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手拿长枪的将军立刻会意地让开了一条路,水朵朵回过头对着身后把持不住的属下墨离挤了挤眼睛,又捂嘴对守城将军示意道:“哥哥,这是妹子的随从专保护我安危的。也能同进么?”
守城将军大约觉得墨离的确像个随从,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水朵朵嫣然一笑,拽着墨离跳上了马车。
帘子一落,马车缓缓地进了城。
水朵朵推了推,挤在林宇风的身旁坐下,小声道:“我说,你怎么总是独来独往,知不知道要偶尔听听别人的意见,莫要伤了那些关心你的人的心!”说着仰着脖子抬眼觑了觑对面正襟危坐的墨离。
墨离貌似听见了水朵朵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不好意思地拱手抢白道:“水姑娘,我们庄主不是一意孤行,真的不是一意孤行!”望着林宇风的眼睛有点无奈,全身颤抖地垂头一句话再不敢接下去。
水朵朵弓起身子,一掌拍到墨离的左肩,打气道:“你怎么不说了,怕他作什么?明明是他不听我们话。你那一词一意孤行用得甚好。”说着又用力拍了两掌。
“哼,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林宇风作出很无辜的表情,伸手将水朵朵一揽,笑道:“我说,你刚才说的可当真。哈哈,未过门的媳妇,嗯,我想挺相配的。”
水朵朵拨了林宇风揽肩的手,一脸怀疑地看着墨离,指了指林宇风,又指了指自己,惊疑道:“你看,我们俩相配么?”
墨离睁大眼睛,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俩人,开口道:“不是相配!”
水朵朵暗暗松了一口气。
“水姑娘跟庄主是很相配!”墨离又鬼使神差地插了一句,直说得朵朵两眼怒火,而林宇风却火上浇油,将水朵朵搂得更紧了。
马车外夜色幽冷,而里间的气氛却变得不自然起来……
终于在三更时分,林宇风抵达了司徒府。
里间的司徒叶是林宇风在楚国查探真相时结交的好友。此番能顺利进城,也是多亏了那司徒叶的一块腰牌。
轻扣了三下门,里间一个身穿黄布大衣的家丁精神抖擞地晃了出来。见着林宇风,那家丁伸手道:“林庄主快请进,我们公子等候多时了。”
进府被家丁一路领着,绕过荷塘,上了水阁。
水阁处的帷幔轻飘飘地,迎目望去,一个身披白色棉衣,二十几岁的男子正专注地拿着本书,坐在木椅上,右手一上一下,扣着石桌上的茶杯,似在深思什么。
“你来了,我可等你很久了。”恐是听到脚步声,司徒叶慢慢地移了视线。
望着水朵朵的视线有点惊诧,半晌开了口疑惑道:“林庄主,多日不见,竟不知你娶了亲!”
水朵朵刚想开口解释,却被旁侧的林宇风捂嘴道:“我夫人怕生,见着你肯定结巴,所以也就不跟你说了。”水朵朵侧头气愤,一急,便向林宇风的手掌咬去。
林宇风吃痛地咬了咬牙,笑脸逢迎,又道:“我夫人听不得别人说她坏话。脾性都有点毛病!”
“你才有病,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有毛病。”水朵朵不露声色地踩上林宇风的脚,骂道,“你好心没好报,哼!”说着扭头不悦。
林宇风有点尴尬,嘿嘿咧嘴对着木椅上的司徒叶糊涂地笑了笑。
“林庄主和夫人真是琴瑟和鸣,让人羡慕!”
