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刘夫人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盛哥儿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知道吧,盛哥儿我带回来的时候的确是交给了你。可是之后的每天都会有专人带着他,教着他。你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本王看在眼里,放任了你这么多年,本想看在你带过盛哥儿的份上,放过你,可是现在看起来没有必要了。”赫连泽看着刘夫人冷冷开口,“在昨天,你打着算盘丢下盛哥儿的那一瞬间,你就该有死亡的觉悟了。”
“王爷!”刘夫人的声音有些凄厉。
陆锦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倚在赫连泽怀中的顾青盼看着事情戏剧性的变化,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如何也没有想到瑞王府中的庶长子到头来竟然不是亲生的。
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盛哥儿看了眼刘夫人,眼神复杂。只见他慢慢转过身,然后在赫连泽面前站定,“王爷,盛哥儿斗胆,求王爷放他一条生路。”
赫连泽看着他,目光沉寂中带着探究,半晌,他问:“为什么?”
“不论如何,她曾经在王府护过我,就算只有一次,就算她算计过我,但是依旧不可否认她对我有活命之恩。”盛哥儿对着他慢慢跪下,“请王爷成全。”
赫连泽看着他,半晌,伸手扶起他,“记住,你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我的儿子。”
盛哥儿眼神一闪,然后轻轻笑起来,“是,父王。”
“去吧,父王会让人看好她,机会只此一次。”赫连泽挥了挥手。
“谢父王。”盛哥儿对着赫连泽躬了躬身,之后却屈膝对着顾青盼一跪。跪得仓促而是在,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顾青盼猛然一跳,伸手就准备去扶他。赫连泽按住她的肩膀对她摇了摇头。顾青盼挑眉,看了他一眼,将视线放在了盛哥儿的身上。
只见盛哥儿对着她磕了头,声音依旧软糯,“娘。”
顾青盼眼眸微睁,神情发愣。他有些机械地转头看着赫连泽,然后转回来看着盛哥儿。对上盛哥儿清澈的眸子,她心中一叹。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是谁又知道生在富贵人家的苦楚。深宅内成长起来的孩子比任何人都早慧的多。她何尝不知道盛哥儿这一跪,除了真心之外,还有交易,和赫连泽的交易。他在用这种方式向赫连泽保证自己以后没有威胁,他在用这种方式来保全自己和刘夫人。
她叹息着,慢慢从赫连泽怀中出来,然后亲自下地扶起了盛哥儿,“乖,起来吧。”
……
“王爷,王爷……”
这边认亲地戏码才告一段落,前院就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神情着急。
赫连泽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雪薇和雪雁来了,受了伤。”
顾青盼分明感受到他说话的时候,视线往自己这里看了眼,眼中的神情有些哀戚。她心目中一跳,雪薇和雪雁回来了,那水绦呢?
“其他人呢!”顾青盼压下心中的情绪,抬头看着他。
“其他,其他人……”
“说!”
“水绦姑娘,她,死了!”那人受不住顾青盼的逼视,眼睛一闭,咬牙开了口。
顾青盼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跌了一步。她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月光惨淡下的惊鸿一瞥,三道窈窕的身影装作她的模样带着禁卫军在花园中兜兜转转地远去。
赫连泽扶着她,目光担忧。
顾青盼伸手推开了他,伸手扯住了来人,“尸体呢!她的尸体呢!”
“在,在前面,雪姑娘将她带回来了。”那人经不住顾青盼语气阴冷,声音有些打颤。
顾青盼听后,压根不理他,连鞋子也没有穿,就这样光着脚跌跌撞撞地向前院跑去。她听见耳边风声呼啸,似乎有金铁相较的声音。她目光幽深地看着眼前的黑暗,可是却似乎有火光烁烁,一如昨晚。
赫连泽抱住她。
她扭着身子捶打他,“你放开我!我要去看看她!”
赫连泽紧紧抱着她,在她的耳边声音轻轻的很柔和,“我知道,我知道,我带你过去。”
顾青盼依旧扭动着,挣扎着。赫连泽依旧紧紧抱着她,抱着她向着前院快速奔去。
……
前院,灯火通明。
顾青盼站在前厅的门口。
前厅,两个女子形容狼狈地站着。顾青盼没有看见,她看见,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发髻凌乱,身上的衣服更甚零零碎碎的。
她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蹲下来,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拂过那人的脸颊。
赫连泽和陆锦在门口站着。
他们看见,她脸色苍白如鬼,眼中溢满的哀伤几欲将人淹没。然而下一刻,他们看见她眼中的情绪慢慢淡漠下去,瞳眸的深处突然又风暴卷积,似乎下一刻就会将人撕裂。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上前一步,站在了她的身后,目光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然而下一刻,他们看见……
她解下身上的锦披轻轻盖在水绦的身上,然后缓缓起身。
她转过头,看着雪雁和雪薇,神情淡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真假假假亦真
雪雁和雪薇对视一眼,雪雁张了张嘴才想开口,雪薇却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顾青盼神情悲凉。
夜中,她眼眶带泪,声音轻轻地,“她,她是为了就我们被肃王的乱箭射死的。”
顾青盼听着,不置可否,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雪薇,“我问的是她怎么死的!以她的身手不可能会轻易的乱箭穿身!”
