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溪微笑:“分内之事。”
酒如紧紧地抱着夏婴不肯撒手,从晏溪的角度看,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姑娘在使劲儿地往一个男子身上爬一般,顿时有些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吸引力竟然比不上她的五哥。
夏婴眼风里瞧见晏溪有些古怪的神色,也有些无奈,拍了拍酒如的脑袋:“你看你,一回来就丢人。”
酒如在夏婴怀里蹭了蹭,瞟了一眼晏溪,撇了撇嘴,然后扭过头,道:“不理他。”
晏溪:“……”
夏婴:“……”
晏溪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姑娘,脸上的表情甚是无奈,朝着夏婴摊了摊手,后者亦咂了咂嘴,也任由酒如抱着。道:“罢了,她就是这样的怪脾气,回了家就耍性子,都无法无天了。”
晏溪点头表示赞同。
酒如蹭了一会儿,终于愿意松开,拉着夏婴坐到桌边,拆掉满头的珠翠发簪,随手扔在桌上,扭了扭脖子,趴下来,道:“重死了……”
晏溪也坐下来,笑着摇了摇头。
夏婴倒了三杯茶水,一杯放在晏溪面前,一杯放在酒如面前道:“我还说你今日怎么穿得这么体面,原来是夫君督促的。先前我还担心你随意穿着便装就来了,在那么多人面前折损了我赵姜两国的面子,那我可得将你吊起来抽一顿。”
酒如看了一眼晏溪,再看了一眼才见面不久便开始教训人的哥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甚是没形象地咬住瓷杯的边缘,慢慢地喝了一小口茶,然后继续趴下来,显然已是累极了。
夏婴见她这个样子,简直是原形毕露,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晏溪道:“这丫头在你那儿也是这样的么?被人瞧见了多不好。真不知道那所谓‘第一公主’的名号是怎么传出去的,一点礼数都没有,净是丢人。”说着转向酒如,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你现在可是如珺夫人,再来以前那一套可不行,世子夫人就要有世子夫人的样子,你这样成什么体统。”
酒如皱着鼻子瞅了夏婴一眼,道:“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丈夫,整天将体统挂在嘴边,嫂子才每天板着个脸,时时刻刻端起一副累人的架子来,活得多不痛快。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竟然教训起我来了,你出去这大半年,胆子倒是愈发的大了。”夏婴抽了抽嘴角,看向晏溪,“这丫头在你那儿也这么没大没小?指不定就是你将她宠坏了,以后可不能事事都由着她。你看她现在,简直不像话。”
酒如吐了吐舌头。
晏溪瞧了她一眼,笑道:“五哥说的是,等回去了,一定好好管教。”
听着晏溪那一口“五哥”叫得极其自然顺溜,酒如撇了撇嘴,心道这人还没见面多久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嘴里哼了一声,道:“你们男人,就知道教训人。”
夏婴被晏溪叫了一声“五哥”,觉得颇为受用,看了酒如一眼,道:“横竖你这几日都在宫里,没别的去处,我不如遣几个得力的嬷嬷来好好教教你,省得出去之后丢了我们家的脸面。”
酒如道:“我现在是赵国的世子夫人,才不要嬷嬷教。”
夏婴道:“唔,既然你如此不听劝,那今夜晚膳中那一道酒酿栗子糕便撤了去罢,横竖你嫂子也极喜欢这个味道,我还是带回给你嫂子吃,一整日没陪她,我倒是有些内疚。”
酒如垮下脸,憋了又憋,然后语气颇为凶狠地吐出一句:“那、那你今日就不要回去了!”
夏婴:“……”老天,我怎么有个这样的妹妹……
晏溪:“……”看来今日阿酒的状态,似乎不太适合与人交流啊……
磨叽了一会儿,门口有轻轻的叩门声,夏婴道了一句“进来”,于是一名侍女推开房门走进来,手上端着一盘点心,对着三人福了福身,道:“世子吩咐的点心已经做好了,膳房说刚做好的味道最是可口,奴婢便将糕点端了来。”
夏婴点点头:“放下吧。”
那侍女将糕点搁在了桌上,福了一福身,方欲退去,便听得一声低唤:
“……明珏?”