司徒叶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径直走到林宇风身旁,从袖中摸出一黄色卷帛:“当年快马加鞭联名上书先皇弹劾公孙老将军的就有朝中这样几位大臣。”
林宇风茫然接过,匆匆朝布帛望去。突然眼神突兀,大张着口,慌慌张张道:“有他,怎么会有他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布帛自指间滑落在地,林宇风神色紧张,显然惊吓过度。
原来,布帛之上排名最前的竟然是公孙老将军生平的好友同僚,其次更加令人难以置信地是公孙宥,公孙老将军的小儿子,他爹同父异母的兄弟,从小对他关怀备至的叔叔。
如今竟然,竟然成了背弃公孙家族,陷害他爷爷的罪魁祸首。
水朵朵拾起布帛,仔仔细细地过目了几遍,没看出任何异常,于是轻描淡写地推了推呆若木鸡的林宇风,关切道:“你怎么了,到底看见什么了?”
嘀嘀咕咕地又拿起来望了几眼,还是不明所以。
“司徒兄,能否确定这布帛所说都是属实?”林宇风抽过水朵朵手中的布帛,急忙问道,“里间的人都是当年上书先皇,害过公孙老将军的人?”
“林弟,你可别太难过了,当年公孙老将军的确死得冤枉,可是毕竟已经成了无法更改的事实了。你就算查探清楚有什么用呢,搞不好太子还会治你的罪。诬陷你是罪臣后裔都是可能的事!”司徒叶安慰道,“这事发生已久,还是不要深究了吧!切莫让太子抓住把柄!”
林宇风一拂衣袖,正义凛然道:“司徒兄可知,当年公孙老将军是何等忠义,保家卫国不必细说,就是一生战功也是不计其数。只因几人挑拨离间,全家被斩。就算再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直视司徒叶,义愤填膺又道,“一百多口,全被降罪杀害。你觉得,这笔血债,难道该视而不见么?那世间正义何在?我……我林宇风可做不到。”
事实上,林宇风已经怒不可遏了。
一想起当年爷爷爹娘在闹市被刽子手砍头的一幕一幕,心里便疼痛难忍。
这样的气,怎能咽下。公孙宥,我此生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林宇风在心里发了毒誓。
可真实情况到底是何?没人清楚?
这在水朵朵心中是一个谜,只有林宇风自己才能明白。
“林弟究竟想要怎么做?”司徒叶开口,纳闷地摇了摇头。
“我要查出当年真正的情况,一定要为公孙老将军洗刷冤屈!”林宇风握拳冷语道。
“林弟想……想杀了那些人?可是这些人很多都是楚国朝堂上的开国元老。要杀他们,难比登天!”司徒叶建议道:“过几日就是公孙宥的儿子娶亲,不如我们前去坐上一坐。看看长着黑心的人究竟是怎的模样?”
当年公孙一族全部被杀,唯一人逃离了此劫。这人便是公孙老将军小儿子公孙宥。
小时,林宇风对这个叔叔印象颇好,所以当看到布帛上的名字时,他简直不敢相信。
但转念一想,如果真就与他无关,公孙一族,又怎会留他一个?难道会是巧合?
“好,司徒兄,这事儿我们便说定了。”说着拱手道谢,向司徒叶道,“到时候还望司徒兄替我们引见一下?”
两人又闲聊多时,等到天色渐明,才想唤睡去的朵朵回去。
“清晨还有点冷,还是早点将夫人送回去吧,可别在这个关键的季节伤了寒?”司徒叶望着睡意浓浓的水朵朵,对林宇风示意道。
林宇风点了点头,抱着熟睡的朵朵回了烟火居。
过后,从水阁的廊角处走出来一个蒙面黑衣男子,男子笑了笑,往石桌坐去。
司徒叶起身,恭敬地一揖。随之退到身侧,敛眉站定。
黑衣男子笑道:“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他好像已经深信不疑。”说着抬头赞赏地瞅着司徒叶,续道,“你和他称兄道弟已有多年,如今看来,两人的情意也不是很深厚么?”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狠心一点,又怎能替公子您办事呢?”司徒叶凑近黑衣男子的耳际,笑道,“不是公子说,聪明的人,必然会为了性命六亲不认么?怎的,不该是公子的错么?”
黑衣男子大乐,扔出不可思议的目光,随即赞赏道:“说实话,这么久了,就今日一件事,你做的最让我满意。你放心,你的女人,我会想办法医治。只是……能不能让她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就要看你日后如何表现了?”
