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泽下巴缓缓摩挲着顾青盼的头顶,目光悠远。
她神情清冷如冰,他目光厉烈似霜。
这一刻,春末的风捎带着一抹寒,一丝冷,悄然拂过窗纱,然后慢慢越过窗棂,顺着树梢卷落一缕新绿。
这是他的家,这是她的家。这里容不得别人半分的暗手。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床前,神情不动,姿态缱绻缠绵。和风都轻了脚步,生怕惊了那一对璧人,直到……
“主子,春樱死了。”屋子里黑影一闪,两人的身后赫然跪着一个黑衣人,头颅低垂,姿态谦卑。
顾青盼眼神一闪,看向赫连泽。
赫连泽脸色亦是有些难看。死了,没有死因,那就是说他的暗卫也不知道春樱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妃,春樱死了!”就在暗卫走后不久,李嬷嬷才脸色难看地出现在屋子里。
“知道是怎么死的吗?”顾青盼虽然知道定然不会问出什么,但是依旧开了口,毕竟昨天她让李嬷嬷亲自守着她的。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李嬷嬷低声说了句话,让她顿时面沉如水。李嬷嬷说,春樱是中毒,而且毒素似乎是潜藏在她体内一段时间了。有人当着她的面下手!
顾青盼深深地看了眼李嬷嬷,“去看看!”
……
春樱自从昨天被送走之后便回了大通院的家里。顾青盼和赫连泽过去的时候,她家的门前三三两两的围着好些人,其中有一个婆子探头探脑的,似乎在打探什么,只是见到两人过来,连忙缩进了人群中。顾青盼眼神一紧,碧漪便悄然而去。
春樱的房门半掩,没有人靠近,凉风扑簌簌打在纸面上,屋子里没有人照料着,一点昏黄阳光流水般泻进来,照在脸色苍白的春樱的脸上,面色如同金纸,无声中,带着控诉和无奈。
顾青盼留了雪薇在外面守着,自己则是和赫连泽带着李嬷嬷进了屋子。看着生机断尽的春樱,她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沉重。
“今天有谁来过吗?”良久,她转过身来。
“没有,昨天回来之后便没有见过人,更甚至没有吃过半点东西。”李嬷嬷的语气中也带着纳闷和郁结。
顾青盼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只见她转头看向迟半步进来的赫连泽,他不过是脸色微沉的点了点头。顾青盼咬唇,不再说话,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先让人敛起来吧,迟点去衙门请仵作过来验尸。”
听着赫连泽的话,顾青盼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春樱,无奈点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碧漪扯着一个婆子进了屋,两个人推推搡搡的。只见碧漪紧紧拽着那老婆子地衣领,扭着头看着外面,语气微冷,“你到底是自己进来还是让人请你进来!”
顾青盼抬头看去,掀开的帘子外面站着夏荷,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屋子里头,院子里围着的人一脸好奇地盯着夏荷。顾青盼眼底闪过一道暗光,眉峰突然一紧,语气沉凝,“不用进来了,有什么是就在外面问吧!”说着当先出了门。
院子里摆了靠椅,顾青盼和赫连泽坐了,碧漪这才扯着那个婆子说了来龙去脉。原来这个婆子就是之前在院子里贼眉鼠目的那位,碧漪跟着她最后进了夏荷的屋子。她蹲在墙角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她是夏荷的老娘,过去和夏荷说道了春樱的死。
“说说吧,为什么特地叫人打听这件事情。”顾青盼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手中的茶盏,眼神淡淡。
春樱见躲不过去,也就站在了最中间,“回王妃的话,奴婢自幼和春樱关系就好,此时听见她出事了,心中自是不信,因此就叫了老娘来瞧瞧。难不成这样子也犯错?”
“错?”顾青盼冷笑,“那自然是没错的,姐妹情深,本宫怎么能说有错。怕只怕姐妹情深之下的是蛇蝎心肠,你是怕她没死透,捅出什么来吧!”
