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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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花劫-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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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冷深重的府邸终于迎来初春的快意。
  千面也常常离了那不见天日的书房,到院中久坐。
  府中下人慵懒的模样也逐渐改变,有时还会聚集在某个院落,在背后窃窃私语。不过这些私语却不能传到兰姑的耳里,否则又会如同当初的两个女婢,不说被打得个鼻青脸肿,先是这一生伺候人的活计都被人给撤了。撤得一丝不苟,微风掠过时还能看见沾在衣服上的血丝。那一幕牢牢刻在他们的心中,府中女主人的威严顿时如疾速长成的藤蔓,一条一丝将他们欢喜流言蜚语的个性迅速抹杀。
  此间,无人敢犯。唯有几个碍不住寂寞的,逮住机会就将视线调离到了男主人身上。
  千面坐于院中水榭处,闲倚在凳子上,眉开眼笑地望着自己手中捏就的泥人,他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回来了没有?一边说话还一边摇头苦笑,直到觉察到身后有人,他才慢慢斜眼看去,艳丽的红影径直从他身旁走过,临到碧波轻盈的湖面时,沙哑的声音才沉沉响起。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躲在书房里,不打算出来了?”兰姑的冷眸悠悠而过,视线定在千面放于膝盖处的泥人时,她又是一恍惚的震惊,很快便垂下视线,十指交错一会儿就要快步离去。从旁迈步时,千面伸手握住了她,对兰姑近似乞求商量的口吻说:“朵朵不久就要回来,为夫打算将她接到府里!”
  “相公这话是什么意思?”兰姑扭头盯着被千面握住的手腕。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事该跟你商量一下。朵朵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了,做为师父总盼望她过得好。”千面知道,兰姑与朵朵之间的隔阂因他而起,所以说出来的话多半在意到了兰姑的心思。
  兰姑转身看了过来,端出笑意,故作大方柔声说:“朵朵这孩子的确离开好久了,不如将她接回来,也好歹让我们一家团圆。”千面豁地起身望着她,伸手将泥人放置怀中。
  可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同她说的,只是那连一个外人都不及的谢谢二字。他从未对她说过谢谢,不太适应的兰姑僵着身体,只看着身前的男人细心地拿过桌前的泥人,细心地放于袖中,然后一言不发地忽略她走出院落。那么俊逸挺拔的背影,只有一个声音在四处回荡。
  对,谢谢,谢谢。仅仅两个字就将她拉入了低谷,湖面上泛着冷艳的水光乃至风声轻拂的脆响。
  原本以为,他不知道水朵朵回齐一事,原本以为可以诓骗他,然后在慢慢筹划计策。原本以为水朵朵可以永远不归齐。可惜,事实难料,所有的梦想霎那幻灭,升起的希望在心里打了一个转又突地直入湖底。
  她失声在千面背后喝道:“是不是我在你的心里永远不及水朵朵,是不是就算我嫁给了你,也永远入不了你的心?”
  千面的步子顿住,他不知如何回答。一双素手忽地从腰际拢出了他,十指紧紧地扣住,仿佛用尽了全力。她在他宽阔的背脊,低声说道:“相公,你知不知道,我兰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以前我虽没有嫁给你,你却义无反顾地需要我,相信我。可是现在你怎么变了呢?”她热泪滚烫的脸紧紧地贴在千面的后背。
  不远角落偷窥的下人顿时没了兴致,四下也便散去了。
  他拨了她的手,轻轻握住,然后转身抚上兰姑的肩膀。“那我们一起去把朵朵接回来吧,你都说了要一家团圆的。”
  兰姑看着他真诚以待的眉目,想了想,垂头道:“朵朵一向爱我做的菜,既然她快回来了,我这个做师娘的是该给她做点好吃的。朵朵还是由相公把她接回来吧!”
