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下目光,看着赫连泽笑,“赫连泽,请君入瓮!终于要结束了!”
赫连泽的心猛然一沉,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埋在城门下的炸药还只炸了一波。他眼神一暗,瞥一眼城头,矮身就准备跃出去。
然而晋王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黄沙滚滚中,他□□怒卷,挽起枪花平平向前刺去。
赫连泽为了自保,只好闪身后退,隐进城门洞中去。
……
顾青盼躲过来人的攻击,按捺下胸口隐隐刺痛,看着眼前一脸欲言又止的无邪才准备开口,忽然耳畔轰隆一声。
那一声声响之巨,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像一万吨的巨雷在头顶炸响,又或者天哗啦一下就塌了,无邪给震得向后一倒,顾青盼身子一偏,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一片空白,一瞬间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天地静默。
安静,如此诡异的安静,四面诡异望过来始终不动的护卫张大嘴没有声音,身侧悠然站起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讲话的无邪也没有声音。世界突然像成了黑白默片,窒息般的安静,她浑浑噩噩抬起头,原本已经清明下来的天空,此时满是黄沙滚动。
黄沙漫漫似海啸,怎么突然这样?
又是轰然一声,好像天地忽然开了闸,默片忽然配了音,坚冰被打破,巨鼓被擂响,一瞬间天地间各种声音全部解封,呼啦啦涌入她的耳膜。可是她却再也顾不上许多。透过滚滚烟尘,她双目圆睁,睁一个诡异弧度,瞳孔深处写满惊恐。
透过漫漫腾起的烟尘,她看见城墙在崩塌,巍峨沧桑的城墙同沙石逶迤慢慢的,却不容停滞地向下倒去。在城墙之前,她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门洞快速地向外激射着。她睁大眼睛,企图看见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可是不是。
她顾不上身上的痛楚,原本脱力的她此时似乎浑身充满了力量。她闪身如箭向着爆炸声响起的方向纵越过去。不自觉,她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似朦胧有水雾。
脸颊又滚烫的热流淌过,似乎有什么坠落在她的手背一霎滚烫,一霎冰凉。晶莹的水珠击在地面,滚着黄沙碎裂开来,一如此刻,她的心情。
无邪看着她伸手想去抓,可是除了一手黄沙自指尖滑过,什么都没有。
……
看着兀自逃离开城门方向的晋王,顾青盼心中恨意满腔几欲爆裂开来。她通红着双眼,手中的弯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满的弧然后狠狠向着晋王身上劈去,似乎只有他身上溅射开来的鲜血才足以平息她熊熊燃起的怒火。
“他如果死了,你也要去给他陪葬!”顾青盼的话从口中切切而出,似乎是咬着牙龈带着撕裂天地的怒。
弯刀霍霍带着劈来,带起黄沙簌簌扑脸。沙砾击打在脸上,涩涩的生疼,有些更是直接嵌进了脸颊的伤口,撕裂开的血痂又慢慢向外渗着鲜血。晋王眯了眯眼睛,沉着脸色看着眼前头发披散的顾青盼,眼中戾气一闪。
他向着侧边躲去,在隆隆的爆炸声中,他滑过顾青盼的身边,向着外围的方向弹射开去。
顾青盼眼前黄沙滚滚,身边却忽然身边气流一涌,恍惚里人影一闪,一人游鱼般滑过,快如惊电。她咬牙,向着晋王的方向一扑,手臂一抄已经将他抄在臂中,顺手将他向着城门一甩,随即身形暴起,向着他扑去。在那里,她已经看见向外飞奔的赫连泽。
看着赫连泽身后火光四起,溅开的气浪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向他逼近,几欲燎到他的发丝。
还有最后三丈的距离,看着爬起来想要重新逃开的晋王,顾青盼眼中幽光一闪,整个人猛然一扑,手中弯刀猝不及防地刺进他的胸膛,巨大的撞击力让两个人向着城门的方向滚了过去。
顾青盼抬起头,看见神情狼狈的赫连泽,咬牙站起,赫连泽讶异惊慌的神情在她眼前划过,她撇开眼,动手抱住他的腰身,在他的脖子轻啄一口。背后的热浪愈来愈进,她咬牙,手上巧劲一推,狠狠将他甩了出去。
她回头,看着已经要到眼前的热浪,脚步刚抬,脚腕却猛然一紧。
地上,晋王的手狠狠抓住她的脚腕,漆黑的瞳孔在火海中看起来冰冷决裂。他桀桀笑起来,“我得不到江山,他永远得不到想要的女人!你,就在这里永远陪我吧!”