被称作是明珏的侍女抬起头来,看向酒如,面上有些喜意地道:“难为如珺夫人还记得奴婢,奴婢正是明珏。”
酒如问道:“你侍奉我也有两三年了,我自然记得你。你现今仍在这潇湘居当差?”
明珏低着头回答道:“承蒙夫人挂念,应世子的吩咐,昔日在潇湘居侍奉夫人的奴才们,眼下皆仍在潇湘居当差。”
酒如点点头,道:“辛苦你们了,下去罢。”
明珏行了礼:“奴婢告退。”然后退出了房门。
“你走了之后,潇湘居一直无主,但总要有人打理,我便让下人们都留在这里了。”夏婴将那一盘点心挪到酒如面前,笑道,“你的酒酿栗子糕,知道你嘴馋得紧,我便让厨房提前送来了。”
酒如眼睛霎时间亮了好几倍,探过脑袋去,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然后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表情,迅速将手上剩下的一半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太好吃了……这么久没有吃到酒酿栗子糕,我觉得我简直要折寿了。”
夏婴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晏溪见她顿时半点风度都没有了,不由得失笑:“嘴怎么馋成这样,就像是我这么久在吃食上一直亏待了你一般。”
酒如咽下嘴里的糕点,拿起一块递到晏溪的嘴边:“你尝尝啊,这可是你们赵国没有的,真的很好吃。”
晏溪张嘴咬下去,品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嗯,是不错。”
酒如扬起下巴得意地笑了一声。
夏婴见他们二人之间亲密的举动,下意识地笑了笑,道:“你们在郢都的这些日子,就在这潇湘居住下,一切生活所需我皆会让人送来。今日你们刚到,路上走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一晚,一切事情放到明天再说。”说着站起身来,“看到你们这样,我也很是欣慰。今日我便先告辞了,你们好好休息。”
酒如也跟着站起身来,拉住夏婴的袖子,有些不舍:“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嫂子天天都能见到你,我却这么久才见你一次,你还不要多陪我一会儿,真不是个好哥哥。”
夏婴笑了笑,道:“如今不比以往,我眼下是姜国世子,代表的不仅仅是我的个人感情,不能在这儿待得太久,否则会有人说闲话的。乖,你不是有人陪着么,我看啊,有妹夫陪着你,可比我管用多了。”
酒如抿了抿唇,道:“那好吧,明日你再来。”
“好。”
“我送你到门口。”
“好。”
于是酒如和晏溪便一直送了夏婴至潇湘居的门口,才放他走了。
晏溪看了一眼有些低落的酒如,心中微微一动,道:“秋日易着凉,别在此处吹风了,回去罢。”
酒如唔了一唔,转过身,拉住晏溪的袖子:“回去罢。”
晏溪微微一笑,牵着她往宫室之中走去。
今日,他看见身边这个小姑娘如此依赖一个人,似乎是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这才恍然意识到,这八年来,他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得太久了。
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要愈发加倍地对她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爱她,才能让她从他身上得到最大的安全感,让他成为她生命中最能够依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夏婴果然是一个好哥哥!
哥哥立志要做一个好妹控,辣么暖心暖肺!
明天就是中秋假期了,提前祝大家月饼节快乐!
明天作者君依旧加更,请用乃们的热情来温暖俺!