“公子放心,我会做得让你十分满意!”司徒叶保证道。
黑衣男子顺着水阁望去,脸上喜不自胜。良久,薄薄的嘴唇弯出一个弧度,突兀地答了一声:“那便最好了!”
这个男子便是楚国太子。
当年因公孙老将军对太子人选心有所属,不欢喜这楚夫易。
楚夫易心中大怒,认定了那公孙老将军是他登上太子之位的阻碍,当下联合朝堂之上的各个开国元老,胡说那公孙老将军企图谋朝篡位的狼子野心,杜撰了公孙老将军的不轨证据。
于是楚皇震怒。一道圣旨夺了公孙老将军的兵权,并将他全家诛连九族。
其间,那林宇风和他哥哥还年纪尚小,在公孙老将军的心腹刘淄霖的护送下逃得一命。
如今卷土重来,自是为全族报仇,势要纠出幕后黑手。
可怜,这幕后黑手竟然是一个身份尊贵,十分难缠的敌手。
他是如今的楚国太子。其母亲是楚皇楚毅的宠妃池皇后。
并且这楚国太子做事果断,有勇有谋。所以也深得楚皇的喜欢。何况太子楚夫易心机颇重,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
“庄主,你真的要去公孙宥府上?若……若被他认出来,岂不是要引火自焚?”墨离坐在马车,不安地看着林宇风,“要不,我们不去?躲在暗处瞧一瞧即可。”
林宇风左手一抬,示意墨离放心,笑着半响道:“你不用害怕,庄主我自有分寸。不过那司徒叶突然转出这样一个圈子,当真是让我吃惊!”
水朵朵坐在其间,半眯着眼睛假寐。
墨离大惊,疑惑道:“庄主的意思是……那司徒叶背后有个更厉害的人物?那会……会是谁?”
林宇风从袖中掏出一个信笺,慢悠悠地在墨离的面前甩开,凝眉道:“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楚国太子曾亲自到过司徒府,而且还一呆数个时辰。你说,这样的消息不值得庄主我思考一下么?”
“庄主的意思是那司徒叶以前与你结友是因为这个?是想逮着机会杀了你?”墨离伸长了脖子,吃惊道。
“如此这般,那你还答应他做什么,不是自己害自己么?”水朵朵探出头来,抢白道,“你就不会转个弯儿,不去做那糊涂事儿么?”
墨离惊奇地望着水朵朵,忙问:“水姑娘,你……你醒啦?”
水朵朵看着一本正经的墨离,四目交接时正是假寐偷听的尴尬,“没……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大声,我能睡好嘛?”然后偏头瞪着一脸笑意的林宇风。
“啊哈,是为夫不好,让娘子担忧了。”说着又一伸臂,揽住了水朵朵,收指将信笺送到了袖中。
“哎,你正经一点儿。我同你说话呢。”水朵朵挣脱林宇风,道:“你究竟怎么想的,别瞒住我们,多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死撑的好?”说着呶了呶嘴,低声道,“怎么跟他一个性子,总是自以为是,什么话也不说。”
林宇风大概听见了,凑近水朵朵,问道:“你说谁自以为是,什么话也不说?他是?”水朵朵心慌地摆了摆手,急道:“没没没,你……你听错了吧!怎么可能呢?”
林宇风的脸色暗下来,他想,水朵朵定是在说自己的心上人了吧!要不然怎么可能同他说些胡话呢?心里不明地一酸,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半晌也不开口。
马车里三人挤着还算暖和。可不知为何,此时双脚冰冻地不能伸屈,整个人都好似僵化了般。
也许某个人爱上某个人,一般都会在某个最容易胡思乱想最容易吃醋的时候以某种疼痛告知,让人猝不及防,咬牙面对。
“你……你生气啦,怎么不说话?”水朵朵侧头瞧了瞧,见林宇风一脸凝重的表情,只得拽了拽那人的袖子,实话实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便是了,适才我对你说的那人是指我的师父?”