  他愣怔片刻,答应了一个好。
  “你永远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得到什么,你不同我发怒只是因为你娶了我,我是你名义上的妻是么?”兰姑冷笑,回过了身。却与身后望着她的墨夷四目相对,她颤身退后,自我解释道:“他,他是……想要告诉我朵……朵朵的消息?”
  墨夷不愿相逼,拿剑走至身前,瞅着兰姑,恭敬地说:“主公另有派人前去。”
  “什么?”兰姑吃惊。
  “他好像发现了我的身份。所以私底下早就派人打探得知了水朵朵的下落。”墨夷拱手,语气里尽是内疚。
  兰姑假笑了一声,安慰他:“墨哥哥,你不用在意。被他那样的人发觉,实属正常。”
  墨夷绷紧了脸:“可是,可是以后他就……”
  兰姑蓦然打断他:“可是……可是他以后不会相信我了,是么?呵呵,不相信也好。从前我一直任由着他糊弄,现在不会了,以后更不会了。”墨夷拱起的双肩颤抖得厉害,他看着她清秀的眉目现出几丝狠色,他听见她说,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任何女人都是。
  他握剑的手溢出层层汗渍,看着这个从前喜笑颜开的心上人,心底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很害怕某一天,她会变成那样,彻底因为那个男人违背了自己的意愿,甚至后悔一生。
  “墨哥哥,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兰姑绕过他,扭转了头,“一个人要是喝了堕胎药,是不是会很痛?”
  哐当一声,配剑掉地,他一把拉住她,急道:“凝妹,你难道?”他揽住她,身体不住地颤抖:“凝妹,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赌,你一向不是最听墨哥哥的话么,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爱护自己么?”
  怀中的笑声飘忽不定,兰姑也轻轻揽住了他,一上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作出回应。她呵呵两笑,贴着他的耳际:“墨哥哥,以后凝儿不会让你担心了,永远也不会了。”说完从他的怀中滑出,将青丝捋过自己的耳后,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拂袖从院中走过。她大红的裙摆鲜艳妖娆,背影纤瘦苍苍。
  他的妹妹,他的小姐,他的心上人到底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春意阑珊,遍地芳花。这日,原本计算好的日子终究只是空梦一场。伫立城墙背手观望的千面根本没能等到他想见的人,那位让他心潮澎湃的女徒儿水朵朵始终没能抓住。
  以前他一直觉得毕生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自由,不受世俗束缚,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拒绝什么就拒绝什么。只可惜这半年以来,所有的原则尽数崩塌,他不爱的却愧疚的女人,娶了。他果断强硬的性子因为一个徒儿,四分五裂了。
  “主公,严冬虽过,可久伫立在此也会受风寒的,还是回府吧!”一身红色盔甲的颜照将军于身后唤他。
  他移了步子,低声问:“对我,你是不是恨之入骨?”
  颜照将军铁青着脸,垂下的眸子无光惨淡。他嗫嗫喏喏,犹豫道:“主公,末将不敢!”
  千面言辞俱厉,加重声音道:“说真话,你知道,我讨厌说假话的人?”
  颜照跪地,果断回答。他说,是,他恨,为什么兰姑从头至尾爱的人是主公你,为什么你娶了她却从头至尾都不愿真心待她?为什么我爱得她那般死心塌地,她却无动于衷?三个声嘶力竭地质问破天而来,穿梭着铺着浮云的天际横横擦过,没有回响。
  千面闷哼一声,自言自语:“是啊,颜照。你说得对,我就是这般冷酷,从来未曾细细琢磨自己该要什么,能要什么的。”嗓音淡淡地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所以负了她们,也同时负了自己。伤了她们,也伤了自己。
  “主公,末将知道,您有难处!”半晌,跪着的颜照回答,“都是命运弄人,本就怪不得别人的。”
  千面沉默不语,盯着数尺高的城墙,望着城外幽远的小道,心绪不宁。
  “怎么到现在都不见踪影?”说着叹息闷闷不乐地转身下了城墙,刚至墙垣,忽听得城下一阵马蹄踏响,他眼中突放异彩,猛地越上城墙,却在看见城下来人时如灰飞散。
  那只是一个戴着貂裘帽子,骑着黑马的男人,一个知道水朵朵下落的男人,一个他怎么也不认识的男人。这个人就是先行一步的子鹰。
  而那个前行在回齐道路上的马车却早在中途换了路径。
  “朵朵,为什么要改道?”林宇风看着一旁寂寂不语的水朵朵,好奇地问,“你……不想回齐?”
