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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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天阑-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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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你认字啊。”长歌转移话题,可惜不是很成功……
  风雅白了他一眼:“不要那么瞧不起山贼,我们也是很有文化的好不好。”长歌默了。
  “嘿嘿,我也要写!”风雅劈手夺下长歌手中的笔,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正经的神情只有在她练刀时出现过。手腕轻动,风雅的字纤细秀丽。
  长歌点了点风雅写的“天”字:“会难一点的么?”
  风雅严肃地用笔杆敲了敲头,在“天”字后面跟了一个“阑”字,还吟了一句:“瀚海阑干百丈冰。”
  长歌笑言:“这瀚字可要比阑字难写。”
  风雅嘟嘟嘴:“风起天阑。这个比较有意境。”长歌明白过来:“是谁教你的?”风雅眨眨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轻声回答:“我娘。”长歌呼吸一滞,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风雅谈起她娘,一时神色莫名。
  风雅一脸平静地看他:“你已经知道了吧?阿红姨娘她们一定告诉过你了。”
  长歌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哀愁,不知道怎么开口。“长歌,”风雅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头低垂着,刘海微微挡住眼,“有时我会想,如果你也是一个山贼就好了,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避开世俗纷争。咱们在黑风山做做山贼逍遥自在。”
  长歌低下头:“可我是一名琴师,家有父母,也不会……”风雅抬起头,漾出笑来:“那也很好啊,你不会武功,我就可以保护你了。”脸上笑着,眼中的哀恸却挥之不去。长歌爱怜地将手覆在她的眼睛上:“风雅,不要害怕。”她在害怕。
  双眼堕入黑暗,她却不想挣扎:“长歌,我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每夜每夜的不敢睡,就怕这是一场空梦。我怕有一天,连你也不见了,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一觉醒来就不见了。”风雅看不见长歌的神情,长歌却能感到手心漫开一片水泽,那是风雅深藏在心底的最深的梦魇。
  “我没有爹爹勇敢,长歌,我只能当一辈子山贼,可我只是想你就在我身边。长歌,我怕我太粗心,会把你弄丢了……”
  长歌将风雅揽住,风雅的头埋在他腰间,以指为梳,长歌细心地打理她的长发。
  暖黄的烛光跳动,长歌的声音轻柔却坚定:“风雅别怕,我会一辈子就在你身边。”
  那张纸早已落在地上,平铺开,前两字沉稳而飘逸,后两字纤细而秀丽。
  窗外吹来的风将纸角微微吹起,发出轻微的声音。
  好像悄然的悲鸣。

  ☆、五

  风雅的婚礼筹备了整整一个月,全寨上下热火朝天,个个喜笑颜开,当然,除了小黑。心上人嫁给别人,让小黑男人的自尊心很受伤。但是,在群众的欢欣里,小黑的那抹小忧伤直接就被淹没了。
  这几日天气都很好,偏到了十六这一天却是阴云密布的样子。
  “看天色可能要下雨了。”风雅趴在窗头上,皱皱小鼻子。正在看书的长歌往窗外望了望:“下雨也挺好的。”听长歌这么说,风雅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赞同,长歌却被她一脸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你点头做什么?”风雅连忙凑到长歌面前:“好雨知时节呀!”长歌有些失神地看着风雅,她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年轻而富有朝气。
  长歌正想说着什么,却被一众女声打断:“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还在这儿哟。”风雅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姑姨婶婆们拖走了。见此,长歌笑着摇了摇头。
  放下手中的书,长歌走向床头。今早刚送来的礼服鲜红如血的摆在那里。长歌的手轻轻抚过,阿红姨娘的手艺很好。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打在竹叶上噼啪做响。风雅早上就被拉走了,长歌难得过了一天清净日子。
  时辰快到的时候,长歌给自己换上喜服,一身红色,足踏玄色云靴,发间的簪子是风雅送的那支墨玉的。
  来知会长歌去拜堂的人,是小黑。小黑苦着一张脸领着长歌向山寨大堂走去。雨中的路有些泥泞,长歌却走的优雅。
  走在前面的小黑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长歌说:“头儿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对她好。”
  看小黑一脸严肃表情,长歌微笑。小黑没听到长歌的回答。听漏了吧,公子哥的声音本来就小,小黑想。
  两人到达大堂时,天完全黑了下来,雨越下越大。大堂里张灯结彩,叫新郎官到了,寨众们都呼喝起来。
  在吉时行礼以前,新郎官都是要好好招待客人的,什么喝酒啦,划拳啦,比拳脚啦……
  可是喝酒,看着这个新郎不胜酒力的样子,要是喝死了入不了洞房,他们还不被新娘抽死。
  再说划拳,你能指望一个连喝酒都不会的人会划拳么?猜拳还差不多。
  比拳脚,全寨最好的就是他媳妇了,打他,找死!
