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盼看着他，放缓了语气，“那你觉得母妃是坏人吗？”
盛哥儿撇了撇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他说：“母妃很漂亮。”
“乖。”顾青盼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然后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站起来。她脸色平静，神情冷肃，看着卢明琴和肃王的瞳眸中淡淡的雾气翻滚着，如同平静的湖水开始卷起漩涡，深邃，冷漠。
她平平抬起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柄弯刀。天边的雾色散开来，皎洁的月光照在上面，折射出清冷锐利的光芒。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低叹息，带着一抹心疼，“你永远都是这样。”
顾青盼的手动了动，看着角落中的一道矮墙。
无邪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劲装正从那里跳下来。他看着顾青盼，眼中是怜惜，是不赞同，但是一切的情绪最后全部都化为平静，如同一汪静水波澜不起。
肃王看着从月色中走出了的无邪，眼神几遍，然后挥开了举着铁枪对着他的禁卫军，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恼怒，“你过来做什么！”
无邪转头看他，语气轻蔑而嘲弄，“来见见我的故人，顺便来看看我不争气的皇兄是怎么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的。”
肃王的脸色黑了黑，瞥了眼顾青盼手中的弯刀，嘴角抽了抽，语气已经十分不悦，“谁是你的皇兄！我皇弟还在接回和亲使节的路上，注意你的身份！”
无邪看着他，嘴角养着轻笑，也不辩解。他伸手指了指顾青盼，“这是我的故人，我带走了。”
“她是瑞王妃！”
“这我不管，”无邪轻轻摇了摇手指，对着在场的人抬了抬下巴，“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他们解释我这个多出来的皇弟的好。”
肃王神情一变，扫了眼周围脸色各异的禁卫军，脸色铁青一片。
无邪见着他的变化，神情轻嘲。只见他对着周围的人视若无睹，径直朝着顾青盼走来。
“走吧。”
顾青盼看着眼前修长白皙的手掌，眼中光彩难辨。即使之前在南陵山庄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猜测，但是此时亲耳听见这个消息，依旧是说不出的震撼。无邪竟然真的是淑妃娘娘的儿子。
无邪似乎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和怀疑，他收了自己的手掌，捏成了拳垂落下来，他眼中的神色幽暗，有些许落寞，声音也变的清冷了些，“先走吧，这件事情我迟点再和你说。”
顾青盼看了他一眼，心中一揪，抿了抿唇，“带上他。”
“好。”无邪笑了笑，弯腰直接把盛哥儿抱在了怀中。
看着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商量着离开的事情，肃王漆黑的脸色顿时像是开了染坊，青青白白的煞是好看。“思无邪！你好大的胆子！”
无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胆子大不大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在那之前你要想清楚，帝京重军的兵符还在我手中捏着，你还有一个好弟弟齐王在外面呆着。你可是要好好掂量一下你有没有本事坐稳这个江山！要知道我才是你最亲的人，我的好哥哥！”
无邪的话轻飘飘的，甚至还带着笑。柔和的语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可是话中威胁的意思却是那般的明显。他的笑，就如同夜间的恶魔缓缓展开双翅，让人的心中微微发寒。
肃王看着他，看着顾青盼，眼中的戾气越来越重，可是他终究没有讲话。
将他们紧紧包围着的禁卫军无声地退开了一条小道，无邪和顾青盼施施然向着外面走去。
卢明琴看着顾青盼的离开，眼中满是不甘的色彩，“王爷，你就这么让她走了？不过是一个贱民，你做什么要怕他！”
顾青盼听着她的话，嘴角抽了抽，此时她不得不怀疑卢明琴的大脑回路的构造和别人不同。无邪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她却还是要冲上去撩虎须。
果然，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中响起。肃王对着卢明琴狠狠的甩了一巴掌，“你懂个什么！他如果是贱民，那你什么都不是！”
顾青盼笑着，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肃王，声音清冷，语气却是厉烈如刀似剑，“记住，今日之辱，来日百倍偿还！”
她抬手，手中弯刀如月光在空中闪射而过，狠狠地击落肃王头上的紫金冠然后划过卢明琴的脸颊最后再回到了她的手中。一切的动作在瞬间完成，快得让人难以琢磨它的轨迹。
风中，她笑意如冰，带着蚀骨寒意，“这，只是利息！”
她和无邪翩翩然离去，卢明琴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有温热的触感滑落，她愣愣抬手，看见手中的猩红，好半晌，霍然尖叫起来。
肃王捏着手中的紫金冠，鎏金的发冠被他捏得扭曲，狠狠地嵌进了手中，有鲜血滴落。“闭嘴！”
卢明琴被他一吓，缩在了一边，呐呐不言。
……
夜色如水，无邪抱着盛哥儿和顾青盼走在路上。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墙头，趴着两个人。
“你说主子这是怎么回事？一开始不是说好了只替她引开花园那些人就好了吗？自己一开始还说要做的隐蔽点不要让人发现，这会儿子，自己倒是跑出去救人了。”
“哎呀，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花园里如果让人知道了，功劳就全部都是我们的，主子这叫做不想让我们抢了风头！”