  水朵朵的眼睛上下闪烁,眨了眨,调皮说道:“小风,你不用这个样子,适才我都问过墨离了,他说你的山庄可以不经过城门,直接绕道从后门回去。”
  林宇风越发疑惑不解:“好端端的,回自己的家大门不走,走后门做什么?我本还想着让你看看有趣的东西。”
  水朵朵并不后悔,只是平静地说,她不喜欢那城墙,几丈之许,却夺过许多人的生命。无论是身中毒剑的千面,还是惨死的阿妍和部下非尔达达,那都是些无法释怀的回忆。
  “那好,换道回山庄吧,神不知鬼不觉,有意思。”林宇风闪烁其词,包容了水朵朵稀奇古怪的建议。
  “朵朵,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不必闷在心里。”他将那块探子腰牌递过去,“包括这块腰牌,它不是一块普通的探子腰牌。关于它的事,等你想告诉我了,再……”
  水朵朵生着闷气,冷冷道:“你帮我把它扔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这些东西。”说完,觉知林宇风脸色不对,忙凑过去,曲意逢迎道:“你的武功那么厉害,保护我一个小女子应该绰绰有余了,是不是?”她大着胆子,鼻尖抵着林宇风的鼻尖,耍赖地说,“你看,我是客人,客人去主人家。那么安危也应该被你这个主人保护对不对?”说着滑在他的怀里,撒娇道,“你看,我就只剩你一个好朋友了。你就像狗蛋子一样,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安慰我的。”
  “狗蛋子是谁?”
  “我哥哥呀,他又温柔又厉害。娘亲最喜欢他了。”
  林宇风觉得好笑,可又很无奈。因为只听得心上女子说,他是她的一个朋友,他是她的一个哥哥。
  “朵朵?”林宇风拥紧了她。水朵朵咿呀回应地抬眸看他。
  她问:“做什么?”
  林宇风敛了敛眉,正色道:“我不希望在你心目中只是一位朋友,一个哥哥?”
  水朵朵挠了挠头,笑他:“那你要做什么,难不成你想当我的……丫鬟。哈哈,你不合适不合适。”
  坐直的林宇风骇然欲倒,重复道:“朵朵,你认真听我说。我想……我想说的是做一个男人。”
  水朵朵摇头晃脑地肯定:“你本来就是个男人,难不成想做个太监啊!”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俯身静距离地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成为你的男人。朵朵,如果我要你嫁给我,你愿意么,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拒绝我么?”
  水朵朵立时瞠目结舌,左躲右闪地找借口:“我现在还小,不宜婚嫁,我什么都不懂,我只会给人带来灾难,我……”
  不等水朵朵说完,林宇风已然笑着开口:“那好吧,我就等到你觉得自己长大的那一天。不过,我等着你,你可不能……”
  “不能什么?”林宇风重重地敲了一下水朵朵的额头,“不能……容我想想,不能让我等到牙齿都掉光了。”
  水朵朵细细端详他,挑了挑眉,乐道:“我很怀疑小风牙齿掉光了是什么模样?”
  林宇风挺肩冷笑:“那就等到嫁给我之后再说。”说罢洋洋得意。
  什么时候,她也同人说过这样的话?什么时候,她也做过这样傻傻的保证?什么时候,她也为此偷偷地开心着?什么时候她也看过别人这么欢天喜地?
