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如觉得,尹千寻那种眼神极致地体现出了身为一个物种对另一个物种是否会晕船这个问题的疑惑,在这个时候她有必要解释一下:“它看上去是晕船了,其实可能不是。”
晏成蹊凉凉地瞟了她一眼。
酒如装作没看到,依旧认为必须给小白挽回一点面子,继续道:“它只是想吃烧鸡。”
小白以一种极为难以描述的声音呜咽了一声,费尽全身力气从糕点旁边挪远了一些。
事实胜于雄辩……酒如定了定神,诚恳地道:“好吧看来它确实是晕船。”
晏成蹊轻笑了一声。
“夏姑娘真是……”尹千寻微微一顿,没说下去,转而换了一个话题,“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一条白眉蝮蛇在外行走,不会觉得不方便么?”
“还好,它很乖的。”酒如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只要有烧鸡和糕点,它可以不要包括智商和节操在内的任何东西。”
小白有气无力地“咝”了一声。
尹千寻颔首,转而看向晏成蹊:“听说,晏兄同夏姑娘是在商洛认识的。”
酒如回忆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又愤愤然道:“在方家的时候,就是他搞得我摔跤的。”
晏成蹊挑眉表示不赞同:“是你自己要摔的。”
酒如再回想了一下和晏成蹊初次见面的情景:“谁知道你会真的放手啊。”
“所以,还是你太笨的原因。不过——”晏成蹊顿了一顿,望着酒如的目光温润清和,“以后,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作者君抽风提前更咩哈哈~
公子乃在男配面前这么大喇喇地说情话真的好么【捂脸】
看到晏溪现在这么嚣张,俺几乎能想象他以后会被尹千寻踩成什么焦头烂额的样子了嘿嘿嘿【捂嘴淫笑】
☆、你们俩斗嘴皮,当我不存在么
窗户开得很透彻,船舱里有微风。
尹千寻低低地咳了一声。
酒如有些尴尬的同时,心中有几丝莫名的欢喜。他说他不会再放开她。这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晏成蹊若无其事地搁下扇子,帮酒如把披风解开,然后递给走上前来的侍从:“船舱里暖和得很,不必再穿着这个了。”
“……嗯。”她怎么就觉得今天的晏成蹊有点奇怪呢。
尹千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随口问了一句:“听说夏姑娘是做古董生意的?”
酒如干笑了一声,道:“是,原本是和师兄一同从雁荡山山谷里出来做生意,但前段时间,师兄说要回谷中照……咳,打扫一下屋子,还说我跟着他碍事,所以我就同他一块儿出来玩了。”说着瞥了一眼晏成蹊。
“呵,夏姑娘孤身一人在外做生意,相识一场,晏兄当然不放心。”尹千寻微微一笑,搁下茶盏,黑眸中神色莫辨,道,“才貌双全的女子,总是让男人牵肠挂肚。”
听了这句话,酒如很想问:我们才认识一天不到,你哪里看出我才貌双全了……然则,尹千寻这话虽说有些孟浪,但也许是气质使然,却并没有让酒如感到不舒服,但是……
“尹兄这话是什么意思,依我看,你同阿酒并没有那么相熟。”晏成蹊开口,面上仍旧是风淡云轻地笑着,眼中却叫人瞧出一点冷意来,“若是阿酒的那位师兄在,想来也不希望看见有男子对自己师妹这般无礼。”
不希望看见别人说这种话的明明是你吧……酒如心想。但她决计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干干地笑。
碰了个钉子,尹千寻丝毫没有愧意,只是另沏了两盏茶,分别搁在酒如和晏成蹊的面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夏姑娘与我虽然相识不久,却很占眼缘,仿佛很早以前便认识一般,想来是注定的一段缘分。”水色薄唇微弯,“晏兄何必如此维护。”
看来,这么多年没见,尹千寻不仅依旧伶牙俐齿,而且连皮厚度见长啊。
酒如默默地喝茶不说话。
“不是维护。”晏成蹊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只是在乎。”
尹千寻顿了顿,一直神情清淡的眼眸微微眯起,一缕暗沉之色一闪而过。
酒如喝茶的动作一顿,端着茶杯的手一歪,险些将茶水泼出来。
“晏兄,你可是有妻子的人。”尹千寻眸色莫辨,“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就不怕有些什么风言风语?”
