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又敢自称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呢?沈倾尘?还是上官凤鸾?我想他们或许比我做过的坏事还要多。
人无完人,我承认自己唯利是图,世故谄媚,爱慕虚荣。可弱肉强食,为了能够顺顺当当生存下去,我趋炎附势又有何错?
起初,我只是宫里一个普通舞姬,后来有幸能在御前独舞。我知道机会来了,卖力而认真的表现终于让皇帝注意到了我,那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誉满天下的五皇子殿下……沈倾尘。
只一眼,便决定了我之后的命运。
容貌美,舞姿美,这是我作为一个小小舞姬唯一拥有的资本。或许我性情中某一部分特质与皇帝有着共识,让他发觉了我的潜力。
是以,他私下宣我觐见时,我即兴奋又忐忑,还好他只问我是否愿意为他做事,没有要我侍寝。我心下欢喜,暗自庆幸离向往中的他又近一步。
余贵妃寿辰时,我成功得到了皇帝的钦点,赏赐予五殿下为妾。
我满心期待地进了崇和王府,没有预想中的浓情蜜意和你侬我侬,五殿下虽然待我很好,总是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吃穿用度也从不限制。可是,他不曾留宿在我房中过。
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不够貌美,无法吸引他,后来渐渐发现,他也不曾在钱皓月和徐腊梅房中过夜,每次去我们三人房里都像是在走过场,摆形式。只有去二夫人吕非烟房里时才会留宿,而且任何场合任何地方都会带着她。
五殿下尚且年轻,是个做大事的人,自然不会如其他纨绔子弟那样喜欢沉迷声色,吕非烟又是他初涉情|事的通房丫鬟,能够得到独宠也不足为怪。他如此洁身自好的行径,不但没有令我退却,反而愈发觉得他吸引人。
即便如此守着活寡,我依然深深地为他着迷,欲罢不能。就这样,我一边嫉妒着吕非烟,一边祈祷能够早日得到他的恩宠。
地位显赫,身份高贵,容貌过人,性情温润,所有优秀男子该有的他都具有,岂会有哪个女子不迷恋他肖想他?
可就有那么一个人,她特立独行,独树一帜,表面上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与世无争,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最重要的是,她拥有众多女子可望而不可求的身份。她就是当朝大将军的女儿……上官凤鸾,她成了崇和王妃。于此同时,皇帝也要我在暗中监视她在王府里的一举一动。
如果说崇和王府之前还能在表面上粉饰太平,那么上官凤鸾嫁过来后,掩藏在暗处的波澜则开始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亦或是边境驻地,都开始蠢蠢欲动。
其实我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最想要的不过是五殿下的垂青和宠爱,之所以愿意成为皇帝设下的眼线,只因这样可以和五殿下朝夕相处。然而,看着上官凤鸾渐渐得到五殿下的目光追逐,我开始心浮气躁起来,越来越贪婪,想要得到更多。
几日后,我得到了一个机会,本来是想要探查五殿下正在与何人密谈,却意外被他发现,只好顺势聊表相思之苦,邀他去我那里,而他竟然应允了。
我欣喜若狂,回房时双腿都在发颤,一股脑儿地将所有衣裳皆试个遍,仍觉得还不够美,这种激动而忐忑的心情想必每个怀春少女都曾拥有过。
夜里,他踏着月光而来,身姿华贵,不染纤尘,与我闲聊几句便说身子乏了欲歇在这里。我自然求之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展现自己,他站在床榻前要求熄灭烛火,我不疑有他,只当他同我一样羞涩于房中事。接着,他亲自为我倒一杯茶水,说是恐我一会儿出汗过多会身乏力竭,我羞怯着悉数饮下。他就是这样一个处处皆体贴入微的男子,叫我怎能不爱他。
五殿下比我想象中要粗鲁一些,但我却在此过程中欲|仙|欲|死,仿佛饥渴了千年之久,身体越索|求越灼热,神志也愈发迷离,我从不知自己竟是如此贪恋情|事。淫|靡的黑暗中,我看不见他容颜,脑海里依旧可以浮现他与我恩|爱缠|绵的景致。他全程一言不发,只专心办事,只有那种真实而夹杂着些许灼痛的快|感能够让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那一夜,我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女人。
人性从来都是贪婪的,我亦是如此,尝过甜蜜后便开始不知足,而上官凤鸾的存在则分去了五殿下太多注目。我即嫉妒又不甘心,她那样相貌平平的女人凭什么可以吸引他!
