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朵朵只因经常处在水月谷,所以做事不拘泥,也没有什么心眼。想了想,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你是说师父他们呀,好像有一次我也那样问过,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地方,结果被否决了。所以我想应该不是。您不知道,老爷爷,我师父他们的世界里好多东西我都是不明白的。”水朵朵挑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轻轻地嚼了嚼,嘴尖带着油汁,不太方便。又扬起小手一抹擦去了,接着又道:“爷爷,您不知道。朵朵每次听到他们谈话,脑袋都胀得疼死了。所以我每次就闷着头不听,反正跟我没多大的关系。”
梁老头在一旁听着。果真,与自己猜想得一模一样。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他们的世界里是不允许自己搞得神魂颠倒,精疲力尽。
一老一小就这样坐在桌前聊着家常。梁老头拿出自己酒葫芦里珍藏的好酒,极其享受地浅呷了几口。水朵朵盯着梁老头那个宝葫芦,又望着他满脸通红,饮一口便啧啧舌,于是伸出自己的手指放在嘴里看着梁老头喝着。
终于水朵朵舔了舔手指。
终于水朵朵大胆地对梁老头开了腔。
“爷爷,爷爷呀,可不可以把您的葫芦借我抿一口啊!”水朵朵伸出食指,往梁老头的手中点了点。
“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只有老头子才喝酒的!”梁老头弯着手指,指了指水朵朵,又指了指自己。比较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拒绝。是啊,这小孩子怎么能喝酒呢,别上瘾,变成一个小酒鬼。那她阿爹阿娘不知道怎样找自己麻烦呢?
“爷爷,就让朵朵尝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就好了。”水朵朵越看越馋,对着一旁的梁老头又使用上了她水朵朵一贯耍赖的激将法,“爷爷,你呀。宝葫芦的好东西都不敢让别人喝,肯定是因为自己弄得东西不好。怕别人知道了笑话您吧!”
梁老头是个彻彻底底的老酒鬼,不仅好喝酒,而且酿酒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好。但见自己喜欢的女娃娃露出一种视如敝席的眼神,心里便格外地不是滋味。
“我梁老头酿的酒都不好喝了,那全天下就没有好喝的酒了!”
“爷爷,口说无凭。让朵朵尝尝,是不是全天下最好喝的酒?”
“给就给,拿着!”梁老头把酒葫芦扔将出去,不高兴地呶呶嘴。
梁老头虚荣心原本就很强,这又碰上被水朵朵于一旁使了个计,他就原形毕露地很严重。甚至他根本就疏忽了水朵朵是一个女孩子,怎么都不能评价他辛辛苦苦酿出来的酒,即便真就让她给喝了一大口,或者一葫芦。
“怎么样,味道如何?是否我梁老头酿造出来的酒是全天下最好喝的酒?”梁老头伸手接回葫芦,然后喜不自胜,自己也浅浅呷了几口,接着得意洋洋地问。
“爷爷,您是要听朵朵的实话?”水朵朵一脸坏笑的样子,但见梁老头默默点头,便嬉皮笑脸地垂头小声说,“话说爷爷的酒好辣呀,喝了一次,便不再想尝第二口。是不是全天下最好喝的酒呢,嗯,朵朵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啦,不是朵朵喜欢的好吃的!”
梁老头感觉自己的拐杖都裂了。果真,大人的世界不能摊上小孩子啊!
“哎,不对啊,我这老酒鬼怎么就中了你小娃娃的计呢?”梁老头忽地从刚刚的套子里回过神来,扭曲了一张老脸,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水朵朵道,“朵朵,以后可再不能没大没小了,竟然连我这个老头子都糊弄,可不是小孩子该干的事儿!”
水朵朵撅着嘴,不理会。心里想着:“连孩子都对付不了,这老爷爷可真没用!”
就这样,二人聊至深夜,便仰面睡去,第二日清早的时候。
“爷爷,朵朵必须回去了。师父兰姑他们肯定要担心我了。”水朵朵从凳子上跳下来,理了理褶皱的衣裙。
“师父?兰姑?”梁老头显然很吃惊,胡乱抓了抓自己的脑袋,问朵朵道。
“就是那时候你看病遇到的几人呗。”
“他们不是你阿爹阿娘阿姐么?”