“轰”一声巨响。
笑声戛然而止,巨石轰然坠下,四面都似因此静了静,忽然白袍一闪,在漆黑烟尘中似一条银色的缎带,无邪在巨石坠落之前的最后一刻,滑入了那道巨大的阴影之下……
“不!”
作者有话要说:
☆、尘埃落定的悲凉
“轰!”
巨石纷落,地面大震,整个大地都似乎跳了一跳,人们被震得心口剧痛,仿佛心脏都要被震跳出了咽喉,这一大震之后,不堪摧残的城墙终于开始缓缓崩塌。大块大块断裂的青石快速的落下,相互撞击,在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下呼啸飞旋,每颗碎石都如同炮弹,带着千斤的重量。
“青儿!”
“青盼!”
“主子!”
“王妃!”
各式各样的惊呼声响彻天际,但赶来的人此刻都在城墙之前,被巨石雨挡住,别说冲不过来,冲来也是被砸死的份。
顾青盼此时神智昏眩,被轰然炸开来的热浪抛得晕如身在风暴中心,半空之中无力逃脱,好不容易见到实地,却被突来的巨石狠狠砸中腿部。她呼吸急促,伸手摸着知觉全无的腿,唇边泛起苦笑。
突然,一枚尖石呼啸如泣,直射她眉心!
“青儿!”她恍然听见耳畔响起一声惊惧的呼喊,淹没在隆隆的炸响声中似有若无。
她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渗出一滴泪珠,滚落进尘埃。她在想,一切就这么结束也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腰间一紧,整个人擦着碎石往一边倒去。
她张开眼睛,借着爆炸产生的火光看见自己腰间的手腕纤细上面有碎石划开的血痕,在火中鲜艳热烈。她来不及张口,只觉得身子一松,霍然抬升,擦过簌簌而落的碎石的间隙,荡出一个抛物线的流利弧度,向着一点微光滑去。
在空中,她无力转头,默默看着底下,那里碎石依旧纷纷而落。
她眨眨眼,嘴唇紧紧抿起。
她目光幽长,穿过如雨纷落的碎石,静静落在那人的身上。
那个人嬉笑、邪魅、无情而狡诈,他无数次将她欺骗于股掌之上,那个人还一心帮着她的敌人让她所爱之人于人间游走,于刀锋血海拼杀……然而最后一刻,那个明明该恨着的人,那个原可以遁走,继续在他的南陵山庄逍遥的人,却冲进坠落的巨石之下,冲进死亡的阴影里。
只是为了救她。
她在空中慢慢滑落,她看尽碎石尽头那双幽冷孤寂的瞳眸。她突然看见那年京郊,有君子如玉。黑色的大氅披在她的肩头,她隔着空旷的山野请问,远去的他步履微顿,声音清淡如水,越过山风、穿过飞花,抵达她的耳畔。“无邪。”
无邪,多么美好的字眼。她眼中滑落清泪一串。无邪,无邪,思无邪,终究只是思,无邪。
然而此刻,天地尽头有两条路,他和她,终究走向陌路。
此刻,她在空中滑过,滑向生的曙光。
此刻,他在空中坠落,落向死的尽头。
她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晃动着刚才他深切的眉眼,他的唇畔依旧噙着如花轻笑。那张合无声的唇,那分明是“我爱你。”
她向下重重坠落,却已经不知道如何躲开地上的碎石。最后,她好像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然而,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
……
三个月后,大雪飞扬如羽毛拂过人间。
顾青盼穿着火红的披风坐在帝京皇宫最高的钟塔上,人间白雪飞扬,她如同一捧流火。她目光悠远,越过眼前重门叠墙,宫阙万千,看到繁华尽头高高耸起的城墙。依旧是青灰色的城墙,依旧承载着岁月的磨砺,它永远高耸在那里,守护着帝京,看尽风雨沧桑。
