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
谢太尉正在跟供奉在佛堂得灵牌控诉,“娘子啊,你真该好好瞧瞧我们这个女儿,怎么别人家的女儿生得这般乖巧,宜室宜家,温婉贤淑,她就像匹烈马,烈性难训呢?”太尉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痛心状,向泉下妻子诉苦。
那厢谢宛君委屈得跪在堂前,心想,到底那个传闻精明能干不逊的娘亲,怎么会嫁给爹亲这么迂腐到极至的人呢?想不通啊想不通,娘啊,您若泉下有知,就报梦给女儿吧!
宛君叹气,慢悠悠的说,“爹爹,哪有人把自己孩儿比做烈马的?爹爹失言了,古语有云……”谢家小女儿还不怕死的添油加醋,想发挥在太常寺学到的那些来忽悠她爹亲。
“闭嘴!休要把你糊弄人的那一套来敷衍我。不是烈马是什么?一个女儿家,天天策马而行成何体统?”
“可是圣淑皇后不也是一样……”小声的嘀咕反驳。
她爹爹拱手拜天,厉声道,“圣淑皇后是巾帼英豪,女中典范,岂容你随便僭越?还有,你瞧瞧你这身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的,被人看见了,还会有人敢上门提亲么?”
“没有最好……”谁希罕那些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图的不也是太尉的名声?没人是真心实意的。更何况她这两年离经叛道的言行早就天下皆知,要找个真心接受她的人,难、难、难。也只有她亲亲爹爹敢迎难而上。
“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试试?”谢太尉语气不善,吹胡子瞪眼睛的好不吓人。
“没,爹爹,这是朝服,朝服!女儿总不能着女装上殿么?是不?”谢宛君强调。
“……”
呵呵,爹亲终于没话说了吧?
“所以我说,宛君,你非要去参加科举做什么?赶紧向陛下请辞,安安分分的留在家里,爹已经给你……”可惜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两父女都是急惊风。
“爹爹,你慢了一步了,陛下刚刚下旨,要我出使南陵,明早就出发。”
“什么?”谢太尉惊叫当场,错愕久久,盘算已久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落空了。而且在听见南陵两字时似乎面色不善,可惜跪着的谢宛君没有发现,不然定会怀疑的。
到此时此刻,谢宛君才深刻的认识到,这次出使也不是那么讨厌,既可以逃开朝中的那些老学究,又可以避开爹亲的逼婚,还可以躲开……算了算了,反正是一举数得,怎么算也不亏,就当作是出游吧。
在堂前的一番耳提面命,谆谆教诲之后,谢太尉这才肯放女儿回房。
谢宛君的闺房内,四个贴身丫鬟哭作一团,毕竟自打相识以来,从来都没有分离过,现在还要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还不知什么时候是归程,怎么不伤心?
这四个人是谢宛君从小从外面或拣来或买来的孤儿小丫头,个个忠心不二,情同姐妹,这次谢宛君出使,出于多方面的考量,只带上了精明的蝶舞和会武术的无岚,留下无歌和蝶衣在帝都。
“好了,你们既然这么依依不舍,把你们都留下来,我自己去可好?”某大人懒懒的说,不带她们,还可以图个耳根子清静,少两个老妈子跟前跟后。她翘着二郎腿,调皮的把蜜饯抛向空中在接到嘴里,乐此不疲。
“不行!!!!”四把娇嫩的声音同时响起。天大的玩笑,让小姐自个儿去,不是玩命吗?不行,绝对不行,一定要有人看着才行!这四个人的心此刻都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呵,家有恶仆,不得不低头啊!谢宛君直摇头,没办法,谁叫她们都是自己的心腹呢?
“小姐,不能把我和无歌都带上么?我们还可以照顾小姐的起居呢!”外表柔弱的蝶衣扁着嘴,委屈的说道。小姐真偏心,怎么能把我们给落下了!
“你们留下自是有我的安排,乖,听我的话。喏,等明日我出城以后,隔天再把这封信交给舜英阁主,切记,一定是我走了两个时辰以后的!明白吗?”依惊澜的性子,怕是要掀天了,想想那惊涛骇浪的场景都能笑出来。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小姐又在想什么整人的把戏了么?希望不要殃及池鱼才好啊!