“爷爷,至始至终只有你自己这样想!”梁老头一副懊悔羞愧的样子,对朵朵这句话陷入纠结的状态。
“我说,朵朵,你为什么不早提醒爷爷?”梁老头暗叫不好,当时出丑地也太厉害啦!也不知人家为怎样想。
“我提醒了好多次了呢。你都当做没听见的样子!”水朵朵沉下脸,“每次朵朵嘴里都说着师父,你当时难道一点儿都没感到奇怪吗?”
梁老头抓狂地杵着拐杖又走到了打铁处,烧红的烙铁开始蹦溅出一地星星点点的火花。
水朵朵转身欲走,忽又扭转头来,对着梁老头笑了笑,“其实,爷爷的酒不用朵朵品尝都是最好喝的。爷爷给朵朵讲的故事也是世界上最动人的!”
梁老头停下了敲击,看着水朵朵小小的背影,笑着的脸上沾满了点点的泪水。
水朵朵走出留一守医馆,回头一望。便加快脚速,西走,回了酒肆。
兰姑伤势渐好,阿妍正陪坐在酒肆底楼用餐。千面也坐在一桌上,正自闭目养神。水朵朵闯进来,也移步走过去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朵朵,你终于回来了!”望见她第一眼的是阿妍。而师父千面在闭目养神,兰姑则在一旁含情脉脉地关注着。
阿妍伸出手来握着水朵朵,很开心的样子。一回想起之前深夜赶走朵朵,不免尴尬难堪地垂头倒歉:“朵朵,那天晚上我……我不该撵你出去,是阿妍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呢。”
水朵朵记性差,不论好事坏事,都不往心里去。何况对着那样真诚的阿妍,她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反而是露着她的小虎牙咯吱咯吱地笑着,一切都像没有发生似的。
“师父,朵朵告诉那老爷爷说您不是我阿爹,兰姑也不是我阿娘了。”水朵撑着腮,得意地朝千面挤了一下眼睛,“但是换句话来说,朵朵也没给您丢脸。而且依朵朵的经验,老爷爷不像寻常人,像个威武的大将军!”
“朵朵,你是打算给师父我讲个笑话?”千面仍然抱臂,闭眼假寐地吐了这样一句话来。
“那爷爷应该是个好人,这是真的!”水朵朵猜想。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只看表面,朵朵。有的人说的是好话,也许他的心歹,有的人好说歹话,但他心机倒也不重。如果你仅凭相貌,仅凭言语,那么受伤到最后的可能是自己。”
“师父,您是不是心机太重啊?”水朵朵无奈地抢白道,“分明是你把这个世界看得太丑,却还是装作不得而知?”
“朵朵,师父的这心机你觉得,该如何呢?”千面一脸邪笑,将袖中的飞镖拿了出来,“好久都没有靶子了,朵朵,想不……想试一试?”
水朵朵吓着垂了头,将杯中热茶囫囵吞枣一般饮下去。
“师父,跟随我们那几个人呢?”水朵朵转过话题。
千面眼神有意地地往酒肆外扫去,弯唇笑着说:“也许还在巷子外守着。”
“啊,那他们不吃饭的吗?”水朵朵张大着嘴,一设身处地地联想到别人,再联想到自己大吃大喝的日子,就无限同情起肆外那几个守着物资的属下。
“若是轻易就能饿着,若是轻易就要喊天哭地,就不会是他培养出来的人了,更不会是师父处心积虑想要用地人了!”千面冷哼一声,望着坐在他们对面的几位客人,笑意越发变得浓重了。
“主公,何时启程,刚刚有飞鸽传书说,皇宫怕有大事发生?”兰姑问道。
“午后!”千面愣着看了兰姑一眼,随即笑着答道,“倘若不尽快如他们的意,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快点到达边塞,更不能快点回去了?”
