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伸手夹过一块滋溜冒油的肥肉:“新郎?正找我呢吧……?”
我捏着筷子连珠炮的问她:“那人谁啊?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嘛?哪儿人啊?高吗帅吗?有钱吗?你们谈了多久啊?”
叶子嘴巴里塞了一大块鱼肉,乌鲁乌鲁说不清话,一急还呛着了。
我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扇到她背上,扇的我手疼。
我忧伤道:“那人靠谱吗???你这傻缺样儿的,别被人骗了啊???”
没过几天,她男票——好吧,已经是准老公,亲自大驾光临,推开卡萨大门来接她。
叶子愣了一下扭头就要跑,无奈被我一把拉住拽到那人身边。
我严肃道:“你老婆这几天的账单我会寄给你的。”
那人点头道:“好的。谢谢你照顾她。”
叶子迎风流泪:“陶子你个骗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摆摆手对她男人道:“大恩不言谢。”
叶子一边负隅顽抗:“陶子!!!你等着!!!!”一边被拖上了车。
拜托!!!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开得起这种车好么?!我这种P民哪里招惹的起?
我看着那辆车载着叶子婚前恐惧症的泪水绝尘而去,心里充满了不清不楚的滋味。
好吧我承认。叶子到火车站的那天,我就接到了这人的电话。
不过。跟这么有控制欲的人结婚。也难怪她会害怕吧。
叶子后来问我,我到底是怎么就放下心让那人把她带回去的。我故作高深:“因为我看你二人生辰八字——”叶子气呼呼骂我一句,开始扯别的话题。
是因为什么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叶子一张张把她手机里那人的照片翻给我看时,自豪又幸福的表情,大概也是因为那人来到卡萨时,看着我把锅碗瓢盆往厨房里收时,轻声说,以后一定不会让叶子进厨房。
☆、肆
天气暖和起来,万里晴空,抬头能看到燕子开着风筝在天上一闪而过。卡萨旁边开了一家小小奶茶店,老板是个帅大叔,人很好,每次我去买甜筒的时候都见他捧着一本盗版的鬼吹灯在看。见有客人来了抬头先送上一个笑容,然后还要问候一下天气什么的。
哎。多靠谱的店老板。
再加上他理着很干净的圆寸,也没有邋里邋遢的胡渣,最近不少来卡萨的姑娘都要偷偷向我打听他手机号。
……怎么可以给你们啦?!我自己都还没要到呢…
老板叫陶强,居然还跟我是本家。
生意很冷清的午后,我干脆关了店拿了本厚厚的密码学到奶茶店去看,强哥看到我来了,抬头冲我笑一下,起身开始忙活。
我赶紧拦着:“哎强哥,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来你这玩儿的。”
强哥头也不回继续倒奶茶:“你都说了是来叔这玩儿的,叔当然要好好招待下啊。”
我无言以对,想了想要掏兜拿几块钱出来。
强哥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你别掏钱昂,不定哪天叔就上你吃霸王餐去了。”
我一下笑出来:“上我那的可都是借酒消愁的。”
他回身把我最喜欢的红豆奶茶放在我面前,热气腾腾还加了一大勺布丁:“借酒消愁都是小年轻喜欢做的事啊,如今老啦,只好蹭顿饭,权当慰劳五脏庙啦。”
我特喜欢强哥说话的调调,不急不缓的,跟听故事一样。
强哥放下奶茶之后就回去看他那本鬼吹灯,偶尔跟我搭个话。我抬头看到日光从他脸上缓缓走过,隐约在这个二十过半的人身上嗅到了一些沧桑的味道。
强哥腿不好,阴天下雨就可劲儿疼。有时候疼一整天,他晚上关了店,来卡萨坐一坐,自己一个人,随便喝点什么,等腿疼那股劲儿缓过去才慢慢起身回家。
我看在眼里也挺心疼的,问他,他只说没事,说去医院吧,也不听。
可就是这么下着雨的一天,来了几个小流氓,往强哥面前一站,笑嘻嘻道:“强哥,这下雨天儿的,老大担心您腿不好,让小的来送这个。”
我抻着脖子看,一副护膝。
强哥一瞬间阴沉了脸,冲他们道:“拿回去吧,我不要。”
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伙子流里流气的笑道:“强哥,你这么着让我们也不好交代不是?”
