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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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花劫-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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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邸之内,平静中透着几丝鬼异。兰姑端坐于桌前,身旁挂珠晶光闪闪。面上还带着几天前因流掉孩子之后留下的苍白凄色。
  帘珠有意识地挑起,带得身间一阵凉风吹过。她眸子动了动,毫无唇彩。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她轻移了视线,坐直身体望着立在帘珠的男子,“我知道你一向不欢喜我,这次孩子掉了,想必你也开心罢!”
  千面怔住,冷眸一转,随即坐好。右手扶上桌中央的茶盅。
  “我知道你查了我的事。可是不管怎样,你总该听听我的理由罢。”兰姑素手悬空落下,紧紧覆在千面的手背。她的情绪几经失控,神色哀伤,“无论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总该听听我的解释。你是知道的,我心里除了你,再容不下旁的人。”
  紧覆的手重力移开,千面一双明目毫无神采地瞪着她:“我不逼你其他什么,兰姑。我只想知道,这一次滑胎,是不是也有你的参与!”
  回想起那时的一幕一幕,兰姑惶恐,愤然而起。随即敛了眉目,不怒不平地笑:“事已至此,你问我的,还是同她有关的事?千面,倘若你觉得一切和她有关的恶事都与我牵连甚深,为什么不直接将我杀了来的干脆。”千面放桌的手突然团紧,眉目愁意森森缭绕。
  空气里弥漫着不能呼吸的哀伤。
  “你想做什么,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为何要拿我儿子说笑?他还是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不是么?”
  “你那时请缨出战,其实,只是为了避开我,对罢?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儿子。可你何时尽过丈夫的责任?”兰姑垂眸,视线停在桌上。
  泪水滴下,浸湿桌面,檀木桌上绚地格外亮丽。
  他一视,余心不忍,急忙侧头:“那些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也就罢了!”千面起身,欲掀帘而出。
  兰姑的素手只滑过他的衣角,然而,只得抓空。
  “有些事情,兰姑。我本以为你是明白的。”凝思瞅了屋外的回廊,好似看到往常里追逐打闹的孩子。
  他低首而出,语中喃喃:“如今…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屋中女影神采焕散,只觉周遭闷气不断地袭入心底。抓空的素手许久才放回桌上。抬眸时已是无可自拔的笑,獠牙森森,好似从恨意的罩子里破出。“我小心翼翼这么久,始终担心你的想法,然而现在,我绝对不容许你的心里还有她!”泪水再次滢面,可心中却澄澈如月。
  有时候,男人和女人只因一个说不出口的诺言,迫得双方产生一个一个厚障壁,最后堕入无尽的深渊,而到了感情濒临的时刻,才会蓦然发现……
  转廊出府,来到几里外的别苑,心中怅然不知何故。
  “你要是累了,就回去罢,不必在此处陪我。”千面握紧手中酒杯,目光移向院中亭角立着的黑衣男子。
  “你若真是喜欢她,大可将她娶过来。王上一向欢喜你,他也知道忠义难双全的道理。想也不会置你个欺君之罪?”男子提着酒盅啐了一口。
  千面一笑,视线凄然,出语道:“凡事怎会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也知道,如今她已为他人妻。先时对我的依恋也只怕转成了恨。兰姑杀阿妍的时候,我隔岸观火。其实现下想想,心里面也几多愧疚。阿妍是她的朋友!王上同我关系再好,也终归是君王。倘若有人忤逆了他,死相也必悲惨。”
  那男子顿了顿,嘲笑道:“没想到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千面公子,竟然为情所困到这种地步。可是你我莫要忘了,那时你不管不顾的时候,现在的王上不同样还未成为君主,只是个公子而已么。那时你做的事,哪一件有过惧怕?反正我是想不出来!”语气里还隐藏着深深的怒意。
  “这么多年了,我们心里面是萦绕不散的愧疚,唯有你一人对她是满满的爱意。”千面也饮了一口酒,“自知当年心狠手辣,如今到了现在方才明白情这个东西是多么折磨人。我这双手沾过无数人的鲜血!”沉默闭眼,那黑衣男子只是苦笑。
  “我可以想成你在后悔么?”男子面上也是枉然,“且不说王上出手打她的那一掌,便是你们所施的剧毒,也根本让她没有办法活。我虽和她相处时间短,却也知道她心中所苦,我疼惜她,却还是助纣为虐,和你们一起杀了她!”眸中生出烦意,二人对饮。
  片刻,千面低道:“可见我们三人中,你对她用情甚深。”
  黑衣男子否定道:“不,我这点爱根本不算什么。从我们这里救走她的人才是真正对她好,对她用情甚深之人。”
  千面拎着酒盅放于唇畔,神色疑惑:“你是指水月谷主?”想起以往的白发妖人将他击败的事情,他的面上不禁一红,羞愧之色盈面,“仍记得,和我对武那么多人里,他是唯一一位赢我三招的人。呵,想起来真是好笑。最后同我说的一句话也只是我不守江湖道义!”
