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跟强哥在讨论把小糕点引进卡萨的事情,可是我总是几句话就走神了。
强哥从糕点册里抬起头来,不怒反笑的敲着桌子:“想啥呢你这是?游戏里有人等着?”
我咬着吸管:“啥跟啥啊,我在想一~个~人~”
他复又低头去研究那些天花乱坠的糕点名:“哟,这次是个人不是畜生了?”
我咬碎一口银牙:“啊喂…是个朋友啦,一两个月没他消息了,总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强哥笑笑:“打电话啊?”
我摊手:“打不通啊,所以才觉得奇怪啊…”
事实证明我就是乌鸦嘴,我找到陈涵家的时候敲了半天才把门敲开,一进门就惊呆了。
这句话毫不夸张,惊、呆、了。
涵哥是我们几个中结婚最早的一个,曾经也是风流浪子一个,遇到了涵嫂,就被套牢了。婚后涵哥收敛了许多,开始兢兢业业挣钱买奶粉,涵嫂人挺好的,我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闹闹哄哄去他那里玩儿涵嫂还很开心的给我们做红烧排骨吃,只是会偷偷拉着我吐槽几句涵哥平时怎么怎么样,我也就插科打诨的听她发发牢骚。后来宝宝出生了,虽然说小两口鸡飞狗跳的,日子也算得上美满和谐了。不管怎么样,虽然过程跌宕起伏了一点,我们都以为剧本就要这样画下一个平凡又美丽的HE了。
女人总有做家务的天性吧,他们家里平时都整整齐齐的,算不上干净但也不至于很乱,只是这是怎么了?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客厅到卧室扔了一地的衣服,餐桌上堆满了泡面碗,最底下的甚至隐约能看到已经长毛了,厨房就像台风过境一样混乱不堪,台子上全是油点子,我拉开冰箱门,果不其然,里面光秃秃干净净啥都没有。
我扭头看着坐在电脑前面戴着耳机高喊“抄丫老窝”的涵哥,他好像发福了,胖胖的身子背对着我,像一只憋屈的土狗。
我扯着嗓子问他:“嫂子呢!”
涵哥动作顿了顿,继续奋战:“上上上!”
我只好耐心站在一边等到他把游戏打完挂上机,复又问道:“嫂子呢?宝宝也不在?”
涵哥去煮一碗泡面,半天不说话,终于开口道:“离了。”
我吓一跳:“啥?!”
涵哥终于答应出门跟我吃顿饭,我看他在床上随便扒拉了几下,捡了件皱了吧唧的衣服马马虎虎往头上一套就要跟我出门,终于还是指了指卫生间让他好歹刮个胡子再出门吧。
涵哥也不跟我啰嗦,正儿八经把自己理的像个人了,出门还不忘拿着钱包。
点了他爱吃的锅包肉风味茄子,又要了两碗大米饭,看他风卷残云埋头吃饭,有种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好好吃过了的错觉——事后证明,不是错觉。
我问:“……到底这是怎么了?”
涵哥在狼吞虎咽的过程中居然还能腾出空来跟我讲话:“就离了呗,她说过不下去了,就干脆离了。”
我怕他噎着,给盛碗汤递到他手边,顿了顿又问道:“……宝宝呢?”
涵哥拿过汤咽了一口,状似无所谓道:“她带走了。”
我:“……啊?”
涵哥叫来服务员又要了两碗饭,这才应道:“啊。”
“陈涵这样太不正常了,失踪这么久再见到他就一直在那打游戏,班也不上了……就一直打游戏。”我皱着眉头问强哥,“你说他会不会是受了太大刺激就一蹶不振了?”
