踪之感,若非一身红衣衬着他的魔性,罗湘都担心他会化为漫天飞雪,消散无踪。
出神之间,一双手已经扶她躺回床上,红衣收拾好药箱淡淡道:“明日便不用换药了,休息几日应该就可以离开了。”
罗湘拉住他的衣袖:“我无处可去。”
红衣只轻轻扯开自己衣袖:“与我无关。”
罗湘叹口气:“你我好歹相识数日,做个朋友不好吗?”
“没有必要,我身边没有朋友。”
“那就算我一个吧,就当我是一个朋友,也不会让你损失什么。”罗湘又扯住他的衣袖,笑道狡黠又无赖。
红衣转身就走,却不想刚一抬步,一阵控制不住的眩晕感袭来,一个不妨,竟跌在床边。罗湘下了一跳,急忙起身,然她还未扶住他,就看见他慢慢撑着自己起身,抬手按住了太阳穴。
罗湘赶忙扶他起来,刚碰到他,就有一阵寒意至手间窜到心底,罗湘怎么也没想到,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的体温就降到如此渗人的地步,登时被吓得手足无措。
“你……你是哪儿不舒服?”
红衣闭着眼,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只是徒劳,只得开口:“扶我起来吧……”
待躺在床上,他才缓缓睁眼,罗湘敏感的发现,他眼睛的颜色又浅淡了几分,有一种明亮的紫色。罗湘感到极其犹疑。
红衣的眼睛只睁开了一会儿就缓缓瞌上,慢慢说道:“我睡一会儿,你…别担心,我也许会睡的…久一点儿……”
……
红衣一连昏睡三天三夜,罗湘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疲惫了,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掩盖了暗地的血雨腥风,每夜不下三次的暗杀,一波未解决另一波又出现,于是又一番恶斗,还要在暗夜中处理好前后事宜,将痕迹掩藏无踪,甚至于白天也有一次又一次的暗中交锋,几次性命危急,却于人前不露声色。
整整八天,他还要照顾好她的伤势,孤身一人至于被严密监视包围的地方,他怎能如此镇定自若,如若无事?
罗湘感到愧疚,以他之能,躲过那只暗箭绝非难事,而她扑上去,看似为他挡箭救他性命,却因自己而拖累他在此被困于方地,更加过分的是,她故意的纠缠迫使他不得不留下,而如果他及早离开,是不是就可以不陷入如此危险境地?
他,明明知道这些,却没有一分怨怼,甚至将这些尽数隐瞒。
红衣醒来时在深夜,睁开眼睛,胸口撕扯般的剧痛就蔓延全身,那疼痛太过剧烈,即使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依然让他忍不住轻吟出声,太过磨人的痛感,似乎将所有血肉一点点磨成粉再一点点烧成灰一样,他想,凤凰涅磐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可是凤凰涅磐是新的开始,那么他呢?向地狱又走进了一步。
“哪儿不舒服?”细腻温柔的女声,让意识有些模糊的红衣清醒了一点,才发现床边还守着一个人,罗湘。
一点星火般的温暖出现在胸口,渐渐有燎原之势,一点灯火之下,女子半明半暗的面容如一片月光,洗去所有折磨,如斯干净,不容污浊。
抿了抿唇角,压下几乎冲口而出的呻吟,红衣微微展开笑意:“太晚了…去休息……休息一会儿吧……”
男人精致妍丽如魔神般的面容透出几分难掩的病态与苍白,冰雪般干净温和的笑意,薄弱的却如风中凋零的花,虽极力展现自己的美丽与鲜妍,却只能不甘心的随风零落,化为尘土。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虽然尤自逞强,却难掩痛苦的的意味。
罗湘慢慢抚上男人精致的眉目:“以你之才,以你之容,本该是天之骄子,怎能沦落风尘?”
