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王妃！”
“主子！”
……
就在赫连泽准备跃下城头的那一刻，晋王猛然皱起了鼻子，他闻见了浓浓的火油的味道。他的耳畔响起诡异的鼓声，霍然回头，看见的是顾青盼重重抬起，又重重捶下鼓槌的动作。他的心突然一颤。
他偏首，余光恰好瞥见赫连泽纵身一跃的动作，强烈的危机感让他顾不上许多，伸手便准备去够赫连泽，然而伸出的手只扯住了他翻飞的披风，扯下猩红一片布角。看着火红披风翻飞的瞬间，他在耳畔轰响的爆炸声中跃下了城头。
一瞬，便是生死之隔。
……
赫连泽伸手擒着晋王，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短匕，对着他的大动脉，眼神厉烈。
晋王偏了偏首，锋利的刀锋划过脖子，沁出点点血色如火。看着焦黑的城墙，看着已经坍圮一半的城垛，看着地上白骨和血肉纵横的尸体，他轻轻勾起唇角，眼中带着冷幽幽的光，似赞许，似嘲弄，“真没想到，本王的命这么值钱，竟然让你们拉了这么多人陪葬。”
他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瞳孔对上赫连泽的眼睛，“你觉得，这样子就赢了我了吗？你觉得，就这样子，一切都结束了吗？”
赫连泽皱了皱眉头，瞳眸中冷光凌厉，看着他，抿唇不语。
晋王本就没有想着他回答，只见他将视线幽幽转向顾青盼，嘴角咧开轻笑，看起来有些诡异。
赫连泽的心中缓缓升起不好的预感，他看着顾青盼，脊背突然冒出细密密的冷汗，是担心的。
“你看，其实，我还是赢家！”晋王摊手，声音轻轻的入蛊惑。
顾青盼一直站在离他们一个人的距离之外，她听着晋王的话，黛眉轻频。然而，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她猛然捂住胸口，白皙的脸颊瞬间苍白下去，整张脸猛然皱在了一起。
看着突然捂着胸口缩在地上去的顾青盼，赫连泽的心猛然一颤，手中的匕首一重，晋王脖子上的血线慢慢蔓延开来。
他抬手，两只手指掐着刀锋，对着赫连泽笑的自得，“小心点，如果我出事了，她可就活不了了呢。”
“你对她做了什么！”
“呵，小事。”晋王拍了拍手，声音从容，“不过是在她身上下了点小玩意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一次回门，顾青盼身上出现的莫名血迹。他闭了闭眼睛，遮挡了眼中闪过的了然。原来，这个局，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布下，只等着合适的时候给人以重击。
“你，”赫连泽盯着他，脸色有些发白，“你，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连父王都敢下手，何况只是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晋王微微轻笑，“哦，不！何况是一个有深仇大恨的女人！”
他脖子难受地往后靠了靠，继续轻笑，“这说到底也不能怪我，得怪你，谁叫你手段狡猾，我不得不防你一手？除了这个女人，还有什么，能阻挡你的杀手呢？要知道，我刚知道她是你的软肋的时候，我可是兴奋的好几天没有睡觉呢。”
“不过，我向来心软。”晋王微笑轻轻，他偏首向后仰着头，“赫连泽，虽然你处处欲置我于死地，我还是愿意将她的尸首还给你；虽然你想炸了我，我却不想再引动这城墙中炸药，炸了你的王妃。”
他的余光瞥见赫连泽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淡淡道，“想要解药，简单，放下武器，跪着，求我！”
赫连泽紧紧攥着手中的短匕，眼中怒火一闪，“你不要欺人太甚！”
“赫连泽，你在帝京脚下，难道你还配站着？你在南陵遇险，却因为自身原因，在南陵山庄悠游自在，任父王陷入危机算计，任雅妃最终身死。赫连泽，不忠不孝不义如你，有何脸面，还站在帝京城前，站在这你父母的身死之地！”
他偏首呵斥，少见的语气铿锵，周身起了淡淡雾气，遮得颜容不清，衬着那一身白衣，恍惚间竟令人错觉那是天启帝鬼魂当面。
