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这个模样莫不是在怪我当年施药控制了你的夫人?”
司徒叶抬眸的视线瞬间冰冷,沁入肌肤。
楚夫易愣了会儿,继续言语相逼,“呵,果真怒了。叶夫人美貌那么清秀,本太子没有招为妃子,已算对你可以的了。你怎么还不知足呢,莫非真想让本太子将叶夫人招进皇宫,让父皇为我俩指婚。”倾身近前,附在司徒叶的左耳,啧啧舌,表现出很难耐的样子:“只是不知道皇宫里的那些女人阴险的心计,你夫人这般柔弱的女子到底挨不挨得住,会不会刚一步进宫中,就迎来白骨一堆。哦,或者宁死不从,来个贞洁烈女的名头?嗯,看来本太子得好好筹谋筹谋。是要把美人留给自己呢,还是献给父皇,以此扩充后宫呢?”
最镇定自若的司徒叶忍不住了,心底犹如一团烈火直烧到足踝,他冷冷质问:“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太子楚夫易抽身回去,倚在栏杆上,若有所思地敲了敲。然后回头冷冷瞧着他:“嗯,这个问题问得不错。做什么?”接着笑了笑,“是啊,做什么呢,呵呵,也没什么,只是需要你替我办件事。听说叶夫人已醒,你和林宇风又恢复往日友情了?”
司徒叶不屑回答。
楚夫易又道:“我十一岁的时候就被选中成了太子,我母后也倍受恩宠,说实话,跟我作对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司徒叶抬头附和:“你说得对,公孙一族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看来你记忆力不错,为官几年,却不似普通的臣子,尤其挺爱动脑子。本太子很欢喜你这样聪明的人。”立起身来,拂袖严肃道:“我要你前去替我杀了他!”
司徒叶也立起身,反笑道:“要不留痕迹是么,最好一个不剩,就像当年的公孙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楚夫易一乐,赞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糊涂的人!”说罢,提步出凉亭,司徒叶唤住他:“或者你可以对我了解的更深刻一些,太子。”
楚夫易回头,停步问道:“你什么意思?”司徒叶反将楚夫易一军,也兀自笑了笑,争锋相对的气势穿插在二人之间。
“你大概忘了自己的处境,当年公孙老将军何其忠心。倘若皇上知道他莫须有的罪名都是你这个儿子搅出来的,你觉得,皇上会怎样想?公孙老将军曾带着的保卫故土的部将和士兵又会怎么想?”楚夫易闪身走到司徒叶的身旁,怒道:“你是在威胁本太子?我告诉你,本太子对聪明的人也有与众不同的方法!”楚夫易脸上一横,也笑了笑,“看来你也不太听话了!”
司徒叶拱手道:“太子这般出众,我这样的臣子要想听话,着实有点困难。可是皇上若了解了当年的实情,太子觉得后果会如何呢?”
楚夫易怒地一把扯上司徒叶胸前的衣服,眼神里突然窜出熊熊大火,“你还留着当年的书信,怎么,你是想呈给父皇?”
司徒叶不置可否,剑眉凌厉:“费尽心思留着的东西自然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拿出来。太子,你说是不是?”
“很好,很好。司徒叶,本太子倒没想到你会这么出众,出众地比我想象地还要厉害得多。倘若这样的你,一直对我忠心耿耿,也许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前途,可是现在,你要亲手毁了自己的前途,我还该做点什么呢?”说着扬长而去,一屋子的侍卫从司徒府有续地撤离了。
往日安宁祥和的司徒府顶,像笼罩了一层厚厚的薄雾,而在薄雾之上,正坠着数把锋利的尖刀,稍不注意。便可拉出一个血口来,涌出的血水慢慢地将司徒府吞噬。
“子服,唤夫人到我书房来!”司徒双腿发软,身子一颤,跌坐在椅子上,把住椅沿,焦急地吩咐家丁。
那被唤作子服的家丁见状,也不磨磨蹭蹭,提步便往后院而去。那感觉,比自己的主子遇到危险还要沉重得多。
司徒叶望着徐徐飘下的雪花,伸出手掌,开口道:“看来,看来这是冬日最后的一场雪了吧!”