她伸手,苍白纤细的手,落一掌心的雪花,冰晶微凉,慢慢汲取手心温暖,然后化成一滩水,晶亮如同那日的泪。慢慢地,她的手冰凉如雪,一直凉到心头。
三个月,已经三个的时间。
无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握一捧雪花,挥手扬了去,如漫天飞舞的梨花泛着冷香。她低头,看着自己膝头盖着的厚厚绒毯,嘴角勾起一抹笑,清浅的,不带一丝情绪。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她看着远处碧漪担忧的眼神,手搭在椅子上,慢慢转动着轮椅,火红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茫茫雪地。
……
三个月,夺江山。
三个月,定天下。
不得不说,赫连泽是个天生的政治家。
轮椅慢慢碾过已经积了一层薄雪的地面,发出嘎吱的声响。看着眼前张灯结彩满是喜庆的宫殿,明天,明天他就要登基。明天,明天她就要为后。
她扶着轮椅,眼神慢慢失去焦距。那年春日,她站在这条花道边上,半撇着头偷偷打量着纷扬花瓣下缓缓滑过来的轮椅。轮椅上,坐着少年清冷,透过花雨,朝她投来浅浅一瞥。当年,谁也没想到,那一眼,便是这一生的开始。
“主子,回去吧。”碧漪看着她肩头的一层雪,终于,轻轻皱着眉头开口。
“好。”顾青盼话音才落,轮椅已经慢慢动了起来。
“那年,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你。”
顾青盼撇头,看着眼前穿着明黄色便服的男子,清冷的脸上终于有点笑意,“你怎么来了?”
“你在外面呆的太久,我怕你冻到了。”他的声音很轻,是贴着她的耳朵讲得。
耳畔气息温热,她微微撇开头,脸颊漫上淡淡的薄粉,“回去吧。”
两个人在雪地上慢慢的走着,终于赫连泽又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太后,自请清修,刚刚已经出了宫门,去了皇家陵园守着先帝去了。”
顾青盼垂着头,半晌没有动静,好像是睡着了。赫连泽低头看着她,轻轻抿唇,风中吹散他的轻叹,风雪遮掩了他爱怜的目光。
“嗯。”终于,顾青盼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见了。
“我们去瑞王府看看吧。”她转过身,仰起头,“你明天就要登基了,我想再去看看那棵老梅树。”
“好。”赫连泽轻笑,“以后,那里就做我们的私邸,你想去就去。”
……
雪花纷扬,老梅树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白皑皑中,火红的梅花探出半个脑袋,在风中开的热烈。
顾青盼坐在树下,“红泥小火炉,冬梅煮酒香。在这里,煮一次酒吧。”
“好。”
火红的梅花在晶亮的酒水中慢慢化开来。火炉红焰轻灼,酒盏中,酒液泛着醇香翻滚,慢慢晕染开淡淡的红。
顾青盼抬头看了好就,终于收回目光,漆黑的瞳眸撞进赫连泽深情担忧的眼中。她慢慢笑起来,如同人间雪岭上的莲花,“有点冷,给我杯酒暖暖。”她声音软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赫连泽给她倒了一杯,糅合著酒的醇香和梅花的幽幽冷香的酒在白瓷酒盏中摇晃着淡淡嫣红,美丽如同击碎的宝石化作了玉液。
顾青盼饮一杯,然后弯腰拾起地上的一朵落梅。她小心抖去上面的碎雪,然后别在发间,“好看吗?”