其实她们皆不知此去路上会遇到何种困难,而作为主子的谢宛君,自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个周全,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这些她们都是不知情的。
第二天,就在谢太尉生闷气避而不送,谢家长子长媳的谆谆叮嘱之下,谢宛君开始了漫长的出使之旅。
而前路漫漫,还真不知会遇到什么事……
话说凤羽
在这片大陆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国家或者游牧民族。其中浚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域是属于称霸北方的凤羽国,他们早期只是一支游牧民族,靠养马和打猎为生。后来出了一位明治族长,带领着族人东征西伐,杀戮无数,逐渐的占据北方多座城池,渐渐的建立起了凤羽国。此时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还有南边的南陵国,西边的西楚国,而其余一些细小的国家,在此暂且不提。
在高祖皇帝的励精图治下,凤羽国的国力日益壮大,渐渐融入中原文化,而版图也渐扩,有吞西南下之势,不过凤羽与西楚间有一道天堑,久攻难下,甚是困扰。而当时的西楚王,沉于女色,荒芜朝政,闻得凤羽似乎有意侵袭并吞的风声,立刻胆小懦弱得奉上貌美如花的小公主向凤羽请求和亲,低声示好,以平息战火,换取一时的安虞。
高祖见士兵攻打了长达一年还未有成效,劳民伤财,而这西楚又答应岁岁来贡,甘于示弱,在多次协商以后,同意将西楚公主嫁与太子为妃达到议和的目的。自此战乱平息,军民得以休养生息。可惜好景不长,连年的征战使得高祖身心俱疲,很快就病危倒下,还未看见自己开创凤羽盛世就已经驾鹤仙逝,而由凤羽太子来继承大统,即后来的睿祖皇帝。
本来以太子仁德之资,做个太平之君亦是易事,可惜他生性怯懦,身体亦羸弱,少了先皇睨视天下的霸气,居然渐渐被精明的楚妃把持朝政,混乱朝纲。
这楚妃原是西楚的公主,通文史权谋,不过在高祖在世前一直安分守己,没想竟是包藏野心,趁睿祖皇帝力有不第之时,排除异己,安插西楚的亲信,一时朝纲大乱。当时的上官太傅一句牝鸡司晨,还落得满门抄斩的凄惨下场,霎时朝野震动,人心惶惶。待睿宗想挽回局面也为时已晚,国事全倚重楚妃。在睿祖皇帝去世后,她更大胆废除睿祖皇帝所立太子,妄图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北楚,任用己人,排斥忠臣,当时整个凤羽国处于风雨飘摇中。更是让野心勃勃的西楚和南陵觊觎着北边的沃土。
幸得睿祖之弟,即后来的太宗皇帝,极力组织忠臣,并联合内外义士,历经两年的周旋,才一举歼灭了楚妃一脉,重振凤羽朝纲。太宗也秉承了高祖的遗志,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尽心竭力,而后开创出留芳后世的华元盛世。不过凤羽与西楚,自此再无结交为友邻的可能。边境常常有或大或小的战事,但惧于凤羽的强势,每次都败退而回。凤羽则因为内乱刚平,需要休养生息,也暂无进犯西楚的打算。
及此,不得不提太宗皇帝的妻子圣淑皇后,在剿灭乱贼中她功不可没,每每出谋献策,殚精竭虑,往往其一道奇思妙想就能出奇制胜,杀敌于无形,立功无数。而太宗皇帝终身亦只有皇后一人相伴,谓为凤羽佳话。
本来大臣皆惧圣淑皇后会重蹈楚妃覆辙,可在太宗在位期间,圣淑娘娘并没有过多的干预朝政,反倒是在朝中臣工犯难时适时得提出很多绝妙的建议。修缮通达各地的道路,使通商往来更为顺畅,国库日丰;精进农具,增加农作物的收成,百姓安居乐业;加进孩童的学习,让贫苦百姓的子女也可以进书院学习,藉此培养出很多清廉的治国之才;还有……