回至书房,心细如发的叶滢已经站在了屋子里,她吩咐着几个女婢,将火炉子里的木炭的数量又加多了些。
“夫人,你对公子真好!”那年长的女婢啧舌打趣。
叶滢指了指女婢的额头,乐道:“好个丫头,竟然敢取笑主子!”
女婢并不拘谨,欠身眨了眨眼睛,笑道:“明明是自己做得尽心尽力,奴婢们呀想忽视都难,何况你一会儿吩咐我们烧热水给公子添热茶,一会儿又吩咐我们书房里要多加木炭,保持温暖。嘴里念叨着的无非是公子腿寒严重,要时刻谨记,公事繁忙,要多留心。多置一杯热茶放在书房,对公子呀身体好!”
叶滢羞红了脸颊,捂袖责备道:“子服是不是想嫁人了。二十几了,该嫁人了罢!改日有空,我让相公给你寻个好人家,哎。你看怎么样?”
那年长的女婢呶了呶嘴,不说话了。
未到半刻,司徒叶站到了门口,看着一脸笑意的夫人,听着夫人和女婢打趣的话语,心里一阵凉意,先窜到足踝,再窜到了足尖。
“啊,公子?”蹲坐在地的女婢发现了门口的司徒叶,惊讶地叫了声。
背身蹲着的叶滢焦急地站了起来,也满脸狐疑地望着他,说着笑了笑,伸手便要搀扶司徒叶进屋,撒娇道:“相公,这么久才来,可让滢儿好等。”正说着,忽想起身后还有女婢,忙敛眉道:“既然来了,躲在门口却不出来,真是不该。要是风湿加重,腿更疼了怎么办?你打算怎样陪我一个康健的相公?”
司徒叶对上妻子的娇羞模样,低声道:“要不哪日有空,你把我从头到脚好好治一下,这样为夫就能健康了。也能……赔给夫人了。”
叶滢嘟嘴小声骂了一句:“油腔滑调!”
司徒叶俯身笑道:“为夫这般油腔滑调,夫人不还是喜欢?”
原以为叶滢会迅速扭转视线,哪知她竟伸指触上司徒叶的胸膛:“是,滢儿的确很欢喜。不过既然你人是我的,那身子也要保护好,要是病了,我便会找你的。”拢袖收指,回到正题,“适才听子服说,太子来过?究竟……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让我帮他做一件事?”
“何事?”
司徒叶嘴唇一抿,笑着开口道:“他困不住我,自然要求不了我做其他的事!”
叶滢凝眉,未能明白。
司徒叶却转了话题,迈步走近离案几不远的角落,扭动了花瓶。暗门启动,一个小匣子赫然落入眼帘,司徒叶将它取了出来,拖着放到叶滢手心,叮嘱道:“夫人,这里都是些极其重要的密信。你今夜代为夫出城交到烟火居林宇风林公子的手上,千万不能落到别人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滢见司徒叶一本正经,了解到事情的重要性,于是点了点头,顺手交给了身后立着的女婢。
“相公,既是如此重要,那滢儿收拾一番现在便去。”
“滢儿,这冬雪季节一过,立春到时,风景会比以前看到的更好!”司徒叶唤住她。
叶滢蓦然回首,低头一笑,回复道:“是啊,风雪季节一过。滢儿就和相公一起赏景!”
司徒叶双目紧闭,一阵凄楚。
对不起,以后的美景,为夫终究无法陪你看下去了!