淡淡的温暖的触觉,红衣闭上眼,留恋于仅有的可以感受的温暖,扩大笑容,眉目里显出平和安静:“各人自有各人的劫难,渡的过,自然平安喜乐,过不去,就是永坠地狱。”
心疼,就这么一点点爬进心间,藤蔓一般,丝丝缕缕缠绕而上,不经意间罗湘就怀着这样的愧疚之心开始心疼手下这个魔仙一样的男人。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不喜欢‘红衣’这个称呼,不该是你。”罗湘抚摸着他的眉目,轻轻的问。
红衣沉默了好一会儿,“连城,”他忽然开口,没有睁眼,只轻轻细语:“我叫连城。”
罗湘脱口而出,不假思索的唤了一声:“阿城。”
连城焉的睁眼,眸子里一片惊异,还有更多的复杂而无法言喻意味,疼痛,忧伤,怀念,甚至还有怨恨,各种情绪交相混杂,复杂的一双眸子几乎无法容纳,罗湘只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的小字,叫合欢。”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第三十六章 街斗
罗湘跟着连城走出客栈,有些犹豫的问:“没事儿吗?”
连城换了一身黑色镶银线的袍子,脸上换了一个银丝编制的面具,一头如瀑黑发被松松挽了半圈,余下的全散在了肩上,看样子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可是……
罗湘探手抓住他的手腕,心底略松一口气,他的体温还算正常,没有再像冰块一样。
连城感觉到她的紧张,只轻轻反握了她的手一下,随即便松开了:“没事儿。”
罗湘跟着他走出客栈,果然没有遇到暗杀,只是她敏感的发觉遍布周围的监视的视线。连城却恍若未觉,慢条斯理的向城门走去。
“你到底是惹了谁?被这样追杀,难不成红衣楼也回不去了?”罗湘忍不住开口相问,连城闻言,回头一笑:“他们耐我不得。”神色里是说不出的妩媚,隐隐有轻佻浮现。
罗湘晃了晃神,看着他的半张面具遮住的脸,心中唾弃自己,不就是长的好看一点的男人,见过那么多男人,你居然还为一个没露全脸的男人丢魂儿!
连城看她先恍惚后懊恼的样子转过头淡笑:“我修习的功夫有惑人之效,你见我失神并不为奇。”
罗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就你这张脸,已经勾尽天下人,哪儿还需要媚术惑人?”
连城没有回头,只淡笑:“男生女相,又有什么好?”
罗湘听他声音里有晦涩之意,心中也有些低落,总觉他该开心一点,随后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反正我们也不急着出城,不如在这里逛一逛。”
这会儿街上已是人来人往,街边小贩正起劲的吆喝,商铺里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连城这才注意到热闹的景象,不由得也笑开了:“原来,你也喜欢游街。”
罗湘扯了扯唇角:“不,我没有时间出来玩。”
连城愣了一下,随后眉宇间就带了几分歉意:“我不是有意。”
罗湘摇头,随后笑着:“没什么,大约你也没有逛过街吧,不如今日权当体验,一起玩一会儿吧。”
连城唇角泛起浅淡的笑容,飘渺的几乎随风散开,隐隐透着些悲悯:“今天,只怕是不行了……”
话音未落,一支弯刀旋转着直奔他的侧颈而去,中间竟然丝毫没有避人,罗湘就眼看着那弯刀以快的无法反应的速度割断好几个人的脖子,直奔向连城!