☆、姜国王宫
南方的水土相较更为养人,因此姜国的姑娘皆出落得很是水灵,但普遍不如北方的女子身量高。酒如在自己的家乡充分地找到了归属感,理直气壮地表示,他们姜国王室的公主们大多数都和她这个身高差不太多的,她之所以会比瑾娘矮小半个头决计是因为遗传的缘故,同她自己则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虽然之前已经吃过了玲珑给出的做法做出的酒酿栗子糕,但玲珑到底只是个婢女,而并非王宫中的专职大厨,所以手艺与姜王宫中的水平有些差距,再加上赵国原本并没有这样一道点心,比不得姜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传统手艺,那口味自然就差了去。
现今重回姜王宫,酒如再一次品尝到了梦寐以求的美味,心头雀跃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愧疚,想到远在赵国封州和肖沛在一起的小白竟然无此口福,只能默默地叹息,选择了身边最近的晏溪作为分享的对象,不仅自己吃,还要赖着晏溪陪她一起吃。
后者原本便不嗜甜,被酒如硬赖着多吃了几块之后,觉得再好的美味也消受不起,被逼无奈让下人将糕点盘子收走,为此还被酒如幽怨地盯了很久,一直碎碎念不厌其烦地试图说服晏溪让人将糕点拿进来。
晏溪原本一直忍着她,但他实在低估了此人对于酒酿栗子糕的执着,所以一直到上了床掀开被子准备就寝之时,酒如一面爬进床里侧,一面小声地说了一句“早知如此我就算被嫂子嫌弃也要和哥哥一起住,哥哥才不会这样欺负我”之后,晏溪就算有再好的耐心也被消磨光了,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发出一声脆响,嘴里冷然威胁道:“如果再说,我们明日便回封州。”酒如受到威胁很是委屈,抱着被子滚到床角去睡了。晏溪看了她几眼,终于无奈,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捞过来安分地睡到枕头上,哄了好半晌,终于令她从裹成一个茧的被子里爬出来,抱着他的手臂睡下了。
不知是多日赶路果真已经累极,还是回到了姜王宫见到了哥哥,找回了原本埋藏在心底的一份安全感,这一夜,酒如睡得很熟,以至于抱着晏溪手臂的最初姿势一直都没有变化过,就着窗外透射进来的淡淡月光,晏溪偏着头,能看见酒如枕在他旁边的安稳睡颜,小姑娘半边脸埋在阴影之中,半边脸被月光照着,肌肤莹白如瓷,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偶尔咂咂嘴,简直就像是在梦里也在吃酒酿栗子糕一样,他笑了笑,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也任由她抱着,慢慢地睡去了。
翌日上午,夏婴来潇湘居敲了门。
按照王宫的作息,原本卯时末便应当起床并且洗漱完毕,酒如在姜王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种习惯早已养成,只要到了点,不需要人进门来唤便自个儿醒了,这个习惯根深蒂固,一直到现在也没变。但这一日早晨却迟迟不醒。夏婴原本亦是一大早便到了潇湘居,但听下人说房里还没动静,便吩咐不必去吵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自己坐在外面等着,这一等便是整整一个时辰。
而房中,晏溪其实早已醒了过来,原本以为酒如能按时睡醒,但过了卯时也不见她有任何动静,仍旧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很是香甜,又怕自己若是挪动了身子会弄醒她,便继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就这么直到辰时末,酒如才动了动脑袋,蹭了蹭晏溪的胳膊,悠悠转醒。以至于当晏溪拉着酒如从房里出来恰巧碰上来敲门的夏婴之时,后者的面色古怪,目光带着点不明意味在他们二人之间扫来扫去,然后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问候了几句,然后让他们去用早膳了。
“我们先去看看你的几位兄弟姊妹。”夏婴带着酒如和晏溪往园林的方向走去,一面对着酒如提点道,“如今你与他们的身份已是不同,你虽是我姜国王室的九公主,但如今已是赵国未来的王后,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待会儿见了他们,切记谨言慎行,纵然是从前有过过节,或是有人言辞不逊,也万万不可起无谓的争端。”
“嗯,嗯,知道了。”今日拆了满头的珠翠,换上了寻常的宫装,又睡了一晚好觉,酒如心情很是舒爽,对于夏婴止不住的啰嗦也没有反驳,只是半真半假地敷衍回应,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见兄弟姊妹?”酒如微讶,“今日不是应该先去见父王么?”
