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女子好像不会累似的,用手中的刀收割性命。
“齐将军!”看着伤亡越来越多一旁的副将着急起来,齐虎却不发一言,神色莫名。
风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周围的士兵不敢上前,被她的勇猛所震慑,却不知红衣掩盖下,身体已是伤痕累累。
新娘成亲之日是不能进食的,本应又累又饿的身体却因为仇恨迸发出力量。
风雅不敢恋战,逼退一阵敌人,朝着山腰的大堂奔去,开关就在那里。平时只需一盏茶时间的路,风雅却整整拼杀了一个时辰。,每一步都鲜血淋漓。
她知道一定会有士兵留守堂中,身后又是大批追兵,风雅嘲讽地笑笑,她本就没想过可以活过今日。让这些人都见鬼去吧。
将追兵甩开一阵,本应有人留守的大堂却空无一人。风雅深吸一口气,只差最后一步了。对死没有畏惧只有决绝的坚定。心中却在默念:长歌,好好活下去。
追兵之声愈近,风雅毫不迟疑地走进去。
双眼还未适应光线,却见银光一闪。风雅下意识一挡,第二剑刺来时她却愣住了。锐利的剑穿透胸膛,风雅却感觉不到痛,只有震惊。
“哐铛”一声,大刀落地,风雅的手无力地扶上长剑。执剑的手苍白修长,大红的衣,乌黑的头发用墨玉的簪子绾起,凝碧似的眼眸头一次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风雅张口就是一口血:“这样也好。”唇角带出了一抹笑,“那些人就不会以为我们是同党了。”
风雅一抹唇,一手的血,恍恍惚惚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清脆而悲凉。
长歌眼中显出一丝悲悯:“风雅,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风雅张口欲言,却听得门外传来铠甲敲击之声,齐虎和两名副将冲至门外,只听得其中一人惊呼:“百里大人?”风雅张大眼睛,身子猛的一颤,伤口汩汩地往外流血:“百里吟?”
长歌没有回答,已经不需要回答了。百里世家最出色的天才,二十二岁的兵部侍郎,百里吟。全然不曾欺骗。
——“我叫长歌。”百里吟,字长歌。
——“我是一名琴师。”百里吟奏曲得皇上赞“天下琴师第一人”。
——“若是遇上喜欢的人,定以《凤求凰》表明心迹。”与你成婚非我所愿,所以我不会对你奏《凤求凰》。
——“我家家教很严。”所以绝不承认你是我的妻子。
——“风雅别怕,我会一辈子在你身边。”你的一辈子,今日就到头了。
——“风雅,我自始至终都不曾骗过你,也永远不会骗你。”不骗你一时,也不骗一世,你不过一枚棋子罢了。
全然不曾欺骗,只是隐瞒,做戏罢了,全无半点真心。
“好一个百里大人,好一个兵部侍郎!”风雅骤然笑了,“真是好手段。”握着剑柄的手收紧,鲜血淋漓:“百里吟,我诅咒你孤苦终生!”猛的用力,风雅向着长歌扑去,透胸而过的长剑直刺到剑柄处。百里吟一颤想要退开,却被风雅狠狠拉住。
百里吟看着风雅,满脸血污,只看见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风雅唇边带笑,轻声说了一句话,百里吟全身一震。
才一瞬,百里吟长发披散,黑色的发簪化作一道黑光将堂前供奉的第一代寨主的灵位击倒,灵位依次倒下,最后一排倒下时,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摇晃。
“这是怎么回事?”副将惊慌地问。
齐虎盯着百里吟,他却只是抱着风雅,掷出簪子耗尽了风雅最后的力气。
若不是唇边的血,若不是满身的伤痕,他会以为她只是沉沉睡去。
清淡的脸色看不出悲喜。齐虎皱眉。
“百里……”
“山洪!是山洪!”大堂外的士兵开始混乱了。
百里吟抬起头,微笑:“风雅说要我们给她和全寨的人陪葬。”
☆、七
琮琮的琴声在青山绿水间清澈地流淌。
齐虎攀上山顶,山顶的湖已经干涸,原本是湖底的地方已长出青青的草丛,巨大的树木环绕,原本湖心处有一间竹舍,周围郁郁葱葱的翠竹。。齐虎叹息一声,向竹舍走去。
竹舍的檐上挂了松木的匾额——“长雅舍”。
竹舍的门未关,齐虎要找的人坐在桌后抚琴。齐虎龙行虎步地走了过去。长歌停下,笑问:“要喝茶么?”