连城还看着她,丝毫没有顾忌那弯刀,待弯刀砍到跟前,才抬了右手,手中竟是一支精巧的袖底刀,弯刀横劈,袖底刀竖砍,两刀相撞,“咔”的一声,弯刀回弹,划开一道漂亮的弧线,“嘭”的一声,砍在酒肆前的旗杆上。
“嘭”的一声,伴随着飞溅的鲜血,旗杆折断的同时,几个头颅与主人的身体分家,被弯刀砍中的身体缓缓倒地,头颅滚落,鲜血蔓延。
静默的人群里不知是谁一声尖叫,如梦初醒的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却躲不开迎面而来玄衣死士,死士们一身玄色的紧身劲装,暗沉沉的颜色让一脸死气的死士们一个个都像是被血液凝成的一般,毫无生气。
唯有右手衣袖上,一朵黑色曼陀罗开的血腥。
罗湘凝视着那朵曼陀罗,低声细语:“凤翎魔卫。”
传闻,凤翎阁建有魔卫,以死士组成,常伴随凤翎阁阁主出现,魔卫中人,以玄衣劲装着体,右手衣袖皆绣有黑色曼陀罗花,绣工极为精致复杂,是凤翎阁不二密门绣法,天下人再无第二个能绣的出来。
罗湘叹息,可惜,她不能靠近魔卫,没法仔细观察那朵曼陀罗,但听闻,那曼陀罗置于衣袖就像真花开在衣袖上一般,看不出丝毫针线的痕迹。
连城对于来者丝毫没有惊讶,闪身躲开凌空劈下的一只长剑,脚尖随意在一人肩上借力,直跃上一边店铺房顶,手中袖底刀连转三圈,直直划过面前一个魔卫的脖子,就势俯身躲过另外两人的夹攻,右手携刀划过一人腰间,接着翻身侧仰左腿踢起,直中另一人心窝。
罗湘看他利落动作,大为赞叹,却不想,大片魔卫复又涌来,全都直直攻向连城,这一次连城不在恋战,脚尖使力,以轻功向远处撤离,他的速度极快,即使以罗湘眼力,也只看见一道残影飞逝,便不见了他的踪影。
连城是想甩开罗湘,所以趁机脱身远离,罗湘见他离开,自然知道他所为何意,却也不急,径直腾身而起,抽出匕首,缠上落后的几个魔卫,与他们缠斗起来,魔卫们的速度远不及连城,自然将他跟丢,却没想到中途又蹦出个罗湘纠缠于此,一时间毫无办法,只好不在恋战,速速撤身。
罗湘也不纠缠于人,见魔卫撤离,纷纷奔向城门,却也不追,一个转身,潇洒的回了客栈。
连城正坐在房间里喝茶。
罗湘靠在门边,笑得好不灿烂:“你怎么不等我?”
连城慢慢抿了一口茶:“你又不是不认得路,我为何要等你?”
“既然是君子,难道不知要怜香惜玉吗?”
连城方漫不经心的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到她鼻尖,淡淡的蛊惑人心的香味窜入鼻尖,耳边是他温和纯淡的声音:“我身上的味道虽浅淡,于魔卫却是无上诱惑,哪怕有一点儿传入鼻端,他们都能找到我。”
罗湘嗅了嗅,眯起起眼睛,抓住他的手,又一口咬了上去:“这么说,你没想丢下我?”
因为含着他的手,声音含糊不清,她又忍不住舔了舔,凉凉的,滑滑的,口感很是不错。
连城苍白的面色又浮起一圈晕红,挣脱她,轻轻“嗯”了一声,又道:“你也明白了,跟着我是什么状况,我便随你了,”又加上一句:“就是想甩也甩不开你啊。”
所以,只能任你纠缠。
罗湘笑意微盛:“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
“现在?”
连城晗首:“我快速逃离,他们只以为我借你掩护,迅速逃出城去,定会追往城外,然此计骗不了他们太久,追出一段时间就会发觉不对,再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走不了了,所以快快离开。”
说着,手中一直握着的茶盏顺手扔出窗外,轻描淡写。
罗湘就听得一声闷哼,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她心中了然,却还免不了惊讶,连城这一下轻飘飘的看似毫不着力,其力道却穿过房间直中对方,打的他直接落地,可见他的功夫已是登峰造极。
果然,他们出客栈时,间外面一个玄衣人趴着一边,其趴的地方,正对二楼连城的房间,罗湘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第三十七章 它性子霸道的很
走出城门,罗湘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看着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笑道:“可算是自由了。”
连城眼中寒光微盛:“你还…高兴的太早。”
罗湘一愣,抬头,周围已经围满了玄衣死士,魔卫们以一种错落有序的排列围成一个圆圈包围了他们,罗湘认得,那是上古阵法罗诀妖魂阵,变化诡异,很是无常,这种阵法自叶氏灭门后就被昭帝百里连琁毁的干净,想不到凤翎阁竟然懂得这种已经失传的阵法,这让罗湘心中大为意外。
连城唇角扯出半分笑意,缓缓问道:“你们的朔辰副阁主就让你们用这些杀我?”