“哎，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伊红楼的姑娘们都是这样子说的。我说啊，你也去学学，指不定哪天你就和我一样从丙等隐卫变成了甲等的了。”
讨论声顺着风声隐隐飘过来。自认为很隐蔽的交谈在顾青盼和无邪的耳中却是清晰可辨。
无邪听着，脸色黑了黑，撇开眼睛不去看顾青盼。
顾青盼扯了扯嘴角，“谢谢。”
“不用。”
顾青盼停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真的谢谢，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的。”
“我知道，但是这是我的事情。”无邪说的很认真，只给顾青盼留下了一个淡漠而孤凉的背影。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只有一个人的身影被月光拉长。盛哥儿人小，此时已经趴在无邪的肩头熟睡，小脸红扑扑的，在风中如同一团温热的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
☆、夜风微冷情意烫
珍宝阁。
站在大堂中，看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顾青盼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珍宝阁中珠光宝气依旧，她站在楼梯前，依稀还可以看见当时卢明琴被自己气得跳脚的情形，往事厉厉在目，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她转眼，恰好对上柜台上一对通体翠绿的镯子，目光凝了凝，手指似乎有些轻颤。
无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声音轻轻地，如同今晚朦胧的月色，“这是你第一次和长公主过来的时候想买的镯子。”
“是啊。”顾青盼抬了抬头，隐去眼中闪烁的晶莹，“她们怎么样了？”
“肃王再如何，也会顾忌天下风评。他可以杀了皇帝，屠戮兄弟，可是长公主毕竟是他的长辈，是和皇权没有太大关联的长辈。他想要得到天下，就要得到群臣，长公主也好，镇国公也好，他们都不会有事。”无邪看着她，想了想，继续道：“即使你是他们的女儿，可是，你，毕竟只是他们的养女。”
无邪的话可以说是很无情，但是很实在，虽然很伤人，可是却是事实。
她敛了眸，“我知道。”
“走吧。”无邪伸手想要去拍她的肩膀，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转身向着后院走去。
一盏孤灯下，顾青盼踩着他的影子，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夜凉如水，顾青盼看着面前的身影，抿唇，“我想要出城。”
“我知道。”无邪的脚步顿了顿，声音清淡如夜风，带上了一丝丝的清冷，“你放心，我不是肃王，我不会扣押着你。晚些时候我会送着你平安离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青盼回应的很快。
“嗯，我知道。”无邪背对着她，嘴角勾了勾，只是笑容有些孤独的凉薄，“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见完了就送你离开。”
顾青盼没有在说话，安静地随着他向着边角的一个小屋走去。
……
“进去吧，我带着盛哥儿在隔壁等你。”无邪对着她点了点头，推门进了另一个房间。
顾青盼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皱了皱，伸手推了进去。
屋子里头的光线很暗，桌子前面背着她做了一个人，身影清瘦挺拔，是个男人。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面目清俊依旧，只是瘦了许多。
“是你！”
“嗯，是我。”庄明秋看着她，轻轻地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青盼在桌子边上坐下来，“爹娘还有二姐她还好吗？”
“你放心。除了担心你之外，他们都很好。”庄明秋笑得温润，“说正事吧，我没有多少时间。”
“你想要说什么？”顾青盼看着他。
“还记得我在镇国公府曾经和瑞王说的话吗？”他看着她，语气认真，“我说，我要做瑞王座下的第一人。我不是开玩笑的。”
顾青盼看着他，不说话。
庄明秋敛了神情，看着顾青盼眼神坚定，“现在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情了，既然是座下第一人，也该投一张投名状。”
顾青盼张了张口，最终只问了一句，“爹娘和二姐知道吗？”
庄明秋听着，笑了，笑得灿烂而厉烈，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瑰丽，“爹娘不清楚，不过灵月知道的。她很支持，她叫我转告你，你永远是她的好妹妹，任是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就算是她的表哥也不行！”
庄明秋还没有正经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开始玩世不恭起来，只见他瞅着顾青盼，“诶，现在我和灵月的一辈子可就全部压在你和妹夫身上了哈，你们可不要让我们的脑袋连不住身子。”
顾青盼听着想笑，可是她终究没有笑。心中酸酸涩涩的感觉让她的眼眶也有些发热，她抬了抬头，静静地看着庄明秋，眼神清澈而深邃，带着如巍巍青山般岿然不动的坚定意志重重地点了头。
“好！”一个字，就一个字，却是重若千金的承诺，是背负了生命重压的承诺。
庄明秋笑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随手丢进了顾青盼的怀中，“拿好了，可别丢了。”
顾青盼低头看着手心巴掌大的令牌，昏黄的灯光下，令牌金色的光芒耀眼，她的手紧了紧，看着庄明秋，声音有些发咽，“你……”
庄明秋已经站起身来，看着顾青盼的样子，他的脸上是夸张的惊恐，“哎，你可别哭，你如果哭了，以后妹夫可是要找我算账的！”
