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他想了想,“也许怨过,可也过了二十年了,物是人非。我只是想他们都平平安安的,我这个弟弟,心肠很好,他这么做,怕也一直良心不安,我只是想找到他,让他回家罢了。所以,刚才是我冒犯了,请别见怪。”不知为何,他对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孩子还小上一些的女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也许真是太像了吧,不自觉的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
“不碍事,不过……苏大人就因着我与那位小姐相像的样貌,就以为我们有关系?可惜了,我确实是我爹的亲生女儿,我娘亲还因为生我以后,身子一直不好,才早早的仙逝的。让苏大人失望了。”
“没,是我鲁莽才会出言不逊。实在是……谢使节与弟妹实在太像,骆大司空常言,骆馨与她最像,所以也最疼她,我想,若大司空见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骆馨充其量是六七分形似,而谢使节才真是一模一样。”他以弟妹相称骆羽飞,那证明,他是真的释怀了,也暗暗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谢晴初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脸,很难得的陷入迷茫,难道,真有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还是消失了二十年的?甩开不必要的想法,她回以盈盈笑意,对于一个急于寻亲的人,她是很同情的。
“看来我是找错了方向了,还麻烦谢使节白跑一趟。”话虽如此,可晴初听得出来,他的话语里还是难掩失望。
“不会,不会。”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才告别离席。
待晴初回到包厢的时候,才发现这一鸣楼的气氛好像变了,感觉多了很多人,她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多心了,于是兴冲冲的打开门,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怎么是他?蝶舞和无岚呢?自昨日皇宫一见,谢晴初已将此人列为拒绝往来的对象,今日又碰头,真真是冤家路窄。只是,难道就就那么多人好奇自己的行踪,苏炜文如此,他也如此,以为自己是软脚虾,不会反抗么?
“恭候多时,看来谢使节很惊讶我的到来呢!”君平岳笑得极浅,声音出奇的温柔,“这还多得谢使节体恤我平日的辛劳,替我把事情推给了上折司呢。”
谢晴初闻言,身子微怔,这折子不过早上才送出,他中午就到此等候,可见,自己的折子被人拦下了,而且狗腿子还把它呈到他的面前。那此番他是来耀武扬威的?捏了捏拳头,她状似不知内情的说道,“殿下贵人忙,是该分担一些给其他人,免得太劳累才是。”
“是么?依我看,贵人事忙的是谢使节呢!”君平岳摩挲着酒杯,依然轻轻柔柔的说,“我以为昨日才说的话,不该今日就已经忘了,你说是不是?”
话随云淡风轻,可内含着浓浓的威胁的意味。只因他昨日就说明,事情该按着他的意思办,而谢晴初今日做的事,则与此背道而驰,是以说是惹怒了君平岳也不为过。不过依君平岳平日的为人处世看来,甚少人见过他真正发怒的样子,只是在事后追悔莫及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竟犯了他的禁忌。
“谢使节一直站着,是不想与我同桌么?”
“当然不是。”谢晴初咬咬牙,还是撩了下摆坐下来。人生就是如此,明明是相看两厌的人,却偏偏要委屈的坐在一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造化弄人了。
奇怪的是,君平岳并没有在此事上继续纠缠下去,而是出乎意料的转开了话题,“谢使节应该也闻说了南陵有意与贵国联姻的事情吧。”
不妥,极大的不妥,怎么说到这事了,小七不是已经回绝了么?还有什么可谈的?
“尚有耳闻。”谢晴初打起十二分精神,就怕自己一时大意,让这人又出什么怪招。
“哦,不知谢使节对此有什么看法?”君平岳饶富兴味的看着她,杯不离手,状似无意的问着,可惜那眼神太过于锐利,像是伺机而动的猎人,实在是难以让人放下戒心。
“此事关乎国祚,岂是下官能谈论的,想来我国陛下已有定论,下官能做的,不过是依旨办事,谨奉帝喻罢了。”晴初压下心头的不安,镇定的回答着。
“言下之意,就是贵国无意与吾国联姻了?”
“想必殿下已知当年楚妃之祸,所以太祖皇帝早有帝训,吾凤羽皇室中人,不与外族通婚,以保国之昌盛不衰。”
君平岳闻言,幽深的眼眸晶亮闪烁着让人不解的光芒,“说来也是,实在遗憾。”
遗憾什么?庆幸才是真。谢晴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拿起酒杯轻抿一口,缓解心中的焦虑。希望他不要就此继续的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莫说身为凤羽官员不喜看到楚妃之祸再生,作为小七的朋友,她也不愿小七的亲事是这样定下来的,两个素未谋面的人,怎么能走到一块?到时恐怕是相敬如冰吧!
“谢使节不论做事做人都很有原则,实在让人佩服,难道就没有什么事情让谢使节感到为难的?”