  那黑衣男子跃下亭檐,玩味似的打趣:“没想到当年的事你还记得?”侧坐一旁,自袖中取出一支竹萧。那萧上斑迹点点,可手柄处仍系着一根与竹萧同色无异的绳子。
  萧声连绵起伏,回荡在幽幽院亭。而四周鸟鸣的清脆之声,完全笼罩在竹萧声下。伴着往日的沉痛,传达对佳人的哀悼之思。
  两人静默,各不出声。而千面听此萧曲,却是越发凄凉地饮酒解忧。
  直到身旁的这个相陪的男子收萧回去,直到黄昏撒在地上的最后一丝余光,直到潋耀的眸子徒增夜幕。他才张唇苦笑。
  “一切都不曾变过,唯一变得只是我自己。可惜,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当年的你也同我现在一样痛彻心扉。总以为和旁的女子成亲就能消减我们这不容人世的羞耻之恋。可如今看来,却是越陷越深罢了!”叹了数口气,立起身时,将手中酒杯掷出。
  原该几丈之外便传出杯子碎裂于地的声响,哪知全无。千面抬头瞪去,语气生怒:“不是早就走了么?怎么又折回来了?”
  那黑衣男子挑了挑眉,捏着酒杯端详良久,终于出声笑道:“恰好赶着千大人怒摔酒杯的时辰。来,再摔。桌上还有酒盅罢!”啧了啧舌,半眯着眼睛,“咦,你怎么不砸了,千面。我可还等着练练手气呢。不瞒你说,如今这年头一大,我功夫就越不如前,这时有个免费的对手,不用白不用。”
  千面瘪了嘴角,愤愤不平道:“你,你究竟有什么事?干脆一点,说罢!”
  黑衣男子顿了顿,持了竹萧立定。可额上的密汗显然泄露了此人的惊疑:“原本回来只是想跟你说件重要的事,但看你如今这个情绪,想来也不会把我跟你说的话放在心上。”
  千面弯了唇,声音极轻:“其实你也挺奇怪。待在长依居那么多年,唯这一次这么够义气,愿意出来见我!”
  黑衣男子噗嗤一声乐道:“怎么,现在说得这么感人。这样不理性的千面我可从来没有见过。”竹萧点在千面地胸口,“说实话,我现在越来越好奇在你心口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了?”
  千面扬手苦笑:“可惜,她已经嫁人了,即便是我想,我愿意。却也得不到她了。前几日,我还一直自我安慰着,我想,兰姑要给我生个孩子了,兴许因着这个孩子,我就能不那么胡思乱想,会爱着这个孩子而把那些莫名其妙地东西转到兰姑身上。也不至于伤自己的心,又伤了兰姑的心!”
  黑衣男子安慰他,语气里却甚不安:“以前只道自己有情有义,却不知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明明心里有欢喜的女人,却还是不忍伤害旁的女人。”
  千面摇头解释:“你不知道,兰姑她为了我…付出了多少。当初娶她时,我就说过,万不能再娶旁的女人来负了她对我的情意。如你所言,若是哪天她离开了,我可能还不适应。哎,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他抹袖拭去眼角的泪,清冷目光恢复如初,“你醉意公子不会平白无故地做些傻事。说罢,巴巴地回来是要告诉我什么?”
