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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情意雪中埋
酒馆的楼道里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阿妍心想,达木将军的酒馆果真做得有模有样。思了片刻,摸出手中的白色瓷瓶,对同坐一桌的非尔达达道:“非尔将军,我想……让你把这解药交给水朵朵!她是我的好朋友,见着这个,自会明白一切。然后会找时间来见我的。”
非尔达达接过白色药瓶,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出了酒馆。
人刚一走,就有人火急火燎地送来一封信,那人身形强壮,阿妍并不认识。
但见那信上说,沐大将军的小儿子沐天惹邀自己于某某地相会时。阿妍又很是激动。
兴许太过想念,所以失了往日的冷静。急匆匆地着了一件冬日的胡衣便出门了。临走时,还对小二交代了一番。
天色较晚,寒冷的夜色中,还迎风飘着柳絮一般的雪花。一小朵一小朵地下着。
阿妍裹紧衣服,快速走到马棚,牵了一匹马儿出来。
左脚一踩,翻上马背,顿时四周响起了达达马蹄声。
城门大开着,城墙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盔甲,手上拿着一柄长枪。
阿妍有点兴奋,望着那个背影,脑中想起那个疆场上和她决绝的身影,一时欣喜若狂。
她摘了自己的头顶上的风雪帽,猛力地摇晃了起来。帽檐下的红色丝带随风飞扬。
阿妍刚想叫一声天惹哥哥,却猛地看见那人转过身来。
那个人脸上施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秀美的头发在她摘头盔的那一刻迅速地泻了下来。
那个人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女人。
她是兰姑。
阿妍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立在城墙上的她一声冷喝,四下纷纷涌出手拿弓弩的羽林军。
很准确地说,在兰姑的指挥下,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包围了阿妍。
阿妍一时呆愣在马背上,吞吞吐吐地唤了一声兰姑。一双血红的眼睛突兀地望过来,怔怔地定在了阿妍的身上。
“乌那成尔渡渡,你没想过会有今天吧!”兰姑厉声说道,“当初我既然可以救了你,现在我也可以杀了你。”
“兰姑。阿妍回大齐是因为……”阿妍摇了摇头,犹豫道,“我回大齐是因为……是因为……”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被兰姑抢白道:“哼,你回我大齐不是心怀不轨么。可惜可惜,却被我逮了个正着。”
“兰姑,阿妍……阿妍是专程赶回来道歉的。我已经把解药带给朵朵了。主公……主公有救了啊!”阿妍脸色苍白,焦急地说。
“解药?你还敢说解药。我相公当日本就打算放了你。你为何要回来,而且还带那么多人,你……”兰姑食指一伸,指着阿妍,狠色道,“你当初怎的不念及我对你的恩情,竟然……竟然对他下毒手。”抽噎一声又道,“我原以为你该知道的,若他的命没了,我……我兰姑也不会独活。可你就是害得他差点死去。你觉得,如今,我还会放了你吗?”
阿妍颤声道:“我……我当时并不知道那箭上淬了剧毒,兰姑,你信我,你信我。”
“不用说了!”兰姑一挥袖子,冷语道,“如今我相公已经痊愈,你的解药也根本是百无一用。现在,你要么投降,要么一死。”
阿妍哭泣着垂下了头,接着又抬眸看去。
她猛然发现,当年的救命恩人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位心地善良的兰姑了。
阿妍看出,她已经是自己彻彻底底的敌人,这点,毋庸置疑。
“那信上的笔迹是否是天惹哥的?”阿妍忽问,“是他的对不对,只是今天他没有来对不对?他怎么能不来呢?”
“哼,从头到尾就我兰姑一人。直说了吧,是我派人来找得你,什么相会,全都是我的计谋。为了杀你,我已经计划了很多次。”言辞俱厉的兰姑顿了顿,又笑了笑,道,“不过,还得多亏了那小将。正如你所想,不是他的笔迹,还捉不了你来!”