总之,若你问凤羽随便一个人,都知圣淑皇后的好,三天三夜道不完,也将她奉为凤羽女子的典范。而她一生中做的最有争议,所获褒贬不一的事情,也是凤羽女子最津津乐道的事情,就是将《凤羽疏律》一些地方作出了大胆的修改。
改《凤羽疏律》官制篇,女子有能者亦可参加科举,与男子比肩……改《凤羽疏律》婚制篇,女子十五及笄后,方可定亲,但婚嫁对象须女子认同,须十八岁后方可成婚……
朝廷内外一片哗然,道貌岸然者激烈反对,虚荣媚主者极力赞成,还有一片持中观望者,热烈的讨论数月经年不绝,直到后来大事底定也还是有人讨论不休,而太宗皇帝却一直未对此事表态。据说当时与圣淑皇后反驳的人都愧然败退而回,自此不问此事。
本来凤羽就不若南陵之地,女子个个豪爽骁勇,善骑射,奈何入关后受中原文化及南陵之风影响甚深,加之所占城池亦自有一套礼法,才逐渐用礼教约束女子。不过相对而言,凤羽对女子的束缚已宽松,迈出家门,赏诗文,打马球皆是平常之事。但是参加科举,婚姻自主,还是闻所未闻,实施起来当然举步为艰。
凤羽中的女子皆崇拜圣淑皇后,这革新的两样都是针对女子最不公平的地方,无论改律成功与否,她亦为凤羽女子争取到了一丝公平的希望,所以家家户户凡是有女儿待字闺中的,皆翘首倚盼,等待福音。
最终各方商议的结果是:
《凤羽疏律》官制篇中添加,女子参与科举,除须精通四韵——琴、棋、书、画,还必须精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方可进殿试与男子一较高下。
《凤羽疏律》婚制篇中添加,女子十五及笄后,可以由父母定亲,但婚嫁对象须女方认同,须十八岁后方可成婚,若二十岁前亦无定下适宜结亲之人,则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过婚制中,有个但书,若女子在朝为官,可免婚制约束,自满二十一后,婚姻自主。这也就是谢宛君誓要进朝为官的最初最单纯的缘由。
至此,争论落幕。虽然可以参加科举,但是条件极为严苛;虽然可以对婚姻自主,但是那也是有条件的。不过,这也开创了凤羽历史上女子自由的先河,使得凤羽女子与众不同,不是只会绣花弄蝶的娇弱女子,更涉猎诗文,经商等等行业,是一个极大的进步。因此,有很多才华出众的女子,也可以崭露头角,无须埋没在男子的羽下。
舜英阁,就是凤羽女子领袖的地方,集各大才女于一地,这里的一个决定都会引起凤羽风气潮流变动。更将圣淑皇后的《圣淑皇后语录》、《圣淑皇后手札》、《圣淑皇后遗训》作为镇阁三宝。而圣淑皇后更是众凤羽女子心中的神祉,其中以谢宛君为甚,进舜英阁,举群英会,参科举,拜三卿,也成凤羽帝都的一大亮点。
再者,不过没有人知道这位受万人敬仰的皇后来自何处,连史官也没有纪录,为何她有如此之多的奇妙之想,但一切的疑问猜测忖度皆随着皇后的仁德显露而渐渐消逝。虽然她有些革新让百姓一时难以接受,但是经过几代的沉淀积累,现今之人大多已接受这离经叛道的想法。
再说这凤羽国风气,由于太宗皇帝与圣淑皇后的婚姻传为佳话,一时间众多青年男女纷纷效仿,本来游牧民族就没有南陵靡靡的纳妾之盛风,于是一夫一妻比比皆是,一双一世一代人,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也是凤羽另一个与别国不同的地方。所以,以谢宛君的性子,当然不会也不愿去那男尊女卑思想极深的南陵,女子出使,还不知会遭受什么白眼,光想像就难受,可如今骑虎难下,不行也得行了。
其父谢太尉,为人耿直不阿,清廉无私,家有恒产亦是因娶了当年帝都顶顶有名的才女商君兰,令帝都众多才俊扼腕。毕竟,这谢太尉是一个迂腐得不能再迂腐,刚直得不能再刚直的人,究竟爽朗大方的商君兰为何能受得了?他们这两人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至今是凤羽十谜之一。