  齐子萧也冷了眸,安然坐下:“我探子来报,听说有人打听我的消息。我想借着你这个人帮我查探一下。”
  千面挑眉:“哦,你在求我?”
  齐子萧也挑眉:“要是齐国的王子王孙知道了千面大人为了女人借酒消愁的秘事,想必很有趣?”
  千面愣住:“你…你怎么也成了这样?”
  齐子萧抿唇眨了眨眼:“话说,十几年前,我就跟你学会了。”千面一时恼怒地哭笑不得。
  两人干瞪几眼,终于对视朗声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请支持!

  ☆、太子来齐庄中疑

  长依居外,苍青碧苔铺了一地,木檐杂草相间,荒芜人烟的气息。踏上门前三级石阶,便可见遒劲有力,颇有笔韵的三个大字,长依居。
  楚夫易下得马车,手上握着两个血色玛瑙球,玉冠束发,神情悻然。魏玉一身便服,配刀挂立在腰。
  “当年父皇对我提起,说大齐长依居每天儒门雅客不断。如今真到了这里,才觉都是虚话。”楚夫易得意地一挥宽袖,对着身前魏玉道,“你说,这长依居比本太子的闲云居如何?”
  魏玉屏息站定,拱手笑了笑,却并不假意奉承:“太子殿下,这大齐长依居善乐的醉意公子在四海诸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既然有人认可醉意公子的能力,那么必然有认为这长依居好的原因。”
  楚夫易的眸光突然凶恶,带着几丝决绝的骇然。
  然而只在魏玉恭敬垂首的霎那,楚夫易面上又生出几丝不容琢磨的笑意。
  “估计楚地没人清楚众多将军中我为何独独欢喜着你并重用你一个。呵,就凭你这从不谄媚卑屈,从不拍马屁唬人的个性,本殿下便甚是喜欢得紧。”转眸,正身,盯着长依居三个字良久。步上台阶,踏了青苔,轻扣着门扉。
  手指触上木制门板,里间便有缠绵幽咽之声从里间徐徐浮出,似水波激荡,落英垂至湖面,然后缓缓地不费一丝气力地飘向远处。而每隔一处,便可嗅到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可娇艳中又带着无法分散的怅然和凄冷。
  楚夫易了悟到这一点,不觉凝了眉,随之一笑,自言自语朗声道:“真是好曲,以无形化有形,当真厉害。只可惜偏偏此曲太过忧伤,令人听了不觉疲乏难耐。”抚额故作感叹,“哎,可惜,可惜。”
  “阁下既然来了,不妨进来评教一二。”里间浑浊的嚷音响起。楚夫易还未回过神,便听得身前大门板上轻噔一响,豁然大开。外风从楚夫易身后窜来,一惊。笑着进了长依居。魏玉紧跟其后,知礼数地将大门掩好。
  正入其间,只见得院落一人手持长萧,头戴斗笠,黑色面纱罩脸。两膝前放着一杆几尺长的竹萧。楚夫易眼力很好,识得头端系着一根翠色小绳。
  “评教不敢。只是不知道在下可否与醉意公子切磋一二?”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支竖笛,怏怏不乐中明明透着一股傲气。放至于唇,盯着面前的齐子萧。
  黑纱罩面的齐子萧并未多话,一双手自袖缓慢伸出,作出一个有请的姿势。
  楚夫易看罢,于唇竖笛音色连绵,如一泓滔滔不绝的流水,自山凹里排山倒海冲泻而下,势不可挡。斗笠下的齐子萧弯了唇,执起放于两膝的竹萧,直路追赶。一时间,院内两曲跌宕起伏,非和奏而鸣,乃是两相之争,各不退让。
  楚夫易心神一紧,竖笛握紧在手,势不罢休。过刚易折,正是心头突然盈绕而起的争斗之心让他慌了神,竟而未能掌握节奏。啪一声,竖笛脱手坠落。
  楚夫易连连吐气,额上盈盈汗渍。随在身后惶恐担忧地魏玉将军忙口唤了声:“公子!”楚夫易扬手往后,制止魏玉上前,双目瞪着面前坐在院中安然镇定的齐子萧,俯身蹲下,拾起竖笛。
  呆滞了会儿,面上又是阴森可怖的笑:“醉意公子乐艺精湛,在下领教了。不日之后,定当再次切磋。”说着急步退出长依居,面上铁青,久久不散。魏玉将军紧跟追出。
  长依居大门又咿呀一响,被人掩上。齐子萧的身后跳出四个人来,这四位当是往日千面求的并同赴边塞的杀手。