赫连泽望着他，眸子里那轮血红更深了几分，随即身子晃了晃，他似乎又看见多年前，面容严肃地教训着自己错处的五哥，那个处处护着他的五哥。只见他踉跄一步，手中短匕微微松懈。
“不要！”半跪在地上的顾青盼紧紧咬着嘴唇，咬出鲜血殷殷染红唇瓣。她头上渗出细密密的冷汗，咬牙咽下口中痛苦的□□。朦胧间，她看见赫连泽微微松开的匕首，心中大骇。
被顾青盼猛然一喝，赫连泽似从梦中惊醒。脊背上泛着幽幽冷意，在刚才那一刻，他已经在痛苦中走了一遭。
他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已经是一双异光迥彻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匍匐在地上佝偻着身子的女人，眼睛里怒色熊熊，乍起燎原之火。带着疼痛、不舍、不安……复杂而激越的情绪。
“你看她，那么痛苦。”晋王语气不疾不徐，“她不是你最爱的女人？难道你要让她和雅妃一样，饱受噬心之苦，然后慢慢死去？要知道，她可是你最后的救赎。”
晋王的话在他的耳边轻轻荡荡。赫连泽闭上眼睛。他脸容如霜，乌黑的眉与眼睫也凝了霜雪，连唇都毫无血色，一瞬间看来如雪山之上人形碑石，森冷而孤独。
“解药！”他拿着匕首，手中刀锋紧紧嵌进他的脖子，声音暗哑如撕裂。
作者有话要说：
☆、锦绣山河不及你
“我怎么知道给了你解药，你就会放了我？”晋王闭着眼睛，轻轻地笑，“除非，”他的眉角微微挑起，目光透过前面慢慢散开的烟尘看向不远处，然后慢慢抬手，指着那个方向，“除非让他来。”
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不远处一棵枯了半边的老槐树下，仗剑依着一个人。那人脸上溅了些许鲜血，苍青色的衣袍染上黄沙的灰，雾蒙蒙，看起来有些狼狈。此时他被青戟军团团围着，远远的，赫连泽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是看着他笔挺的脊梁也可以才到那人此时嘴角勾起的冷笑。
他的目光深了深，眼角瞥向地上蜷成一团的女子，然后慢慢点头，动作沉重如负千斤重量。那一点头，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不敢赌，因为太在乎，所以他不敢赌，他怕自己的一个失误就会夺取顾青盼的性命。
“把那个人带过来吧。”他对着策马过来的陆锦点了点头，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力。
……
无邪离开包围圈，顺着陆锦的方向看去，看见地上纤巧的一团，他仔细辨别了片刻，脸色倏然变冷。只见他顾不上身上的伤口，脚下运力向着顾青盼的放下急射而去。
他小心翼翼扶起在地上匍匐着的顾青盼，双手有些颤抖。他伸出手撩开她披散下来的秀发，露出里面血色全无的苍白脸颊，眼中满是无言的伤痛。
只见他霍然抬头，看着晋王的目光，瞳眸中卷起滔天的恨意和愤怒，“你答应过我，不伤她。”
“是，我答应过你。可是，你觉得，她的命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晋王微微笑着摊手，“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给你机会，让你来救她。”
“解药！”无邪眉头紧紧皱起，看着晋王的脸色有些狰狞。他看着他，语气冰冷森寒如雪山之巅吹过的风，带着碎雪，扑簌簌的冷。
晋王不看他，撇着头对着赫连泽，“你瞧，人也来了。现在你把我交给他，然后我把解药给你。很简单，是不是。”
赫连泽看着无邪，抿着唇，神情难看，半晌不说话。
晋王以为他是担心，“你也看见了，你们家王妃是个香饽饽，他虽然算是我的人，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定然会寸步不让。”
对于晋王说的话，赫连泽自然清楚明白。他虽然没有见过无邪，但是却知道顾青盼冒着风险将他偷渡出府，却知道他们私下有着交情。有些东西不说，可是心里却清楚。就刚才那一幕，就足以让人清楚明白的认知到自己的妻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不开口，是因为心中苦涩。
