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着的大红吉服,层层叠叠,繁复隆重,令她感觉身上有千斤重,加之乘坐的轿子晃荡得让她头脑发昏,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免不了酸酸涩涩的,没想到她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出去。
蒙着盖头,让她不知外面是什么光景,倒是陷入了自己的思量当中。想想当年,她未曾因先帝的威胁而妥协,也不曾为了小七而放弃自己的执着,现如今竟要向一个她相看两厌的男人伏低,连带的把自己的幸福也赔了,真可谓是天意弄人。
难道她的执着竟是错的?若是早些……忽的,她摇摇头,自嘲一番,从来,她从来就不想争些什么,或者与人结怨,可是不是人人都如她这般想,即使自己不出风头,那些人也会来寻她的错处,对也罢,错也罢,症结只在权和利那里。
在她失神的当下,轿子忽然放缓了速度,从王府的侧门抬进去,在一座雅致的院门前停下来,然后宫女恭迎晴初出了花轿,且由喜娘背她进新房里。在喜娘和服侍的宫女说了一通吉利话以后,就让谢晴初坐在铺满莲子坚果的喜床。她都一一照做,默不作声。
她脸上蒙着盖头,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她双手绞着红手帕,微微绷紧的身体显得局促不安,虽明知是假成亲,可也是正式的嫁人,这以后就得和一个对她来说避之不及的男人朝夕相处,绕是她怎么无畏,也免不了带上些许女儿家的不安,对那未知的前路茫茫然。
五殿下纳妾室,在前厅摆了几桌宴席,有很多兄弟、大臣和友人都前来祝贺,并奉上厚礼,还不忘与新郎官喝上几杯。不过,待宴散时却无人敢起哄闹新房,皆惧于冷面皇子的威仪,玩笑归玩笑,若是过火了,就是大不敬了。
喜房正堂桌大红喜烛烧得正旺,闪动的烛焰如同晴初忐忑的心,飘摇不定。从早上一直折腾到晚上,一大堆的礼仪规矩,弄得她早已累及,却还得巴巴的等她名义上的夫君到来。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得外头的丫头喊了声,“五殿下吉祥”,她脑子一个激灵,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身子板也即刻坐得直直的,心口如雷般撼动着,随着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也愈发的紧张起来,屏气凝神,喉咙不停的咽着,柔荑把吉服抓得紧皱。
此时晴初还看不到,君平岳素来严肃倨傲的脸上带着酒后的绯红,使得他少了几分傲气,多了几分洒脱,可从那依旧炯然有神的黑眸看得出来,他其实并没有喝醉。
喜娘一直在身旁说着“夫妻恩爱,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待他来到喜床边上,就恭敬的递上盛有喜称和如意金锁的红木托盘,让新郎官用称挑起喜帕,示意这段婚姻称心如意,和和美美。
只见他随手拿起喜称,轻轻的挑起谢晴初的盖头,那一刻,两人双目对视,皆怔忡出神。那一刻,什么言语,什么辞藻,都无法道清他的感受。他黑如星子的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她,姣好细致的容妆,恬静宜人的表情,让他再次的惊艳。而她穿上昭示着已成为他女人的吉服,更让他升起一股莫名的喜悦。
在喜娘委婉的提示下,他才猛然回神,然后趋身到她跟前,仔细为她带上如意金锁。忽然有种感觉,他好像用这把金锁她这个人锁住了,心情越发的爽朗,连带的眉眼都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