强哥叹口气道:“没事儿你不用担心,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只是,生活毕竟是生活啊。”
我给涵嫂打了个电话,出乎意料居然很快接通了。嫂子在那边声音很累很轻的说,涵哥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不想一辈子过那样的生活,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还让我跟宝宝说了几句话,其实只是我在这边说宝宝在那边呀呀呀的叫,她太小了还不会说话,甚至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是谁。我想起她粉嫩嫩肉嘟嘟的小脸,突然就很想哭。
涵嫂说她从前就是爱涵哥那种向前冲的样子,有梦想有干劲,每个月哪怕加很多班只拿一点点的薪水都毫无怨言。后来他就慢慢的变了,变得喜欢把压力发泄在家人身上,变得没有什么动力,变得开始沉迷网络。
涵嫂说:“原来生活真的会把一个人变成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她的尾音很轻很轻,好像还叹了口气,绵长的,对生活绝望又不甘的一口气。然后我听到了宝宝在那边哇哇哭起来,老人家急忙去哄,涵嫂抱歉的冲我说了几句,匆忙的挂了电话。
我想,柴米油盐这些东西,原来可怕到这种地步。
真的应了强哥那句话,生活毕竟是生活啊。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美剧里演的那样,跟朋友一起喝个酒,发泄一下,我拍着他肩膀说一句Cheer up body他就能精神抖擞去迎接第二天的生活。
我很不认同涵哥这样的做法。生活中出现了问题,既然意识到了就要积极去解决,这样一直逃避,像鸵鸟一样躲在二次元里,懦弱又自欺欺人的,有什么用呢?
说是这么说,我看着离婚以后自暴自弃一样全身心投入游戏的他,只觉得辛酸又无奈。
有多少人就这样慢慢的向生活让步了呢。
曾经坚持自己的择偶标准非他不嫁唯卿不娶的那些人,有多少迫于家里的压力草率的跟一个不爱的人结了婚。曾经为了梦想孜孜不倦刻苦努力的那些人,有多少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慢慢的磨没了自己的锐气。
就像最近网路上一句话讲的一样,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你当初拼了命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子吗。
又过了几个月,再去涵哥家时,将将推门时居然听到宝宝的声音。
门里那汉子抱着宝宝哭得撕心裂肺的,软软的小孩儿被爸爸搂着,茫然却坚定地把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
那时,宝宝好像已经学会说话了,她瞪着小小的眼睛看着爸爸的头顶,绵绵软软的喊了一声:“爸爸不哭!”
☆、贰拾贰
卡萨做大扫除的下午,强哥一进门就看到一笼子摆在柜台上,里面团了一大坨肉,仔细看那坨肉大概称得上肚子的地方还在一起一伏,好像是呼吸着的样子。
强哥就笑了:“嘿,这大肥耗子。”
他回头,正好撞见陶子打着电话从外面走进来,看她表情愤愤的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简洁愉快的撂下一句“fuck off”就扣了电话,随后把手机一摔,伸手到笼子里逗耗子去了。
强哥又笑了:“嘿,这死丫头。”
当然我是不知道他当时心里的想法。我伸着手把汤圆戳起来,看着他郁郁寡欢的翻了个身,又睡回去,终于叹了口气。
连汤圆都老啦。
更何况是我呢。
太累了,经不起折腾。
话虽如此,我还是伸手把汤圆戳起来,把他揽到手里,托着那一团肉看周围人们忙的甚嚣尘上的,居然生出一点满足感来。
汤圆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一圈,沿着我的手腕爬上去,在我胳膊上挂着的手串上张嘴咬了一口。
我幸灾乐祸的想,这下好了,檀姬肯定饶不了他。
低头看一眼手串,那上面袅袅浮出来一缕青烟,绕到汤圆身后,啪的戳了他一个前滚翻。
汤圆挣扎半天翻过身来,莫名其妙看了我一眼。
我哈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檀姬是我手串的名字。
整件事情,说来话长。
前一阵子我重感冒,每天昏昏沉沉的,干脆在家休养,就只在家睡觉,经常睡到一半烧的睡不着,扭头发现汤圆靠在我肩膀上睡的天昏地暗。
那是个深夜,我又是被高烧烧醒,疼得不行,身边又没人,也懒得去找药吃,按亮了灯,打算看会小说熬过去得了。汤圆被我吵醒,懵懵懂懂看我一眼,从嘴巴里掏出来粒玉米抱着啃了,又讨好的蹭我一下。
我失笑,这小畜生。
这畜生下一秒爬到我手腕旁边,抱着手串使劲咬起来。
紧接着的下一秒,一缕青烟从手串上升起来,飘到汤圆身子底下,颇有些费力的把他托到了一边。
汤圆落地后想都没想又冲回去,抱着珠子继续啃。
那缕烟绕着汤圆转了两圈,恼了一样在他身侧啪的冲了过去,把他几乎快要推回我肩膀上。
我咳一声,看傻了。
那缕烟顿在原地,过了半响,居然化出个人形来,冲我拱了拱手。
隐约看出是个长袖长袍的姑娘,扎着双蟠髻,眉眼有些冷的样子。
我迟疑片刻,叫道:“……檀姬?”