“好看。”赫连泽看着她笑得如同孩童,突然想起那年冬季的除夕,在她眉间绽放的那朵红梅,热烈,妖冶。
作者有话要说:
☆、红尘迷乱不辞别
顾青盼喝醉了,醉倒在赫连泽的怀中,又哭又笑。她在他怀中婉转流泪,拉着他的衣袖,哭的像个孩子。
“阿泽。”
“嗯。”
“阿泽。”
“嗯。”
“阿泽。”
“嗯,我在。”赫连泽看着怀中脸色嫣红的女子,眼神温柔如水。他伸手,撩起她耳边散开来的一缕碎发在鼻端轻嗅,“我在,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会在。”
“嗯。”顾青盼似乎听见他的话,眼睛张开迷离一线,抬头看着赫连泽,红唇微微嘟起。“阿泽,”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我们今天住在这里好不好?”她将头埋进他的胸前轻轻地蹭。
赫连泽看着在自己怀中嘟囔的女子,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温柔缱绻,“嗯,我们就住在这。”
“可是,明天你要登基了。”顾青盼抬了抬都,皱起鼻尖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赫连泽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有些失笑。他明明知道她是在撒娇,明明知道她是在屋里取闹。可是她这么简单明了的说出来,他心中如同轻轻漾起风,吹皱心湖一片。他轻笑,糅乱她黑顺的头发,将她大横抱起,“我们不回去了,登基让他们等着。”
顾青盼缩在他的怀中,连深埋,深深吸口气,鼻端满是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暖香阵阵,熏得她有些想哭。她吸口气,眼下哽塞,嘴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抹轻笑,是满足,亦或是哀伤。
两个人绕过回廊,慢慢向着屋子走去,雪花飞扬下,幽幽风灯下,似乎有晶莹一闪,在他们的身后坠进尘埃,溅碎开星星闪烁。
这一夜,一树老梅下在夜风中卷起梅花如雨。
这一夜,漫天飞雪中顾青盼举杯轻笑醉花阴。
这一夜,寒风簌簌梅花煮酒香断肠。
这一夜,红鸾帐里,顾青盼缠着赫连泽巫山云雨,婉转承欢。
红帐外,长桌前,龙凤烛热泪蜿蜒,燃出一段热烈璀璨。烛光融暖,映出红帐里,有美妖娆,有人抱怀轻笑,粗重的喘息和汗水交织出□□歌。
……
外面的风雪扑簌簌击打着窗棂,发出轻轻的声响。顾青盼微微张开眼睛,借着还没有燃尽的烛火,透过轻薄的红纱看着外面一抹身影。
此时夜色深深,浓重的黑夜已经过了大半,外面的风雪越加的大了。赫连泽站在帐子外,他慢慢地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撇着头,透过红帐深深,慢慢描摹着里头那个女子沉睡的侧脸。
他突然轻轻一笑,无声,幸福。
他穿上最后一件锦披,看红帐一眼,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也告诉顾青盼,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分离,再相见,便是在天下人面前,宣告你是我的妻,我赫连泽一身唯一的妻。
他默默转身,步伐坚定,推开了房门,灌进满室风雪清冷。
……
红帐里,顾青盼吸一口冷气,慢慢坐了起来。她看着紧闭的房门,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有些出神。
良久,她摸了摸身边已经冷透的床榻,微微叹口气。看着天边渐起的微光,揭开被子,看着床边摆得端正的轮椅,眼神深了深。她无声叹口气。
再过几个时辰,他便是天下之主,坐人间最尊荣的大椅,坐在尘世巅峰看人间百态。而她,再过几个时辰,顾青盼这个名字随风而逝,永远散落在尘埃尽头,坐苍凉人世轮椅,看春花秋落,繁华尽。
她慢慢穿着衣服,每一个动作都那般缓慢,指尖触动衣服,每一次的动作,似乎都在回味,这些日子来,他是如何细心又小心地帮她穿上衣服。
她微微一笑,带着人间最冷的苍凉,然后慢慢从床上挪到轮椅中。
这时,窗棂轻响,风雪突然呼啸扑卷。
她坐在屋子里,看着雪花在屋中轻轻打卷,吹灭未尽的灯火。冷风簌簌吹散屋子里最后的一丝融暖,满室清寒。
她微微偏首,借着天边的光,看见窗棂上斜倚这一个人,此时正对着她轻笑。突然,她脸上留下两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