一天夜里,徐腊梅如往常一样来我这里发牢骚,说殿下薄情寡义,骂上官凤鸾是狐狸精。单凭相貌来说,上官凤鸾真真是当不得狐狸精,可她就是有勾|引男人的本事。
待徐腊梅越骂越生气时,我只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说我家乡也是有一个女子爱慕着一个男子,却得不到宠爱,于是便想法子给男子喂下了媚|药,终于成就了两人的好事,并一举怀上身孕,从而和男子恩爱有加。
她听闻之下恍然大悟,迅速实施,继而惹下了杀身大祸。
徐腊梅死了,因为她欲给五殿下服用媚|药,被他识破,从而出手杀之。
这件事成功地嫁祸给了上官凤鸾,我暗喜着作壁上观,同时也庆幸自己未曾鲁莽冲动到对五殿下使用此下三滥招数。
直至五殿下离开京城去南安,我都没有机会第二次与他鸳鸯交颈,所幸我发现事情还是出现了转机,我怀孕了。
由五殿下对缅玉的态度即可看出,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他都会很疼爱自己的孩子。
我每日都在想象着他得知此事会是怎样一种喜悦表情,似乎已经预感到有朝一日飞上枝头的场景,上官凤鸾再会勾|引男人又怎样?还不是跟我一样只得到五殿下留宿一次而已,况且,据说他们那晚一直在下棋。
可是,事情与我预想中大相径庭。他们在外面一起经历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待他们回来时,我却看出五殿下眼里已经满满都是她的身影,甚至他常常对着她的背影发呆和傻笑,眸光溢满痴迷和爱慕,而对我们其他人连表面的形式也不屑于维持了。若是我试探着对他稍有纠缠,他便会露出厌恶而嘲弄的神情,像看苍蝇一样看着我,说:本分些,莫要惹事生非,离她远点。
我如雷灌顶。
期望全部覆灭,加之唯一的寄托腹中孩儿也遭遇不测,我险些万念俱灰。
小产后,我对五殿下痛心疾首地哭诉,希望他能严惩罪魁祸首上官凤鸾,用以告慰我们的孩儿。
可他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地睥睨着憔悴不堪的我,说:“我从来都没有过孩子,何以告慰?”
我惊愣许久,随即泣不成声,不敢置信他居然如此冷血绝情。“殿下,妾身虽只承恩一夜,但那确确实实是我们的孩儿啊!”
他淡淡勾唇,扬起不可一世的轻蔑微笑,“本王除了王妃,从未碰过其他女子,你腹中孩儿与本王何干?”
“殿下!”我除了不停摇头哭泣,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却句句诛心般继续说道:“本王喜洁,怎会随意碰外人?那夜与你翻|云|覆|雨的乃是王管家的义子王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本王,本王怜你身子久旷,便成全了你。”
“不可能,不可能……”我颓然倒地,身心俱溃。
他如同一个刽子手,将我的意念全部扼杀,毫无保留。
临走时,他又露出那种迷惑人心的尔雅笑颜,“你为父皇做事,本王不愿计较,将你留在府里也无何大患。但你让她烦心,我就会很不欢喜,我迷恋她到何种程度连我自己都不甚清楚,所以莫要再试图去招惹她,不然,我也是知道会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原来他知道!从始至终他都知道我是皇帝埋在王府里的眼线,可他居然可以那样不动声色地看着犹如跳梁小丑的我!
因为我小产之事,他又一次将上官凤鸾禁足,只有我知道,此时正值时局动荡之期,他其实是在变相保护她。
上官凤鸾,她今生能得沈倾尘如此宠爱,真是前三世积德修来的福气。
而我,从倾心到死心,只要一夜之间,我所有的旎梦和执念都成了笑柄。我恨他们,恨沈倾尘,恨上官凤鸾,我要让他们承受比我苦一百倍的痛!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脱轨的后记(一)
上官繁落,出生于九竺靖安王府,性别男,今年五岁,随母姓,父亲也许姓裴,也许姓殷。四岁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父亲是裴玉麟,可一年前出现一个叫殷念曦的男人也说是他父亲。娘亲对此错乱关系表示不赞同,不反对,不关心,不细谈。
他从小身子孱弱,常常突发哮喘,这病乃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据说与殷念曦以前给他|娘亲服用的药物有直接关系。所以,起初娘亲一直耿耿于怀,有半年的时间都未曾搭理过殷念曦,不管他多殷勤多热情,都不正眼瞧他一下。而殷念曦则将满心愧疚转换成疼爱,对上官繁落简直是溺爱过度。
上官凤鸾此人,看起来清冷淡漠,其实最是心肠软。当殷念曦将本该在六年前就已经离世的上官北城带到她面前后,她终于不再视他为隐形人。她说:恨一个人太累了,阿锦的遗愿是希望我们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都可以在繁华落尽后忘记仇恨,放过自己。
自此,殷念曦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光明正太地出现在她身边,以及进她房里。上官繁落也终于实至名归,有了名正言顺的父亲,由此改名为殷繁落。
繁落的名字源于繁华尽落,如梦无痕。在他不曾参与的那些过往都成为回忆时,他们一家平凡而充实的生活也正式走向正轨。
殷念曦是一个何样之人?至今没人能够看得懂。他在外人面前一贯是温文尔雅,遗世独立,孤傲中带着清艳,冷漠中带着疏离,温润中带着矜贵。
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高冷,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人,在那个人面前说不定会变成话唠,殷念曦可以在高冷和妻管严中随时切换,毫不费力,区别在于面对的人是谁。
夫妻两人破镜重圆后在九竺都城买了一个旧宅,没有奴才没有下人,过起清静而安稳的日子。
有一天,上官凤鸾心血来潮,瞧着从皇帝落败成平民的殷念曦很顺眼,便自他衣袖里搜刮出他这个月刚领到的零用钱,在自家夫君面前晃了晃说:“这位小相公,长得真是俊俏,十个铜板让姐姐乐呵一次怎么样?”