晏成蹊一笑:“我没有。”
尹千寻神色微冷。
晏成蹊似乎很是欣赏看见尹千寻露出那般神色,望了酒如一眼,那眸中蕴藏着她暂时还看不甚懂的神色,然后再转向尹千寻,笑意更深:“我的夫人会是谁,或者说,我的夫人原本是谁,你会不清楚?”
船舱内一阵沉默。
然后——
“哼。”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淡淡冷哼,船舱内的气氛仿佛凝固在冰点。
酒如看着那两个人明明聊得好好的却又忽然剑拔弩张起来的氛围,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什么没有妻子,晏成蹊不是已经娶了那个假的夏九如么,还是说他只是在她自己的面前掩饰自己是晏溪的身份才这样说?后面又讲自己的夫人尹千寻再清楚不过,这分明是自相矛盾么。尹千寻那一脸冷然的模样又是什么意思,简直像是小时候那种被晏成蹊诈了棋一样的神色,而晏成蹊也不见得有多舒坦,这两个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话怎么就说得那么让人炸毛啊。
都说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难道……男人也有?
酒如觉得,这两个人哪里是相看两生厌啊,简直是八字相克,不对,根本是她和这两个人八字相克,早知道出门前翻一翻黄历,今天绝对不适宜出行。
然而,酒如不知道的是,晏成蹊和尹千寻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心情都不会比她好。
如此费尽心思才形成的计划,竟然百密一疏……尹千寻望着晏成蹊的目光冷得不能再冷。他一手设下的局,就等着赵国和姜国翻脸,却没想到,晏溪竟然在第一时间识破了他的计策,反将一军,险些让他的计划彻底崩盘。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晏成蹊懒洋洋地坐在竹席上,望着尹千寻的目光却犹如隐隐含着冰霜利刃一般,你为的,究竟是挑起诸国战争,还是为了……
晏成蹊的目光飘向一旁不明就里的酒如。
尹千寻的手指慢慢地抚上白瓷杯身,轻柔地摩挲着。晏成蹊重新摇起了折扇。
气氛陡然一松。
酒如便是再迟钝,也能从尹千寻重回面上的笑意和晏成蹊放松的目光中感受到气氛的转变,愈发肯定这两个男人着了魔风。
“看来,在赵国境内,我果然不适合做这个‘地主’。”尹千寻缓缓道,“彬水乃是个富庶旷达的好地方,能得此地,实乃赵国之幸。”
“承蒙谬赞。在赵国境内,如彬水这般风土绝妙的地方,并不在少数,来日方长,若是尹兄有闲,在下不妨带你饱览我赵国大好河山。”晏成蹊道。
“只怕晏兄政务繁忙,没那个空闲来陪我这个闲散士人。”尹千寻端起茶盏,道,“何况还有个小姑娘要带在身边,时时刻刻得费心思陪着,哪里还能将旁人看到眼里。”
无缘无故被点到名的酒如无辜地往旁边蹭了蹭,你们讲话为什么三言两语就要扯到我身上啊。
“无妨。”晏成蹊笑瞥了一眼极不自在的酒如,四两拨千斤,“政事眼下还落不到我的头上。我倒是很愿意花时间同尹兄纹称几局。”
你干脆说你愿意同他过几个大招不就行了么……酒如默默地再往旁边挪了一挪。
“如此,甚好。”尹千寻微笑,端起茶盏,如酒杯一样,和晏成蹊同样端起的茶盏,在半空中,“叮”地碰了一下,然后,一同饮尽。
酒如:“……”啧啧,这笑的,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你们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同袍情深呢。
船舱一端的两名女子倒是完全没有受到这二人唇枪舌剑的影响,不过酒如觉得她们是根本没听出来,丝竹之声依旧动听悦耳,画舫缓缓行游在河面上,两侧河水涛涛流淌。酒如坐在窗边,将窗沿再支得高一些,能够将外面看得更清楚。
晏成蹊和尹千寻终于消停了一些,也许是之前唇枪舌剑说得口干舌燥,安安静静喝了半盏茶。
酒如趴在窗框上,下面不远处船艄边便是滔滔滚滚的河水。小白软软地蹭到她的肩膀上,酒如知道这小家伙晕船晕得狠了,否则从来不会这么黏着她,于是也用脸颊蹭了蹭它那三角形的脑袋,聊表安慰。
就在她侧过头去蹭小白的那一瞬间,眼风里似乎扫到船下的江水里……
那是……
酒如揉揉眼睛,凑过去再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眉头微蹙,大抵是看错了罢。
这时,尹千寻道:“一直待在画舫里也没甚意思,不如去前面甲板上看看风景罢。”
晏成蹊颔首,然后转向趴在窗框上的酒如:“出去么?”
