。”
可是你现在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甩掉了一块烫手山芋!真想叨扰叨扰我早逝的娘亲啊,我真的是亲生的吗?更何况,你不是号称“坚决不和姓杜的共同呼吸方圆十里同一口空气”么,和杜老爹做亲家这种事居然也能够忍?难道打算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了?虽然我是懒一点笨一点慢吞吞一点,但是不用这么狠吧,我可是你膝下唯一的独苗苗呐。
莫非。。。。。。
“爹。”我甩正脸色,认真地问他:“你是不是还有私生子呢?”
他塞玉佩的手一顿,又用那种“娘子,我对不住你”恨不得吐血三升地眼神瞧着我,僵硬着头转过脸:“杜衡啊,其实明天是个好日子。。。。。。”
爹!!!
杜衡目光悠哉地缓缓扫过柯子清目瞪口呆的脸:“我也觉得明天日子不错。”
柯子清半靠着窗棱,遥望着花园里几簇怒放的红梅,有些落寞的样子。而杜衡和我爹竟已经商量起聘礼和嫁妆的数量来。
“爹,我觉得这种事应该我自己做主吧?”
他懒得理我,随口敷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也随口回他:“媒妁在哪里?”
“事急从权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包办婚姻?只是。。。。。。真的有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包办给仇家什么的吗?
柯子清目光终于从花园里的红梅转了回来,奇怪地盯着我,一小会功夫,他了然一笑,对我爹拱手服叹道:“叶伯父高招,小侄实在是佩服佩服。”
嫁女儿这么草率这么快,真的值得佩服吗?阴谋的感觉更盛了,我觉得我简直就像狼窝里的小白兔一样危险了。
要翻脸!我决定了!
于是,我拔腿就跑,可惜杜衡似乎早有所觉,一把扯住我的衣袖。
对上我懊丧的脸,他一愣,好像有点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逃跑是动物的本能吧。把我娶进门,源源不断给顾流盼供血什么的,想想都觉得老天爷待我实在是太残忍了。
“噗呲。”柯子清忍不住笑:“叶伯父,恕小侄冒犯,不怪您,真的,我有很多时候也怀疑阿思究竟是不是您亲生的。”
难得我一边被杜衡眼神高压着,一边还能对柯子清狠狠翻了一个白眼。“阿思你个大头鬼,我和你很熟吗?”
“阿思,我们亲梅竹马一场,你这么说,我会很伤、”他好像哽了一下,硬生生改口:“我会很上心的。”
“上心你个大头。。。。。。哎!”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杜衡突然抬起头,“跟我走。”
被他扯得手疼,我疼的龇牙咧嘴,脚下却跟着他的动作:“啊,去哪里?”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
可我分明看明白了,他是在说:“我不会给你机会。”
柯子清飞快地和我爹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同时撇开目光,似乎是不忍直视。
脑子真的不够用了,“你们。。。。。。真的不考虑喝止一下某人的抢钱民女的行为吗?”可惜,我的严声厉喝因为气势实在是太过屈低,没有一点效果,像颗大白萝卜被人拔走。
“去。。。去哪里?”眼看求救无望,只好忍气吞声。
“让你看到真相。”
我尽量委婉地说:“杜、杜衡,男女授受不亲,这青天白日的,你这么扯着我招摇过市,会不会太失礼了些,你家世代自持端正,此举实在是有违你家。。。。。。”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杜衡眼神又冷冷地丢过来,我只好哑然闭嘴。
幸好已近日暮,又是乌衣之巷,没什么闲人乱晃,我和杜衡不至于太过引人瞩目。
我矮,又垂着头,微微抬起下巴时,只能看见杜衡硬朗的下颌骨,不看不打紧,这么一看还真看出了些问题。
素来只着交颈儒衫的他反常地穿了一件长领夹袄,一张脸被锦蓝的衣裳衬得有些惨白。我反手拉着他,“杜衡,你没事吧?”
脚步顿了一下,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无事。”
我不肯再走,双手扯住他的衣摆,固执地望着他。
他回头,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妥协般叹了口气,他想伸手摸我的头,被我一下躲开。
眸光闪烁了一下,杜衡淡淡地似乎在安抚我说:“再一会儿,一切就会好起来。”
他的双眼里蕴含着太多东西,不过我早已习惯了,向来看不透,索性任由他去,左右不外乎流点血,疼那么一疼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产】
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当杜衡拉着我站在承郡王府门前的时候,腿还是不自觉地抖了那么一抖,脚趾忍不住拼命勾住鞋底,鞋底拼命勾住地板。。。。。。
杜衡居然笑了笑,“你怕了?”
我嘴硬,坚决不承认。“谁说的。”
“进去吧。”他的目光扫过我颤抖的腿,无情地扯了我一下。
我仰起头,试着和他谈谈,“能不能。。。。。。”
“不能。”
“你都还没听完我要说什么?”
夹着冰碴子一样的眼神冷冷扫来,“不需要。”
就算真的不需要,也不用用那种你说的都是废话可以忽略不计的表情吧。。。。。。我为数不多的自尊心也很受伤的。
看来杜衡之于承郡王府就是柯子清之于我叶家,简直可以说是轻车熟路,门口垂首的小厮,眼皮子也未抬那么一抬,由着杜衡拉着我走进承郡王府,完全没有理会我挤眉弄眼地求助,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对于承郡王府所有的记忆还停留在九岁那年一个草长鸢飞的春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承郡王的审美一点都没有进步。
幸好顾流盼的审美是随了娘亲,曲廊环绕,青瓦檐牙,半树红梅清泠,好一处素雅。
就连门前的匾额“流渊”,张扬而不张狂,只是我不喜欢,因为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杜衡的字。
“哼!”我冷哼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有胆子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杜衡来:“这就是你杜家的家风?”私相授受地这么光明正大!
他偏过头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