回到案几坐下,一滴泪啪一声落到铺就的宣纸上,顿时墨迹层层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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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临头卿未知
回至烟火居,林宇风经常昼夜伏出,和墨离子鹰两个属下辗转在外。水朵朵几次想要摸根摸底,却音讯杳然。
时至三更,林宇风终于踏入了房间,他似喝了很多酒,眉目间俱是萧瑟之意,忧伤莫名。水朵朵投以不明其意的目光,却见林宇风风摆了摆手,踉跄坐在地上,格外狼狈。
水朵朵忙蹲俯下身,将他身披的披风拉拢了些。手触脖颈时,竟是冰凉刺骨。她伸出手,将屋中炭火拿近了些,放在了林宇风的身旁。
不到片刻,墨离和子鹰急急赶到了房中,神情伤感,望着坐落在地的主子,又望着主子身前的女子,终是敛眉退出房外。
“墨离!”刚至门口,水朵朵唤住他。随之瞅了一眼地上失魂落魄的林宇风,起身出去。
朗朗雪色,黑夜寂寂。
“你们的主子出了什么事?”墨离和子鹰互望两眼,没能开口。
水朵朵厉声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字一句甚有怒意。
子鹰上前,墨离拽着他。
“子鹰,你来说!”水朵朵拢着衣袖,问上前一步的子鹰。子鹰看了看拉住他的墨离,抿了抿唇,回过头来。
“庄主他……他得知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子鹰顿住,水朵朵再次逼问。
“到底什么消息把他吓成了这样?”
“楚太子集兵包围了司徒府。”
“什么?”水朵朵也跌坐在地,良久,她问,“什么时候,司徒公子和叶夫人怎样?”子鹰正要回话,楼下小二传来消息,据说有位年轻貌美的少妇传话要见林庄主。
水朵朵站起来,和身前两个属下面面相觑,继而抬腿下了楼。
酒楼中央,一身紫薇花裙的司徒夫人叶滢端正站定,身后随行的是打过两次照面的年长女婢。见着水朵朵,她微微一笑。
也许司徒府被人包围一事,她并不知情。水朵朵这样想着,却见叶滢走了前,拢袖的右手缓缓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轻轻钳住一封书信递到水朵朵的手里。
她说:“水姑娘,烦请你将我相公的亲笔书信带给林公子。”随后又转身唤过那年长女婢,将手中用黑色丝绸包住的木匣取出,一并交到了水朵朵手中。
“叶夫人,这是?”水朵朵惊疑。
叶滢笑了笑:“水姑娘,里间东西我也不知,不过我相公说林公子一看便能知晓。”说着欠身对水朵朵道,“水姑娘,东西带到,我这就告辞了?”
水朵朵大惊,“叶夫人,等等。”叶滢耀目生花,回头怔住。水朵朵欲言又止,也欠身作了一揖,表示答谢。
大门豁地打开,风雪呼呼由外往里灌。
“等一下,叶夫人!”回头望去,楼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明明虚弱无力,却背身立起,宛若有某种力量将他挺起来。
水朵朵呆怔地看着他,她责怪他:“你不好好在房里呆着,出来做什么?”
林宇风摇摇手,示意他没事。径直从楼上走下,他问:“叶夫人,是司徒兄让你来的么?”
水朵朵随即走去,将手中木匣递给她,“给,是司徒公子交代叶夫人带来的。”他双手接过,脸色深不可测地一笑,随即抚摸着木匣,厉声道:“墨离,子鹰!”
“属下在!”两人单脚跪地,拱手回道。
“送叶夫人上楼!”叶滢满脸疑惑,刚往大门退,却被持剑的墨离和子鹰阻隔。
“林公子,扣留我于此是什么意思?我相公唤我来此,你怎这般对待?”说着就拉着女婢往外走去,可门口纵横交错的两把雪白的长剑坚不可摧,生生将叶滢挡在烟火居内。
“你……”叶滢已经愤怒不言了,被墨离和子鹰逼上二楼时,水朵朵仿佛感到那女子的灼热的目光狠狠地扫过来,扎在她身旁的男子,林宇风的身上。
没有哪种眼神能够形容叶滢的无辜。水朵朵想,那一定是在咒骂。
可是,并非林宇风的无情,水朵朵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朋友,救下朋友一生最珍惜的人,这个人就是司徒叶的妻。
可惜,叶滢不知。
叶滢的视线从旁而过的时候,林宇风已经支撑不住,身子如同翱翔蓝天突然折翅的小鸟迅速往下坠。
水朵朵伸手揽住他,抽噎道:“小风,你真是够傻的。如此费尽心思救叶滢,能起什么作用呢?如果……如果司徒公子死了,她……还怎么活下去?”