强哥站起身来,接过那副护膝,推开卡萨门走了出去。几个小流氓互相看一眼,紧跟其后。
他随手把护膝扔在路边的小水坑里,回头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交代了。走吧。”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正要开口说什么,强哥冷冷道:“是你们胆子大了,还是我枪三的名头不顶用了?”
那几个小流氓对视一眼,犯了怵:“……这…强哥……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话音未落,一辆车无声无息停在强哥身边,车窗摇下来,驾驶座上的人冲着他说了什么,强哥皱了皱眉,有些不屑的嘁了一声,拉开车门迈进去,扔下几个小流氓在原地。
他腿明明很疼,那些人来了之后,硬是没露出一点儿腿不方便的样子来。
卧槽!太帅了!我扒在门边在心里高呼。啊强哥带我走吧!!!我是你老缠粉!!!
事情并没有太声张,强哥出门就再没回来。我只好忍痛把他那一单先免了,权当人情费了。后来奶茶店有一阵子没开门,我有点担心,考虑要不要想个法子联系他,却发现压根儿找不到人。那个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强哥终于出现在卡萨门口冲我笑着说陶子来给叔做顿饭。
强哥无奈道:“别起哄了陶子,叔以前是混黑的,不是啥光彩的事儿,也没啥可说的…”
我激动道:“卧槽!是不是很帅!枪林弹雨!哥们儿义气!”
强哥点起一根烟,悠悠道:“是啊,很帅的……叔还帮黑帮老大挡了枪子儿进了局子,蹲了三年才出来……如今也没啥手艺,连枪都不会使啦——”
我咣咣剁菜,一不小心差点切着手。
强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帅吧?”
我突然看到他脸上一闪即逝的讥讽,只好装作浑然不觉继续剁白菜:“帅毙了!”
强哥默然,半晌才道:“反正……叔现在也就是个卖奶茶的,没啥大志向,想着过几天弄个烤箱再卖点小面包啥的……”
我:“面包!”
强哥噗嗤一下笑出来:“哎,就知道。”
其实我感觉强哥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但他一天到晚叔啊叔的这么自称,我居然也不觉得有什么。
好像周围人是站在三阶上,我在三阶半或者四阶,而强哥却已经站在七阶上。
我看他们看得大致清楚,强哥看我们早已经明明白白,却从不点破。
众生皆苦。他懒得说。
可能是从前枪林弹雨打拼的年岁使然,他身上会有一种一闪而过的戾气。只是经过年岁的沉淀,更多的,则是烟沙散尽,复归平静,一种凡事顺其自然不强求的感觉。只有在斜叼一根烟打游戏搓不出必杀的时候,那股子杀伐气倒经常骇的我后退三步远……
强哥总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陶强只是个奶茶店老板呀。
看他哼着小曲儿在那摆弄烤箱,我总能隐隐约约看到他自己的道。
☆、伍
君子居然来卡萨了。稀客稀客。
君子人如其名,特别的君子。
君子做事细心周到,润物细无声。年初我车祸住院的那段时间,整个卡萨交给君子打理,我乐得当个甩手掌柜。后来发现经营的比我在的时候都好,还着实让卓越嘲笑了一番。
那段时间,卡萨大门背后贴了一张本市公交线路图,上面酒吧到医院的一条线被红笔描出来,旁边还有各种零零碎碎小检查的时间备注,事无巨细,被我珍藏起来了。
他从来没跟人起过争执。比如我被人抽了一耳光会毫不犹豫十倍还人,强哥被抽了会闷不做声的捅人一刀,而君子被扇了一耳光只会愣一下扶一扶眼镜,然后问人家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种种,让他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有那么点儿怯懦。
自从君子恋爱之后,我们就开始调侃他是妻管严。
哦哪里是调侃这是真的好伐?
