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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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条战线心难合
水朵朵交代属下凌云置了棺木,将刘緇霖的尸首安排妥当。自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等大哥和相公回来,再细细商量此事。她按兵不动,每日认真观察夜婉的目的也很鲜明。一字一句都不愿对旁人提起,担心夜婉就此逃之夭夭,随后躲过一劫。所以凡此种种,水朵朵都以礼相待。
然而等了十几日,仍然不见林宇风和林芸萱兄弟俩的消息。事实上,也非林宇风不守半个月之诺。只是大哥尸首荡然无存,逃命又受太子楚夫易阻挠。自楚都城逃出去,一路上要么埋伏要么追兵。几天几夜下来,林宇风身边一大部分的弟兄都被人杀死。等撑到最后一个关卡,却倒霉遇见了最难的敌手,公孙宥,当年连书祸害公孙老将军恶人。
自公孙老将军死,其手上可说握了大半部分兵权。这一握,握地及不是时候。偏偏于此,赶在了林宇风的前面。
林宇风等几人隐身于山坡之后,稍稍露头,兴会乱箭刺死。
墨离道:“庄主,属下去引开他们,你们趁乱逃走!”若是搁在旁人身上,也许这个赴死的建议还应允了。墨离对水朵朵心生爱意,这点林宇风非常明白,然而多年出生入死的情份怎胜不过内心深处延伸而出的醋意。只见他长剑一挺,便拦住了墨离的道路:“别胡作主张。墨离,你我兄弟多年,我怎可看你去死?”子鹰也道:“墨离,庄主说得对。你没发现么,那城墙上下皆是手持弓弩的侍卫。先不说你是否能引开那些人,就是真就成了,恐怕也会死在乱箭之下啊!”其他几人点头应了个是。
此时前有追兵,后有猛虎,林宇风的处境可谓难上加难。心里百转千回,皆是连续不断的苦痛。望着碧蓝苍穹,低口叹道:“莫非天亡我公孙一族么?”悲悲戚戚,听了无不令人感伤。其实,自灭了族,准备复仇的开始,原本就是一个错误。其实,复仇也没有什么。你杀了我族,我要为族报仇。本就天经地义。可是若是这复仇对象不同寻常,多半那仇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且还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出,还要谨言慎行,把苦往肚子里咽。
可惜,当初一心只想着收集证据。证据充足,便可直言楚皇,求个说法。
不过他们又忘了,虎毒不食子。楚皇更加懂得,一个圣明的君主成就千秋伟业的背后更连串着一系列伤天害理的恶事。换句话而言,那不叫什么恶事。只是舍去一些小牺牲,而后换得君权的稳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对楚毅来看,是十分值当。所以他只用一巴掌来原谅了太子楚夫易用计害死公孙九族上下之事。听起来,多么地九牛一毛。在帝王的眼中,的的确确是这样的。可对于失去双亲,失去家园的林宇风和林芸萱兄弟俩来说,这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恶意冤枉。
没有一个人能承受是非不明的处罚。所以他时刻铭记大仇,时刻想着要报仇雪恨。可遗憾只是痴心妄想,真真痴心妄想得很。眼下敌人在前围截,这等势单力薄,早是瓮中捉鳖。
那些群蚁排衙的士兵,他们严阵以待,身上的厚重战甲,手上坚利的器刃。已经让这个平日信心满满,处之泰然的庄主汗渍斑斓。
“你们好好待在此地,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来!”林宇风下了死命令。他想,若是自己现身,最多也只是被箭刺死。然而这些陪伴他在身并侥幸活过来的兄弟却不能白白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
他希望他们好好活着。若是他林宇风死了,那么也许是上天注定。庄中的夫人水朵朵知道了,或许也会明白他的用意。
老天永远不会堂而皇之地眷顾那些命运多舛的人!
“庄主,属下不能让你去!”墨离,子鹰一众属下拦在林宇风的身前,“大仇还未得报,夫人也在庄里等你。若是您死了,我们这些属下又该如何?”