齐虎面色复杂地看着他:“百里……”
“长歌。”长歌笑眯眯地打断他,“我是长歌。”
齐虎一下子就怒了:“百里吟,你还要疯魔到什么时候?那个山贼已经死了!”
长歌笑容不改,手指随意拨弹绿绮:“疯魔?齐兄真爱说笑。”端看眼前的长歌,白衣无尘,黑发如墨,面上带了三分和暖的笑意。大家却都说,百里吟,疯了。原本性情冷漠的人一下子便得如同三月春风,任谁也受不了。
六月前,黑风山突发山洪,山上人人自危,却不想,那山洪冲破一切,却冲不进黑风寨寨中,彼时所有的围剿官兵都被她引到了那里,所有。
齐虎像是想起了什么,叹息:“她,我原以为出手如此狠辣的人,必然十恶不赦。不想……”
脸上似是带了一丝追忆,长歌问:“你可知道,黑风寨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齐虎自是不知,长歌也不要他回答,“若非危及生命,不得杀人。二十年前定下的规矩,寨中的老一辈或许手上还沾过几条性命,但是小一辈却是没有的,即便是风雅。”
“那她……”齐虎想起那日她突围的样子。
“五百二十七人,全寨除了风雅,共五百二十七人。”
齐虎静默了,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说着什么。
长歌也不说话,断断续续地弹着琴。
“回去吧,我们回长安,以你之才完全可以成为一代名臣,何必在这里荒废一生?”齐虎忍不住先开口。长歌抬眼看他:“回去?这里才是我家,我不在,风雅怎么办?”
“即便不愿做官,你也可以做琴师啊,以你一手绝技,定能名扬天下。”
长歌像是觉得好笑:“齐虎,林大嫂家的小毛才七岁。”齐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小的孩子,你们下手的时候就没半点不忍?”齐虎张口就想反驳:“斩草除根……”才四个字就噤声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当初就是因为这四个字让他们定下剿灭黑风寨的计划。二十年前的黑风寨名声狼藉,百里家的二小姐百里芸以自己的清白和性命去换先代寨主的性命,却不想,情根深种。百里芸劝夫君归顺朝廷,先皇好大喜功,直接将几人斩杀。二十年后,有臣子以此做文章,想击垮百里世家,斩草除根四字将黑风寨推到风口浪尖。
“如果可以,谁会愿意做山贼,那日她这样问我,我却仍然不懂她的意思,”长歌敛了笑,“我以为她会被仇恨蒙了心想和你们同归于尽,其实,她只是向为他们黑风寨讨个公道罢了。”最后却死在他手中。
“齐虎,是我们害死了他们。”不仅是黑风寨的寨众,还有那些无辜的士兵。
齐虎一言不发地听着。长歌接着说:“长安有数不清的人赞扬百里吟剿灭黑风寨是个英雄,只是那英雄之称是用无辜的性命换来的。若我回去,便是十指沾满鲜血的百里吟,可那些血染的绫罗我受不起。就在这里,我还可以骗自己,也许下一刻,她就会出现在我眼前,也许下一瞬,我就可以回到从前。为了百里家,我失去了太多,那是我应做的,但我对不起风雅……”长歌抬起头,堂内亦有牌匾,刻四字,两字清俊飘逸,两字娇俏可爱,明明不搭,却意外和谐,那是他亲手刻下的——风起天阑。
齐虎离开的时候,已是夕阳落下,晚霞满天。长歌送他到门口,齐虎瞥见屋旁那一方翠竹下的坟墓,叹息一声离去。
全军复命之时,长歌拒绝交出风雅的尸体,被圣上剥夺了所有的奖赏,即便他是最大的功臣。
齐虎渐行渐远,长歌信步走到那座坟墓前,盘腿坐下,墓碑是他亲手刻下的“亡妻风雅”。
“风雅,我恐怕真的要孤苦终老了,”长歌倚在墓碑上,桃木簪子硌得有些疼,“好在齐虎说会帮我收尸,与你合葬。”
长歌从怀里掏出一支断做两节的墨玉簪子。那日被风雅掷出之后断了,他想起风雅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这辈子注定只能有我一个妻子。”
“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你可开心?”长歌敲敲墓碑,像是真的在与情人低语。
“我从未欺骗过你,此生此世,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好么?”
竹林之中再无人声回答,落日将竹林染成金黄。
风起天阑,吹得竹林摇动,好像是女子的轻笑声。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以为你还在我身边,我还记得你撒娇的样子,舞刀的样子,泼辣的样子,流泪扑入我怀的样子。风起天阑,竹叶吹落一地,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了。
——长歌
【完】
………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