魔卫们沉默以对,连城又叹口气:“我忘了,你们的规矩严苛,不见蛊王,绝不罢手。”说着,他又抽出一支长剑来:“也罢,既然你们启用这般魔性的阵法,我也该认真一点,试一试凤翎几百年来的训练手法。”
罗湘心中紧缩起来,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着她道:“凝心静气,紧紧跟着我。”
罗湘知道不能拖累他,忙集中注意力,凝聚内息,紧紧跟在他身后。
连城顺手捏决,长剑上立刻附上一层莹紫寒光,其光晕吞吐,异常森凉,罗湘看的更是心惊,才发觉连城修习的内功极为阴寒,是至阴至寒的精纯阴气。
连城身为男子之身,本身偏阳,身体阳气刚正,然而他修习的功夫阴气精纯,可谓是天地至阴至寒的纯阴之气,这种阴气与他本身所携纯阳罡气相伪和,二者相冲,难以调和,对他来说是一种极为伤身的功夫……
连城没有再看她,提剑而上,直攻守住主门之人,那守住主门的魔卫依旧沉默无言,四周其他魔卫相扶攻击,同时口中喃喃魔语,那歌声蛊惑几欲醉人,却又令人心烦意乱,罗湘听得心神失守,内息险些走岔,耳畔却是连城清冷如冰的声音:“守好心神。”
声音清冽入肺,凉如寒冰,宛如凤鸣,令罗湘几乎失守的心神猛地回魂,急忙调匀内息,提起十二分精神守好本神,紧跟着他。
仔细看去,罗湘才发现,连城竟然避开其余所有魔卫,只不断攻击守着主门的人,而且他的功夫极为诡异,身姿柔软的几乎不像人,而且招式着实狠辣,罗湘才知道,那日两人打架实际他已经对她手下留情,此时再看,他手中长剑寒光吞吐,划上一剑,那魔卫身上立刻鲜血喷涌,然三息之后那喷涌的鲜血就迅速凝结成冰,此刻,那魔卫的手已经变成青白色,那是供血不足的征兆。
她知道,连城的功夫很是阴寒,一剑伤了那魔卫,寒凉剑气立刻窜入血脉,此刻魔卫内功急运,血脉涌动,带着那寒凉剑气直入心脏,一下就缓了心速,加之剑气游走筋脉,减缓血流速度,一旦魔卫的内功抗不过那寒凉剑气,就会血脉凝结而死。
连城一边急攻主门,一边应付其他魔卫,不易支持,罗湘怕他受伤,一边镇守心神紧跟连城,一边替他应挡其他攻击。
再不过一盏茶功夫,那守主门的魔卫就突然一个踉跄,连城算准了一般,快速反手一剑,直入心脏!
下一刻,连城一声长哨,抓起罗湘运起轻功,向前飞跃,回应哨声的是一阵嘶声,哒哒马蹄声传来,一匹雪白的骏马直奔向二人,连城拉着罗湘翻身上马,骑马直向深山里奔去,身后毒箭暗器层层跟上,被两人尽数打落,白马已经奔进山峦,甩开了魔卫。
山道诡异,骏马急奔数百里,连城才轻拉马缰,骏马一声嘶鸣,停了下来。
两人翻身下马,连城刚一着地就一个踉跄,吐出一口污血来。
罗湘大惊,忙扶着他起身,连城才靠着她慢慢站直身体,罗湘心中担忧:“阿城,你是不是受过暗伤?”
连城却勾了勾唇角:“无妨,只是内息走的太急,一时受不住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罗湘知道他说的不假,这会儿他身子隐隐透凉,像一块玉石般没有活人的生气,实在令人担心。
此时已近黄昏,而山峦又连绵起伏没个尽头,两人一时也出不了山。罗湘就扶着他到一边山石边坐下,轻声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山洞。”
连城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一手按