阿妍全身僵硬,颤抖地厉害。
怎么会是他的笔迹呢,明明疆场一战,他是不忍心杀她的啊?
“呵,你在难过吧?不过事实如此。”兰姑又道,“你们胡人终究是我们大齐死敌,你以为,如今你孤身一人,能逃出我们的包围圈么?”
“呵呵。果真被你看穿了。本想亲眼看见千面惨死在你怀里的,可惜没眼福了呢?”估计被兰姑的话伤到了极点,所以觉得孑然一身,固执地只说些违心的话来,“怎么?你会生气。是不是安然无恙的依旧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呢,是不是新婚当夜,独守空房呢?”
“你,你……”兰姑俯身,双手拍在城墙上,大声命令四周手持弓弩的将士,“快,给我射死她,给我射死她!”
四周飞来的长箭如雨点漫空而飞,直直射进阿妍的胸膛。雪夜冷寂的城门内,仿佛传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阿妍的胳膊,阿妍的脚踝,阿妍的胸腔,阿妍的手臂,阿妍的肩,全都密密麻麻地插上了一箭。只听得扑通一声,人从马上摔了下来。
下一秒,骏马的脚也中伤摔倒在地。
鲜血似一条洪流静静地淌着,流向那扇未被关闭的城门。
“渡渡!”一人骑着马儿飞驰地跑到城门内。手中的大刀被他挥舞在手中,射来的长箭全部在大刀的舞动下掉落在地。
他的额间伴着密密的汗水,脸上的青筋绷起,像枯老的树枝,丑陋的形状,惊悚的表情。
随后奔驰而来的是一骑着血红宝马的女子,她身穿桃红色的衣裙。
她是阿妍的朋友,她是水朵朵。
她翻身下马,朝着城墙上的兰姑,双手舞动着。
她大声叫着说,放了阿妍,放了他们。可她的声音在兰姑的耳旁仅一掠而过。
兰姑,忽略了朵朵。她是真的打算杀了阿妍啊。“渡渡,达达哥骗了你。你知道么,达达哥不该让你来到大齐的?”看着鲜血不止的阿妍,非尔将军失声痛苦。
“达达哥,你一直都没什么不好。你对我爹,你对渡渡一直都很好。”阿妍吐了一口血又道,“你……你甚至为了渡渡,竟然背叛了我爹。这种事情,渡渡一直都感谢你。而且,你……你劝动朵朵来救我。我真的……真的好开心。”
非尔将军抱着阿妍颤抖的身体道:“渡渡不用感谢达达哥哥,是你自己很厉害,交了那样一位好朋友。达达哥哥……达达哥哥什么也没有为你做,对不起,对不起。”
“阿妍,阿妍,你不能死。他还没来,你……怎么能死?”水朵朵跑过来,蹲在地上,摇着气若犹虚的阿妍,急道,“阿妍,你忘了么,你跟他约定好的,他是要娶你的。你会是他的妻!你不要死,朵朵不允许你死。”
阿妍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她微微笑着说:“这辈子,阿妍做过最棒的事,就是……就是交了朵朵你这样的朋友。你看,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不愿抛弃我……”
水朵朵的耳朵贴近阿妍的嘴巴,气息奄奄的声音传来:“朵朵,我好……好想见……见天惹哥最后一面。可我……又真的好恨他。他为什么不欢喜我了呢,为什么要合起伙来杀……杀我呢?”