  没有热闹的前奏,婚礼难得的祥和。
  吉时到了,新娘被几个姨娘扶出来。一身艳红如火的嫁衣,衣上绣纹精致。鸳鸯戏水的锦帕盖着,长歌看不见风雅的面容。
  如花姑姑把一条红绸塞进长歌手中,红绸的另一端牵在风雅手里。一条红绸就可以牵一世的姻缘了么?
  “一拜天地。”两人向门外拜了一拜,门外的冷雨丝毫没有浇灭门内的热情。
  “二拜高堂。”两人向供奉着的各位祖先的牌位拜了拜,自今日起,两家变一家。
  “夫妻对拜。”执子之手,能相伴白头吧?
  沉浸在喜悦里,众人皆没有发现新郎的一晃神。大家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准备一醉方休。
  “这么大的雨,你们可过去啊。”翠花姑姑有些忧愁,新房可在风芸居。
  “无妨。”长歌出声,“我们早些过去就成了。走的慢一些也就是了。”
  “可是这雨天路滑的。”翠花姑姑看着盖了喜帕的风雅,这喜帕非得要新郎用喜秤挑起来才行的。
  一旁的林嫂嫂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对几人说:“我正要说这喜秤落下了,要他们捎上,索性就在这里掀盖头好了。”
  林嫂嫂的提议得到了众男人的拥护,虽然闹不成洞房,他们都想瞅瞅新嫁娘的模样。
  众情难却,长歌接过林嫂嫂递来的喜秤,挑开了风雅头上的锦帕。
  风雅本来就长得好看,是山寨公认的“寨花”,精心打扮之后的风雅显得更加可人。
  长歌含笑赞了一句:“真好看。”风雅瞪了他一眼,似嗔似羞。
  收拾一番后,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两人相携共伞而去。留下其他人把酒言欢。
  长歌一手搭在风雅的肩上,另一手执伞。风雅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微微依在他身上。,另一手执灯笼。
  灯光打亮了长歌的脸,清瘦却清俊。这个人就是她喜欢的人啊,风雅心中蜜似的甜。
  山路泥泞,两人相持倒也不那么难走,风雅想,他们可以这样走过一生的风雨。
  大堂渐行渐远,雨声盖过了喧哗。
  大雨滂沱,掩盖了所有的声响。
  两人到风芸居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淋湿。风雅吹灭了灯笼,兴冲冲地将长歌拉入房中。
  “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着急的姑娘了。”长歌笑她。
  “你和很多姑娘成过亲么?”风雅振振有词地反驳。长歌语塞,继而道:“说不过你。”语气宠溺。
  风雅也不理他,指着桌子兴奋地对长歌说:“长歌长歌,你看这个。”长歌凝目,却是两壶酒。
  风雅小心地将酒壶打开,一室清香。
  “竹叶青?”长歌看向风雅。风雅绽出一抹笑:“女儿红。”
  长歌一个愣怔。只见风雅小心翼翼地将酒盛出来,烛光下,风雅看起来像是一团火,散发着暖意:“我出生的时候,爹将这两坛竹叶青埋在竹林里,做我成婚时的交杯酒。”风雅抬头看他,眼神中带着眷恋和喜悦。
  风雅拿起倒了酒的两只杯子,端到长歌面前。长歌接过,杯上缠了两一条红绳,代表夫妻永不分离。
  见风雅要将手伸过来,长歌笑着按住她:“不急。”长歌拉着风雅坐到桌边,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因红绳长度有限,风雅也只得一同放下杯子。
  “怎么了?”风雅有些不明白。看长歌的架势,像是有什么话要同她说。
  长歌定定地看着她,龙凤喜烛跳跃着灯光,印得他的双眼深深浅浅的金红。
  “如果我对你有所欺瞒,”长歌说得很慢,“你会不会生气?”