谢晴初在盖头掀起的那一瞬间,见着一身红衣俊朗的他立于眼前,神采奕奕,脸上温柔浅笑着。心霍然漏了一拍,紧张的抿着唇,大气不敢喘一下。再望见一旁的喜娘宫女笑得暧昧,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他兴许是看出晴初的紧张,于是展袖一挥手,喜娘和服侍的宫女都识相的退了出去,并且关好房门。然后,屋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世事就是这般的奇妙,几个月前他们还是身份各异,一见面就针锋相对,互不谦让的对头,此刻竟然成了亲,做了夫妻,浑然牵扯出理不清道不尽的缱绻之意。
也许因为他刚喝了酒,便毫无避讳的一把拉起晴初的手,不由她挣脱的双双来到桌前坐下来。他斟上合卺酒递给晴初,而晴初则是迟疑了一下,才被动的跟他行了合卺礼。
“你……”
“你……”
忽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出声,又极有默契的停下来待对方把话说完,使得屋里又恢复了静默。“咕……”还是晴初的肚子不合适宜的响了起来,打破了沉默,却让它的主人丢足了面子。谢晴初脸一热,唯有尴尬的低着头,不敢去看他戏谑的眼神。
她从早上到现在,总共只喝了一盅茶和一个苹果,没有再进什么吃食。
不料君平岳破天荒的未曾嘲笑她,显得心情极好,只是轻轻的把一碟糕点推到她面前,轻缓的说道,“今日他们没有做红豆桂花糕,你不妨先尝尝这个莲子蓉,也是甜食,我小时候很爱吃这个,还曾把一只牙给吃坏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趣事,便自己先笑了出来。
晴初抬头,先是看到那碟做成花瓣状的莲子蓉,再转而抬眸看向满眼笑容的他,有煞那的失神,似乎不适应他温暖和煦的柔情,手依然未动,不过僵直的身体已经放松了下来。
他见她还是拘谨,便率先举箸,夹起一块糕点放到她碗里,然后自己也一口一口的轻尝起来。
为了打破僵局,晴初很艰难的才开了口,选了个最安全的话题,“我想不到你也喜欢吃甜食。”
“怎么我偏生得不像会吃甜的?我想,我吃甜食怕是比你多得多呢。改日有空带你去试试看,我们南陵还有很多有名的点心,断然不会比红豆桂花糕差的。”他说的话带着五分暧昧,五分自信。
带她去试试?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竟像真夫妻似的。晴初只轻轻勾了下唇,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开始细细的吃了几口糕点。
君平岳也不跟她计较,反而开始跟晴初讲起了自己幼时的趣事,什么逃学,爬树,抓虫,凫水,捉弄人,林林总总的,那是一个新的他,调皮,天真,不谙世事,可这些在往日的交谈中,她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也看不出他幼年竟是如此的淘气。只一味的觉得这个人冷漠,自大,张狂,而有时又过于深沉内敛,让人难以捉摸。
晴初只安坐在他身旁默默的听着,听他毫不芥蒂的说着自己的糗事,心里有了异样的感受,有些迷惑,他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呢?当下突然记起数月前在御花园见到他逗弄兔子时,也是一样的无害,纯净,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好像只要身为皇家的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知不觉,时已至深夜,屋内的更漏也显示该是就寝的时候的。
“该睡了!”
短短几个字,却把晴初惊得全身发颤。室内静默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一样,扑通扑通,脸上很烫,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心里在不断的吆喝着自己要勇敢些,可偏偏无法巍然面对他,这又是何故?