不过说实话啊,我真的没见过比他老婆更爱作的姑娘了。有一阵甚至夸张到每个月都要过情人节,还有各种纪念日,君子被搞得焦头烂额,还天天笑脸对人。顾倩冲他莫名其妙发脾气,跟朋友出门时把他晾在一边,三天两头闹分手,他都不声不响全都受着,反过来还要哄她。
我劝君子:“顾倩丫就是被你惯坏了,你晾她一阵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君子闻言瞪圆了眼睛赶忙摆手:“那怎么可以?”
……真是,妻管严。我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
顾倩一直不是很喜欢卡萨,可能是觉得这里又乱人又杂,每次见着了她总是客客气气的,可还是能让人感觉出那点儿疏离和排斥来——其实让我感觉,有点瞧不起我们的意思。也因为这个,君子渐渐的也不总是来卡萨了。
所以这么久没见,我又向来不适合叙旧,跟他大眼瞪小眼,半天不知道该说啥。
君子看出了我的尴尬,率先开口道:“……我和她分开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舒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这对他实在太过分,只好问道:“怎么?”
君子抬手接过送来的伏特加,猛地灌下一口:“倩倩……她说不喜欢了。觉得——觉得不喜欢我这样的,说喜欢霸道一点的——她说……分开,我没办法,就……就分开了吧。”
我脑袋里第一个反应是顾倩你不、要、太、过、分——话未出口,被强哥在一边伸手拦了一下。他那天刚好在卡萨等着蹭饭吃,不曾想却顺道看了出戏。
君子毫无所觉的继续叨叨:“可是……怎么突然就——突然就不喜欢了呢?突然就——不喜欢了?陶子,是我不好么?”
我压着怒火硬生生道:“不是的,不是你不好,是她不好。”
强哥推手把我往外赶:“行了行了,陶子你去给君子做顿好的,叔陪他聊会。”
我还想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算了。分了就分了,那姑娘——我对她有偏见。就像她对我一样。
也不知道强哥到底都跟君子说了些什么,君子食不知味的喝完一锅粥就起身告辞。我还是有些担心,最终作罢。
再见到他,已经过了两个月。
那时已是盛夏,街上到处都是白白的大腿和小伙子藏不住的目光,蝉藏在树荫里不知疲倦的叫着,卡萨大门一关冷气开得很足,我抱着冰镇西瓜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球赛的重播。
韩风在门口叫我:“陶子!来搭把手!”
我闻声出去,是君子,喝得烂醉,还在冲我喊着来给我一碗大米粥我还能再喝五百年!
气得我笑了:“真是新鲜!上酒吧来买稀饭哎?”
可能是酒壮怂人胆的缘故,君子站在那里拉着韩风巴拉巴拉讲话,后者冲我投来一个求救的目光,我当没看见一样冲进厨房熬粥去了。
再出来君子正趴在沙发上嚎啕,他的眼镜甩到一边,被韩风捡起来搁在吧台上:“她——要跟——别人在一起啦——”
啪的一下弹起来,翻了个面,又哭:“她居然要跟别人——在一起啦——!!!”
韩风道:“当初是你同意跟人家分手的啊。”
君子啪的一耳光拍到韩风脸上:“放肆!我那不是为了她高兴吗!”
韩风捂着脸冷冷道:“现在她要跟别人在一起啦。开心吗。”
韩风补刀:“甘心吗。”
我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看韩风欺负喝醉了酒小孩一样的君子。
君子哭道:“我怎么能让她跟别人在!一!起!啊!倩倩是我!老!婆!我怎么可能把她让给别人!”