一道女声在我脑海中响起来,轻轻的:“嗯。”
我闭了闭眼,觉得还是昏睡过去更合理一点。
檀姬是檀木妖,原本是一把名叫什么什么狞的琴,后来琴被毁了,后人用剩下这一点点木头做了手串,檀姬受了重伤昏睡在手串里,这一阵终于醒过来,有了点自己的意识。
信息量有点儿大,我当时也接受了半天。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木头里睡太久了,人也有点木木的,有时候跟她说话,半天回不了一句。更多的时候,她在手串里老老实实呆着,只有被汤圆啃了珠子的时候才探出缕烟来把他戳回去。
汤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以为是我做的,经常报复性的跑来啃我的小手指。
檀姬说她在等一个人。
啊不是,更确切的讲,是一只玉妖,叫阿道。
我还是有点头疼的,因为她说之前她就是感觉到了那块玉的气息才从昏睡中醒过来的,隐约有了一点记忆,又花了一段时间——事后发现其实是好几年——才把神识聚起来。
我咋舌,这可怎么找,找一块玉?
檀姬还是三棍子踹不出个屁来的样子,闷闷的只点了个头。
我带着檀姬走遍了去过的所有商场,趴在玉石柜台上探头探脑看了半天,一无所获。
我又把身边带玉的人看了个遍,檀姬还是不说话。
她有时候化人形来,在手串珠子上随随便便一坐,表情模糊不清。那感觉,总让人没办法不去看第二眼,再看一眼之后又没办法继续看下去。
她在等的那只妖,会是什么样子呢。
然而檀姬自己也混混沌沌说不清,她心智还没完全醒过来,只知道要找人,要找阿道。
我想,那块玉呢,也在找她吗?
就这样过了些许时日,她比起从前清醒了许多。
虽然人还是木木的,却能一句接一句的跟我对话了,不像从前那样,我等她回话的功夫,都够调完一杯酒的了。
檀姬描述道:“阿道的本体,青白玉。”
我点头道:“哦,青白玉。”
我:“啥?!青白玉?!”
檀姬好像没看出我的异常一样,漠然点头道:“青白玉。”
我苦笑着想,拔个萝卜怎么就这么难,留个坑不说,还甩我一身泥点子擦不完。
☆、贰拾叁
忘了从哪天开始,强哥奶茶店里常常出现一个女孩子。我们在卡萨看得清楚,彼此递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拿这个调侃强哥,强哥总是冲我笑,笑的无可奈何的。
那天姑娘来了,跟强哥说了几句话,好像还起了争执,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姑娘却恼了一样,怒气冲冲夺门而出,连柜台上的奶茶都忘了拿。
强哥看我好奇,主动解释道:“那孩子人挺好的,知道叔腿疼,说什么也要让叔去看医生,说她妈就会一些什么的,叔哪好意思麻烦人家。”
小二妈妈是学中医的,国内很有名的针灸医生,经常各地去做一些义诊啊什么的,是个很值得尊敬的阿姨。
我啧啧叹道:“这就是见家长的节奏啊…”
强哥第一回有些羞赧的挠了挠头,犹豫道:“你别说,叔还真有点儿担心…”
我拿过姑娘忘在柜台上的奶茶喝一口:“担心啥,我看人姑娘挺好。”顿了顿,咽了口布丁,“再者说了,不好你还能给人添这么大一勺?”