他说罢便迈开步子,晴初的身子跟着缩了缩,以为他要做什么事,结果看到他只是走到内室,从檀木柜子里取出一床被子,利索的铺在外间的软榻上,然后对她说,“时候不早了,你累了一天,先去歇息吧。”
晴初点点头,如蒙大赦般逃也似的飞奔回内室,只脱了绣鞋,也不敢除下吉服,就凑合着和衣躺下去,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紧张的听着外头的举动。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别的原因,她只是紧张了一小会,就在不自觉中沉沉的睡去。
君平岳望着晴初慌张的背影,默然久久,才吹熄了桌上的烛火。
夜已深,月明皎洁。或许连月儿也要概叹,不知这两人究竟结的是什么样的缘分。
章节53
晴初昨夜没有更衣梳洗便睡下,素来又容易认床,是以睡得不是很安稳,总是半梦半醒的。
清晨,天方亮,雾气还未散尽,到处迷迷蒙蒙一片。
她是被窸窣的穿衣声吵醒的,待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猛然醒悟自己现在已经不在苏家。她倏地坐起身来,碰巧这时君平岳刚从内室的屏风里走出来,生生吓了她一跳,身体立即僵住,捂着雷动的胸口,心里暗骂自己没了警觉心。
只见君平岳已把吉服换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紫色的朝袍,显得精神爽利。他乍见晴初时也鄂了一下,再看她身上厚重的嫁衣,轻笑了出来,“你一直穿着吉服不难受么?快些去换下来吧。”说罢就步履轻松的走到了外堂去,独留一脸尴尬的她兀自出神。
晴初呆坐了一会,就拍拍自己的脸,知道为了避免他们的谎言穿帮,还是早些换下这身衣服才是。于是她赶紧起身来到檀木柜子前,找到了自己的陪嫁的衣裳,然后拿到屏风里去换,不过因为心里不安,眼睛还时不时的瞟向外头,以防万一。
在她才穿好中衣时,便听见屋外传来了宫女的声音,“殿下吉祥!”
她抓住衣服的手一僵,而后像心有灵犀似的,宫女们被君平岳喝止道,“慢着,等通传了你们再进来。”
“是。”
这才让晴初松了口气,随即加紧穿戴好衣裳,随意梳了一个发髻就缓缓的走了出去。君平岳将她上下审视了一番,却看到她的头发显得有些乱,十分自然的想伸手帮她捋一捋,结果晴初反射性的偏开脸,闷闷的说道,“你想做什么?”
君平岳被她戒备的神情弄得发笑,随即牵过她的手来到菱花镜前,摁她坐了下来,然后拿起象牙梳子开始帮她摆弄起来。
晴初不明所以,见他一下子靠得这么近,脸上飞上两朵红云,目光到处乱瞟,看到镜子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发髻是歪的,没办法,她从来没有梳过妇人打扮的髻子,又是方才匆匆而为之,当然做得不好。
不过……她看向铜镜前的君平岳,那样子认真细致,一丝不苟的替她梳理着,手法相当的熟稔,撇撇嘴不作声。明明人家是好意帮她,可她很不解风情的心念叨着,都不知给多少女人挽过发了!刚升起的别样情愫就被她这么生生的给压了下来。
等一切都妥当以后,已是一刻钟过去了。
待君平岳出声示意后,一个老嬷嬷捧着一个空的红木托盘进门,庄重的来到君平岳的跟前。只见他会意的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帕子放在托盘上,上面有着娟娟血痕,嬷嬷检查了一番,随即笑了开怀,又对两人说了一番吉祥话,“贺殿下和夫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如此云云,然后就恭敬的退了出去,往内府报喜去了。
晴初一开始不知道那块白帕是什么,还狐疑的看着他,后来才恍然醒悟,这就是之前教习嬷嬷说过的看红,怪不得那老嬷嬷笑得这么喜悦,这表明两人合房了。只是……她脸热热的,不太自在的看向君平岳,两人并没有真的做成夫妻,怎么会有那个东西出现?在她不解的当下,侍奉的宫女便鱼贯而入,捧着两人梳洗的东西,一一放好。等两人都梳洗整齐过后,外间就备好了早膳。
周围站着好几个宫女,听候着主子的吩咐。可晴初不习惯这种被注视的感觉,食不知味,拘谨得没吃多少口,反观君平岳,早已熟悉了这种阵仗,怡然自得。他过了一会才发现了晴初的不自在,想起之前见面时她也是与婢女同桌的,想来应该是不习惯。不过他身份摆在那里,要立规矩,平日也不喜和下人同桌,于是就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果然,当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晴初明显的动筷子勤快了些,不过还是默不作声。似乎自从大家名以上的关系改变了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就变得奇奇怪怪的,冷场的时候居多,晴初一向能说会道的这会子也一个劲的沉默着。