为难的事情多的去了,可是在这里,在他的面前都不能说。她充胖子的硬声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再困难,只要于国于民有利,没有什么是办不了的。”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十足一个上进的大好青年。
“谢使节果真是高风亮节,让平岳倾慕不已。眼下正在商谈多开城邑与贵国通商,谢使节想必也急于促成此事。南陵一直与凤羽交好,无意在此事上为难。”君平岳慢悠悠的说着。
“这就好这就好。”谢晴初听着这话心就舒坦,看来他已经开窍了,不在为难自己。
可是猎人即使到了哪里都还是猎人,不会软弱到成为别人的猎物。
“既然贵国陛下不能同意与吾国的婚事,也不能勉强。可是我南陵是真心与贵国交好,此事就难办了。不过……依方才谢使节所言,让平岳舒了心,万事只要肯做,就没什么办不成不是?”
谢晴初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劲,还来不及发文,已见君平岳拿出一雕刻精致的紫檀木盒,对她笑得极为的灿烂,“几日相处下来,平岳认为谢使节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品行相貌都是生平仅见,所以……平岳在此冒昧的向谢使节提亲,希望能结秦晋之好,这也算是两国结盟,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说完便把那紫檀盒递到谢晴初的面前,并开了盖子,里面是一颗珍贵的东海夜明珠,色泽非凡,眩人眼目,看起来所价不菲。可是此时的谢晴初哪里有闲情欣赏珍品,她完完全全的愣了,瞧瞧她刚刚听见的是什么话?他想跟她结亲?跟这个阴晴不定,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诡计多端,传闻残虐的南陵五皇子君平岳成亲?她还没有傻好不好?
只见她艰难的咧了咧唇,干笑着问,“殿下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在她眼里,眼前的这颗夜明珠,就像是毒蛇猛兽,只要一接受,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很抱歉,我这个人从来不开玩笑。”一句话,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她忘了,像这么一个心幽如海的人,最最是言出必行。
言出必行
事事言出必行的话,要付出多少的代价?这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窗外,街上的热闹与包厢里的静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两个人一时无言,最后还是君平岳打破了沉默,沉声说着,“况且……谢使节不是说了,只要于国于民有利,没什么办不了?”
谢晴初愕然,随即喃喃道,“是这样没错……”话虽如此,可她没说是要牺牲自己的终身为代价啊!这人到底是为的什么竟起了这荒唐的念头?
“那不就成了,或许这么做是有些仓促,可你不也觉得开埠通商之事越早越好?”君平岳慵懒的靠着椅背,稍稍一句话就堵了她的嘴。
“对……”她渐渐的开始无力,更想不出反驳他的话,因为这些话都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这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只有有姻亲关系在,那么向凤羽增设通商的城镇,于诸国亦无反驳置喙的余地了。你说是不是?”他的话像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状似无害,可只要一脚踏进去,就再难抽身。
见晴初沉默,君平岳抿抿唇继续道,“还是……谢使节觉得我配不上?”
“不是,不是!”闻言,谢晴初极力的否认,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有谁敢说他五殿下配不上啊。“只是晴初浅薄,配不上殿下才是!”
南陵最注重三纲五常,女子无才,只要妇德容工俱佳便可,先别提情投意合的事情,光是宜室宜家自己就做不到,这般不安于室的性子怕是在南陵人的眼中是道德败坏,怎么可能嫁?而且,依她的观察,这君平岳也未必是有心想娶,不过是自己今日越过他而上折,引起他的不满,所以用这个方法来整治自己罢了。
她不能答应,那皇宫不是她能呆的地方,她当年没有勇气为其舍身,今日更不会是转而向南陵这更为幽深的地方?那就等于是违背了自己从官的本意——待二十一,无拘无束任逍遥,没有人能阻得了。这情情爱爱之事,还是留作他人念吧。
这边的谢晴初百转千回的心思,掠过了无数的对应之法,而那边的君平岳倒不以为意,淡淡的说着,“谢使节不必妄自菲薄,经这几日的相处也知晓谢使节无论才情还是品行都是人中之杰,也最懂得顾全大局,怎可轻言自身浅薄?”
“这……我……”谢晴初已经被君平岳的话惊得大脑混乱,语无伦次,她遇过无数的艰难,也处理过很多棘手的事情,却从没有料到,自己碰到这种事情?被一国皇子求亲,应该是众多女儿家梦寐以求的美梦,可是,眼前这个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没有带丝毫感情的人,哪里有真心,若不是在戏耍她,就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她避开他的凝视,左顾而右言他,“这个酒楼的桂花酿真不错,殿下应该多喝几杯。”她很蹩脚的转移话题。
“若你喜欢的话,我们大婚的喜酒可以用桂花酿……”
“噗!”本来想以饮酒来装作镇定的谢晴初,在听到这句天雷的话时,终于很不文雅的吐了出来。莫非是她重听了?大婚?子虚乌有的事情,他怎么还能说得这般的顺口,仿佛这是已成定局的事情?