“王妃何出此言?奴婢虽然只是一个下人,但是也由不得王妃颠倒黑白!”
顾青盼不去理她,只是将视线放在了碧漪的身上,“既然人家不要脸,你就把刚才没说完的话都说了吧。”
碧漪看了眼夏荷,眼带不屑,“回王妃,奴婢跟过去的时候,恰好看见从夏荷的屋子里出来一个男子,由于太远,看的不是很真切。”
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夏荷,顾青盼好整以暇,“现在你准备说了吗?”
“有什么好说的?这大通院里头的人大多都是相识。我们本就是下人,没有主子那般讲究,男男女女常有来往也是正常,不过就是一个男子的背影王妃想要说什么?”
见着夏荷犟嘴,顾青盼摇了摇头,“今天一院子的人在这里,本宫自是不能污了你去。”说着,就见她对着李嬷嬷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李嬷嬷递上来的鎏金胭脂盒看向夏荷,“你再说一遍,这个盒子是哪里来的。”
夏荷神情稍滞,“奴婢说了,这个是奴婢送给春樱的,里面的胭脂是奴婢给她找的。”
“是吗?”顾青盼冷笑,“王爷,她不说实话怎么办?”
赫连泽伸手捏了捏顾青盼的鼻子,神情宠溺,“赵奇,你来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大院审讯鬼现身
赵奇嘴角一抽,却也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夏荷,像是背书般,“这盒子本是一对,是门房侍秋得的赏赐,他借由春樱送给夏荷,只可惜,春樱爱慕侍秋已久,因此便贪了盒子,转赠了一个给夏荷。”
看着脸色倏尔转白的夏荷,顾青盼浅嘲道:“好一场姐妹情深,却不知都是人间作秀!盒子不是你给的,但是里面的胭脂倒的确是你找的,带了曼陀罗花粉的毒胭脂!这个盒子压根就是你的!你在陷害她!”
一直保持着淡定的夏荷猛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王妃何必这般糟践奴婢,既然王妃认定了奴婢是坏人,那便处置了就是,又何必这般用莫须有的罪名来糟蹋奴婢。”
“莫须有?”顾青盼冷笑一声,却是不说话的坐在了椅子上安静喝茶,不言不语。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私语,顾青盼只当自己没看见,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跪在底下的夏荷眼珠子转了转,也跪着不动了。
“砰”一声脆响,在此时犹如平地惊雷。浅碧色的茶水在地面上晕出一滩水渍,白瓷的碎片飞溅开来,有一片好巧不巧地砸在了夏荷的脸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一抹嫣红触目惊心。
只见赫连泽手中接过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递上来的盒子,一脸厌弃的丢在了夏荷的面前,“你可还记得这个盒子?”
鎏金盒子上攒金宝石的蝴蝶镶钻在阳光下别样的灼眼,夏荷脸色苍白,身子抖了抖,终究没有开口。
“其实地上这个才是春樱的,只是你将自己盒子上的蝴蝶拆了下来换在了她的上面。”顾青盼轻轻扣着桌面,语气清冷,“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春樱会突然毒发身亡,直到刚才我才突然想到,昨天,你帮春樱用了胭脂。胭脂里头有曼陀罗花粉,这让我忽略了一些东西,但是却并不妨碍我重新去查,这盒胭脂里头有剧毒!你很冒险,你在赌,赌我不会再去查胭脂盒里的东西,不过显然你输了!”
夏荷的身子突然萎顿于地,半晌才抬起头来,神情已经平静,“是,我是在害她。因为我恨她!侍秋哥是我的,可是春樱却不断地弄小性子,耍手段,企图从中作梗。既然她这么喜欢这个盒子我成全她难道不好吗?”