强哥被戳破,恼羞成怒瞪我一眼,耳朵尖悄悄地红了。
那姑娘扎着双马尾,带着黑框眼镜,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不说话看起来挺正常一小姑娘,一说话特别二,我们几个私底下叫她小二。
二就二吧,姑娘还特别犟。
强哥跟我说,他从前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老大把枪抵在脑门上都能跟他笑着说话,最落魄的时候被人追杀,一路淌的血都够刷白墙的了,那么剑拔弩张的时候都能云淡风轻的挺过来,却唯独面对一个执意闯进他生活,心疼他,想要为他挡风雨的姑娘没办法。
那时候小二大学毕业第二年,和强哥刚领了证,打算年底办婚礼。
后来跟小二混熟了,她皱着眉头冲我们数落强哥:“那么大个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笨死了!”
我们心惊胆战的看着她口中照顾不好自己的那个大高个叼根中华靠在她身后的墙上,不敢说话。
小二毫无所觉:“笨死了!”
强哥点头道:“嗯,对,笨死了。”
小二扶眼睛:“对!——啊!”
她回过头,紧张的看强哥一眼,又看他一眼,脸迅速的红了起来,又红又圆,像个小苹果。
我们捂着嘴憋着笑,快忍不住了。
强哥最不能理解的是,小二总是很担心他的腿,一到阴天下雨,简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强哥总说他疼习惯了忍忍就好了,一脸轻松样,还跟我们摔扑克敲酒令,小二在一边心疼得要死,把空调温度调高又给他找个毯子,还反复强调好几遍一定要跟她回家见她妈。
那年小二大四,跟强哥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我们也对这姑娘习以为常,觉得强哥有个姑娘照顾着也挺好的。
强哥也由着她。
小二总跟我抱怨说强哥从前落下太多病根,还急不得,只能慢慢调理。
我特别喜欢小二这一点,平时见多了女孩子要求自己男朋友这样那样,对人家撒个娇就买这个要那个的,很少见到小二这么懂事儿,最重要的是,这么在意对方身体的好坏。可能因为小二家里学医的,她对这些从小到大浸淫也比一般人了解的多吧。
好吧,我承认,我更喜欢她每次带给强哥的汤,总能分我半碗。
小二也曾经把着我的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半响抬头张口就骂,最后我灰头土脸递给她一大把栗子才被放过。不过从那之后她每次见我都要数落几句,直到我给强哥抛一个求救的眼神。
说是这么说,身体还是很重要,能活着就活着吧。
毕竟活着有卡萨,卡萨有酒,酒里还有梦。
小二终于得逞,把强哥拉到她家,让她妈妈给强哥看看腿,也算丈母娘头一次见女婿吧。当时他们确定关系已经过了一年,想必小二妈妈早就已经听过强哥的大名了。
当时那么淡然做蛋糕的一个汉子,那天之前居然紧张的搓着手问我带点什么好,被我逮着机会狠狠嘲笑了一顿。
相比之下,其实强哥更担心阿姨对他的看法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一个蹲过三年牢房的人。对于这个,我摆摆手,告诉强哥他想多了。
走进小二家门的时候,陶强被姑娘拉着,有些局促的笑着,放下手里拎的水果营养品,抬头见到冲自己和蔼笑着的阿姨,怔了怔神,扑通一声跪下了。
阿姨和小二都吓一跳,赶紧扶,问怎么了。
陶强低着头,鼻子酸酸的:“当时北城监狱义诊,有一个犯人,他腿上中弹,落下病根…”
小二看了看跪着的爱人,又看了看恍然想起什么的母亲,抬手捂住了嘴。
陶强只觉得有一双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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