酒如指了指已经去了半条命的小白,无奈道:“我还是陪它在里面休息一会儿罢。”
晏成蹊站起身来,道:“那你自己照看着,我出去一会儿。”
酒如点头:“去吧去吧。”
于是晏成蹊便同尹千寻出了舱。
船头风大,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晏成蹊手中握着折扇,望着远处宽阔的河面和平原,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尹千寻立在他身侧大约一尺半的地方,勾起唇角一笑,桃花眼中再也不掩饰算计:“ 我原本只是看你大哥没什么本事,想帮他一把,如今看来,却是烂泥扶不上墙。正巧,你又遇见了夏九如,让我不得不改变了原定的计划。”
“你若是敢对阿酒下手,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晏成蹊道,“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有胆识有谋略,身后还有一个夏婴,和我。”
“呵,我不知你对夏婴是哪里来的信心。”尹千寻淡淡地哼了一声,“是那个傻丫头给你灌输的么。你可别忘了,夏婴就算再疼妹妹,也是个心狠手辣,能手刃王弟的角色。”
“哦?那你最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晏成蹊注视着他,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唇角带笑,却目光如刀,“你眼下做的事,没有一件是我能容忍的。”
“巧了。”尹千寻勾起薄唇一笑,“我正想看看,你能阻我到什么地步。”
江水滔滔,甲板上一阵冷然的沉默。
陡然,船身剧烈地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晏成蹊稳住身形,目光一利,船下水中的黑影一闪,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尹千寻同样面沉如水,船身只晃动一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船舱中陡然传出尖叫和桌子翻倒碎裂的声音。
晏成蹊握扇的手一紧,飞速掠进船舱。
“——阿酒!”
作者有话要说:俺发现晚上八点发文好像总是跳不出新章,俺又无法每次都及时把链接放在微博上,所以提前更新试试看会不会有那种情况,为日更的俺点赞!
☆、深居俯夹城,惜春去夏犹清
晏成蹊猛地掀开帘帐闯进船舱,映入眼帘的是三名凭空冒出来的手持刀剑的蒙面黑衣人,那两名歌女已经被割断了喉咙,酒如靠在舱角,手里持着一张被劈烂的桌子,在黑衣人的逼迫下不断地往后退,以破碎的桌子和那锋利的长刀抗衡,脚边还躺着一个黑衣人的尸体,那人面色青紫,脖颈上有两个细小的血洞,是被小白咬死的,不远处小白正与另一个黑衣人纠缠,用身体紧紧地缠住那人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折扇倏地从手中飞出,“叮”的一声挡开那就要落在酒如身上的染血的长刀,在空中顺势飞转一圈,回旋时直接割断了黑衣人的脖子。
晏成蹊飞快掠至酒如身边,搂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出事了怎么不吭声?”
他当然听得出,方才那几声尖叫根本不是酒如的,而是那两个歌女惊恐之间发出的求救声。
尹千寻随后进来,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冷光一闪,剑锋刺进剩下那个黑衣人的胸膛,一脚将他踢出船舱,撞碎了窗户,跌进涛滚的子虚河里。
小白软趴趴地伏在了地上。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船舱里,气氛简直差到极点。
晏成蹊抱着酒如,见她脸色有点发白,那沉沉的怒气逐渐消弭,他皱了皱眉:“怎么了?是被吓着了……”话音一顿。
他绝对不会感觉错,手上这种粘稠温热的感觉是……
触目之间,手心粘稠的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晏成蹊的手第一次有些发抖。
背后剧烈如灼烧一般的疼痛让酒如整张脸都有些发白,她轻轻抽了一口气,用一只手揪住晏成蹊的袖子,微微颤抖着:“哎,你轻一点,别碰。”
晏成蹊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将她轻柔地抱起来,眼中仿佛有风暴酝酿,声音却无比低沉温柔:“不怕,我在。”
酒如痛得嘴唇发白,在晏成蹊怀里慢慢地点了点头。
小白尽管晕船得厉害,却仍旧挪到酒如的脚边,蹭了蹭她的小腿表示担忧。
尹千寻眼睛忽然眯起:“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船,在往下沉?”