君平岳用膳后跟她说,“等我进宫请安回来,再带你到处走走。隔壁是书房,你可以先去那里看看书,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们说。”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那语气就像一个关心妻子的丈夫,还说明了去向来安抚妻子对新生活的不安,口吻温暖而自然。
“嗯。”不过晴初还是寡言少语的,轻轻的应了一声。
南陵礼制规定,皇子大婚可免朝三日,不过须谢新妇入宫面圣请安,纳侧妃则免朝一日,新妇无须入宫,或者说白一些,是因为没有这个资格。
一直等到君平岳出门以后,晴初才真切的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也缓了下来。没想到,假成亲也这么累人。
她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散了散步,想起先前他说的话,于是走到隔壁的书房里。一室清雅的布置,令她倍感抒怀,心道还以为依他的性子,都喜欢奢华高贵的布置才是,没想到他的品味竟和自己这么的相像。她那时还不知道,新院子的所有摆设布置,都是君平岳派人查清了她的喜好后,才一一改进好的。
她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就斜倚在靠窗的梨花木卧榻上,细细的看了起来。
似乎是君平岳早有吩咐,只要晴初不作声,便没有人来打搅她,她也自得其乐,耗在书房一个上午。直到接近晌午,君平岳才从宫里回来。在房里转了一塞不到她的身影,便像知道她底细似的踱进了书房,果然,看见她还在津津有味的细读着。
晴初听见推门声,顺眼看去,才得知他已经回来了,便收起了闲散的随意,把书放在一边,缓缓的扬起羽睫看向他,眉目清冷。
“你回来了?”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这仲翘首等待丈夫归来的语气有多么的不妥,于是又尴尬的收了口。
“嗯,回来了。”君平岳淡淡的回道。
他本来还不悦,因为看她见了自己就习惯的僵直着身体,似乎自己是毒蛇猛兽一样。可是听见她低低的问了声“回来了”,心里慢慢的涌现出一股暖意,脸色也柔和起来,把今早听见的那些不好的消息都忘了。忽然发现,府里有个人等着自己回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此时,宫女在门外恭敬的问道,“殿下,午时已到,是否要用膳了?”
“不了,你吩咐下去,让人备好马车,今日我要和夫人出门。”他缓缓道。
“是。”
“要去哪里?”晴初听他这么说,不解的问道。
“我不是说了要带你出去转转么?今天得了空,便带你出去吧。”
她有些讶异,以为他昨晚只是酒后随口说说罢了,没想还真的兑现诺言,暗叹道,这个人果然是言出必行。
转眼间,他已回房换上了一身浅灰的锦缎便袍,只在腰间别了一块玉佩,手里拿着一把骨扇,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很是随意。
他看到立于新阳下等待的她,扬起了微笑,快步走了过去,见她的身子还略显单薄些,于是唤人拿来了披风,还亲自为她披上,系好缎带。
晴初倒有些不乐意他把自己看得这么娇弱,就对他说,“我不觉得冷,披这个倒显得有些热了。”
他没有理会她,只是淡然的说,“等到了再解下来吧。”说罢不由分说的便拉着她一起上了马车,缓缓的朝目的地驶去。
这般美好的她,不应该被别人看到……
章节54
待马车停了时,君平岳先下来,然后再回头伸手扶晴初,晴初披着带帽披风,缓缓的探出精致的小脸来,只见她顿了顿,再看他的脸上是惯有的不容拒绝,在人前也不愿为此争吵,就顺意的让他牵了下来。
晴初抬眼一看,横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鸣楼”,她讪笑一声,自己似乎和这个地方有不解之缘啊,转而望一眼身旁的他,心想,似乎他很喜欢来这里,难道是他与一鸣楼有什么交情?
楼里的掌柜早已上前奉迎他们来到雅室安坐。等他们坐好不久,就看见一高大俊朗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见了晴初也不惊讶,更是笑意盈盈的拱手作揖,“见过新嫂子!”
晴初本还喝着雨前新茶,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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