“好！”良久，他点点头，用眼神制止了身边欲言又止的陆锦。
……
无邪放下手中的顾青盼，伸手接过赫连泽手中的晋王。只见他一只手狠狠扣住了晋王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捏着匕首青筋暴起，锋利的匕首滑过晋王的脸颊，猩红的鲜血瞬间蔓延出来。
“这是利息！”他咬牙，声音冷测测的，让人毫不怀疑，只要可能，他就会立即结束了晋王的生命。
鲜血顺着晋王的脸颊滑向他的嘴角，他脸上冷笑依旧，舌尖微微舔过唇畔，染上一抹红。他笑得邪魅，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似笑非笑，“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冲动，要知道，你身上可不比她舒服多少。”
只见他的手指在手背上轻轻击打着，无邪的表情有一瞬僵硬。
……
赫连泽接过解药，颤抖着双手想要给顾青盼喂进去。然而因为疼痛，她的牙关紧咬，任是赫连泽如何动作，皆是无功而返。
赫连泽看着她脸上的通常，一口含住了解药，紧紧地将顾青盼的身子扣紧了怀中。看着双目紧闭的她，他漫漫俯身贴上她泛白的唇畔。
他隔着衣服感受着她痛苦的颤抖，感受着她几乎可以透过盔甲的冰冷体温。他捧着她的脸颊，一只手□□了她的发髻，手心的濡湿和冰冷让他的心狠狠地抽痛。
灵舌温柔而霸道地敲开顾青盼的唇齿，口中的药才送入她的口中。药丸苦涩的味道在她的唇齿间蔓延，却透过他的味蕾一直苦到了心头。他的舌尖滑过她的贝齿，才想撤离这个温软馥郁的地方，他的脸却猛然一僵。只见他皱了皱眉头，舌尖的苦涩依旧，却带着淡淡的腥气慢慢蔓延开来。
他抱着她，眼神幽深如许。这突来的剧痛似乎在勾缠着他，让他慢慢的堕落。他突然将她狠狠按进自己的怀中，动作来的激烈而霸道。他捧着她的脸颊，狠狠汲取唇舌间的那抹苦涩的香甜。他在颤抖，在害怕。就在刚才的那一刹那，他担心自己永远的失去她。
……
看着他们两个人的缠绵，无邪的手紧紧攒在一起。他微微撇来头去，掩住眼中闪过的失落和复杂的微光。可是他又忍不住的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
身前的晋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眉眼间看见淡淡的嘲弄，他言语戏谑，“你瞧，你一心想要救的女人，以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此时正躺在别人的怀中。她醒过来，以后红鸾帐里，石榴裙下。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你为了她几乎付出生命，可是她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她的身，她的心，你永远得不到。”
无邪听着，手中匕首微微松开。
晋王眼底暗色一闪，手中轻轻击打的节拍越来越急促。
无邪有些愣神，他只觉得心头一重，一痛，一松，口中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如雾，晕染了他眼前的天地。他恍然看见天在慢慢高远起来，心中痛意未散，可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蛊，还是因为她。或许是因为中了她的蛊，那年春日，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便已经深深地中了蛊，那个名叫顾青盼的蛊。深入骨髓，伴着血液在身体中蛰伏，然后奔腾。
枯了半边的槐树卷起飞花无数，淡黄的花絮如雪，染上战场黄沙慢慢，浸染战士热血点点，红艳如胸膛溅出的鲜血，在天地间挥洒。
……
晋王脱离禁制，他瞥一眼无邪。目光落在不远处想拥的两个人身上，铠甲狰狞，男女相拥，明明狼狈却依旧如玉珠熠熠生辉。他看着那张紧盯了二十多年的俊颜，心中微微升起厌恶。秦歌的至尊之位，天下万方之主－－他等待了很久的位置。因为这个人，自己的弟弟，他努力了太久。