“夏荷你……”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所谓的侍秋在别人的带领下也到了这个院子里,听见夏荷的话,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顾青盼听着夏荷的话,目光犀利,“你不要忘了为什么这件事情会牵扯上春樱,说罢,糕点里的毒是谁下的。”
“夏荷……”侍秋神情焦急。
夏荷看了他一眼,嘴角溢出一抹笑,很浅,很无奈,“如果不惊动王妃的话,我哪有本事害死春樱,这糕点里的毒自然是我下的。”
顾青盼听着夏荷的话,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侍秋,看着他慢慢松弛下来的神情,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冷笑。
“夏荷!”人群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只见夏荷嘴角溢出一线鲜血。
顾青盼瞳孔微缩,摇头道:“何必替他人做嫁衣,不仁不义之人,何配真情?你真以为只要你死了本宫就没有办法了?”看着夏荷突然睁大的眼球,顾青盼冷声道:“将侍秋拿下!再让人去将廖姨娘请过来!”
“王妃,你莫名其妙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我捉拿,如果今天不给我个交代,就算你是王府的当家主母,我侍秋只是一个下人,我也不服!”侍秋被人压着跪在了夏荷的身边,眼睛轻扫过夏荷,抬起头之后,语气平静而又犀利。
顾青盼不去理会,只是转过头去看着赫连泽轻嘲道:“不愧是你调教出来的下人,不卑不亢,可真是让人眼红啊!就是不知道王府里头这样的能人有多少?”
赫连泽眼神看着侍秋的眼神稍冷,其中黑气氤氲似有戾气拢起,“王府只怕也难教出这般有本事的人!”
“你且说说,你和夏荷是怎么回事。”
侍秋撇着头,却是一言不发。
顾青盼抿唇而笑,眼神清冽,“可怜夏荷为了开脱你,竟然准备服毒。只可惜,你连喜欢她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边夏荷已经在李嬷嬷的手中要死不活的走了一遭,毒素请了大半,死不了,却也舒坦不了。此时听见顾青盼这样子说,有些气弱地抬头看着侍秋,眼神怀疑。
“你很好奇吧,我究竟知道什么。”顾青盼看着夏荷嘴边的轻笑悠扬,如同玩笑的语气却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发冷。“其实你做的很好,什么事情都做得没有破绽。可是就因为太追求完美,反倒露出了马脚。”
顾青盼伸手指了指锦盒,“其实一开始在我手上的锦盒的确是春樱的,可是自从你来了之后,锦盒就已经被你换了。可是你没有想到我竟然会收了盒子,让你没有机会再将东西换回去。只是东西换了就是换了。我本来心里觉得奇怪,却是没有想清楚为什么。”
只见她嘴角笑意微敛,看着夏荷的眼神越见幽深,“直到今天早上,我听见春樱的死讯,莫名其妙的死讯。无突然想到了那只镶钻的蝴蝶,想到了你替她擦过胭脂。多好的算计啊,如果我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锦盒,就永远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说,亲手用剧毒毒死自己的姐妹的感觉好不好。你昨晚有没有觉得脊背发凉?”
夏荷脸色霎时苍白下去,眼神有些迷离地转动着。只见她呐呐张口,却没有任何的声响。
一边的侍秋神情微变,但到底还是镇静非常,“请王妃明示,春樱的死和奴才何干?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夏荷不顾姐妹情,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杀人灭口罢了!”
“不要急着寻死,接下来就是你!”顾青盼语气森冷,“那盒子,其实是你托春樱给夏荷的吧。只可惜春樱也喜欢你,便私吞了盒子,为了不让你起疑,便送了一个给夏荷,我说的可对?”
“王妃何出此言?”
“呵!你不要忘了,这里是王府!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的地方!”顾青盼语气厉烈,“夏荷或许对春樱有怨,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你!那个在糕点里下药的人是你!”
侍秋霍然抬头,声音有些拨高,“王妃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顾青盼冷呲,“那天中午,卢侧妃在大厨房的时候,你去过一趟。春樱没有说,后来刘嬷嬷记起来才说的。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你一定还想要隐瞒吧,你是廖姨娘的亲弟弟,罪臣廖存勋的儿子!”