残白的脸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坚定,刺鼻的酒气萦绕周身,他笑着握上水朵朵的手:“朵朵,我……我答应了他,答应过帮他救下叶……叶夫人。”说完,眼睛合上,再也没能说一句话。水朵朵伸手拨弄他,却发现盈盈血渍染满手心。她不可置信东瞧西瞧,才发现他胸前有一条很长的伤口。
她迅速将他扶回了房间,叮嘱子鹰出去抓药,而墨离则留下来回话。水朵朵想,喝酒只是林宇风掩饰受伤的幌子。
“我问你,你们庄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庄主只是不小心喝……喝多了。”墨离垂首,仍旧敷衍。
“好,好,你可真是他的好手下,喝酒?哼,你们怎么不使个更高明的计策?”水朵朵怒视他,犹如黑夜破空而来的长箭,喝地墨离全身发颤。
从来也没想过,一向可爱无邪的水姑娘会有这般令人心惊的口气和神色。他只得和盘托出:“水姑娘,庄主他……他被人给刺伤了。”
他咽了咽口水,发现额角都是虚汗。水朵朵恍若未闻,又出口问道:“谁出手伤得他?”
“楚……楚太子?”抬眸见着水朵朵忧形于色,不得不继续说出实情:“城中传来消息,司徒府被楚太子包围,下午便……便让人拆了家,而且……还被火烧得一干二净。庄主心急如焚,自己冒着危险进城,结果司徒公子没能救出,反遭了敌人暗算!”
水朵朵大惊,失神地扶着椅子坐下,低声道:“那他受伤一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墨离听着,嘀咕道:“庄主他……他说自己的伤并不大碍,怕水姑娘你……知道替他担心。后来庄主他又觉得是自作多情,想来水姑娘和他无半点关系,怎可能担忧?”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庄主差我们打探司徒叶的情况,结果得知司徒府被烧,司徒公子也被抄家入狱。所以……”
水朵朵扬手,清脆声音打断他:“你先下去!”走至门口,墨离敛眉道:“水姑娘,叶夫人在房里生气砸东西,要不要?”
水朵朵出声:“不,不用了,下去吧!”墨离转身闭门。却听见水朵朵开口道:“我……我去看看她!”
下到二楼,刚步二楼走廊,瓶瓶罐罐碎响由远及近,终于,水朵朵在最震耳欲聋的房间止步,一个白瓷花瓶从窗户飞出,在身后墨离措手不及的情况下碎裂于地,飞溅起的花瓶碎片割伤了水朵朵的眉心,那么猩红的一点,犹如端出的妆容,然后有点点血水从鼻梁滑过。
墨离吓坏了,愕然道:“水姑娘!”
水朵朵毫不畏惧,默默看了一眼身后的墨离,就推门而入。
屋中一片狼藉,叶滢是医者,当然今夜不是,望着水朵朵泛出血渍的眉心,握着檀木桌上的酒杯的手有一丝轻微的颤动。
年长的女婢护主心切,伸手便将叶滢拉在了身后,她咬着唇角,发抖地说:“叶……叶姑娘,你与我们司徒有什么怨,只管往我身上出,不要难为我家夫人!”
水朵朵只觉得好笑,原来面前的两人什么也不知道,也许就在她们启程出府时,大火已经在司徒府上空如火龙蔓延。
叶滢的眉梢十分怪异,她狰狞的面孔犹如鬼魅。抠住桌上酒杯的十指发出近乎折断指甲的脆响。
她一如既往的刚强。
“叶夫人,你怕死么?”水朵朵饱满红润的脸颊有点泛白,可眼神没有一点平日里的稚气。她很清晰地望着叶滢铁青的脸。
“如果你不怕死,我现在就放你出去;如果你怕死,那就给我闭嘴,好好呆在房里!”
墨离有点恍惚,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直截了当却戳人心胸的重话。
叶滢站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