夏婴沉默了一瞬,脚下步伐略微加快,声音有些微难以察觉的低沉:“你们的行程我来安排,把这些琐事先了了,待会儿再去见父王。”
酒如皱了皱眉,见夏婴明显不愿意再多说的模样,只要按捺下心中的疑问,与晏溪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园中,人来得很齐。姜王有十二位儿女,除却被流放的大公子和牵涉进大公子一案的三公子不在,其余人皆是到场。
酒如从前在宫中,出于明哲保身的性情,与旁人的交际并不多,除了夏婴,便是与二公主和十二公子最为亲近。二公主的母妃很是得宠,嫉妒之心却并不强,常常关照酒如,也令二公主与她在一起玩耍,因此这次回宫,最能与酒如说得上话的便是她。十二公子与二公主乃是一母同出,眼下还是个六岁的小娃娃,总角的年纪很是可爱,从前常常跟着二公主一块儿到潇湘居找酒如,一来二去的便也熟悉了。这小娃娃人小鬼大,无视所有有能耐的兄长,以晏溪为自己心目中的奋斗目标,此番回来,那小不点竟还记得酒如在走之前答应以后给他带晏溪的画像,这画像酒如自然是早就忘在脑后了,但此时晏溪本人便在此处,小不点欢呼一声就蹦到晏溪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喜滋滋地不肯撒手,还不忘老气横秋地指责酒如言而无信。
至于其他兄弟姐妹,从前与酒如只能算是住在同一座王宫中的普通路人,实际生活之中却并无太多交集,有的甚至关系不太好,但眼下夏婴得势,酒如又身份不同于往昔,却并无人敢造次。
大公子与三公子倒台,眼下王室公子之中,比夏婴年长的便只有四公子夏丘,但这个夏丘寄情于山水之间,自小便对家国政事没有兴趣,于是仅有几名略年轻的公子们凑到晏溪的身边问好,谈话之中偶尔有意无意地涉及当下时局,却皆被晏溪巧妙地挡了回去。
酒如心中记挂着夏婴之前说的待会儿见父王,总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心中便一直吊着,渐渐地便觉得身边这些人有些无聊,便给晏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同众人告辞,随夏婴去往姜王的寝宫。
“哥哥,究竟怎么了?”酒如跟在步履略显急促的夏婴身后,心中的担忧更甚。
夏婴走在石子路上,听见身后酒如的问话,脚步渐渐地缓下来,最终在原地站定,转过身,看了一眼酒如身旁始终表现得很妥帖的晏溪,后者眼中也显示出疑问之色。夏婴剑眉微微皱起,看着酒如,语声低沉——
“父王,病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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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岁一枯荣
酒如的手霎时一抖,震惊得不能言语,望向晏溪,后者面上竟也是一副略显得惊讶的神情,如此重大的消息,竟然隐瞒得如此深,连晏溪都半点不曾知晓。
“此话当真?”酒如上前一步拉住夏婴的袖子,眼眸中满是担忧。
夏婴点点头,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我们幼时,父王便得过一场大病,险些回天乏术,虽然最后在命悬一线时救了回来,但到底没能清除病根。况且这些年操劳国事,分外劳心劳力,虽说用了不少大补的药材,却总归是没能好好地休养,身体越来越吃不消。你走了之后,有一日父王忽然吐血昏倒,自此大病至今,所有太医皆束手无策,只能暂时以珍惜药材吊着一口气,这几日父王甚至有时会神志不清,连我都不认得。”夏婴叹了口气,面容有些苦涩,“太医们说,父王年迈体虚,当年能熬过那一场大病已是耗尽了心血,此番恐怕是在劫难逃,我已经暗中吩咐人准备后事。幸好你能够及时回来,或许这便是你见父王的最后一面。”
酒如咬了咬唇,大约明白了为何父王和夏婴要在此时死守着这个消息,而现在让晏溪知晓亦是迫不得已。
“那……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到父王?”
夏婴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