“墨离,答应我。代我好好照顾朵朵。必要之时,也…也可改嫁!”林宇风挣脱拦阻,提长剑而出。
但见得公孙宥笔直地立在城墙之上,什么命令也未下。翘首一看,公孙宥忙挥手制止城上所有执着弓弩的军士,疾步赶下城来。
和林宇风对视时,满目苍涩,眼眶中竟挂着几丝斑驳的泪痕。拥住林宇风的霎那,双手像铁链一般抱住了他,口中哑声唤道:“孩子,你知道么?叔叔在这里等了你多久。我每天都派人打听,只怕你惨死在太子手中!”公孙宥老泪纵横,声声诚挚而哀怨。
林宇风手中紧握地长剑竟哐当一声,毫无怀疑。也许是觉得怀疑又有何用,终究要死,不如陪敌人演戏。安然无恙地送走自己的兄弟总是好的。
“叔叔!”林宇风这一声如假包换的亲情呼唤自周传了开。公孙宥的心如擂鼓争鸣,他放松林宇风,开怀笑道:“太好啦,太好啦。这么多年了,叔叔真怕你们记恨我。”林宇风又无比动容地奉承了句:“你是我唯一的叔叔,怎么可能不认你?”公孙宥的脸颊上已经布满了泪水,然而他心中确实被什么暖热的东西击中封在他心上的层层冰凝。
“孩子,叔叔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以前贪生怕死,为了这忍,为了那忍。如今,你能这样唤我,叔叔真是开心。”公孙宥抽泣着背过身,右手一扬,唤来站立在城墙下手中牵着一匹红马的军士,“这马儿跟随我多年,现下你骑着它快快回齐。过了那座山,大齐都城也就不远了。这上面的干粮足够你路上充饥。”
公孙宥的善良言辞真是无可挑剔。林宇风这等小心翼翼的人也死心塌地地相信了。
然而,又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救他于水火,怎么都无法令人怀疑公孙宥的善心。
“叔叔,我有几个手下,能不能也借于他们一匹马?”林宇风恳求道。公孙宥道:“你我叔侄之间,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你们要加紧脚力,太子说不定就快追上来了。”林宇风点头。
十几人刚刚上马,便听得百里之外,旌旗招展翻飞。
公孙宥朗声吼道:“你们快走,叔叔给你们殿后!”当下一众拍马疾行,城门合上。
林宇风回头一顾,只见得十几年不见,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站在风口浪尖之下,单枪匹马迎着飞驰而来的楚军。
那最后深情地一瞥消逝了心中累积成石的恨。
对公孙宥的恨。
可是,从今时今刻为止,那是他公孙家族中的一员,仍是他从小至爱的叔叔。
乱马飞腾,只听得城门的另一头兵器交接,还听得贯如长虹的下令声。
射箭!快给我射箭!
城门阻拦楚夫易约摸三个时辰,直至城破卒死。直至沧桑的男人被扣在楚夫易的长枪之下,紧跟在侧的是勾无霍等手下。
“公孙宥!”楚夫易斥道,“我没想到你一把年纪还敢违背皇命,私放罪臣之子!”
俯首跪地的公孙宥冷冷笑了一声:“罪臣之子?呵呵。楚夫易,你给我们叩上个造反的恶名,又灭我全族。你的人性难道让狗给吃了!”
“你……”楚夫易恼羞成怒,“公孙宥,你可别忘了,当初替我办事,灭你们全族的还有你公孙宥的功劳!呵,在他们面前,你就是一条不忠不义的狗!”公孙宥愤怒地挣脱了几下,只听得楚夫易身侧将军的怒骂声。
“老东西,给我安分点!”你一拳,我一脚,直打得公孙宥口吐鲜血。许久公孙宥才道:“楚…夫…易,我活了…这么把年纪,已经够了。我背叛家族,死不足惜。可是你…别忘了,像你这种双手沾血的恶魔,总有一天要遭到报应,报应!”