轻轻地,轻轻地,阿妍再没了一丝动静。
一旁的非尔达达心灰意冷,举起手中大刀,还没近到城墙,就被飞窜而来的箭射穿了胸膛。
死时,他笑了,捂着胸口喃喃自语:“渡渡,达达哥哥终于能来陪你了。黄泉路上,你要等一等达达哥。”接着扑通一声,仰面倒地。那双眼睛慢慢地合上,再没睁开。他死了,为爱而死。
水朵朵抱着阿妍的身体,颤抖着蹲了整整一夜。
也许,她在为阿妍送行,或者她在自责。是的,她来晚了。所以,她的好朋友也死了。
雪越来越大,埋葬了夜里所有的污秽。
除了那桃红色的身影有几丝微微地颤动,其他两具尸体全都在雪里埋葬了,身体冰冷地,堆成了雪丘。
水朵朵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没人看见她到底流没流眼泪。但是都知道她在难过。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城墙那里安静地能听见一阵一阵打更声。
“你还打算抱着她多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快回去吧,她的尸首我会派人处理。别冻坏了,朵朵,你知道师娘不希望因为你,和你师父吵一架?”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水朵朵对兰姑嚷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没人性!你可知道,她是来给师父送解药的?”
“哼,到底是谁没人性。现在躺在这里的女人就是当初害得你师父昏迷在床的那个人,就是差点让你师父和我们阴阳相隔的人。呵,如今你跟我谈人性!”兰姑拢了拢袖子,正色道,“我千里迢迢去到晋国,早为你师父求得解药?她如今来送,又有何用?”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骗她。我知道,沐天惹根本就没与你同谋!”水朵朵怒道。
“你……你怎么知道?”兰姑身子一倾,露出惊诧神色。
“我怎么知道,朵朵为什么不能知道?”朵朵怒斥兰姑,又泪眼迷离地望着地上快被大雪覆盖的阿妍,哭泣道,“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你忘了么,阿妍是最喜欢你的,最喜欢你的呀!以前的日子你怎么可以全部忘了呢?”
“水朵朵,你不用给我说教,她终归是个奸细!杀了她,无疑是一件很好的事!”兰姑一拂衣袖,冷语说道,“就算你知道了那沐天惹没有参与此事又如何,反正这个奸细已经死了。对于一个已死之人,你觉得还有意义么?呵呵。师娘可以不责备你做过什么,终归……你和她以前是对好朋友!”
“呵,奸细?我真替阿妍不值,当初她那般对你,如今你却恩将仇报?”水朵朵伸出食指,颤声道。
“水朵朵,我告诉你。当初是我兰姑给了乌那成尔一条命,若不是我,她早就成了荒郊野岭的孤魂野鬼。哼,如今她死了,也只不过是还我当年的恩情!”兰姑扔下几句话,愤懑地转身离去。
雪还一直下着,只是那两个白雪皑皑的小丘却再也望不见旧人的身影!曾经那像朵荆棘花,不论遭受多么苦痛的生活,也拼命地绽出自己的笑颜的阿妍,如今已不再人世。
远处的天空,有个人似乎在对那个桃红色的身影,窃窃私语。
朵朵,你瞧,我阿妍是多么坚强的一个女孩子哦!
朵朵,你可是阿妍此生交得最棒的好朋友呀!
水朵朵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她真的好想回到当初那个安宁祥和,温馨幸福的小家。
只可惜,物是人非,回到曾经,已再无可能。
兰姑矛盾的心理,伴着雪地里的微风,层层地散了出去。
阿妍,对不起,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为了大齐,更为了她的男人。
回至府邸,渐渐天明。
兰姑急匆匆回了房,还没坐下休息,便看见一脸沉重的千面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他的身侧站着数十位黑衣人,这些黑衣人都是她的主公,现在相公悉心调教出来的。
“相公,天刚刚亮,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让小蓝告诉我不就好了么?”兰姑温软一笑,就着桌上的紫砂壶给千面倒了一杯热茶。手还没碰到茶盏,便感到手腕一阵疼痛。
回眸看去,兰姑发现,千面今日跟以往大为不同。
手腕处的灼热越发难忍,她使劲拨了拨,尴尬地低声道:“相公,相公,你……你握地我手腕好疼!”刚娇笑地理了理衣衫,却见面前这人怒目圆睁,冷冷开口道:“你昨晚一夜未归,去了哪里?”