“我,是我脚扭了一下,所以拖累了她。”雪薇看了眼雪雁,闭了闭眼睛,垂下了头,不再讲话。
“辛苦你们了,去歇着吧。”良久,顾青盼挥了挥手,“你们也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赫连泽看着她眼神复杂,不过,最后,他还是随着众人离开了前厅,一个人默默地在门口守着。
……
前厅烛火幽幽,顾青盼的瞳眸漆黑深邃如同深海漩涡。她蹲在地上,视线始终停在水绦的身上,她伸手揭开了盖在上面的锦披,露出了水绦身上破碎的衣裳,脸色沉沉。
她静静地看着,苍白纤细的手背青筋一根根突起,她伸手,慢慢抚上水绦的手,那只紧紧握成拳头的手。
她的嘴唇紧紧抿起,手上稍微用力,掰开了那个拳头,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小块布料,水绿色的,小小一块,却紧紧地被她攥在掌心。
顾青盼看着她紧闭的双眸,将布料捏进手里,死死地,死死地。
……
紧闭着的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清晨冷风穿过庭院,越过门扉,拂过顾青盼的脸颊,卷起她垂落的发丝,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她站在清晨的冷风中,身子笔挺如松,丝毫不见病态。任是谁也不敢想象她昨天晚上还是一个病得连床都起不来的人。只见她瞳眸深处已经是平静一片,不见半点波澜。
赫连泽听见动静,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衣着单薄的她,眼神微暗。他什么都没有说,伸手脱了自己身上的轻裘轻轻披在顾青盼身上,然后轻轻拥她入怀。
顾青盼倚着他的胸膛,整张脸都埋了进去。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依偎在清晨的冷风中,汲取着彼此的温暖,同时也温暖着彼此。
赫连泽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她的后背,带着安抚的意味。良久,他终于开口,“我让人将她厚葬了,用公主的名义。”
顾青盼在心中咀嚼着这句话,半晌,才抬起头来,“你决定了?”公主,这只有帝王才可以加封的身份,赫连泽这么说,其间意味不言而喻。
赫连泽看着她,目光幽深渺远,平静下是巨浪在酝酿着。良久,他重重点头,“母妃死了,小妹她……我所在乎的已经不受牵制,为了活着,我们有时候必然要走出最艰难的一步。”
顾青盼抿唇,为了活着吗?她侧过脸,看着屋宇尽头突然跃上来的彤日染红了半边天空,云层中漾起虹彩阵阵,为了活着!她转过头,重重地点了点,“好!”
一字千金重,赫连泽搂着她的手紧了紧。这一个字,面对的就是生与死的对决。不论结局是荣华还是毁灭,中间的那段路都长满了荆棘,需要用血与火去踏平。一将功成万骨枯,在乱世纷争的时候遇见她,何其有幸!
顾青盼在赫连泽的怀中靠着,她眼中波光闪动,复杂难言,半晌,她开头道:“但是,水绦的事情让我来处理。”
赫连泽静默了片刻,“好!”
顾青盼知道,只这一个字,他就已经将有些人的命彻底的交在了她的手上。她倚在她的怀中,目光透过他的臂弯,看着屋宇重重的尽头,看着天边的日光,眼中带着森寒的冷意。
……
“王妃。”雪薇和雪雁站在前厅中间已经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雪雁抬着头看向坐在中堂老神在在的顾青盼,终于忍不住开口。
顾青盼今天穿了一件雪白鎏金玉兰滚边的曳地长裙,身上披了件白狐锦裘。她听见雪雁的话,微微抬了头,清冷的面容在这身如雪的装束中看起来更是如天山雪,高岭花,清寒逼人。
她目光轻轻扫过雪雁的脸颊,然后收回视线,葱白的手指轻轻磕着手上瓷白的茶盏。茶杯中茶色清亮,还氤氲着淡淡烟气,迷蒙了她的眉眼。
雪雁还想说什么,雪薇看了眼藏在烟气之后的顾青盼,伸手扯了扯她,两个人依旧默默地站着。
顾青盼在中堂坐的笔挺,碧漪就在她身边站着。直到她手上的茶杯温热不在,她才放下了茶盏,瓷底和桌面撞击的声音清脆而突兀,在静谧的空间里犹显清亮。
顾青盼抬起头来,嘴角带着一抹轻笑,她看着下面的两个人,声音轻轻地,很柔和,“说说吧,你们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记住,我希望听见最完整的一部分。”
雪雁和雪薇对视一眼,雪雁率先发难,“你不就是觉得水绦是我们害死的吗?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顾青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变都没变,她声音清淡带笑,“是啊,本宫就是怀疑你们还是了水绦。”
雪雁和雪薇都是狠狠一愣。她们虽然对顾青盼今天的目的有些猜测,甚至可以说是笃定,但是此时听她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惜顾青盼根本就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只见她敲了敲桌面,“怎么,现在可以给本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
“是我摔了一跤,然后拖了后腿让肃王的人追了上来。”雪薇飞快地打断雪雁的话,“水绦姑娘为了来扶我,头上的兜帽掉了,肃王发现追错人,因此恼羞成怒,乱箭齐发。”雪薇说完之后便安安静静地跪了下来,头垂的低低的,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雪雁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跪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说。
顾青盼笑着,“那为什么就只有她身上满是窟窿,你们却王皓无损地出现在了这里
?”