言罢,挣脱而起,放肆地往楚夫易身上吐唾沫。然,只此一声,便听得刀入心脏的声音。鲜血汹涌澎湃,汨汨流出。只听得身下之人直喊:“我……公孙宥没……没有忘记……祖训!”两腿一蹬,呕血而亡。
而那两双眼睛也同林芸萱般大张着。是啊。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只能死不瞑目!
“殿下,这公孙宥……”勾无霍道。楚夫易扬手道:“埋了罢!”身后有人嘟囔。“公主那边?”楚夫易回道:“回去只道他是为追击敌人而被杀,切莫提起一个与之相关的字,明白了吗?”
“是!”跟随的一众将军手下齐齐回应。
那苍苍老者被人拖着双腿缓缓地往山坡而去。先时无限荣光,死后竟是被弃林间,被豺狼虎豹啃食。一代忠臣之后,竟落得个白骨一堆。
只是谁能想到,这死了的人远远不如活着的人痛苦,在鲜血染就的仇恨里,林宇风又当如何昂首前行?
楚夫易望了望通往大齐那座重重的山峦,想到继续追阻毫无意义,便差着一众沿原路返回。
自认为此次除去林宇风势在必得,然而到头来却遭到公孙宥的背叛。因而返回大楚,第一件事便想着收了公孙宥的兵权。后来担心其妹婿公孙弘知道,思考再三。终究没有收回。
公孙弘得知爹爹已死,心痛不已。然,没有得到楚夫易意想不到的结果。
公孙弘丝毫没有报仇之心。若说公孙弘怨恨老爹公孙宥,这也是事实。然而更重要的只是公孙弘自己内心深处的觉醒。没有真凭实据,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楚夫易的话。
因为他们是情敌,他深爱的女人魏如莲被楚夫易收为太子妃,实际上成为巩固太子之位的工具。
“皇儿,听说你处置了公孙宥?”君上楚毅问。楚夫易诚实道:“是,父皇。此次追堵林宇风,公孙宥背地里寻私,不仅将人放了,还当面阻挠于儿臣。所以儿臣将他杀了!”楚夫易有些恐慌,然而君上楚毅只是拍着楚夫易的肩膀,笑道:“嗯,越来越有君王的风范了。皇儿,你做地不错。很多事情不能心软,更不能多情。”楚夫易惊道:“父皇,您不责备儿臣么?”楚毅黯然道:“虽说当年你欺瞒于我,害了众多忠心耿耿的老臣。可是做大事必须得冒险,什么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正经!当年之事,父皇不想追究。只是你既然做了,就要做得一丝不苟。你当明白,你的那些兄弟都瞧着你这个位置。若是因这事被他们抓住了把柄,父皇可无法偏袒于你!”
这番话说得楚夫易感动万千,仅起身抱手躬腰道:“父皇,儿臣定不辜负您的期望!”皱起的眼角笑意连连,然而仍是一贯的潇洒得意。
楚夫易辞了楚毅,步出房去。楚毅瞧着轩窗,望着殿外朦胧灯火,喃喃道:“齐天傲啊,齐天傲,朕总算学到了你的一二。”
暗夜沉沉,荒凉的院子里透着几丝古怪,水朵朵驻立良久,终于有人急急前来禀告。
传信的人说,庄主已到达庄外。
当日晚,水朵朵着件披帛满心欢喜地前去迎接,没想到只等得精疲力尽的林宇风。
他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步子飘飘的,没有一丝力气。
“墨离,小风出了什么事?”水朵朵拉过墨离小心询问。墨离面上难忍,哽咽道:“大仇未能得报,大公子也惨死楚都。庄主……等属下几人好不容易从狼窝中逃出来!”