阿妍顿了顿,兰姑不明地望着大笑的千面,水朵朵握着杯子也跟着大笑。
“朵朵,你……乐什么?”阿妍挠了挠头。
“师父呀,疑神疑鬼!”水朵朵作出结论道。
三人看着水朵朵,频频摇头……
也许到现在为止,就只有水朵朵不清楚自己师父千面的能力,就如朵朵阿娘曾经自掘坟墓一般……
但或许这也是朵朵活得最纯粹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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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见大齐沐家军
边塞之地,草木衰微。一方斜阳之下,尽是百里长沙。
号角声阵阵,列兵训练雄赳赳,气昂昂。庞大厚重的甲胄来回地在将士身上摩擦,他们个个挥汗如雨,却仍严肃军纪,不曾敛袖一抹。也许正是军令如山,谁都不敢违抗。
瞭望塔之处正直直地站着两名将士,中间有配着腰刀手拿长枪来回移动着两名将士。
而此时营帐之内,沐老将军沐天哲正坐于案几处,和在座的几位军士商榷用兵之策,桌上放着一张大齐山河形势图,一双皱巴干枯的老手一直在山河图中的山脊游动,座下十几双眼睛期待严谨地等待着。
沐老将军身旁四个男子相貌出众,也穿着柳叶青铜甲,规规矩矩地立在身旁。
左侧第一位男子是沐府次子沐天承,年二十九岁,明目之上一弯眉,继承了沐老将军之风,极具成熟稳重气质。左侧第二位立着的是老三沐天烨,一副弱不禁风儒雅风范,武功虽不济,却学富五车,是沐老将军麾下最得力的军师。右侧立着的是老四沐天齐,年刚满二十岁,骨子里透露着一股少年阳刚之气,许是刚刚脱去了孩子的稚嫩。右侧站着浑身不自在地便是老五沐天惹。年十五岁,容颜乖呢,却稚气未脱,爱惹事生非。整日在外拿将军之子的身份命令将士与自己打闹摔跤,是沐家最调皮捣蛋的一个。
营外一将士急匆匆地进入帐中禀报,坐在案几旁的沐老将军捋了捋自己嘴下白色胡须,沉思道:他来做什么?接着扬手站起,亲自前去迎接,十几个副将全体出动,随沐天哲出去。
此时,千面兰姑等人已站在塞外等候。阿妍随在兰姑一侧,唯独水朵朵站在马儿身上,摇摇晃晃地走到马儿颈,又摇摇晃晃地走到马儿身,最后直接滑下马来,仰头摔在沐老将军沐天哲的跟前。
水朵朵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呀,最后直接定在沐天哲的胡须上,又呆呆地瞅了瞅身后十几个抿唇轻笑的几人,接着望着身后一本正经冷眸直瞪的师父千面,这才踉踉跄跄地迅速翻身爬起来藏在阿妍的身后,用袖子捂住眼睛,一会儿睁开瞄了瞄对面的几人。
“千面大人到访,沐老有失远迎!”沐天哲伸手让出一条路,作出有请的姿势。
“沐老将军严重了,一家为国效力,真是我们大齐之福。今次前来,是奉圣上之意,前来探望,特送皇上对老将军的为国效劳的赏赐!”千面拱手作揖,派身后五人将箱子送进军营。再大步走在前面,随沐老将军回了主军营帐。
“不知千面大人不辞辛苦来我边塞,究竟所为何事啊?”沐老将军看座,并未千面斟了一杯热茶。
“皇后娘娘对沐老将军牵肠挂肚,很是想念,日渐消瘦,圣上不忍心,特命千面前来看望。”千面喝了口茶,举止大方地答道。
沐老将军听后,深感欣慰,想起自己的女婿是这做于龙座之人,想来苦苦拼命保江山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是一家人。说着命令下去,收罗好酒好菜。要与千面大人欢畅共饮。
接着沐老将军为几人准备了暂住营帐。
“不知皇后娘娘可好?”沐老将军关心女儿凤凰,又暗自问道。接着又觉得有失礼仪,再次补了一句:“不知圣上龙体是否无恙?”