林宇风,心里面顿时乐了起来。
他想,世界上能称得上师父的,定是瘦骨嶙峋的白胡子老头。
他又想,师父和徒儿之间终究受着世俗约束,无法结为夫妻。
他接着想,遇上没有心上人的朵朵,他应该会很有机会,情敌是注定没有的了,称得上一帆风顺。
可是,他没有想到,水朵朵的师父是个英俊潇洒,江湖上传道的千面公子。
他也没有想到,千面是当年齐二公子,如此齐皇的助手。
他更没有想到,千面对水朵朵有一种很别样的情愫。甚至日后还可能会妨碍他的感情!
“明日陪我去。可好?”林宇风忽略了车中的属下墨离,拉着水朵朵的手,笑着道,“既然那么担心为夫的安危,还不如呆在身边保护我?”
水朵朵的神情有点古怪,脸上的肌肉抽筋了似的,貌似林宇风的话有点肉麻,她实在受不住,只想垂头吐出来。
一旁的墨离早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换了一个方向,靠着发呆保持沉默。
水朵朵捂嘴咳了咳,拽着林宇风的左臂道:“那到时候聚会上会不会有很多好吃的?”
说罢,林宇风望着朵朵,笑得有点勉强,闹了半天,原来自己的心上人贪吃啊!
“有是有,就是……就是怕娘子吃不完。到时候还让为夫背你回去,那我可就太可怜了?”
林宇风的声音有点笑话的意味。
水朵朵并不生气,反以为乐:“看你这个样子,就是有了对不对?嘻嘻,还可以不用给银子?”
“你这……朵朵你……这……”林宇风不知要说些什么,结结巴巴地半天没吐出来。
于是乎三人就这样度过了那个深夜。
水朵朵的‘离家出走’倒挺痛快,可大齐的师父千面府上,却乱得一团糟。
“我问你,朵朵可有消息了?”千面坐在书房之中,问其中一个身穿黑衣的探子,“查明行踪,立刻回禀。”
那探子作揖,退出了书房。刚要提腿飞房而走,身后的红衣兰姑追去,道:“他又要让你做些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那遮脸的探子定在房上,弓身有礼道:“夫人!主公让属下打探一个人的下落!”
“哦,是谁?”兰姑不解,问道。
探子又续道:“水朵朵姑娘!”
“什么?”兰姑的神色有点难看,立在瓦上的脚像失去了知觉。
才这么几日,他就开始担忧了那女孩了么?
房上的青石瓦忽地一声坠地,又迅速又干净利落。
那探子看着兰姑眼中的失望,身子也有点颤抖,但见房下之人快要发觉,便悬空接了瓦片,轻轻地再次落在了房上。
不言而喻,此人的武功是极其厉害的。
“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兰姑笑了笑,稳了稳身,“若是查到那女娃的消息,即刻通知我。”回念一想,千面培养的探子又怎么会那么听话,于是开口提个好处,“我知道你是他培养出来的探子。你放心,帮我做事也不过是为了你主子好,你只需照办,日后我不会少了你一点好处!”
“我什么好处也不要。只要能帮到你!”说罢,那探子闪身不见踪影。
兰姑越发糊涂,那……那探子究竟是谁?
站在房上,吹着夜里的风,思绪仍是一片混乱。
他,他为何要帮我?兰姑喃喃自语。
可还没一会儿。心里又想起刚才的话来,自己的男人心中还是没有自己位置的吧?不然怎么会背着她叫人暗中调查。
她作为他的妻,却没有得到一个妻子的信任。
明明清幽亭里,盯着水朵朵的纸条,他保持地那样淡定,甚至毫无异样的情绪,开口只笑道:“出游?嗯,挺好挺好,出去历练一下,也能长点见识,不至于是个小孩子了。兰姑。你说,是与不是?”
那时的她有点得意,情敌出走,无疑,对她是一个机会。
所以仅是抿了抿唇,陪笑道:“相公说得极是,朵朵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