“哪里?相公,你怎么好意思提这个。当然……当然是在房里了。何况相公你呀,整日闷在书房里,娘子我自是难耐,出门走一走嘛!”说着慢悠悠地撒气娇来,身后的黑衣人早已拱手,跃窗而去。
“相公。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兰姑耳腮一阵通红,娇滴滴的拿眼睛扫了扫。
见面前这人傻愣着。兰姑索幸挽着千面的脖子,笑道:“相公,没想到你……你竟然害怕这种事!好啦好啦,兰姑今日任凭你‘处置’好不好?”
“昨夜,你真的杀了阿妍?”千面直视怀中的兰姑道,“听说阿妍千里迢迢来到大齐,是为了给我解药?”
兰姑怔了一下,脱离了千面的怀抱,反问道:“相公这是怎的意思,你是在怀疑我是么,你……你不相信我?”
“难道不是么,兰姑?”千面也直起身来,背手道。
“我就知道,是那丫头告诉你的对不对。她怎么就那么不可理喻呢!”兰姑不知千面查探,反认为是水朵朵告的密。当下愤怒,焦急道,“你忘了,相公。阿妍是乌那成尔渡渡,是……我们大齐的敌人。说什么,我们也不该放了她对不对?何况你忘了,当初是她拿箭伤了你,才……才逃出大齐的。如……如今她自动送上门来,我们……我们该抓住她对不对?”兰姑一手拽着千面的袖子,想要搏得千面的认可。
“可你杀了她,兰姑!”千面淡淡地重复道,好似责备的口吻。
可你杀了她!这句话像在狠狠剜兰姑的心!她杀了他,不是替他报了一箭之仇了么?她杀他,不是为了顺他的意么?
她的脑海里,有个画面一闪而过。当初,是千面狠心把阿妍的假面具撕了下来。可是如今,一向冷酷无情的他怎么倒怨起她了呢?
“是,是我杀了她!她那样对你,本就该杀!”兰姑的眼睛有种逼迫的无奈,“相公,你可知,她……差点害死你!我身为你的夫人,替你报仇,那是理所应当!”
千面一愣,沉默下来,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倒出半粒红色药丸。
“兰姑,你可知前往边塞,你受伤一事,是谁救了你?”千面仰头闭着双眼,“那日你昏迷不醒,她便拿出这药丸来。我因害怕她下毒害你,所以只给你吃了半粒。”叹了口气,“这样补人的东西,是奸细常常救命的玩意儿。你可清楚,她拿给了你,意味着什么?”
“你不要胡说,怎么可能。她是奸细,那日来杀我们的,也是她的人。怎么还会舍药救我?”兰姑显然不信,怀疑地抬了抬眸。
“是啊,去边疆的路上。我们遇见的,的确是大漠的人,可救了我们四人的,却只阿妍一人而已!”千面如实道来。
当日若不是阿妍提着短刀,以死相逼,那大漠勇士怎会轻易撤退!当初若不是阿妍悉心照料,兰姑又怎么会恢复地那么快?只可惜,用心所做的一切,却也敌不过阿妍那卑微的身份。
一个大漠的胡人,一个大齐的敌手。
兰姑的心像在烈火中烧烤,那般灼热痛苦。
那些事情,她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岁月,再杀阿妍之时,她一件也没回忆出来,她只是在想。杀了她,杀了她,杀了这个曾经差点要了她心上男子性命的胡人。只需一挥手,她便帮了千面,帮助她相公做了一件大事儿,不是么?
可惜事后的欣喜一扫而空,她自责的同时,还有千面的指责。
他说,她残忍杀了阿妍,一个昔日相处甚久的女孩子!一个她救过的女孩子!
“兰姑,这件事,你做得实在太过了!”千面厉声道,“你从未做过这般差劲的事,你,太令我失望了!”
“相公,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阿妍,我也不想杀她的,我也不想的啊!”兰姑紧紧拽着千面的锦袍,哭泣着砰然跪下道,“相公,我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我不……不是真的想要杀了她,我……我是被她气急了,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