终于，只要杀了他，他等候、筹谋、盘算着的位置，就可以真正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扬起轻笑，动作依旧不疾不徐。他负着手，当着千军万马，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陆锦如临大敌。
陆锦紧了紧手中剑，眼睛盯着晋王，张开嘴巴准备呼唤赫连泽。然而，他才张口，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冒出了人和他缠斗在一起。他余光瞥去，这才看见原本停顿下来的战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新打响。远处腾起狼烟如黑云滚滚，青戟军已然和两侧包抄过来的私军展开殊死搏斗。
……
寒光倏然扑面而来，赫连泽耳畔风声微紧。他抱着顾青盼猛然向后退去。然而半空身形未定，已经躲无可躲。
“啊！”血花爆射，哗啦啦溅在赫连泽银色的战袍上，沙场上红梅盛开凄艳。
作者有话要说：
☆、欲将我命换你生
此时的顾青盼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好歹已经不在颤抖。嗅见鼻端的血腥味，她眼前有一线微光。透过朦胧的视线，她看见周围的场景飞速倒退，然后停了下来。她皱了皱眉头，嘤咛一声。
不过瞬间，晋王的攻击已到。赫连泽放下顾青盼，抽身迎了上去。
枪尖擦过剑身，划拉出火化四溅。
赫连泽受了伤，晋王在之前的战斗中也受了重创，两个人你来我往，在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上飞沙走石。
赫连泽为了不伤到顾青盼，挑着剑不断地向着远处移动。晋王似乎看出他的意图，嘴角擒一抹讥诮的笑，却已然乐得配合。染了黄沙，沾了鲜血的袍角被长剑划开一道长长的豁口。只见他身子向后滑去，两个人慢慢远离顾青盼的身边，远离混战的大军，向着城门方向靠近。
就在赫连泽的背部贴上城门的那一霎，他眼角一瞥，似乎看见刹时人影一闪，恍惚一道飙风，自暗处刹那卷出，身形过快，卷起漫漫黄沙，卷上半空，霍然停顿，随即唰拉一声，漫天纷降！
泼洒的黄沙中，有条黑色纤细身影已经到了被放在一边的顾青盼的身边，只见那人身影腾地一个翻身，落下时左右肘拳，砰砰两声闷响将守着顾青盼的两个侍卫击得血花飞溅，碎落的牙齿里两颗头颅诡异地歪到了一边，两个身子犹自保持前冲姿势，那青影当真化成了一道影子，从交错倒下的两个身子之间轻松穿过，一把拉住了顾青盼的手。
脸色苍白的顾青盼，原本还有些周身在粘腻深海中挣扎。此时突然被冰冷的手钳住手腕，神情一震霍然瞪大了眼睛，虽然没有力气，依旧反应极快的站起来。
赫连泽心中一惊，就看见顾青盼已经咬着牙脱开了那人的束缚。他看见，她的袖中滑出弯刀一柄，狠狠地刺进那人的胸膛，鲜血溅射开来，在阳光下如红色流光一线，晕染了顾青盼身前的衣襟。
他躲过晋王的攻击，扭身过去，看见倒在地上的无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此时正向着顾青盼掠去。他心中一定，眼角一瞥身侧，就看见晋王挥出的一掌。
他瞳眸中色彩一深，闪身后退，却忘了自己的身后就是城墙。
晋王的一掌狠狠击在他的胸膛，眼中闪过一道邪佞的微光。他看着眼前的赫连泽，脸上扬起诡异的笑。
“噗”喷一口鲜血染红青石的墙，赫连泽只觉得脊背如同被碾压过般疼痛。他咽一口血，手背擦过唇畔。平平抬起手臂，剑尖依旧对着晋王，只是有些颤抖。
此时晋王白衣上覆一层沙尘，和着鲜血结一层厚重而僵硬的灰。他脸颊的伤口微微结痂，脖子上更是血肉狼藉，看起来比赫连泽狼狈不少。
只见他抬头向上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坍圮大半的城墙上站了一个人，蘸了灰的脸颊隐在青灰色的青石中，看的不是很真切。
他敛下目光，看着赫连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