“姐夫，奉贤侯他……”
“诶，有你这句姐夫就够了！我爹那老头子精明着呢。”只见他对着顾青盼挥了挥手，“不过就是一块破军令，在帝京放着就是一块废铁，你还是赶紧拿走了吧，省的占地方。”
顾青盼还想说什么，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无邪站在门口，对着庄明秋点了点头，看着顾青盼，“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顾青盼静了静，走到庄明秋面前从手上脱下一个镯子，语气郑重，“这个你收好了，如果将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拿着它去城东十里铺酒泉巷找红墨坊。”
庄明秋见她说的严肃，也一脸肃然的接了，小心地放进了衣襟的口袋里。
“保重！”两人互道离别，顾青盼看着他被人领着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才收回了目光。
……
“说罢，怎么这么急？”顾青盼看着无邪。
“被你发现了。”无邪无奈地摇了摇头，“淑妃派着人追出来了，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到这里，走吧，我送你离开。”
顾青盼有一瞬静默，她抬头看着他，“你把我送走了，怎么和她交代？”
无邪听见她的话，自嘲地笑笑，“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
顾青盼看着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她很想说，“在多年前她就已经抛弃了你，就算是骨肉情深，那也不是对你。”可是看着夜风中那道颀长而孤寂的影子，她突然讲话咽了下去，有些事情，他比谁都清楚，既然不想说，那便永远的保持沉默。
两个人走得很快，在一座废弃的古井前，无邪停下了脚步。他把熟睡着的盛哥儿交给你顾青盼，“你快走吧。”
顾青盼看着他，良久，轻轻道了句，“珍重！”这才跳进了枯井，消失在了黑夜里。
无邪看着眼前的枯井，目光绵长轻柔，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向着前院的方向快步走去。在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
顾青盼在黑暗中行走，她似乎听见顺着风声带来前院的喧闹声。她没有打亮火折子，可是脚下的步伐却走得沉稳飞快。枯井中有淡淡的潮意，连带着她都开始觉得自己的脸上有微微的湿。
“母妃。”黑暗中，有孩童轻软柔糯的声音响起。
顾青盼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一双小巧而温软的手轻轻地擦着，带着淡淡的潮意，却很温暖。
“母妃，你哭了。”
“没有，盛哥儿乖，再睡一会儿，我们待会儿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嗯。母妃，对不起！”黑暗中，盛哥儿的声音低低的。
“傻孩子。”顾青盼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她已经可以看见前面有浅弱的光线透进来。
天亮了，她已经在黑暗中走了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童年未过童真逝
“母妃，盛哥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
“母妃知道。”
走出暗道的最后一刻，盛哥儿这样子对她说。
……
顾青盼抬头看着眼前荒草连天的荒野，眯了眯眼。这里，已经是城外了。
怀中的盛哥儿扭了扭身子，一双大眼睛看着顾青盼，清澈，剔透。“母妃，我自己走。”
“好。”顾青盼笑笑，将他放了下来，伸手牵着他。
顾青盼带着盛哥儿一直向着东边走去
早晨的阳光中，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被东边跃上来的阳光拉长，在地上划出长长的剪影，随着风中的荒草轻轻摇曳。
“王妃！”就在顾青盼倒下的那一刹那，她似乎听见了有人呼喊着向她跑过来。
……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金色的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棂泼洒进来，在她的脸颊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她的睫毛颤了颤，，伸手挡在了眼前。金色的阳光透过指缝渗漏进她漆黑的瞳眸，如长夜般寂寂的黑瞳中漫越起金光一片，淡漠中带着点点暖意。
她侧了侧脸，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好看的眉毛轻轻皱了皱。在床前，有一道身影背光而坐，修长的手指微微支着脑袋，静静地闭着眼睛。
午后阳光静好，她轻轻地笑着。
“你醒了。”赫连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目光幽深地看着她，语气带着淡淡的沙哑。
“嗯。”顾青盼轻轻地点头，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平常道不能再平常，可是她的心中却是止不住地雀跃起来。那种属于家人的温馨感觉真是该死的美好。
她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声音疑惑，“盛哥儿呢？”
赫连泽的眼中雾气一闪，声音有些凉薄，“他去思过了。”
顾青盼静了静，然后抬头看着他，“他还小。”
“嗯，我知道。”赫连泽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是他自己要求的。”
“额。”顾青盼有些语塞，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讲什么好。
“记住你是我的妻子，任是谁也不能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