  风雅眨巴着眼睛:“有所欺瞒?”风雅的脸色变得很凝重。
  纤细的眉蹙起,眸色渐深,风雅的声音有些沉重
  ——“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是个女的吧?”
  “呃,”长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风雅惊讶的看着他:“难道你真的是个女的?”
  “噗嗤。”长歌笑出声,拉过风雅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胸口,正色:“你放心,我的确是男的。”
  风雅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手下不停地吃豆腐,嘿嘿,手感真不错。
  长歌按住她的手,语气温柔得好像可以滴出水来,却带着隐隐的危险:“风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啊,没有关系的。”风雅想了想回答说。
  “没有关系?”长歌显然未曾想过她会这样回答。
  风雅笑眯眯地看他:“如花姑姑说,所有的男人都是骗子。”
  “哦?”长歌捋了捋风雅的刘海,静静地听着。
  “有的男人是小骗子,有的男人是大骗子,”风雅拉下长歌的手在膝头摆弄,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小骗子骗女人一阵子,大骗子骗女人一辈子。”
  风雅勾住长歌的颈,整个身子赖进他怀里,甜美的声音同温热的吐息留在长歌耳边:“长歌,若你真的骗我,我希望你可以骗我一生。”
  长歌有些无奈的揉揉她的发:“你总是有那么多歪理。”
  风雅“噌”地坐起来:“怎么就是歪理了?我觉得很对呀。”
  长歌的唇边泛起好看的笑,修长的手突然覆在风雅的眼睛上。
  “怎么了?”
  “风雅,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骗过你,也永远不会骗你。”温润如玉的声音细细地将风雅的心包裹起来,明明不是情话,却让人听得几欲落下泪来。
  风雅没有看见当她的眼被盖住,长歌脸上的笑容便如同支撑不住般的垮塌,复杂不忍的表情从他脸上划过,最终变成冰冷决绝的神色。
  覆眼的手渐渐移开,长歌的脸色温柔而坚定,带着和暖的笑意,一双眸子里,只映出她。
  世间万物皆似不见,他只看她,唯她一人。
  终是忍不住,风雅捂唇,泪水划过脸颊:“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好。”
  长歌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你啊……”
  话才说出口,门突然被撞开,二人吃惊地看着扑入门中的小黑。
  血水混着雨水蜿蜒流下:“头,快走!”
  

  ☆、六

  滂沱的大雨伴着电闪雷鸣,“噼啪”的雨声,“轰轰”的雷声掩盖了厮杀之声,盔甲敲击,冰冷得叫人心寒。即便是凶猛的山贼,又怎么拼得过战场上鲜血堆积出来的军队。大厅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艳红的血衬着大红的喜字,半个时辰前还是一片欢腾,半个时辰后,显得分外凄厉。
  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一脸严峻地走进来。一个正在勘察的士兵迎上来:“齐将军。”这人赫然便是当日败在风雅手下的齐虎。
  齐虎沉声:“如何?”小兵答:“共两千人上山,死一百二十二人,伤三百七十八人。”“怎么会这么多?”齐虎皱眉。士兵回答:“黑风寨男女皆习武,百里大人未曾告知。”齐虎沉思片刻:“厚葬了吧。”小兵领命退下。一个副将快步走上来:“将军,百里大人不在这里,还有那个女山贼也不在。”
  “留下两百人,其余的跟我去搜山。”
  “将军,那边的房子!”一个士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不远处闪现火光,正是百里所说的山贼头子的住所。
  待齐虎赶到竹舍时,熊熊的火光冲天,漫天的大雨居然也浇不灭。火光中有一个隐约可见的人影。
  “将军这……”一旁的副将迟疑着问。他自然不会认为这人是山贼头子,但是如果是百里大人……
  齐虎冷笑:“真是难为他放了那么大的火,真是情深意重,搜山!”