“殿下,晴初从小就有心绞痛的毛病,是激不得也吓不得的。今日折子之事是晴初的错,一时糊涂,请殿下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晴初定当感激不尽!”心绞痛是假,难受是真,对面的这个人,真是个难缠的对手!本来就是因为不想低头,才私自递的折子,没想到还捅了更大的篓子,他居然使这招,现在希望他只是因上折的事故意刁难自己,希望,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诶,这怎么会怪你?我已经说了,还得谢谢你帮我减少辛劳呢?不过……没想到你还有顽疾?幸好宫里有很多医术精湛的御医,定可以医治你的病,这点你就不用忧心了。”君平岳笑意盈盈,丝毫没有理会谢晴初眼里的抗拒,自顾自的说着,那颗夜明珠大大方方的放在她的面前,似乎已不能拒绝。
她的手已经捏得直冒汗,想不到什么可以规避他的话。她沉默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抚着额,“虚弱”的说,“殿下,我兴许是酒喝多了,有些不舒服,请允许我先离席回驿馆。”说着也没等他回答就已经站起身,虽然没有礼貌,可是她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了。似乎为了配合她的说辞,身子还晃了一下,不过君平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既然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吧,反正还有日子可以商讨。对了,你的侍女被我先打发回去了,就坐我的马车回去吧。”他关心道,可那平淡无波的语气听不出其中的真假,看来他真比戏子还懂得隐藏本性。
如果是心细的人,就能察觉到他的称呼上已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谢使节”,而是更为亲密的“你”。谢晴初十分不情愿,手微微的使力想挣脱他的搀扶,可是却很不得要领,总是被他制住,这个男人,真的如他所说,一切都要控制在手。
奇怪了,不是说南陵最注重礼教,男女授受不亲,他这样,倒像真的未婚夫妻一般的亲昵,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他就笃定自己肯定受用?虽然凤羽的女子都更为大方开放,可还没到随便与人牵扯的程度啊。可是,尽管如此,还是不得已的被他牵上车,不过让她松一口气的是,君平岳没有一同上车,而是仔细的吩咐属下将其安全的送达驿馆。
谢晴初临走前,深深的看了眼一鸣楼的招牌,心里暗暗的想,这里果真不是她的福地,一而再的受挫,下次记得要避得远远的。
君平岳没有送谢晴初,也没有回皇宫,而是转入了一鸣楼的内堂,而后快步走到曲径幽深处,进入那不为外人开放的地方。
这里翠竹摇曳,鸟语花香,淡雅的简朴与前面的奢华区别开来,显示出主人独有的品味。
君平岳大方的进入一间厢房,里面书香韵味十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大架子的书,看来应该是一间书房。那里早有一名白衣男子在守候着,似乎早料到他的到来。
那人见到他,也没有像一般人一样恭敬的行礼,只轻声道,“你来了?”
“嗯!”奇怪的是君平岳也没有在意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怎么?你送出夜明珠了?她有什么反应?欣喜若狂?”那白衣男子笑笑,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的披泻在肩,随着主人的动作肆意而行。
“你觉得有可能吗?”君平岳讽笑,眼前拂过的依然是谢晴初那极力争辩的小脸,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虽然自己也不是真心实意,但是还是如鲠在喉,心头似乎被什么占住了,不太好受。
见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估计也是遇到了阻碍,了然道,“那倒是,那么一个出尘脱俗的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心机阴沉的大冰块,不是自找苦吃么?”他夸张的点点头,认同的叹气。
“南宫一鸣!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君平岳怒吼,在他面前似乎很放得开,没有在人前的那么冰冷,更多的是在朋友的面前自由自在,不用掩去自己的真性情。
南宫一鸣像是习惯了他的厉言厉色,依旧笑得开怀的说,“好好好,不要老羞成怒,年纪轻轻的装什么深沉!”玩笑话说完了,他又正色道,“依苏御史所说,那谢晴初与骆羽飞有九成九的相像,更甚于骆馨。”
“哦?他们就谈了这些?”
“不是也差不多,但是谢晴初极力否认,而她的说辞似乎也说动了苏御史,看来像真的误认了。”
“真的是误认?”君平岳反问,他显然并不相信,“你派去凤羽的人查到消息了没有?”
“哪里有那么快?一来一回总得十天八天吧?况且要查的事还追溯到二十年前,须要费上一番功夫。”
“总之我要尽快知道结果。”正如他所言,结果才最重要,至于怎么达成,他并不在意。
“知道了。”南宫一鸣道,“不过……难道你真的想娶她?”
“有何不可?”他扬眉,兴趣依然,与那么一个人在一起,有棋逢敌手的感觉,日子不至于无聊。
“那么离经叛道的一个人,与你平日欣赏的女子不是一个样儿。莫非你是受了什么刺激?”
“废话少说,你是觉得最近太闲了?”他恼羞成怒的说。
“呵呵。”南宫一鸣不怕死的趋近他,近在咫尺,意味深长的说,“不过看来人家并不欣喜你的求亲啊,难不成你真的想霸王硬上弓?”
“我不会逼她的。”
“嗯,嗯。”果然是孺子可教也。
“除非她真的是那个人,那么到时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闻言,南宫一鸣的心沉下来,难得正经的说,“平岳,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不必把自己的幸福也搭进去,这些年你……”
“好了,别说了!”他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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