  可那都是过去的往事了,就像他已经娶了亲,就像他当她是小孩子,就像兰姑视她为仇人,就像她不希望千面只是她的师父?可惜,这些只能想想,想想而已。
  不远的大树上,抱臂站着一个人。墨离警惕性地拔剑出鞘,而那人在车帘掀开的情况下已然飞身而走,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墨离,怎么回事?”林宇风抬着车帘问道。
  “庄主,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先那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但是……这人警觉性不错,应是个训练有素的人!”两人顿时疑惑。
  寒糖还暖,零落残荷。
  千面静静坐在寂寥的池塘,这里,曾是他所住过的别苑。
  远在大齐圣上还是当年南征北战的齐二公子的时侯。
  那时候从不曾这般失落,像含着一根黄连,苦到了心里。
  黑影忽至,千面冷冷开口:“可有查到消息?”
  背后抱臂的探子云沧回道:“公子,水姑娘绕了路道回城。”
  “她还好么?”千面敲着石桌。
  云沧笑了笑,回答道,“公子,水姑娘有熹枫山庄的庄主照顾!”
  千面开始回忆:“林老庄主的儿子?”
  “是!”千面的嘴唇勾出一抹笑意,神采奕奕地喃喃:“难怪别人动不了她,原是有人守护着。”
  正自愉悦间,手指甲没来由地凹断。
  原来,他在吃醋!
  凭空地吃醋!
  平生第一次吃醋。
  抽了左手,神色慌张,心里扑扑乱跳。
  他低声自问,怎么会是这样子,我……究竟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请支持!

  ☆、因爱成恨晋女情

  “公子,既然你这么想见水姑娘,需不需要……”云沧似笑非笑地看着千面放在石桌上死死拽紧的十指,幽幽然地打趣说。千面厉色望过去,笑意并不达眼,停在嘴角一处,忽而开口吩咐道:“你只管每日保护她的安全,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做。对了,尤其是夫人,别告诉我,你云沧也能被一个女人逮着。”
  云沧笑了笑,飞身掠走,只听得池塘处有沉着有力的回声。
  公子,属下记住了。
  千面的脸上又恢复到以往的冰冷,嘴里兀自喃喃:“林天,他的儿子?”说罢,起身,背手回府。
  而进得熹枫山庄的水朵朵,自进屋以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林宇风只觉诧异,翘着腿,撑腮打量她:“朵朵,进庄以来一直不曾见你说过话,莫是有什么心事?”
  她没有回话,偏着头依然在思考,眼中无半点神彩。
  “朵朵!”林宇风的手覆盖着水朵朵的手背,声音极轻。
  “啊?”水朵朵回神望着他,不到片刻,思绪又凝成一团。
  她没有说话,显然有心事。
  林宇风没有逼她,只是起身出了房。身后紧随左右的墨离也蹙着眉头。
  “那事子鹰查得如何了?”他侧眸问道。
  “那腰牌能使得只有皇亲贵族。子鹰查到,这腰牌正是现在大齐臣子千面属下的东西。”
  林宇风疑惑地挑眉:“哦,你说的是曾经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千面公子?”说着心绪不宁,看着墨离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朵朵竟然被皇族的人盯上了。这……”正自说着,脸上已是浮云密布。
  墨离吞吞吐吐,慌张神色尽皆眼底。他的手臂微微上抬,终于悬在空中,想了片刻,道:“庄主,还……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忽觉不妥,随即敛了敛眉。
  林宇风凤眸直瞪,朗声出口:“墨离,你平素从不曾这般犹犹豫豫,今次是怎么了?”背手望着远处的水榭,“说吧,查到了什么事?”
  墨离顿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庄主,子鹰查到……千面是……是水姑娘的师父。水姑娘绕道而行,估计是……是怕见到那人。”
  林宇风微微顿步,心神恍惚,脑中一个声音呼呼作响。
  千面是水朵朵的师父,水朵朵就是千面的徒儿。
  一种压抑感油然而生,只觉双腿缚上了沉沉的铁链,僵硬难受。那个被朵朵说将出来,自己一时间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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