廖姨娘才一进院子,便听见顾青盼这么一句话,顿时脸色煞白。一只脚,不知是进是退,一时间站在了院门口,半晌不动。
“廖姨娘既然来了,也来听听吧。”到底赫连泽眼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却无形中带着压力,如深海漩涡,似要将人撕裂。
廖姨娘白了白脸,敛了心神,低着头站在了空地的边角。
只可惜,顾青盼今天注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当即就让人搬了椅子放在了侍秋的身边。“廖姨娘好歹是半个主子,站着怎么可以,赶紧让她坐下。”
看着椅子的位置,廖姨娘咬唇,“王妃面前卑妾不敢落座。”
“你怕什么?难不成本宫还会吃了你?”顾青盼冷眼一扫,“还不扶你家主子坐下!”
秋萍身子微颤,挪了挪身子,扯着廖姨娘坐了。院子的正中一张椅子放着,廖姨娘倒是坐下来了,只可惜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就连人都不对,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比直接棍棒加身的审讯还让人难熬许多。
周围的人目光如炬,带着审视和轻蔑,恍如细密密的针慢慢地扎进肉里。一开始只是不适,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安静的气氛都变得分外的扎人。那些目光,这种氛围,如同针尖狠狠地刺进肉里,慢慢扭动,带来的是绵长的刺痛,轻微,却带着说不出的蚀骨绵粘。
“好了,现在家人团聚了。”顾青盼笑着鼓掌,眼神却对着夏荷“侍秋是廖姨娘的亲弟弟,这件事情想来你也是清楚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的为她卖命呢。”
“王妃……”廖姨娘皱了皱眉头,声音柔软。
“你什么都不用说,等本宫说完了,如果还有什么错的你补充便是。”顾青盼斜睨了廖姨娘一眼,“你的那些勾当,本宫自当会一桩桩一件件的说清楚,还是说,你现在准备自己坦白?”
对着顾青盼清冷的眼神,廖姨娘心中微沉,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水落石出人声噤
顾青盼目光冷冽地扫过在场神情各异的诸人,眼底光芒明灭,冷辉频闪。看着廖姨娘衣服逆来顺受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本宫光明正大的处理内宅,王爷在一边看着,廖姨娘待会儿如果有什么委屈记得和王爷说说。”
廖姨娘抬了抬头,复又抿唇垂首,只是放在膝头的手掌握了握,显出一份不安来。
“本宫刚才说过王府里有的是眼睛在那里看着,那么自然就不可能会错过你,廖姨娘!”顾青盼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猛然敲在她的心上,“有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原本不清楚的,今日也一并算了。”
顾青盼的手轻轻击打扶手,“就说糕点藏毒的事情,你果真以为夏荷在假山石上给你送信本宫不知道?你真以为你手上的那张纸条是她写的?你真以为本宫的大丫鬟就这般贪吃无用?”
在顾青盼的示意下,碧漪一脸不屑地将一张纸条轻飘飘地丢在了廖姨娘的面前。那张纸细碎却齐整,上面密麻麻的写了一行小字,却和廖姨娘之前拿到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碧漪,给廖姨娘上杯参茶,可别好戏还没开罗人就先晕了。”赫连泽将廖姨娘的变化收进眼底,目光冰冷。
看着廖姨娘脸色微白,顾青盼掀了掀眼皮,“说起这加了料的糕点,那么我们就再来说说,前个儿晚上栖梧居遭贼的事情。你说说,城东的地痞无赖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通天本事,竟然可以夺过王府守卫直闯栖梧居呢?”只见她神情玩味,语气却逐渐冰冷起来,“廖姨娘,你来猜猜,究竟是谁将他带进来的。”
“卑妾不知。”廖姨娘垂着头,呐呐做声。
“竟然是不知啊!”顾青盼轻叹一声,“秋萍,你来给本宫说道说道,前个儿午时你去了哪里。”
秋萍身子一抖,悄然扫了眼坐在那里的廖姨娘,“回王妃,奴婢出去替姨娘买胭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