“你说什么?”水朵朵踉跄欲倒,被墨离扶好。望着林宇风单薄的身影,她一心想着该当隐瞒爷爷刘緇霖被害身亡之事。
然而夜色里一个女人的影子穿梭而来。林宇风瞧见,顿觉愧疚难当,想着大哥临终之时要好生照顾夜婉。心底一时烧得脚心火辣辣的。
正是如此,林宇风忽略了夜婉不大自然的情绪。
“二弟,大嫂对你不起。爷爷…爷爷已经去世了。”
一刻间,脑中轰然如雷劈。当然除了被劈得惨绝人寰的当事人外,还有另一位女主人,水朵朵。
她的眼睛攒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或许只有她一人疑惑,作为林芸萱的女人,为何开口便是别人的生死,全然未曾在意待她一心一意的相公。
“大嫂,你究竟想要怎样?”水朵朵气地上前推了她一把。
林宇风垂着头,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眸,另一只眼眸里的痛楚却片刻刺进了水朵朵的心里。她想近前搀扶,却仅有衣袍从手指间拂过,然后毫无力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相公在迈出两步之后,沉沉地往后倒去。
“小风,小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别吓我。”呼啦一声,庄里乱成一团。嘈杂间只听得女主人朗声叫着大夫。几个属下听从命令地将林宇风抬进了室内。
这世间,有些人只觉得男人就是一座山,其实有时候真要比起来,他比女人们更要脆弱。
林宇风端着脆弱的面歇了一晚,当日晨便在属下的带领下找到了爷爷刘緇霖的灵堂,连着守了三日。接着给其兄林芸萱置了衣冠冢,其庄中多年管家陈叔置了棺木。同时陪守又痛哭几日。
直到十日之后,庄里才恢复了平静。男男女女几经消瘦,心情都不甚难过。
这在江湖上也掀起了轩然巨浪。都道熹枫山庄一夕之间死伤无数,而庄主林宇风除了其妻水朵朵,再无旁的亲人。其兄林芸萱之妻夜婉也落得个孤儿寡母。可怜腹中胎儿还未出生便失去了爹爹。
彼时外间传得更是天南地北,除了林宇风和水朵朵之外,无人晓得林芸萱会武,只知道他是某某山上教书育人的先生,深受山里一众学生爱戴的夫子。所以多少添油加醋感叹,说其弟不知得罪了何方大人物,竟让自己的哥哥,爷爷乃至管家惨遭人祸。
有时候,在当事人的心里已经如同一道痛苦的伤疤,刻骨铭心,却还是饱受旁观者毫无经验的嘲讽,生生刨开别人的痛处,然后抓着雪白雪白的盐,一把一把撒在他们的胸口上。所谓此种痛苦只有当事人明白,但否定这种痛苦程度的人唯有一点,他或她与之无关紧要。
不过,要说这种人,夜婉倒不适合。就如先时说的,她与之无关。
一方山坡之上,隐辟的角落里,站着两个女人。魏如莲的神色有些复杂,对兰姑的语气也十分不客气。
“你胡乱掺合进来,究竟是什么意思?”魏如莲道,“关于金簪杀人,是你暗地里做得吧!”
“咯,你说得对。可是我只是担心你做贯了别人的大嫂,而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兰姑挑眉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心里已经对林家大公子产生了几丝情愫罢!”
“你……简直胡言乱语!”说着魏如莲气恼地背过身去,手中的丝绢在食指上团得紧了又紧。
兰姑笑道:“是不是我胡言乱语,你心里最清楚罢!我杀那些人的时候,你作壁上观。看似你心里不忍,实际上你才是最大的祸首!”怒视近前,“他们死在你的手中,我只不过以簪子掉转了他们的视线。大多愚昧无知地不都成功上当,误认为那发簪是其凶器么?”
“可你拿什么凶器不好,非得以簪扯到我的头上,晋凝。所有的人只用脑子随便一想,便可怀疑到我的头上。你说这是帮我,谁信?”魏如莲一脸的焦急,“如今水朵朵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你以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兰姑啧啧两声,抚了抚自己端庄的发髻,厉声道:“我就是要让她怀疑到你的头上。魏如莲,这就是你害死我孩子的下场。”食指轻轻地定在魏如莲的肚子上,“现在你也有孩子了。我兰姑一向恩怨分明,你说我要不要也毁了你腹中的骨肉。”
魏如莲担忧地靠在树身上,口中大喘着气,恐惧不安地劝道:“你冷静点,你冷静点。别伤害我孩子。那日…那日不是我害了你孩子,你知道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