君子抱着韩风嗷嗷嗷的哭,鼻涕眼泪都抹到他身上:“倩倩那么笨,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她睡觉爱蹬被子做饭会烫手作息不规律还有胃病——没有我她怎么办!你说!除了我还有谁照顾好她!你说啊!!!”
还没等韩风说什么,君子撒手放开他,突然喊道:“我要找她回来!!!”
他喊过一遍,好像坚定了不少信心一样,扭头又捏着拳头冲我喊道:“我要找她回来!!!”
我冷静道:“你喝醉了!”
他劈手夺过我手里端着的一碗解酒粥,一股脑喝了下去,又冲我喷着饭粒喊道:“现在不醉了!!我要找她回来!!!”
我抹一把脸上黏糊糊的米粒,跟韩风苦逼的对视一眼,随他去随他去。
平时一向不言不语的君子在酒吧撒了一场酒疯,隔天就买了张车票杀到顾倩那去了。
我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厨房糟蹋食材,韩风在一边等着试毒,闻言愤愤道:“我衣服还等着他给我洗呢。”
我炒着土豆丝,拎着菜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算了算了,君子难得霸气一次,不就是个衣服嘛,自己搓了。”
韩风看了看我手里滴着油的菜铲,后退三步远。
我看一眼锅,手忙脚乱的倒进去半瓶醋,嘴里还不忘说着:“不过确实很担心啊……”
强哥叼根烟切着咸菜悠悠道:“有啥好担心的。”他利落的把细细的咸菜丝码到小碟子里,浇了点香油浇了点辣子,简单一拌,我们在一边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他又道:“趁着年轻多犯点错吧,陶子你也别总护犊子帮倒忙了,该怎么样我看那孩子心里有数的很。”
我帮着把几个碟子都端到餐桌上,烧焦了的土豆丝旁边是透亮溢香的小咸菜。愁眉苦脸的把两头都焦了的土豆丝拨到韩风碗里,我默默地把脸埋到了饭碗里。
☆、陆
谷眉在常人眼中就是个作大死的孩子。因为她的职业。
她是一名电竞玩家。
对。电竞玩家。
跟我这种手残党不一样。谷眉在打电竞时那种决断力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只是一从电脑上下来,她就变成了一个不怎么爱说话,见了陌生人会脸红的,一紧张还会结巴的,生活白痴。
我已经无数次劝她找个男朋友来照顾一下她的生活,只是一提到这个小姑娘红着脸摆手道不不好麻烦别人怎么怎么样。
是啊,不好麻烦别人,只好麻烦我一次次把她从电脑前面拖到饭店去,逼着她吃点东西,然后把她打了结缠在一起的长头发梳开,把她塞到被子里,再帮忙把她的冰箱塞满。
你绝对想象不到,她自己活得乱七八糟,家里却出奇的干净,整洁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谷眉家里人很反对她做这个,所以也不怎么跟她来往。
我也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做这个,当时的谷眉还没有现在这么厉害,sunrise的大名还没有传出去,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小DOTAER。
谷眉当时正在吃面,腮帮子鼓鼓的扒着碗沿想了想,方才笑着说,因为喜欢吧。
我:“就只是因为喜欢?”
谷眉点头道:“嗯,因为很喜欢电竞,又很希望能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就直接当成事业来做了。”
名叫sunrise的DOTAER在五块一碗的小面馆里正儿八经的对我说:“因为我不想毕业之后变成庸庸碌碌的大多数,与其强迫自己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拿着微薄可怜的工资济日,还不如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那样才算真的活着吧。”
后来sunrise出名了,那些术语我也搞不懂,但是看到各种标题上S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我想,谷眉这也算是混出来了吧。
谷眉去一个……什么什么比赛回来之后,居然来了一趟卡萨。红着脸跟我讲她喜欢上一个人了。
我跟看鬼一样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