“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很康健,望老将军放心。”千面笑道,递上皇上亲笔家书一封,转给沐老将军。
沐天哲双手接过,郑重过目,喜笑颜开。其实那封家书不过将齐鄢立做太子一事,以及沐大家族升官进爵之事轻描淡写了一番。
千面等人告辞,出主军营帐,携兰姑回去休息。老大沐天承对着沐天哲笑道:“爹,没想到千面大人连夫人孩子都带在身边,别说,真是顾家得很!”
“胡说八道!”沐老将军冷颜呵斥,“千面大人一身潇洒自在,绝不为半分红尘俗事所累。想他身旁女子不过是一女婢而已。那两孩子也许是千面大人仁慈救下的孤女吧!”
“爹怎会如此清楚?难道真如你所说,可天承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刚刚那女子,我细心观察,一颦一笑都在千面大人的举止之上。”
“当年爹本想将你皇姐赐予千面大人作妻,结果被一口否决。圣上说他从不愿被情爱所困。起初爹还不信,以为是所谓的借口,后来派人打听,才知千真万确,毫无假言。”沐天哲话起当年事,又大笑两声,“这没答应也甚好,不然凤凰又怎能成为皇后,统领后宫,作后宫之主。千面大人出众,被女子仰慕实乃正常,没有什么好奇的?”
“不过,爹。皇姐不是也传家书,说她被圣上冷落嘛,你可知此次千面到边塞来,也许不是所谓的体恤,而是察看,或者监督?”沐天承担忧道,“如若是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圣上的眼中钉,骨中刺?”
“哎,说起这事,也怪我糊涂。明知圣上不过是想拉拢我们,才勉为其难地娶凤凰,我却一时贪心,这才葬送了凤凰一生。承儿啊,你可知当年的女中诸葛,大齐公主?”沐天哲兀自坐下,看着沐天承道,“当年先皇都说她嫁给了楚国三公子最后为国而死。其实这确是假话。不然圣上当年被围困,为何突然杀出个程咬金?而且那模样竟和与去楚和亲的公主一模一样。虽然大家都传当年二皇子娶了那位名叫月姬的舞姬。可是我看那女子的神目和圣上的关系却不是常人能够看明白的。”
沐天承想了想,也笑着分析道:“所以爹怀疑当年的二皇子,如今的圣上对自己的妹妹用情至深,所以来了个李代桃僵,让百姓,朝中大臣误以为是真公主嫁到了楚邑?”
沐天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也许承儿分析地不错。当年你皇姐见到那名叫月姬的女子时,感受到的却是不同寻常的气质。按道理来讲,无论如何,一个出身烟花柳巷的女子,竟然领兵打仗毫不逊色,这点不得不让众人怀疑。所以你皇姐当时对那女子是大齐公主的身份毋庸置疑。想来这也是为什么你皇姐至今不受宠的原因!”
沐天哲仰头叹息道:凤凰,爹对不起你呀!接着便渗出晶莹剔透的泪珠来,滴落在大齐山河图上,照得那图上一处山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可见。
营帐之外,齐天惹又在逼着将士和他摔跤了。水朵朵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苦思冥想。这些人可真奇怪,把人摔来摔去有意思吗?都不怕闪了腰,摔断了骨头?
阿妍坐在一旁,倒是看得很起劲儿。身为大漠儿女,摔跤是他们最喜欢的游戏,输赢便成为他们最大的乐趣。不论男女老少,对摔跤不敢兴趣的,那简直不存在。
在他们大漠里有一句话,摔跤要的是输赢,摔跤要的是乐趣。所以阿妍摔跤的功夫最厉害,只是水朵朵不清楚而已。
“啊啊啊……,天哪,那个将士被摔了五次了,不行,再这么下去,可要摔坏了的,几天可能都不会好的。”水朵朵拼命地喊,拼命地叫,拼命地担忧。可是她再洪亮的声音对于浩淼的边塞来说,真真是百无一用。
无奈,水朵朵蹲下,死死扯着阿妍的衣裳说:“阿妍阿妍,你也帮忙叫一下好不好,那个将士现在已经被摔了十次了,肯定会摔死的,你就大发慈悲嚷一嚷,吼一吼。让他们快停下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