  千人集结,自山腰处向上下散开。这厢动作着,那厢风雅一身劲装,拉着长歌向山顶跑去。
  风雨里,风雅的喘息声愈重,衣服吸了水,越来越沉。长歌任由她拉着,一言不发。
  士兵搜山自然不会有他们用轻功快,他们一路到山顶,一道惊雷落下,泛出惨白的光。山顶那如梦似幻的湖泛起黑色的暗潮。风雅握着长歌的手紧了紧,向湖旁的巨石走去。在石头的不同地方敲击七下,石上出现一座石门。缓缓打开,风雅拉着长歌走进去。
  “这里……”长歌询问,声音喑哑。石门在身后关上,风雅用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燃。
  长歌放下手中的绿绮,看向风雅。
  “这是先祖留下的最后退路,这里有可以支持全寨人过一个月的清水和干粮,长歌,你留在这里。”风雅脸上的妆容已经被雨水冲去,唇色苍白。
  “那你呢?”长歌皱眉。风雅无所谓地笑笑,好像又变回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不是在大婚之夜被灭寨的黑风寨寨主:“我?你管我做什么?我一个山贼要做什么哪里要你管?”“风雅!”
  风雅的身子晃了晃:“寨里有一处机关,打开之后,山顶的湖水就会冲下来,若是我们两人都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我去引开那些官兵,届时将他们冲个干净,那样便不会有人来找你了。”
  “可是你!”长歌想阻止,却被风雅打断:“我不能让全寨的人白白送命!”长歌哑口无言,小黑通知他们逃走时,他们便知道结果了,两千人围攻,他们毫无胜算。如花姑姑叫小黑来报信,小黑为了掩护他们点燃了竹舍。
  风雅眼中满是恨意:“我们已经百般忍让,朝廷却仍不愿放过我们,如今我虽然杀不了那个幕后主使,拉两千人垫背也是不错的。”
  长歌张张嘴,最后吐出一口叹息:“那毕竟是两千条性命。”
  “那我黑风寨几百口人就不是性命了?如花姑姑,阿红姨娘她们就该死么?”风雅厉声问。
  长歌垂下眼帘,不再接话。
  “长歌,如若可以,又有谁愿意当一个山贼?只是生来命当如此,自那时爹爹被杀,娘亲投湖,我就再不信招安能有什么好下场了!
  长歌,我不能用全山寨的人命做赌注,如今他们欺上门来,除了与山寨共存亡,我也没什么别的路可走了。”风雅面色凝重,“离开的时候小心些,别叫官兵抓住。”说完便要离去。
  手臂被一把捉住,长歌愤怒的声音响起:“你这实在找死!”风雅挣开他的手,打开石门:“寨在我在,寨无我亡。”
  走入雨中,风雅转身看他,长歌一身狼狈,却风采不减。有些贪恋的多看了几眼,石门缓缓关闭。
  风雅以为这会是她对长歌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要忘了我。”
  石室之中只余长歌一人,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方才还握过她的手,方才还抚过她的眼,方才,将作为标记的银针一路刺入木中。
  握手成拳,长歌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手抚过绿绮,从暗格里取出一把尘封的剑,长歌脸上已是一片凛然。
  这场雨下得像是再也不会停,雷电交加更显声势,只是在打的雨声也无法盖住那厮杀之声。越来越多的官兵围了上来,而那包围圈中的女子好像不会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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