他们共育有二子二女,长子谢长风,以二十弱冠之龄任文渊阁大学士,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博学多才,却娶了一名帝都最大的绣坊——京华坊的绣娘苏卉为妻,这也让众女唏嘘。二女儿谢青若,也是诗华才绝的才女,不过锋芒稍敛,俨然一个大家闺秀,二十嫁与时任户部尚书的方鸿的三公子方灏为妻。还有三儿子谢长玉,据说幼时体弱,已托高人代为照顾授业,行踪成迷,偶尔现身皇都也只为谢家人。
至于幺女谢宛君,则与兄姐年龄相距较大,商君兰在生宛君后不久就亡故,这样,谢宛君一出世便失去了母亲的照拂,固也是全家的心肝宝贝。本来商君兰已经给女儿取名晴初,可太尉为了纪念亡妻,故定名宛君。
谢宛君自幼便十分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为人博学,亦重情意顾大局。不过最不满的是爹亲的迂腐,怕硬被抬上花轿,所以任性的去参加了科举;最不喜自己娇弱的闺名,除了爹亲,谁唤此名她都不乐,太尉外冷心热,闭眼当作不知。遂她人前人后皆自称谢晴初,小名初初,这也为了对从没见过面的娘亲表孝心。因为与兄姐相差一定年岁,兄姐更是处处维护,人人皆道谢家仁善却及其护短,只要不是涉及自己人,万事好商量,否则后果真是难以预料。
不想违逆爹亲,又为了实现婚姻自主,她谢晴初才会勇于尝试参加科举。在她之前也出过女官,不过都是凤毛麟角,由于应考条件的严岢,很多才女都望而却步,真正走如朝堂的人十分少。在新朝,除却她官拜太常寺卿,还有另一位风云女子,常年镇守在边疆的女将李珑月。来自帝都世家之首。还有其他一些任上的女子,在此不提。
凤羽国有四大世家,分别是李氏、温氏、崔氏和于氏,四家贵为大族,关系由来已久,盘根错节,人才辈出,不少人成为凤羽的栋梁之才,中流砥柱。可是久而久之,大族也会成为阻碍朝廷脚步的绊石,是以,百多年来和谐的关系正逐渐的被打破,这也是朝中清寒一派与氏族之流的对抗。谢晴初离开帝都,出使南陵,也与近来帝都诡秘的气氛有关。似乎有些人欲颠覆太宗皇帝与圣淑娘娘期待的清明盛世,改回原来的旧制。
也许……命运之轮已悄悄的在旋转。
黄雀在后
古语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实不然,男子更甚。
——《圣淑皇后语录》
凤羽天子为了谢晴初的安危着想,免除因招摇而惹祸,早已将出使队伍安排在凤羽边陲,只等使官到达即可成行。而且还心细在暗地里派了暗卫步步相随,以妨不测。按理说,清简的队伍,应不至于拖沓,可谢晴初一行人自出城以后,行速却十分缓慢,已时过三日,才到达下一个城镇的驿馆停歇。这又是为何呢?
原来谢晴初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她想着走慢些,在来回的路上多延些日子,最好拖至一二年,那回去述职时差不多就是辞官的日子,然后就可作她的春秋大梦,一人任逍遥了。可若事事从人愿,这天地间就少很多烦忧了,光说这天子,就不可能放任她独行。
于是一行人等就在驿馆稍做休息,准备接下来的行程。
“这是何物?”驿馆内,娇声响起,话语里饱含浓浓的疑问。
谢晴初黛眉紧蹙,娇眸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雕刻精美的礼盒,还有不知何时到达的本应在大内服侍帝王的王公公。他脸上讳莫如深的笑容让谢晴初很不安,似乎有什么挣脱了自己的控制,这种感觉让她心幽幽的,很不舒服。
“谢大人,此物是送予南陵国君的贺礼。”王公公恭敬的回禀。
先不追究他为何来此,谢晴初敛敛心神,整理思路,继续道,“贺礼?不是早已备妥了?等等……你说贺礼?什么贺礼?又为何而贺?”不对不对,肯定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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