殷念曦一听,脸带怒色,“什么?你把爷当什么人了?一次才十个铜板?”
上官凤鸾缩着肩颤了颤,“那你…要多少钱?”
殷念曦诡秘一笑,“十个铜版来十次。”
殷繁落不太明白爹娘今日又在玩什么,只是看到了刚刚还在一脸坏笑的娘亲,此时险些当场晕倒,垮着脸向爹爹求饶,“夫君,我错了!”
次日,殷繁落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喊着,“娘,娘!”
“落落,莫要跑太急!仔细脚下。”殷念曦跟在后面,蹙着俊眉追赶,眼睛一刻不离自家孩儿。儿子有哮喘,他平日里恨不得时刻抱着儿子走,哪里舍得让他连跑带颠。
上官凤鸾放下手中书籍,接住殷繁落的身子,“何事如此惊慌?”
“娘!玉麒姐姐掉到鱼池里了,双手不停地在水里扑腾!”殷繁落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裴玉麒每每三令五申不许他唤她姨母,说是她云英未嫁,年年十八,只能当姐姐。
上官凤鸾诧异凝眉,瞥一眼后面跟进来的夫君,遂低头问儿子,“你该晓得玉麒姐姐不识水性,怎地不就近叫人救她?”鱼池离寝居不近,儿子为何舍近求远跑来告诉她?况且,殷念曦会习水的。
“爹不让叫人救她,说她欠教训。”儿子无辜地眨着双眼。
上官凤鸾对夫君叹气,无可奈何道:“你这样会教坏落落,我不想他以后变得冷漠无情。给我一个如此做的理由,不然……”有第三人在场,剩下的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殷念曦掩袖轻咳一声,俯身帮儿子擦汗喂水,拒绝直面回答问题。
“娘,其实是爹把玉麒姐姐推到了鱼池里。”殷繁落如实供述。
上官凤鸾扶额斜睨夫君,“你今晚睡厢房。”
“阿鸾……”殷念曦欲言又止,一副受气小媳妇儿模样。曾经名冠天下的帝王什么都不怕,就怕妻子拒绝同寝而睡。
殷繁落一看形势不妙,爹睡厢房就代表娘又生气了,娘一生气爹就会愁眉不展,爹一愁眉不展就会整晚整晚跟他絮叨他们以前的事,说对他有多么多么愧疚。然后,娘消气之前他就不用睡觉了。
这个后果很严重。
“娘啊,此事不能怪爹啦,是玉麒姐姐调|戏爹在先。”殷繁落连忙跟爹统一战线。
闻言,上官凤鸾哭笑不得,“玉麒姐姐调|戏……你爹?”玉麒虽然时常处于疯癫状态,开起玩笑没下限,但对他倒是格外畏惧的。
殷繁落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玉麒姐姐拿着钱袋子在爹面前晃悠说‘这位小相公,瞧着你长得真是俊俏,十个铜板让姐姐乐呵一次怎么样?’”
上官凤鸾面皮抽了抽,“然后?”
“然后,爹一抬腿,她就掉到鱼池里了。”殷繁落耸耸肩。
所以说,殷念曦是把玉麒踹下去的,根本就不是推?
一个玩笑而已,这人要不要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啊!上官凤鸾真是要晕倒了。
正说着,玉麒已经站在门外开始叫嚷起来,“上官凤鸾!你给我出来!”
“阿鸾,我去跟她说。”殷念曦欲拉住妻子,怕她被那个神经病女人欺负。
上官凤鸾瞪他一眼,“我担心你们一言不合你又把她踹水里去。”
“谁让她随便动手动脚乱说话。”他据理力争,像个呕气的孩子。
“玉麒就是那样不拘小节的性情,活泼俏皮了一些而已。”
殷念曦还欲辩解几句,想到今晚可能会去睡厢房,郁闷不已,便夸着脸沉默。
“喂喂,是谁说他现在温柔得跟小绵羊似的,贫嘴得跟小狐狸似的?!啊啊?!”玉麒站在院子里,满身湿漉漉地叉腰质问。
“是我是我,都是我。”上官凤鸾歉疚地陪着笑。
“我只不过学你逗逗他而已,至于杀人灭口吗?!啊?!”玉麒指着自己身上。“我怎么觉得他比以前更阴狠了呢?”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上官凤鸾自觉理亏,琢磨着她和夫君之间的夫妻情|趣事怎会泄露出去的?
玉麒气哼哼,“你说你怎么摊上那么一个蛇蝎心肠之人,继续做我弟妹多好!”
上官凤鸾连忙去捂她的嘴,“别让他听到这句。”这句话可是毫无疑问地触到了殷念曦的雷区,玉麒不想英年早逝的话最好管好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