  “公子,那人太嚣张跋扈了,竟然敢当面跟你挑战。”一手下递上茶盅,齐子萧伸手接过,饮了一口,毫无表情:“呵,这人的身份本就大有来头。”
  一人纳闷:“公子怎猜到的?”疑惑近前,“莫非是那笛音!”齐子萧道:“这人年纪轻轻,乐艺却不在我之下。这倒是…呵呵,后生可畏。只可惜适才听他笛音,却觉此人野心勃勃,急功近利不免看出其内心的急躁不安。所以这种人要想领悟我这心如止水的萧曲,倒还真得练他个几年。”
  “野心勃勃?哦,那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一属下浑然不知,望着闭合的大门,出语喃喃。“要是被这种人抓了把柄,当真是危险至极。不过……”嘴角一翘,望向苍蓝的天空,幽幽自笑,“比起当年呼风唤雨的大齐二公子,不免显得嫩了些。”思了瞬,面上又现出孩子般的不乐意,心下想道,“哼,他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我怎么又想起了他。纵然他现在做了王上,我也不可能把当年的事当做没有发生。”
  齐子萧之所以此刻想起大齐圣上齐天傲,也只不过是内心深处对当年月姬心存愧疚。一心想着当年月姬诚心诚意视己为友,不料落得个惨败。加之二哥齐天傲与其公主齐雨泠对月姬的冷漠相待,心里面的自责便一日胜过一日。再言之,当年月姬替嫁去楚,也仅在于二哥的利用。在那之中,他也出过不少力。现在想想,当年几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孤苦女子,着实听来不是大丈夫所为。
  因着这点,十几年来齐子萧都呆在长依居里,看似隐身,实则赎其罪,闭门思过罢了。
  “公子,那人输赢观念如此强盛,这次落败。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也许…”一人杯弓蛇影,出口劝道。
  “无妨。在这乐艺上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于我而言还成不了什么气候?乐艺,我已比他早研习了十几年。”面上凝重,陡念思道,“只是,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来头,竟然来查我?”敲了敲茶盅,饮了一口茶。
  正思量间,檐外已轰地一声响,树叶吹飞。
  宛然一道飞燕。
  “来了怎么还不下来?”齐子萧瞪过去,面前之人拂过斗笠,放置桌沿。俊美的轮廓放肆张扬,千面微一侧头,睁眼望向齐子萧:“原来善乐的醉意公子也会对一个晚辈怄气!”啧了啧舌,嘲讽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齐子萧将手中茶盅伸向身后,不屑地扬了扬眉,岔了话题道:“你还不是,竟然对我出入在外的装扮很感兴趣。”千
  面拂起一旁的斗笠,眸子转了转,疑惑举起:“哦,你说这个?”双目眨了眨,点头承认,“嗯,确是学得你。不过你不也学过我么,两相抵了。”
  齐子萧难耐:“就知道你要同我说这个!”
  默契十足的两人终于缄默不言。半晌,千面抬眸:“他是楚国太子。”齐子萧嗯一声不解。千面再次说道:“我说,适才被你说成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楚国的太子殿下。”
  齐子萧惊地立起身来:“你是说楚毅的儿子?”
  “不错。楚太子母后颇受宠爱,几岁便当上太子。智谋才情均不输于你我。只是就像你说的,他还差了些定力罢了。”千面叹了一口气。
  齐子萧思了瞬,试问:“看样子,你很关心他?说说,是为何故?”
  “不,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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