“那是水绦她自己挡在了我们后面让我们先走的!”雪雁似乎受不住寂静,抬起头来大叫。
顾青盼看着她眼眶微红,依旧笑着,只见她伸手拿出一件衣服,“那你说说,你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雪雁抬头,嘴里的话猛然一顿,然后一停不停地回道:“我不知道,或许是在路上被树枝蹭的。”
“是吗?”顾青盼从碧漪手中接过那块碎布,然后狠狠扔在雪雁的面前,“那你倒是说说,这块布料是怎么回事?衣服蹭坏了,难不成水绦还傻乎乎地去帮你捡回来!”
雪雁闻言,脸色顿时煞白,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她撇过头去,“我没有害她!”
“你说说,”顾青盼下巴微抬,“手上的抓伤是怎么回事?”
雪雁听见顾青盼的话,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早上和雪薇玩闹的时候不小心被抓的。”
“王妃,那道伤的确是我抓的。我们早上为了抢荷包,不小心抓伤了她。”
“你何必帮她遮掩着。”顾青盼看着雪薇,“你知道吗?我昨天在水绦的指甲盖里找到了皮屑和点点血迹,她死前抓伤了一个人。”
雪薇张了张嘴巴,看了眼雪雁,“可是……”
“不用说了。”顾青盼挥了挥手。
“你既然认定了人是我杀的,何必还要再问!”雪雁抬头看着顾青盼,“更何况,那道伤口也有可能是水绦为了扶我的时候不小心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假戏真做藏玄机
“嗯。”顾青盼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和春桃的关系很好?”
雪雁没想到顾青盼会突然问起这个事情,一时之间有些会不过神来,半晌才摇头道:“她是卢侧妃的贴身丫鬟,我怎么会和她关系很好?”
“那你为什么和她走的那么近?”顾青盼逼视着她,“说说,你帮着她藏九公主得了什么好处?”
雪雁听见顾青盼的话,脸色顿时一白,看着顾青盼的眼中带着不置信的探究,然而什么都没有。只见她撇来了头,冷哼道:“我现在不论说什么,你都会怀疑我。那我解释了也没有用。”
“是吗?”顾青盼揭了揭茶盖,瓷盏敲击的声音清凌凌的,泛着微微寒意。“认得这个东西吗?从你的身上掉下来的。”
雪雁看着顾青盼手中把玩着的一支簪子,脸色再难保持镇静,“你,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呵,”顾青盼看着她,眼中满是冷意,“这话不该是我问你才对吗?这枝簪子你是什么时候从我这里取走的?”
鎏金的三尾凤簪在空中微微摇曳着,折射出清寒的光泽。雪雁抿了抿唇,抬头看着宫谦哦,眼中尽是妒忌。她脸上疯狂的神情开始慢慢聚集起来。只见她突然站起身来,伸手指着顾青盼,“你说,你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一个镇国公府的养女,说得好听了是高门大户里面出来的闺阁小姐,说得难听了,就是没有人要的野种!”
就在雪雁突然站起来的时候,碧漪就上前一步护在了顾青盼的身前,此时听见她这般辱骂顾青盼,顿时脸色难看,“你……”
顾青盼伸手扯过碧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角勾一抹笑,带着清冽的寒意,“继续。”
“怎么,难不成我说错了?”雪雁盯着顾青盼,眼中满满的都是恨意,“王爷是皇上最喜爱的皇子,他凭什么娶你这么一个人,一个神秘都没有的女人!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没有能力,生来就是一个拖人后腿的废物。既然是贱种,那就该有贱种的样子!为什么还要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顾青盼听着她的谩骂,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减下去,看起来,她脸上除了清冷一些,就连笑容都愈加明艳热烈起来,只是仔细看去,就会看见她笑容地下深藏着的森冷。只见她慢慢站起身来,然后拖着裙裾款款向前,在离雪雁一丈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看这雪雁,眼神犀利而冷烈,语气甚至带上了淡淡的嘲弄,“是啊,你说,阿泽怎么就取了我这么一个没背景,没助力的女人?”
她将慢慢上前,雪雁看着眼前缓缓铺盖下来的黑影,心中升起一种难掩的压抑感,让她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她看着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笑容,突然之间,从中看见了恶魔苏醒的样子。让人有些惊心。
顾青盼看着她,慢慢地将头靠近她的肩膀。红唇贴着她的耳朵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