晏成蹊一顿。
尹千寻往船外一看,果然吃水线在不断地上升。
船行至江心,进退不得,酒如又受了伤,决计不能沾水。
“你看着她。”尹千寻道,“我去放备用的小舟。”
晏成蹊抱着酒如,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的嘴唇,眼中黑色浓郁翻腾。
陡然间,船身又开始剧烈地翻动起来。画舫周围水花飞溅,混乱的水花之中,如利箭一般飞射出数个黑色的身影,飞速窜入船舱之内。刀光纷闪。
晏成蹊脸色一沉,冷冷扫过周围:“好胆色,敢在我手上动人。”往日里看上去风雅闲情的折扇,在此刻竟迸发出森寒的冷光,如刀剑一般锋利割断黑衣人的喉咙,鲜血飞溅。怀中抱着酒如,男子的行动却完全没有受制约,单手格开一柄长刀,折扇一转挑断黑衣人的手腕,转身间单腿将偷袭者踢出船舱落入水中,手肘击中一人胸膛,掌风拍去,黑衣人口吐鲜血立即毙命。船舱内血色四溅,刀光森寒。
垂眸望见酒如额头上冷汗不断地往外冒,晏成蹊一面和剩下的黑衣人交手,一面连商量好的化名都不用,冷声喝道:“尹千寻!”
在画舫外的尹千寻眉目冷然,一面刺入一名黑衣人的胸膛,将其踢下水,一面将小舟上的绳索斩断,道:“快上船!”
晏成蹊抱着酒如,脚边小白绊住了一个追上来拔刀欲砍的黑衣人,两人一蛇迅速在尹千寻的掩护下上了小舟,尹千寻用船桨将小舟和画舫迅速推开,一名黑衣人竟然从甲板上跃至船上,小舟剧烈地晃动起来,晏成蹊眉眼锋利森然,手中折扇狠狠一扇,强劲的内力直直冲向那黑衣人的胸膛,他顺势将酒如放在小舟中靠着,转身手肘一格,击中黑衣人的胸膛,骨骼碎裂的声音喀啦响起,那黑衣人的眼中呈现出狰狞的痛苦之色,几乎没有能力反抗,便被晏成蹊远远踢飞,顺势撞翻了其后赶上来的两名黑衣人。
河水中再无黑影浮动,远处的画舫逐渐沉没,小舟终于平静了下来。
晏成蹊收起折扇,连忙将酒如托起来,以免压着她背后的伤口。
紫色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酒如脑门上冷汗涔涔,晏成蹊手微微颤抖,将她的双臂搁在自己的脖颈上,让她整个上半身都靠在自己怀里,刺啦一声,直接撕开酒如背后的衣衫。
女子细腻白皙的左肩背上,一道深深的刀伤正流渗着鲜血,染红了整片肌肤,触目惊心。
晏成蹊手指轻颤,触上那伤口的边缘,沾上了渗出的血。
好深。
“喂。”
“怎么了?”晏成蹊贴在酒如耳边轻声问。
酒如趴在晏成蹊肩膀上,背上如灼烧一般的疼,抱着他的脖子,往他脸颊边蹭了蹭,声音有些微弱:“你不要乱看啊。”
男子的手指沿着女子肩背上的伤口一路游移,晏成蹊闭了闭眼睛,将她抱紧,却小心地不扯动她的伤口,感觉到酒如在他颈间蹭了蹭,就像小白喜欢蹭她一样,像是撒娇,又像是在安慰他一般,原本沉重的心情又浮出几丝无奈的苦笑:“你还这么小,我有什么可看的。”
酒如轻轻地哼了一声:“就是不准看。”
晏成蹊叹了口气,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